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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教你书法,还教你辨草药……为什么你的眼里从来没看到我?”
景秀神色痛苦地摇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对我的好,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忘记。可是,徐大哥,我只是把你当哥哥一样,一个可以依靠的哥哥,就像是我的亲生哥哥……在我知道傅府大少爷可能是我娘的亲生儿子,是我亲哥哥后,我就在想他是不是也会像你一样,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会怜惜我,我没有父母疼,但我有个可以依靠的哥哥,我就觉得这些年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
徐恒看她满面泪痕,心中如蚁噬,在听到他只是拿自己当哥哥时,心已如死水。他温润如水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僵硬地搅动着手中的药膏,轻轻地涂抹在她脸上,慢慢地道:“我今天说的话你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过了今晚,明日我就该离开傅府了,以后的路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走……”
景秀诧异地别过脸,徐恒手一顿,又伸长了手把药抹在她脸上,继续道:“我本来还想带你一起走,看来是我奢望了……你有你的信念,可这信念我终是不能帮你完成……”
景秀泪如雨下,缓缓闭上眼睛,嘴里只是喃喃地吐露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徐恒笑着抹好膏药,轻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一贯柔和地道:“傻丫头,你在我面前从来没哭过。好像做你的哥哥都是奢望,我从来没有尽到哥哥的责任去保护你,眼睁睁地看着你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你受到的痛也越来越多,我却置身事外,只是在你痛过之后才给你治疗伤口,我知道这样远远不够。景容,我希望将来你会遇到一个不让你痛,不让你伤,不让你哭的男人,全心全意地保护你。可是当你遇到的时候,你要放下心中的执念可好?”
景秀只晓得重重地点头,眼泪也如泉涌般落下,大颗大颗的泪落在徐恒手中,徐恒的手心蓄满了她的眼泪,笑着道:“也许是最后一次为你治疗伤口了……”
景秀哭得视线越发模糊,她一抽一嗒地哭泣,身子已是不停地喘息,仿佛看到冰天雪地里,那个清秀的男孩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道:“你冷不冷,我把身上的羽毛缎斗篷给你穿,好不好?”
她倒在雪地里不闻不动,直到他说:“你脸上的天花,我有办法给你治……”
她才抬起脸,看到那张干净清秀的脸,他脸上带着淡淡地微笑,有一口洁白的牙齿,朝着她笑道:“我真的可以给你治疗脸上的天花。”
她听到这里,重重地在雪地里磕头,冻缩着嘴唇道:“求求你救救我……”
他露出最璀璨的笑容,把她从雪地里救下……
十年里,他每年都会出现在她身边,给她带棉被粮食,教她读书识字,教她辨别草药。似乎她已经习惯了他在她身边,一直默默地付出着……
想到这些,景秀再也忍受不住地号啕大哭起来,睁开眼时却看眼前早已没了徐恒的身影,她不顾其他,穿上鞋奔跑出去。
一路有丫鬟拦着她,她义无反顾地跑出去,高声嚷道:“徐大哥……”
可是夜色暗暗,她到处跑着,也没看到徐恒的身影,她委顿地趴在地,抱成一团大哭出声:“徐大哥……”
第五十八回 夜下诡秘 再访暗楼
夜色漫漫,泛着微弱的光在风中呻吟,树枝投下稀疏的冷影打在景秀身上。偶尔一阵轻风袭来,树叶稳稳约约发出呜呜的响声。景秀环抱着冻缩的身子,直到嗓子干哑发不出声,她才迷蒙地抬起脸,僵硬地站起身子。
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色,她缓缓地闭上了眼,心下茫茫。她能够回府,全靠徐恒的帮忙,她在府里一次次化险为夷,也是因为有徐恒在这里。不管受了什么伤,只要有他在,她的生命也在延续……她整整依赖了他十年,可是她知道,这十年他早已成为了她最信任的亲人,如大哥一样。如今他离开了,她是该学会不再依赖,她要更坚强地活下去。
静静地伫立在夜晚中,脸颊的泪已被吹干,她悲凉的心境被凉风吹得更加凄凉。
当她侧脸回过头时,发现她已经身处在一片林子中,四周种植百株竹树,这里是清风阁定香榭前面的小竹林。
穿出竹林时,耳畔有风声夹杂着的男子谈话声传来,她蓦然想到了邵谦,屏气凝神细听了半会,也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传来,听不太细。若真的是邵谦,在这里又碰到,当怎么办?
她想也没想,就继续往前走,正要迈开步子的时候,那声音越来越近,一阵风吹过,隐约听到“景秀”的名字。
心里说不清地惊讶,她顿住脚步,迅速蹲下身子,在草丛里只听有沉重的男子声音道:“……太太方才跟我说清楚了,让景月进宫的事有变故,二弟妹不愿景月进宫,说是只要景月进宫,她就一头栽到河里。我想了想,这事确有不妥。景月是老二的嫡亲女儿,隔着层关系,她的婚事还是老二夫妇做主,我们不好多插手。”
“老爷说得是。”
听到这里,景秀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傅正礼和赵总管。
“那我刚才提议六小姐进宫呢?”赵总管小声道,“大小姐不能进宫,十小姐年纪尚小,适龄的五小姐是庶出,又得您疼爱。六小姐虽说也是庶出,可寄在太太名下,如嫡女一般,何况以六小姐的相貌,进宫得宠更容易些。”
傅正礼听到这里,脚步就有些迟疑,停顿地道:“可我答应了如眉要好好照顾那丫头。”
“老爷,那不过是梦罢了。六小姐是可怜,可府里的安危更重要啊,这满府都等着您主持大局。再说六小姐从小在外,进宫未必就是受苦,也有可能鱼跃龙门一朝得宠,封为贵妃呢?到时候傅府也水涨船高,而府里小姐进宫,也更利于……”赵总管的声音被风吹得淹没。
景秀冷冷一笑,下午景月的刺绣被毁,她第一个念头就觉得自己中了陷阱,大家都知道今年绣品的重要性,不管是谁都不敢去毁,包括景汐,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霍氏!
只是被人挖了陷阱往下跳,她只能默默地忍受,不能反抗,而这挖坑的人不是旁人,就是满府最尊贵的人,她不跳也会被压着往里跳。
进宫?这样两个字离她何其遥远,乡里人都觉得能进宫是顶了不起的事,为妃可谓光宗耀祖,高人一等。可当这两个字摆在她面前时,她没有多想,提裙跟了上去。她想知道为什么要进宫?
“我再好好想想。”傅正礼犹豫地道,“除了为如眉,我心里也觉得愧对她,毕竟她是我和如眉的女儿,一直在外受委屈,回府还是为了救他大哥,若是再把她往火坑里推,我怎么对得起如眉?”
老爷心中多少对柳姨娘还有感情,赵总管这样想着,没有接话。
景秀看两人往那扇门走去,她停下脚步。深夜去玲珑十二馆做什么?
“老爷,我看这件事还是请四爷做主,看四爷怎么说。”赵总管掏出钥匙开门,边小声地道。
傅正礼“嗯”了一声。
看他们走进去,只是把门带拢,并不关好,景秀在外迟疑良久,住在玲珑十二馆的傅四爷又在她要进宫的道路上扮演什么?
