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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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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听我一句话,别老看这些书了,又不指望你去考女状元。说到底你再怎么学富五车,那也只是个庶女,好一点的人家都是娶嫡女。你看看我,这么多年,每日给太太晨昏定省不说,还要立规矩,服侍左右,说白了,妾室也就是个体面点的丫鬟,我可不允你走我的老路。要你嫁得好,我的后半辈子也好过。”说着,就略带伤感起来,捂着忧愁的面容。

    景蝶放下书,坐过去安慰道:“姨娘,我知道您的辛苦,可父亲这些年待您不薄,母亲也从不见为难您,总是强如别人家的妾室。您要相信父亲,他自有主张。您这样事事做主,落在母亲眼里,是坏了规矩的。”又压低声音,悄然般地小声道:“我是为您着想,安分守己,日子才好过。”

    萧姨娘听了,脸色一白。

    还记得刚嫁进傅府的时候,老爷身边除了太太,就只留了个从小服侍的丫鬟,因生了二姐儿景颜,被提了姨娘,可她命薄,不久就病逝了。还有个是老夫人主张纳进来的安姨娘,生下康哥儿,孩子却被那个刚进门的青楼女子柳姨娘害了,柳姨娘落得被沉塘的悲剧,安姨娘也变得深居简出,形容憔悴。

    往后,老爷的上峰或同年时有送人进来,全是没能有孕的,大部分被太太遣散了。唯一有子嗣的就是太太的贴身丫鬟顾盼生,做了通房,不但生了八姐儿景兰,还有个哥儿景寿,可那孩子却有不足之症,到三岁才会走路,说话都不利索。

    至今为止,老爷膝下子嗣单薄,女儿倒是有不少,儿子却只有两个。

    每每想到这里,萧姨娘都如坐针毡,太太生了大哥儿景荣,还有一双女儿,可是府里最安荣尊贵的人。再想到太太那像菩萨般静谧的脸,她就忍不住哆嗦,太太的手段真是一点都看不出破绽……

    幸而景蝶从小就聪明,长大些时时刻刻在她耳旁说,要安分守己,不该争的不要争,一切按规矩来,她才能在这府里过得如此稳当。这几年,老爷除了太太屋里,在她屋里待的日子最多,可惜她肚子不争气,没能为老爷生个儿子。但生了儿子,怕也是不长久的……

    想得远了,萧姨娘回过神来,拍了怕景蝶的手,叹气道:“你懂事,我都听你的。只是我还是要多说一句,现在景荣病着,景沫婚事还没着落,景秀又无端被接进府,太太忙不过来,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千万要把握住,你的终身幸福,不是浑闹的,这五军左都督是求也求不来的人物,待他来了,你便去瞧一瞧,没准入眼了的。”

    “我知道,我知道。”景蝶淡然地笑道,“我一辈子的事,会多考虑。”

    萧姨娘这才放心下来。

    两人又多说了些体己话,门外有小丫鬟进来禀告,把在梅林的事说了,萧姨娘诧异道:“还出了这种事,太太那怎么说?”

    那小丫鬟摇了摇头:“太太没有来西厢院,可能还不知道?”

    萧姨娘嗤笑道:“还能有太太不知道的事吗,府里一砖一瓦都逃不过太太的眼睛。”遣了丫鬟出去打听,转脸看着景蝶道:“我看景秀也是个聪明的,太太把她接回府,又记在自己名下,你说太太是在打什么主意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景蝶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我却知母亲把六妹妹记到名下,是想把她嫁给睿表哥。昨日睿表哥送来水仙,也是有想娶六妹妹的念头。”

    萧姨娘苦笑道:“那我就更不解了,邓睿的那门婚事,也不一定非要咱们家的小姐。难不成就为了邓睿,大老远把景秀接回来,又是把暖阁拨给她养病,又免了她请安,那燕窝人参日日吃着,就为了邓睿那桩婚事不成?我是看不透太太,但也知道,绝不是这个原因。”

    景蝶也觉得不是这个原因,那会是什么原因?

    只听萧姨娘又突然笑道:“难怪你会把你那些宝贝书借给景秀,我还以为你不关心这些。前些日子还和景璃处一块了,要是和景秀走得近,你们三姊妹,往后也可互相照全,总比你一个人要好。”

    景蝶不语,萧姨娘心知女儿凡事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说,站起身道:“太太下月过生辰,我准备给她绣套隔扇,还只绣了一半,没剩多少日子,我就先回了。”

    景蝶起身相送,“要身边的丫鬟都勤快点,您眼睛不好,穿针引线的交给丫鬟,实在赖不活,也要多休息。”

    “行了行了。我知道。”送到门外,萧姨娘挥了挥手,“进屋吧,外面凉,别冻着了。”

    景蝶目送萧姨娘离开,心底就有些苦涩,她姨娘好歹也是伯爵府里的庶出小姐,嫁到傅府为妾,还总要为主母做这些针线,不觉间喉咙溢出一声叹息。

    庶女就只配给人为妾吗?

    第二十三回 人若为刀俎 我并非鱼肉

    景秀和白苏回了清风阁,手中的手炉早是凉冰冰,听春连忙去添炭来,景秀还握着那支碧玉步摇,看了眼白苏,心绪却飘得远,兵行险招,也不知有没有用。

    徐恒照惯例诊脉后,又开药,没有多停留便离去了。临到晚上,白苏从远香堂打听来消息,景秀正趴在案上临字。

    “睿表少爷确实来过了,还跟太太说想见你。步摇不见的时候,正和太太说话,县试没多少日子,太太为了激励他,把你戴着他送的步摇说了,听说他很是高兴地往外院去了。”

    景秀描完这页,搁下笔来,以手支肘地思忖。白苏和陈胜的这门亲事,白苏纵然得霍氏心,也无力说拒绝,只有让陈胜来悔婚,可要让他悔婚谈何容易。景秀才想到邓睿,陈胜在族学里帮忙,邓睿也在族学里听书,由邓睿去找陈胜把柄,比她和白苏在内宅二门不迈总要容易些,怎么样找邓睿帮忙呢?

    她想到的第一步就是要让邓睿以为她对他有好感。

    她戴着步摇出去,本要让大家记住她的头饰,步摇不见就好传到霍氏和邓睿耳里,继而让邓睿以为她在乎他。

    却未料到,会横生出景璃这桩意外来。

    想此,她重重地叹口气,从进傅家大门第一日起,她就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势下,这种踩在刀尖上行走的滋味,逼得她甚至喘不来气。

    白苏看在眼底,知是在为她的事心烦,不免劝道:“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头,又是跟在太太身边,知道太太说一不二,六小姐还是别为我出头了,免得卷进去。”

    景秀抬起头,帮白苏拒绝这门婚事,她并不后悔,白苏这些年头为冯生所做的,只差这关键时候了。遂微微地笑道:“你管着我的首饰和银钱,把三婶送的那包银子拿给冯生,他要去县里考县试,这一去,车马伙食钱就不少,你想办法拿给他,不要耽搁了。”

    白苏连忙摇头:“我把太太平日赏的首饰在外换银钱了,尽够去县里,六小姐还是给自己留着,往来打赏用着的多了。”

    景秀不以为意:“读了这么多年书,就在这一朝一夕,宁愿多带点银钱傍身,也别缺了。你是做过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那些贵重首饰不能短了,免得被看出破绽。”

    景秀在乡下听说过,书生要考秀才,入学堂,交束脩,还有买书,打点先生,五六年下来就要花千两,这样一笔开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担,无怪乎乡下能去考的寥寥无几。

    冯生寒窗苦读数年,便是因这银钱上短了底,好不容易等到今年,成败就在这一刻。

    白苏是个有计较的人,略一思量,就应下了。

    霍氏把景沫找过来询问晌午的事,景沫只委婉地据实道来:“……都是我不好,由着十妹妹胡闹。女儿保证,下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情况。”

    霍氏携着景沫的手坐在炕上,脸上渐渐就有祥和的笑意,慢慢道:“你们都是我亲生的,又一手带大,什么性情我还不知。景汐刁蛮任性,昨日罚了她,今早请安就一句话不说,到底是意难平。今日这桩事,当是让她消气了,我不想多问。只是,以后你要多看着她,再这样不知轻重,总有酿成大错的时候。你们姊妹俩向来要好,她多少也听你的话,日后不可再让她随性,也是为她好。”

    景沫明白意思,认真点头。

    霍氏就让她回去歇息了。

    陈丰家的遣了屋子里伺候的人,把打探来的消息道来:“听白苏说,六小姐今早想起睿表少爷送的步摇,就戴在头上了。至于去五小姐那送书,是因不识字,看也看不懂,才还回去。步摇不见时,正好碰到七小姐,哪知会被十小姐误会七小姐偷了,才有这一桩事。”

    霍氏倚在炕上,久久不出声。

    陈丰家的继续道:“猜是六小姐明白了太太您的意思,好歹您又是她的嫡母,亲事总得您做主。当初听到时,是想不开才咳血,如今想通了,也就没那么多计较和心眼了。”

    霍氏笑了笑:“不管她怎么想,只要她这段时间身子好好的就行,往后的事,可就由不得她了。话又说回来,要嫁去邓家,对她而言,可是一桩好亲事,她这身世嫁给邓睿,将来怎么说也是一府的大少奶奶,这有什么不好的。只不过,景沫、景月和景蝶的婚事还没着落,等她们出阁了,她才好出嫁,不可再乱了规矩,她们三个的婚事才棘手。”

    说到这里,霍氏幽幽叹口气:“也不知景沫这孩子是不是心里有了人,对自己的亲事一点也不着急,她从不跟我说这些事,我真是不知她怎么想的?”