脸上带着一丝讥诮的笑容,于是不再犹豫地跟着走进去了。
又是那条窄小黝黑的小道,有了上次曾九的引路,她早就默默记下了路程,一路走去也不太费力气。
看着不远处微弱的灯火,暗夜里并排几间竹石堆砌的茅舍,其中有灯火的那间就是傅四爷的房间,好像那位四叔晚上喜欢对灯看书。
她踮起脚围着茅舍才走到窗下,只是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来的胆子,也未考虑太多,就又上前了几步,把耳朵紧贴在窗下。
窗檐下有露水落在她脸上,顺着脖颈又滑落在衣襟里,浸湿了里衣。
只听里面傅正礼的声音道:“……邵谦来了滁州,请我进京辅佐新帝,他既来了就有十足的把握,我们不答应恐怕也不行。”
等了良久,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翻书的声音,只听傅四爷缓缓地道:“有什么主意吗?”声音无任何波澜。
“太太的意思是送一个女儿进宫,代表我们的投诚,我来与你商量,是不知道该送谁进宫?”傅正礼长叹了口气,就算女儿嫁不了高门,他也不愿把任何一个送进宫,他曾经在太上皇身边做过侍读,也见识过后宫里的妃子们争宠,女儿进宫就算得宠也早晚有一日被磨灭得不成人样,毕竟她们都才十五六岁罢了。
傅四爷看傅正礼伤感的神色,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你不想送侄女们进宫,邵谦的事,我来想办法。”
一旁的赵总管忍不住道:“四爷,事情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太太已经打算送六小姐进宫了……”
“六小姐?”傅四爷轻声打断道,耳边就想起那个从容不迫的声音“傅氏景秀见过四叔”。
他唇角微不可及地勾起一丝笑来。
傅正礼解释道:“六丫头景秀是上个月才进府,你不知道她。”
傅四爷敛了笑意,放下书道:“那就送她进宫吧!”
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命运,景秀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只听到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奇快。
她瑟瑟发抖起来,也许是她不经意间发出了动静,只听里面突然有人喝道:“谁?”
景秀登时愣住,感受到背后一股劲头迎来,一双灵巧带着芳香的手迅速捂住她口鼻,“嘘”了声。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只听背后的柔声,冲着里面道:“父亲,是我。”然后放下捂着景秀口鼻的手,往旁边的栏杆处走去,边道:“我来看看四叔。”
是景沫的声音!
景秀看到景沫窈窕的身姿转过栏杆,提裙往屋内走去。
里面放松了警惕。
不多时,听到傅正礼沉着声音道:“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有人进来吗?”
景沫进屋后,给傅正礼和傅四爷弯腰请安,把身上提着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恭敬道:“父亲勿要怪罪,我是看天气转热了,四叔这里连件像样的春衣都没有,才叫人做了些衣裳。父亲又忙于公事,我不好打扰,只好自己送来给四叔。”
傅正礼眉头皱起,傅四爷却温和地道:“是我让她常来的。”
傅正礼不由得诧异,傅四爷不紧不慢地道:“身边都是粗汉,衣裳破了也没人会缝,景沫看到帮我缝缝补补。”
景沫笑着道:“四叔在边塞受了苦,父亲不能照料周全,我做女儿的服侍四叔也是应当。”
景沫这样说,傅正礼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至于那件事……我先考虑清楚再说吧!”
傅四爷点点头。
傅正礼才和景沫走出去,踏出去的时候,轻声嘱咐景沫:“以后再不许来这,听到没有!”
声音有些严厉,景沫应了是,眼神却往那边窗户看了眼,看不到景秀,她眉神晃动,微微松气。
在景沫踏进屋子里的时候,景秀早已轻脚往茅舍的后面转去,没走几步,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正是曾九。
曾九如沐春风地笑道:“六小姐,真是巧啊!”
景秀有些尴尬,耳畔记起景兰的规矩,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唯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
她这犯了几条规矩了。
曾九笑道:“六小姐,月也赏完了,再和我进去见四爷吧!”
景秀被请了进去,屋子里的傅四爷还是那身暗红色的貂皮袍,只是灯下额间有细细密密晶莹的汗珠。
他慢慢站起身,脚步一沉一缓地走到景秀面前,虽走得慢,但脚步沉稳,看不出腿脚受伤不便,在景秀面前停下脚步,身上有淡淡书卷墨香,他目光深沉地注视在她面上,声音却出奇地温柔道:“很喜欢听墙角吗?”
第五十九回 落荒而逃 设计重绣
景秀微微一愣,他竟然早知道外面是她?
傅四爷颇有些居高临下气势,这气势压迫得景秀不知道怎么出声,他却平静幽幽地道:“如果你在黑夜里生活两年,也会有一双敏锐的耳朵。”
他不止听觉敏锐,连观察力也较旁人厉害些,一句话就已解释为何能听出只自己。
景秀抬起脸看着他,却发现他明明是笑着,那笑容里却有着空洞洞的苦涩及压抑。想他自小被送到军营磨砺,做过将军,打过胜战,败过军,做过俘虏,腿又受伤,隐居于此……他所经历的恐怕是她难以想象的,所以才会流露出看破世间疾苦的悲悯之态。
只是她又何尝不是呢?
自小被逐,又无父母,得过天花,患了嗽喘,苟延残喘……
想此,她看着他亦是微微一笑,扬起脸慢慢地道:“四叔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在黑夜里生活过呢?”
傅四爷脸上划过一丝惊疑,只是短暂,背转过身子语态闲闲地道:“我刚才有意说送你进宫,你就露了马脚,这个样子实在不够聪明。”
景秀看着他挺拔单薄的背影,昏暗的光线里投射出颀长影子在墙上,虽模糊但依稀可看出他棱角分明却冰冷的模样。她捏紧了手指,努力让自己平静地道:“四叔是觉得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吗?”
面前的人身子一恍惚,景秀淡淡然地道:“四叔做过将军,高高在上,领千军万马杀敌破阵,自然是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人生死……”她蓦然想到了邵谦,那个喜怒不一的人,当他只肖举起手就可以掐死她的时候,她就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活得如此卑贱,只要惹得他不快,是不是就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置她于死地。
“想来这种感觉一定不错……一个陷阱就能让人不得不跳,这种玩弄别人命运,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也是很有成就感的,就像是摆弄布偶一样,亦或是像四叔布阵一般,一手操控所有……”喉咙里的哽咽让她语气变得生硬。今日的事,明明是选中了景月进宫,只是因为二太太的不肯,就让霍氏改变了主意。而这一桩好事无疑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也算是看明了,不管她做什么,就算卑躬屈膝地讨好,霍氏早已想出千百种对策让她离开,或是利用她的价值,强逼她离开。
“偏偏粉身碎骨也是死得其所,没有人会心疼你,也没有亲人会在乎,你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人。”景秀仰起脸,噙了泪水和笑容,心底却是怆然的。大哥的迟疑,有一刹那的绝望,让她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娘的死因要查,可是她更希望她唯一的亲人大哥能站在她这边,哪怕不能保护她,也能让她觉得她不是一个人……
傅四爷听着这含悲的语调,瞬时涌起心头往事,他的神色也变得异常复杂。直到背后没有声音,只听到微弱的喘气声,他脸色线条变得柔和,缓缓转过身,看着景秀夺眶而出的眼泪,还有她半边红肿的脸,他眉头轻微一蹙,上前一步,拿出汗巾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极轻微地道:“你脸上有伤,莫要哭了。”
景秀向后倒退一步,敛下头慌乱地擦去眼泪,她情绪失控,也不知刚才多说了什么,就急促地道:“四叔早些歇息,景秀告退。”
略弯腰行礼,正要踏出去的时候,傅四爷不紧不慢地道:“如若将来有任何麻烦就进来。”
景秀脚步一滞,也未应声,匆匆落荒而逃。相比于邵谦,这位傅四爷令她有种窒息的感觉,为什么会看着他落寞伤感的神色,自己竟然失神地吐露出那么多话?她几乎一鼓作气地跑了出去。
傅四爷的手还停顿在为景秀擦眼泪的姿势上,一动不动,曾九进屋看到,不禁变了变脸色,还是提醒道:“爷,要不要我送她?”
傅四爷收回手,握紧了汗巾,触手一阵冰凉,他只默认地点了头。
曾九看得恍惚,但也立刻躬身退出去,追上景秀。看她跑得不见,暗暗好笑,这位六小姐不是有嗽喘,还能跑这快?又想起刚才的情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摆了摆头,又复一脸正色,他腾空一跃,追上景秀。
看那小姐果然捂着胸口,弯腰喘息,他上前道:“六小姐身子不适,还是别跑太急!”
景秀听到背后的声音,站直了身子,待略平息,继续向前走。
曾九也不多说话,只是慢慢地跟在后面,走到门前时,又自觉地打开那扇门,然后躬身做请,很是礼貌地笑道:“六小姐住在清风阁,将来若有任何麻烦,不妨在楼阁上系根红丝巾,远远的我看到了,也方便让六小姐进来。”
景秀淡淡“嗯”了声,埋着头就往门口走去。不管什么事都不需要他帮忙,她自己一个人可以。
看着那位六小姐的脸上写满了倔强,曾九叹息着摇了摇头,又是一个悲情人啊!
回到清风阁时,白苏已帮她安排好了一切,进屋时很顺利。
白苏看她眼圈红肿,就要下人去煮了鸡蛋来敷眼。
景秀躺在床上,安静地闭上眼,任由白苏用热鸡蛋轻轻滚在她眼睛上,好长一会儿才道:“是不是明日就该回来了?”
白苏手指一僵,明白她问的是去乡下考试的事,但问的是冯大哥,还是邓睿表少爷。她一时也难以猜测地道:“约莫是的。”
白苏继续手中动作,突然被景秀轻轻握着手腕,如常镇定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从来没变过。”
就是这句话,白苏不由抿唇一笑,重重地点点头。
翌日,景秀照常如往日一样起得很早,特意要白苏给她找了件衬搭的衣裳,一番梳洗,脸上也抹了淡淡的妆粉,遮盖住伤痕,往绣楼去。
去得太早,到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看偌大的绣屏上中间红色的绣线已经被挑开,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针眼。被绣过一次,这些针线想要盖住就难了,而且费多倍的功夫,她目光转向了别处,然后就含笑着顺势坐下来,要白苏帮忙穿线,绣起花色。
约莫过了一刻钟,其他小姐相继到来,看景秀安静地坐在那里,指尖飞舞,轻灵手巧,那抹艳红的绣线在她手下串动飞快,衬托出细白的手指,仿佛可以看出她绣的花色艳丽不俗。
再看她身上穿一身浅紫色彩绣春锦长裙,淡雅妥帖,安静若芙蓉花绽放。
景汐看大家都被她吸引住,很不满地“嘁”了一声,英气的脸上尽是不悦,眼珠子一转,边笑着说道:“六姐姐到得好早。”凑过去时却有意脚下打滑,“哎哟”一声,整个人就向景秀身上扑过去,还重重地撞在景秀拿着绣针的手上。
景秀右手正举针刺过去,放在锦帛下面接针的左手一痛,被扎了针眼,感受到指尖冒出血,她藏在下面的手捏紧了,眼角旁边的青衣仙女,唇起讥笑,却不痛不痒地急着道:“十妹妹没事吧!”
很是担心的样子急着站起身,这一激动使得手中缠着的针线钩住,手肘正好就撞翻了旁边绣篓里卷着的青色绣线,景汐要绣的正是青衣仙女。
她恍若不知地转过身要扶起景汐,脚却重重地踩在绣线上,急着道:“十妹妹,你怎么样了?”
景汐看她撞翻了绣线,吓得脸色一白,再看她脚踩了上去,不由得重重一推,怒吼道:“小贱人,你把我的绣线踩脏了!”
景秀等的就是被景汐一推,她好似没做准备,花容失色地倒抽一气,整个人就向着绣棚重重仰倒上去,“砰”的一声,那锦帛落在地上。景秀倒在绣棚上,身上也缠着各色绣线。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她们昨日绣的全毁了!
景汐看到这幕,也吓得傻了眼,看景秀躺在锦帛上煞白的脸,恨不得上前扇她几巴掌。
白苏也掩紧了嘴巴,这一撞,六小姐的身子只怕淤青一大块,她反应过来,赶紧去扶景秀:“六小姐……”
景秀喘了几口气息,她没有想到景汐人虽小,但力气却甚大,那一推她的腰重重撞在地上,有阵阵痛楚传遍四肢百骸,痛得额头上冒出汗液来。再看到景汐愤怒的小脸时,她却又觉得这点痛楚不算什么。如果她要重绣,那么大家都一起重绣吧!
看到景汐惊慌失措的小脸,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笑,很快被微蓄的一点泪光掩盖,勉强道:“没事,没事……”
穆宝仪走进屋的时候,看到屋内乌烟瘴气,再看躺在地上的景秀眼中泛着泪,身上缠着丝线,她不禁变了脸色道:“怎么回事?”
第六十回 同气连枝 共荣共损
穆宝仪的到来,让整个绣楼安静下来,诸位小姐屏气凝神站在侧旁。
景秀被白苏扶起,一手捂着疼痛的后腰,脸色十分难看。
穆宝仪见此状,走上前问:“怎么了?”
景秀的视线一直望着景汐,见穆宝仪问话,才收回视线谦声道:“是我不好,没当心踩着十妹妹绣线……”
穆宝仪目光转向景汐:“所以,你和你六姐姐打起来了?”
“才不是!”景汐跳起来嚷道,“她故意的,故意要撞坏绣品!”
景蝶冷哼了一声:“十妹妹怎就没头没脑说出这话来,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到,你故意往六妹妹身上撞,撞倒了绣篓,她要扶你才不小心踩着绣线,你又把她往绣架上推,现下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说六妹妹存心,十妹妹真是会倒打一耙啊!”
“你,你胡说!”景汐气得脸色变白,就要向景蝶冲过去打她,“你冤枉我!我打死你!”
景蝶身后的丫鬟落葵赶紧拦住。
景蝶讥诮一笑,对穆宝仪道:“穆先生看看,我不过实话实说,十妹妹就张牙舞爪地要打死我,可想刚六妹妹不小心踩着她绣线,她还不知道下多重的手推她!”
景汐气得跺脚,对着落葵又打又掐。
景蝶拉开景汐的手,眼底生怒道:“平日里在我们面前耍耍性子也就罢了,先生面前也由得你闹!大姐姐也不管管,她一向最听你的话!”她目光轻视地瞥了眼景沫。
景沫看着穆宝仪威严的脸色,上前拉着景汐的手道:“还不快向先生认错。”
“才不!”景汐撇嘴。
穆宝仪冷言道:“十小姐好是威风啊!”
景汐咬了咬唇,瞅着穆宝仪道:“什么意思?”
穆宝仪道:“你是家里最小的妹妹,她们做姐姐的让着你也是应该,可你也不该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屡次生事,闹得家宅不安!就拿昨日来说,原本该是你两个姐姐的事,一个还在气头上,一个沉默不语,其他姊妹也不敢多做口舌,唯你煽风点火,处处好强争辩;你父亲母亲说了两句话,你就忤逆插嘴,这要是被外人听到,只当傅府全无家教。往小的说,堂堂一个知府连个内宅都管理不好,教你父亲颜面何存?往大的说,你几个姐姐正当婚配的年纪,被人知道府里的小姐都像你这般牙尖嘴利不饶人,她们将来若是嫁不出,可都是你败坏了傅家小姐的名声!”
景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穆宝仪只当没看到景汐神色,继续道:“这也就是在滁州,搁在京城,你父亲保不定要被言官弹劾,失了官职总总都在你。那京城的贵胄圈里议论的最多就是小姐的言行,一个失言,牵累的不是你,是整个家族!只因你逞口舌之快,让整个家族蒙羞,这个罪你担得起吗?”
这番话说下来,吓得景汐嘴唇直颤抖,任是发不出一个字,再看穆宝仪冷淡的神情,忍不住“哇”了声,热泪夺眶而出。
“今日的事,你认不认错?”穆宝仪义正词严道。
景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景沫的脸色,她委屈地点了点头。
“好,既认了错,当着这么多姊妹,我也不重罚你,去把戒尺拿来!”穆宝仪吩咐个丫鬟。
景汐瞪大了眼珠子:“母亲从不打我……”
看着明晃晃的戒尺拿在穆宝仪手上,景汐吓得张大了嘴。
“我与你母亲自幼就在深闺读书练字,情同姐妹,这么多年情分,今日她不在场,我就替她好好教导你规矩,省得将来你在人前闹出大事,毁了名声,牵连你母亲一辈子的名望!你若心中不服,只管去你母亲那说道我。”穆宝仪拿着戒尺道,“跪在地上,伸出左手!”
景汐躲在景沫身后,哭诉道:“大姐姐救我……”
景沫看了不忍,上前劝道:“穆先生,十妹妹她还小……”
“身为长姐,纵容幼妹滋事,不加以管束,大姐儿,你母亲是这么教你规矩的?”穆宝仪意味深长地看着景沫。
景沫羞愧地低下脸,拉着身后的景汐道:“先生是为你好,忍一忍就过去了。”
景汐号啕大哭:“不,不要……”
景沫按着景汐的小身板跪在地上:“你听话些。”又把她的左手掌摊开。
穆宝仪再不多看景汐,一戒尺打下去,景汐手心通红,哭得更大声。
穆宝仪看她年纪还尚小,到底没下狠手,只不轻不重地打了十戒尺,就让景汐起来:“下次再这般没规矩,我可不会再宽容!”
景汐当着这么多人面受罚,左手心火辣辣地痛,可心里更痛,她感觉屋子里的人都盯着她,看她的笑话,心中益发生怨,一抹鼻子,转身就往外跑去,边跑边号啕大哭起来。
景沫叫也叫不住,只能由着她。
穆宝仪也懒得去管,让人把绣架重新整理,幸好贡缎后的画幅没毁坏,只是锦帛上的绣线缠在一起,只好再铺张新的锦帛,重新起头再绣。
真是耽误时间。
故穆宝仪让诸位小姐都加快速度。
大家紧锣密鼓地赶绣,都累得不行。穆宝仪拖了会才让大家去休息,又单独把景秀留了下来。
景秀思虑了一下,红衣仙女在整个绣屏中部分最多,得五日时间不眠不休才来得及,赶工绣快点的话又怕针线绣得不密实,不好看。她就摇了摇头:“我也没多大把握。”
穆宝仪“嗯”了一声,道:“那你要辛苦赶工了,你母亲的寿礼,一定要在这五日内完成。这几日晚上你来绣楼多费点心思吧,过会把绣楼钥匙给你。”
景秀迟疑地应诺。
穆宝仪看她乖顺,就着景秀所绣的问题指点一二。
约莫近半刻钟后,穆宝仪才要她离开。
和白苏走出绣楼的小巷子,不远处看到景沫站在柳树下等她,看到她出来,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景秀对白苏道:“你先回去,我和她单独说会话。”
白苏点点头。
景秀缓缓走上前,景沫敛了笑色,温声问道:“你昨夜怎么会跑去玲珑十二馆?”
景秀走过来时,脑中就编排了说辞,不慌不赶地道:“昨晚吃得有些多,积食不消,白苏陪着我去清风阁外面走走,因着起了风,她进去帮我拿外衣。我在定香榭的凉亭里坐着,好像听到有说话的声音,本是该避讳,但看他们往那扇被锁的门口那里走,我曾经听说那里面住着祖母,怕会是歹人闯入,才想也没想就跟着走了进去。”
景沫静静地听着,漂亮的眸子注视在景秀脸上,好一会儿才道:“昨日的事我帮你瞒着揭过,但是府里的规矩你刚进府的时候,身边的妈妈丫鬟也都说过,只此一次,不要再有下次了,你记住我说的话!”
景秀听她这样郑重的说辞,慎重点头道:“我记下了。”
景沫在众多小姐里脾气温和,哪怕偏袒她妹妹,对其他妹妹也是关怀备至,有长姐的温婉贤淑,只是……给她的感觉却是温和得太过了……
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又都取决于霍氏,两人可是亲母女。
所以她对这个大姐姐的印象谈不上好坏,只是敬而远之。
而有这种感觉的除了景秀外,景蝶也亦然。她正和景璃两人走在西厢院的羊肠小道上,看着一派幽雅的庭院鸟语花香,想起今日穆先生惩处了景汐,不由得感叹:“穆先生倒是下得了手。”
景蝶道:“这算什么,你是不知道穆先生在京中士族的威望,我听姨娘说,穆先生曾把一个小姐罚得几日几夜不敢吃饭。”
“还有这样的事?”景璃讶道。
第六十一回 绣楼受罚 庶本卑微
景蝶道:“那位小姐也如同景汐一样,刁蛮任性,穆先生只是罚她关在阁楼里三日,从此以后这位小姐就像是转性了,规规矩矩的,再不敢惹事。”
景璃听着释然:“怪不得五姐姐方才要追究十妹妹了,原来是想穆先生也那样惩罚她。”
“倒也不尽然。”景蝶停下脚步,细细说来道,“要穆先生惩罚景汐只是其一,穆先生和母亲关系非比寻常,不会往重地罚,只是给她个苦头尝尝。而自从你我二人常在一块后,被其他人孤立,现今景秀回了府,她要也成了她们那边的人,我们两个空拳难敌四手,倒不如把她拉拢来,三个人也好共进退。我帮着她,是让她知道好歹,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又与景汐结下梁子,若没有我们帮衬,她还有太平日子过吗?”又劝解景璃道:“还有,我劝你不要再与她置气,我刚才看得清楚,景汐的绣线被她动过手脚,才会掉在地上。方才的事都是她设计的。”
景璃微微睁目,脸上尽是不可置信:“她心机真是深,竟害得我们要重绣……”
景蝶摆了摆头,语气冷静地道:“你在傅府内院也生活了十四年,景秀只虚长你几月,又是上个月才回府,就算没有姨娘照全,她在府里也没有人敢轻视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景璃静静地听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景蝶道:“一则她比你能忍,那日景汐把茶泼在她脸上,她说了什么抱怨的话没有,还说只是丫头不小心,却照样能让母亲惩罚景汐。昨日景月又对着她左脸掌掴,她也一句话不说,哪怕是父亲要为她做主,她都不动声色。这样的忍耐,哪一桩不是胜过你。二则她比你会算计,刚回府时睿表哥送水仙给她,她掉转头就送给大姐姐,反害得景汐闷声吃亏。昨日母亲说要把红衣仙女给她绣时,她今早就谋划好要毁了它,不但牵涉景汐会受罚,还让我们陪着她重绣。真真是滴水不漏,又让人挑不出错来。”
景璃遽然耸动,眉目间尽是难言的惊诧。半晌才道:“我是样样不如她。”
“你也别说这种泄气话,我们这些庶女在府里本就不容易,更要相互扶持,互帮互助。你听我一言,别再与景秀作对,都到了这个时候,再斗下去,你讨不到半分好,反而将自己终身搭进去!”
“五姐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景璃不解道。
景蝶眸光扫视周遭,顿了会,才轻飘飘地道:“你也看出来今年的绣品和以往不一样,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原来这件绣品关乎进宫的事,母亲有可能要把景秀送进宫选秀。”
景璃吃了一惊:“这又是什么由头,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景蝶摇头道:“我只打听到这些,至于为何尚还不清楚?”
景璃听言,默默往前走。
景蝶接着道:“母亲既不挑大姐姐,又从四姐姐选到六妹妹,那就是你我也有可能被挑中,那宫里虽然富贵,却是最不自由的地儿。七妹妹,你想进宫吗?”
“我……”景璃欲言又止,后又摇了摇头。
“谁都不想,可母亲岂是由得我们想与不想的?”景蝶语带感伤的望着林中繁枝。
景璃也自忧伤,看着林中繁茂的景象,看得久了,也生出萧条索然之意。
两人站了会,景蝶安慰景璃别想太多,又忽而道:“昨夜我约你来我屋里下棋,你怎么没来?”
景璃身子一震,回过神,神色有些拘谨地道:“昨日白天绣得太累了,晚上实在熬不过早早就睡了,忘了派丫鬟去通告一声,是我疏忽了。”
“我不过是担心问一句,猜你也是累着了,方才看你绣花时就心不在焉,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景蝶关心道。
景璃恍惚地笑了笑,目光怔怔地望着远处丛林,笑容苦涩。
景秀与景沫分开后,一个人边想着心思,边走回清风阁,才一踏进花厅,就看正屋里摆着一座素漆花梨木三角架子,盖着青布。她走上前正要掀开来看,横空伸出一只手来,急着道:“六表妹好生没得风趣,要掀开了岂不没了惊喜?”
景秀将手别开,退开一步,行了家礼道:“睿表哥。”
抬起眼瞥了眼邓睿,看他白袍青履,一副刚科举完的生员打扮,很是朴素。浓眉大眼虽填满了笑意,但眼睑下有深深的乌青,脸颊有些凹陷,唇角还残带着胡渣,看得出去乡下考试真是快脱了一层皮。
“怎么数日不见你就跟我生分了?”虽是这样抱怨,但还是笑容满面的样子。只是在看清景秀眉弯如月的脸上,笑容就有些凝滞,“谁欺负你了?”
景秀摸着左脸上的伤痕,凝噎不语。
邓睿看她神情黯淡,急着走上前问:“六表妹,告诉我,谁下的狠手欺负你了?看我不去把他踩扁!”
“没人欺负我。”景秀摆了摆头,笑道,“对了,你去乡里考得怎么样?”
邓睿听言,目光明亮,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以前是我懒得动笔,只不过是去考个秀才,有什么难的。要是中不了,我还混个屁啊!”话虽如此说,但立即板着脸孔道:“别想转开话,到底是谁欺负了你,我替你报复回来。”
景秀看他转变太快,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我是府里的六小姐,哪里就有人敢欺负我。睿表哥舟车劳顿也辛苦了,不如先回去好好梳洗歇息一番。”
邓睿听出她话中意思,一时才恍然大悟。想想六表妹也是府里的小姐,这脸上的伤定然不会是下人所为,不会是大舅伯或大舅母?
想到此处,邓睿目光茫然,略有不甘地道:“六表妹,以后不管是谁再欺负你了,你都统统告诉我。”
景秀看出他关心之色,满口答应道:“好。”
邓睿这才有了欢喜的笑色。
白苏在旁看得清楚,睿表少爷人虽不大正经,又成日嬉笑不务正业,但对六小姐的关心却很明显。如果真要去宫里头,还不如就嫁给睿表少爷。
她领着端茶的小丫鬟走过去,笑道:“睿表少爷刚从乡下到达滁州,就来了清风阁,说要送礼给六小姐,这会子怕是一口茶水也顾不得喝上。”
邓睿一经这说,倒真觉口干舌燥,就从丫鬟茶盘里端了茶来,一饮而尽,嘴里啧啧称道:“上好的碧螺春,六表妹这里的茶也是香的。你不知道,乡下那穷乡僻壤的地方,真真不是人待的,住在客栈里那些个茶碗没一个干净,泡的水一股子臭味,我带去的茶叶全浪费了。还有第一场考试的时候,早起还见稀日头,刚坐在考场里就有寒风大雨,那屋子又破漏,考场里冰天冻地的,把爷冷得直哆嗦,好在有六表妹送的暖膝护腿,没冻着膝盖……可有好几个就冻得晕过去了……这辈子都不愿再考了……”
侃侃而谈,一口气说了很多关于考试的事,尽是抱怨。
景秀在旁静静地听着,他语调上扬,说来风趣,她时不时配合笑着。看到白苏在旁的满目惆怅,知晓冯生也在考试,那样恶劣的条件,还不知他考得怎么样?
正想要打断邓睿的话,省得勾起白苏心酸。
邓睿自顾说道:“……更可恶的是陈胜那小杂碎,背地里阴了爷一招,在饭菜里下药,差点错过了第二场考试,考完之后一通好打!”
听到这里,景秀和白苏目光都望向了邓睿,景秀忙邀他坐下道:“细细说来怎么回事?”
第六十二回 归乡送礼 计谋得逞
邓睿见景秀愿意听,自然乐意把自己的威风事拿来显摆,就笑道:“上回那龟孙子胆敢偷偷跑来内院,被我逮了个正着,不过骂了他几句,他就心存歹意,跟着一块去乡下,明着说是帮忙,背地里想了不少损招坑我呢。只是我忙着考试不好发作,忍耐了时日,这小子又奈何不了我,就下了阴招,在我饭菜里下药,想让他爷爷我蒙睡过头,当时我就迟了考场。幸好我人缘广,照样进得去,回头就把这孙子往死里打,教他再使些下三滥手段。”
景秀坐下来,暗暗拍着胸口,看了眼白苏,白苏也暗自惊心。
只听邓睿继续扬声道:“算是那小子长了根硬骨头,打不死他,他还一心想着报复我。知我这人爱赌,下了场撺掇着人把我约去赌场,哪里知道我早对他有防备,与他玩了几盘押点打天九,他就输了个精光,我借了他一百两,这小子也真是点背,全输了,还欠下一屁股债,被压在赌场,哭爹喊娘地到我跟前来借钱,我担心被先生知晓,就又花了一百两把他赎回来。”
景秀正听得认真,他却突然停下来,拍案气道:“只要想起那龟孙子的德行我就气得大火,说得口也干了。”就要找丫鬟给他上茶。
景秀忙把自己未饮过的茶递给他,他一下笑开了脸,方接过来一气喝干了,道:“说来也怪我当时糊涂没签下字据,事后他竟不承认这回事,我还没见过这起不要脸的混球,真恨不得把他腿打折了!”
“后来呢?”景秀又给他斟一碗来。
邓睿犹豫了半晌,看着景秀一双水杏般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他神色一愠,摆了摆手道:“后来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六表妹了,省得我的形象在妹妹跟前全毁了。”
景秀忍不住一笑,朝着他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岂有讲故事只说半截的,让我心里白白惦记着,倒不安生。”
邓睿看她神色甚是俏皮,不由得脸色微红,嘟呶道:“不是我不愿说,实在是这个说来怕有辱妹妹的耳朵。”
景秀掩嘴而笑:“我从小在乡下长大,七荤八素的话哪里不曾入耳的,睿表哥但说无妨。”
邓睿想了想道:“那我说了不好听的话,妹妹你可千万别跟我置气。”见景秀含笑着点头,他才道:“后来我想着我这二百两银子岂能被他坑骗了去,总得叫他吐出来。就说银子不要了,请吃顿酒就罢。他还以为我是那善男信女肯轻易饶过他,还就当真了。学着他在饭菜里下了迷药,仍到房间里……嗯……就派人找了个娈童来……”
说到这里,朝着景秀的脸色看去,颇有些支支吾吾地说着。
他虽说得模糊,但景秀听得专注,那两个字跳进耳里,她眉目微变,不禁脸颊一热。
邓睿看到,急着跳起来,辩解道:“好妹妹,你别跟我急。看吧看吧,我都说了不要听。我想着那混球怂样,去青楼找个女子都算美死他了,还是找个娈童好……”
屋子里的几个丫鬟听着都羞涩地垂下脸,邓睿急着道歉道:“我粗言粗语,各位姑娘别当真。”倒惹得她们笑起来。
白苏笑道:“她们脸皮子薄,睿表少爷只管说你的。”对屋子里的丫鬟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花厅的丫鬟含笑着躬身退去。
邓睿看景秀也同意,坐下来接着道:“第二日等他醒来的时候,看到怀里的娈童,吓得尿……脸都白了。六表妹是没看到他那怂样子,实在好笑!”
邓睿边说边拍着自己的大腿,豪迈地笑起来:“我当时还找了两个族学的伙计一块去,他看到我们就知是中了招,又求我不要说出去。我拿出一张字据,上面打了欠条一千两。只要他签下,那日的事我们就守口如瓶。他没得法子,知道不签下,他就甭想再回滁州。现在这欠条还在我手上捏着呢,给了五日的期限,胆敢不还给我,有他好果子吃!”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字据,盖着鲜红的手印。
景秀察觉站在旁边的白苏气息由急切变得和缓,她心头也一松,看来邓睿帮白苏达成了心愿。
邓睿见她翦水乌眸波光潋滟地望着自己,收敛起方才的笑意,把手中的字据递到景秀面前道:“你回府没多久,手里银子肯定不多,这个你留着,到时候我要陈胜直接把银子交到你手上。”
“别,我手里有银子。”景秀忙推谢道,“这么大笔银子我不能收。”
“没事。”邓睿硬要塞给她,“你在内院里要用银子的时候多着呢,你看看你,我才走了半个月,就瘦了不少,还弄得脸上有伤,就是因为没银子的缘故被人欺负。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银子什么事都好办。快拿着。”
这笔钱景秀断然不会收,朝着他使了眼色道:“白苏还在这里呢?”
邓睿挑眉看了眼白苏,不解道:“干她什么事?”
景秀轻轻咳嗽一声,道:“睿表哥有所不知,母亲把白苏指给了陈胜。”
“啊!”邓睿惊得大跳起来,望着白苏张口结舌地道,“不会吧,白苏姑娘,我……这……”
他这啊那啊了半天,不知该怎么说。
景秀对着白苏的手背轻轻捏了一下,白苏醒悟过来,含悲跪地道:“睿表少爷,今儿要不是听您这一说,我也想不到他会是个这样的人,如若真让我嫁给他,还不如一头撞了去。”便是要站起身,作势要撞上梁柱。
景秀慌乱拽着她,邓睿也拦着道:“白苏姑娘,我是真不知你要嫁给他,不然冲着你伺候六表妹的分上也不会那样对付他。”看景秀一脸慌色,拍着胸脯保证道:“不过那小子那副德行,根本配不上你,你放心,大不了黄了这门婚事,不必为他寻死觅活的!”
白苏感激不已地道谢。
邓睿笑着挥手,又想起自己的礼还没给景秀看看,忙道:“来,六表妹,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礼物。”
景秀看着那三脚架上罩着的青布,邓睿揭开来看,竟是一幅画像,画的依稀可辨是景秀的模样,只是画法很奇特,穿着也怪异。
景秀目光变了变,邓睿看她一直盯着画,许是喜欢之意,不由得笑道:“这幅西洋油画是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个洋人,看他在街头给人画画挣钱,画得还跟别人都不一样。我看画得挺稀奇,就要他给你画了一幅,我手里有你的画像,让他照着画。只是这样一看,画里的人比不得六表妹漂亮,还有他杜撰的这衣裳奇形怪状的……”邓睿一面比对着画,一面看着景秀的样子,琢磨道:“下次再遇到他,定要让他给你好好画一幅……”
他正顾说着,看景秀只是看着画像不动,他才收住话道:“怎么了,六表妹不喜欢吗?”
白苏看着掀起的画像时,脸色一白,及时道:“睿表少爷学的礼数都忘了吗?六小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她这画像要被传了出去,您让她脸面往哪搁?更何况这画还是洋人所作,若是被人知道六小姐的样貌被个洋人窥了去,那得多少闲言碎语的。”
邓睿重重敲了自己脑门,倒是浑忘了这碴,忙赔罪道:“六表妹,都是表哥的不是,我是看乡里那些妇人都请洋人画,才没多想这层,真是糊涂脂油蒙了心。”
景秀看到这幅画的时候,脑海里也是想到白苏所说的那样,如果这幅画传了出去,外面知道是她的样子,流言飞语定然少不了。皇家体统,容不下被闲言污垢的女子,这样是不是可以不用被送进宫?可是这样做的话,她在闺中的名声只怕就完了,将来怕是嫁不出了的。
邓睿欲要上前把画毁了,景秀忙拦住道:“先别,我挺喜欢的。”霍氏要送她进宫的主意,只有她德行有失才可避免。于是问道:“你送进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罩着的吗?没人看到。”
邓睿想了想:“从洋人画完之后我一直用青布罩着,毕竟六表妹天姿,我怎么也不会让别人看到,给大舅母请安时也不曾看到。”
景秀思忖着笑着:“我长这么大,难得看到这种西洋画法,毁了不是可惜吗?不如睿表哥抬去自己屋里做留念,将来有机会我也好再看到……”
她说得低迷,听得邓睿脑中一热,六表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说将来嫁给他……他心中大喜,不曾管这幅画留着会有何后果,只是连连应是。
第六十三回 西洋画像 与君离别
彼时,霍氏在外院把徐恒送出府,徐恒是带着惨淡笑容落寞而去的。在踏出府的那一刻,心蓦地抽搐了一下,脑海里总是闪现出以前的画面……本该强逼着自己不去回头,回头他就会后悔,只是心中的摇摆不定,终究让他忍不住偏过头。看着傅府那座高高的广亮大门,蓦然就想起当年他坐在马车里。回过头就看到那单薄瘦小的身子跪在门前,这次的回头将来还有机会再遇见吗?
他苦笑着摆了摆头。将来未必再有见面的一天,她自小就是个倔强不屈的人啊,这样的女子让人心疼,可也让人无法触及,注定他在看她,而她看的却是遥不可及的风景。
痴痴地看得久了,身后有沉声传来:“徐大夫。”
徐恒敛色,回过头,看着邵谦凌然威风地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把马匹拴绳交给小厮,大步迈过来,对着徐恒做了拱手之姿,笑道:“徐大夫,幸会。”
这几年京中炙手可热的五军左都督,风头一时无两,他自然也是识得的,略拱手道:“邵大人。”
邵谦四目望去,只看管事指挥下人搬出搬进地收拾行礼,就问:“徐大夫这是要回京吗?”
“为祖父丁优期限未满,暂时还不回京。”
邵谦听了挽留道:“那不如多待几日,难得来滁州施粥碰到徐大夫,该把酒言欢才是,怎的才初见就碰到徐大夫离去,大是扫兴。”
再留在滁州也是徒悲,旋即弯腰拜谢道:“母亲大人早就写信催我归宁,不好久待。”
邵谦就有些遗憾的样子:“至亲为重,再挽留就是我的不是。徐大夫,一路多保重。”
徐恒颔首,与邵谦拜别。
正要扭头坐进马车时,邵谦突然道:“徐大夫请留步,有件事想要问你。”
徐恒不解地转过身:“邵大人请问。”
就看到邵谦犹豫了会,如刀锋般的双眸也浅暗下去,道:“前几日你可有救过一位小姑娘?”
景秀!
徐恒脑海里跳出景秀的样子,目光直视上邵谦,想从他眼底看到更多的意思。
难道那日在前院景秀差点被人掐死,就是他做的?
那晚看过景秀脖子上的伤,用劲巧而有力,虎口处的伤痕尤重,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他百思不得其解,依景秀六小姐的身份,府里的护卫绝不敢对她动手,那便是其他人。如今邵谦这番询问,徐恒心中就确定了答案。
“邵大人怎么突然这样问?”
邵谦又犹豫地斟词,方才正色道:“前些日子有个小姑娘冲撞了我,当晚我喝多了酒,对她出手,醒酒过来心中着实不安,也不知那小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徐恒听他这样问,明白当晚是他把景秀放在那里,并不是有意要害她,既然如此,他也隐瞒不得,只能如实道:“倒是有这一桩事,人已经没事了。”
邵谦跟着就问:“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我也好去赔罪,差点误杀了她。”
徐恒微愣,他想不到邵谦会平白无故地还问起景秀的名字,以他左都督的位分,不该向个不认识的赔罪。只是两人见过面,景秀宁愿被他掐死还要隐瞒身份,当中的纠葛徐恒只怕是想不通了。
景秀隐瞒总有隐瞒的理由,他只好替她瞒着道:“那晚救醒那位姑娘后,她就走了,内院的丫鬟多,我也没过问她的名字。”
邵谦就“嗯”了一声,又道:“徐大夫这一路路途遥远,我派属下送你一程。”
“邵大人美意心领了。”徐恒忙推托道,“邵大人公务繁重,不必挂记。他日京中总有再遇的机会,告辞。”
邵谦拱了拱手,目送徐恒的马车扬尘而去。
马车里的徐恒缓缓阖上目,心里叹息一声。邵谦向他打探景秀,许是对她别有用心。如果果真如此,也只有他的权利与地位才可以保全她吧,只是京城里永清长公主倾慕于邵谦已是人尽皆知的事……
邵谦见打探未果,心头生闷,不知那狡诈的丫头究竟是何身份?三番两次同他遇到,却告之她假名,满嘴谎话意欲何为?生平头次遇到这种事,让他颇为烦闷,一心要查出个究竟来。
想此,又暗暗敛色甩头,不能再为这些事耽误正事,遂携下属径自往外院客厅去,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已经松限了时日,再没个答复,那也怪不得他!
此时霍氏正在和穆宝仪说话,穆宝仪道:“观看了这几日,六小姐却是好的人选,四小姐心肠狠了些,这宫里头心狠的主子娘娘多了,今上登基不久,倒喜欢那些个软绵温顺的。六小姐虽说心肠软,难得又不缺慧根,倒是这份大度忍耐说不定能入孙太后的眼。”
霍氏含笑道:“你是伺候过孙太后的,她老人家的脾气你也摸得清。”说到此处,面色有些僵硬地道:“只是六丫头,你也是知道情况的,她生母出身青楼,就怕会有辱皇家威仪。”
“这倒不要紧。”穆宝仪道,“我听说这孩子一出生姨娘就走了,府里当以为没有这六小姐,外人也不曾听说过她。只消说这孩子从小患了病,养在闺阁里不曾出来,如今病好又寄养在你身边,便是如嫡女一样。你们傅家是世代书香的清白之家,傅老爷居官明正,治理德方,在京中素有名望。这样的条件入宫是极好的,再说孙太后又喜欢懂刺绣的江南女子,只要博得她老人家喜欢,这事就成了一半。”
霍氏听了大为感慨,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有丫鬟进屋禀道:“邵大人来府里了。”
霍氏在正厅里接待了邵谦,穆宝仪则回避在屏风后头。
邵谦进屋略坐一会儿,寒暄两句后,直接表明来意,霍氏犹豫道:“我明白你也是奉命行事,可念在我父亲与你们家过去渊源的分上,看能不能想出个折中的法子来。”
邵谦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要不想对策那就不是傅府了,他沉着音问:“什么法子?”
霍氏就道:“这两日我家老爷亲笔写了篇万言书,已经传到京城里,不少士族中人颇受鼓舞,对于今上软禁太上皇之说再没往日激进,这也表明我家老爷有投诚的意愿。只是当年我家老爷深受文字狱之害,他读书人毕竟是清高些,又顾及面子,这些年闷在心底耿耿于怀,难以舒解,还请你能体谅他。”
邵谦颔首,他也听说那篇文章,傅正礼的一手好文章传扬出去,引起八方呼应,今上赞不绝口。
“万言书并不能全代表老爷的诚意,和老爷商量稳妥之后,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今上今年不是要后宫大选吗?要不然,把我一个女儿送进皇宫参选。”
邵谦脸上笑意尽褪,他冷冷道:“这就是折中的法子?”
“你先听我说完。”霍氏急忙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浅薄,不敢多议论朝政上的事。也只能想到这粗俗鄙夷的法子,但送女儿进宫确确是最好的法子。今上想请老爷回京参议内阁,只他这身份入朝颇有微词,反倒累及朝廷内阁大学士等人的言论,他四品的知府突然就去朝廷上参政,更怕引起言官纷争,加之他往年毒誓不入内阁,会被认为不守信用,到时若有人以此做文章,上书弹劾,反倒不利。而送女儿进宫就表示我们始终是站在今上这一方,若是京中再有变故,我家老爷也好及时想对策,并不全权参与,这样也防止百姓悠悠之口,他的文章才切到实处。而且我父亲也在京中,他外孙女进宫为妃,与今上也算是皇亲……”
邵谦细听之下没有过多表情,反而问道:“不知要送府里哪个小姐进宫?”
第六十四回 折中良策 正门斗殴
霍氏道:“我这六女儿性子乖顺,又知书达理。一直养在我身边,和老爷商议后,都觉得她最合适不过。
邵谦听言是六小姐,哂笑一声,就是那晚刺伤他的人。此女子有胆识敢刺伤他,大半夜跑到林子里,未必就是个检点的,心眼也不少,这就叫知书达理?
他冷笑道:“论知书达理,我来滁州这些时日,满滁州都推崇傅府大小姐。反倒六小姐并未有何传论。”
霍氏听他这话说得不温不火,心下不知何意,斟酌道:“六丫头自小身子羸弱,这些年养在我身边已经大好了,外面鲜少有她的传言,只是但凡见过她的人,无不夸赞她性子温和软绵。”说着就转头望向后面一座紫檀边金桂月屏风,请道:“穆先生还请进。”
穆宝仪在屏风后头听言,施施然走出去,对着邵谦行了一礼。
邵谦大感意外,小小滁州知府竟有这样的人脉,御医请得动,有名望的穆先生也能请来,他真是低估了傅氏夫妇。旋即拱手道:“穆先生客气。”
两人坐下后,霍氏道:“六丫头师承穆先生,虽说在学问上并无高深造诣,但一手绣花绝技却是被穆先生夸赞。自古有女子无才便是德,要懂得相夫教子才算贤能。据我所知,孙太后一直主张这点,想来我们六丫头进宫也能得她老人家的垂青。”
邵谦淡淡笑,不得不佩服道:“早前说傅太太女中诸葛并不为过,几日时间傅太太已经想好了万全的良策,真教我反驳不出话。”
霍氏笑了笑:“想了法子也总得邵大人在今上跟前多多美言。邵大人虽说征战沙场,但见识过人,我刚才所言也全是我家老爷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代为转达。”
邵谦只笑不言,端起面前的清瓷茶杯,就着饮了口茶,心中细琢方才的那番话。
霍氏和穆宝仪对视一眼,看邵谦的沉默,知道事情许就有待商榷的余地。
良久之后,邵谦放下茶盏,站起身道:“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文人墨客所讲的政见,只是觉得傅太太言之有理,送府里小姐进宫的事,我就替今上应承下来。”
霍氏心中大喜,连忙道谢时,邵谦又一转话锋道:“不过,府里大小姐年方十七,正是待嫁的年龄,跳过嫡长女,而直接到六小姐似乎不符合礼教。自太祖打下江山以来,最重长幼嫡庶之分,这进宫的人选上,选了六小姐似乎并不能彰显傅老爷的诚意吧!我的意见就此,待我书信禀过今上后,再来详谈。”
语罢,做拱手告辞之姿,大步迈出去。
霍氏连连喊道:“邵大人请留步……”
邵谦并不予理会,径自就与属下离去。
霍氏见叫唤不得,当即一拍桌子,气道:“好个邵谦,这就摆了我一道!”
穆宝仪道:“邵大人是个聪明人,你越过府里的大小姐、四小姐、五小姐,直接到六小姐,他当然多有心思。想必他会觉得六小姐不是个贤德的人,又不受待见,那这事情就麻烦了。”
霍氏扶额长叹,缓了缓面色,哀叹道:“我是怎么也不会让沫儿进宫的。”眉目中有一抹厉色。
邵谦踏出去后,跟着他的属下副统领索超当即道:“大人,属下以为这件事不妥。摆明了那些话傅太太只是推托之词,还送六小姐进宫,进宫能有什么用?”
邵谦道:“我怎么听不出来,但连穆先生也来了滁州,她曾是太后身边的人,在京中贵胄颇有影响。傅太太的话我也想过,傅大人久不入进,突然入内阁,不好使的话弹劾的奏折铺天盖地,于今上不妥。姑且先应承下来,只是选六小姐进宫,毫无诚意。我是绝不肯答应。”
两人边走边说,就到了傅府大影壁。不远处听到有吼叫声:“……一群笨手笨脚的家伙,给爷都小心点,把画像毁了有你们鞭子吃!”
正是邓睿,他从傅府内院出来,本来要去给霍氏拜别,听说有贵客到此,不能见他,他正吩咐下人抬好画像出去。
还未踏出门,迎面就碰到陈丰夫妇火烧火燎得赶进来,看着邓睿,陈丰家的双眼通红,指责道:“睿表少爷,我们家胜儿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坑害他?”
两人去接从乡下回来的儿子陈胜,陈胜回来后一句话不说,还不肯轻易见人,追着问明白缘由,才知道这些事,当时两人险些晕厥了过去,陈胜可是两人的独苗,就被邓睿害成这样,这叫他将来怎么做人,他们夫妇两还怎么做傅府的内外管事。
陈丰尤为气愤,抡起护卫的手棍就要朝邓睿打过去。
邓睿瞪大眼睛,闪过身子避退,喝骂道:“你们家龟儿子做了什么肮脏事,还赖在爷头上。你去问问他,他都做了什么!爷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其余婆妇管事诸人见陈丰夫妇气红了眼睛,都在旁劝道:“有话好好说,那是睿表少爷,打不得啊……”
陈丰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将来全都要毁了,哪里还管得他是哪门子主子少爷,又是一棒子朝着邓睿挥过去。
被邓睿撑手拦住,一把猛劲夺过长棍,对着膝盖一折,木棍被折成两半,邓睿瞪着眼气道:“你再敢对爷动手,信不信爷就折断你了的腿!”
邵谦和索超刚好走近,索超看着那幕道:“这少年倒是有一手蛮力。”
邵谦只是点头不语。
那边陈丰被邓睿此举吓傻了眼,陈丰家的哭着嚷道:“我们胜儿虽没什么大出息,但他守礼懂尊卑,你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对你睿表少爷动粗,要不是你言语威胁他,他好端端的会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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