    陈丰家的听到这里,走到霍氏跟前小声道:“老奴倒有些话不知该将不该讲?”

    霍氏精神一振,坐起身子道:“有话直说。”

    陈丰家的略一思忖,慢吞吞地道:“今早是徐大夫解围,照大小姐刚才说的,差点就把景汐拆穿了。要不是大小姐拦下,只怕闹得更严重。还有自从徐大夫来了傅府,大小姐隔三岔五地就去请徐大夫,总是讨教一些医术,听说还常捧着医书在看。”顿了顿,小心地道:“该不会大小姐是看上徐大夫了吧?”

    霍氏陡然站起身:“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岔,景沫和景汐这段日子是常向徐恒讨教医术,我以为是为了她们大哥景荣的病,难不成真是景沫对徐恒有意?”

    陈丰家的道:“这个也只是猜测,没有实据。我是看徐大夫规矩懂礼,温和谦逊,绝对不敢对大小姐有丝毫不敬的。”

    霍氏缓缓坐下身子,端起面前的龙井茶,叹气道:“徐恒的人品我是知晓的,这孩子小时候就懂事,以前常随他祖父来滁州,和景沫可以说是打小就认识。现在想想,景沫对徐恒也许真就有意!”

    “那可怎么办?”陈丰家的心里也是着急。

    霍氏表情有些复杂:“徐恒人品家世都好,偏偏投身在太医院。往后做得最好也只能是个太医院院使,又是在皇宫里头,给主子娘娘诊脉,有个差错的,都是要掉脑袋的。如果真是他,还是要沫儿趁早打消了念头。”

    陈丰家的连连点头:“还是太太想得长远。”

    霍氏饮下口茶,手指就摩擦着杯子上的花纹,突然目光一变,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热茶溅出水来,她忙道:“事情不能再拖了,明日早上就和景秀去看景荣。”

    陈丰家的本是一惊,待听完,才反应过来:“老奴知道。”

    如果大小姐真的有意徐恒,徐恒就不能再待在府里,荣哥儿的病就得早点好起来。

    这样想着,外面有丫鬟传话进来:“老爷回来了。”

    霍氏和陈丰家的互相看一眼,表情立刻变得柔和,起身去迎。

    彼时,邓睿从族学里上完学,才坐轿回了南沙胡同,进府给二叔婆请安。二叔婆还躺在床上,气焰难消,旁的几个丫鬟端着药劝说。见到邓睿回了,几个大丫鬟欣喜道:“睿表少爷可算是回来了,您快劝劝老夫人。”

    邓睿接过药,坐在床旁,笑嘻嘻的道:“外祖母,别气了,大不了以后我去福建给您多买几盆水仙。”

    “孽障!”二叔婆恨得牙齿打颤,“你给我滚回云南去!”

    邓睿赔着笑脸道:“这不都是咱们商量好的吗?眼看着有效益,您就消消气,我也好安心去县里考试。”

    二叔婆听说,靠着引枕的背就挺直了起来,抓着邓睿道:“说清楚。”

    邓睿正了身子道:“大舅母不让我见六表妹,只好抬了两盆您最爱的水仙去,到时候您再要回来,我也好借机到六表妹跟前赔礼,和她说上几句话。这可都是我跟您事前商量好的,我也没想到花到了十表妹屋里,还被她剪了。不过今日去道歉的时候,听说六表妹戴着我送的那支步摇,是不是六表妹对我也上心了。大舅母还答应我,只要我考中秀才,就让我娶六表妹。”

    二叔婆气的哼哼,“你这臭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这些花花肠子,馊主意倒有不少。”

    邓睿大笑起来,“这点随您,随您。”

    又是把二叔婆气的一个倒仰。

    不过这祖孙二人总是这样说话打趣,站在旁边的几个大丫鬟都见怪不怪,还纷纷赞扬邓睿好本事。

    二叔婆老年孤独,膝下只有一个大女儿,嫁到云南却没了,留下邓睿。唯一的儿子大爷又是从妾室那里抱过来记养,大爷和二叔婆向来不合,娶妻后就去福建自立门户,把老人家留在滁州,过年才回来一趟。往年在府里总是孤孤单单的,没得儿孙承欢膝下,邓睿来了才见有了笑意。

    邓睿好是一通劝说,又哄着二叔婆把药喝下了,才道:“您好生歇着,我回屋看书去了。”

    “哟!你倒赶上勤快了。”二叔婆一惊一乍道。

    邓睿站起身来,抚平胸前的褶皱印子,边笑道:“六表妹身子不好,要是她嫁给我,总不能叫他跟着我受苦。我想了想,考取功名才能好好照顾她。”

    二叔婆像是不认识邓睿似得,紧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笑道;“看来是下了决心,好好。只要你考中秀才,甭管是你大舅母还是大舅伯应不应,我都要景秀进你邓家的家门!”

    第二十四回 夫妻争议多 兄妹初见面

    傅正礼自府衙回府,英飒的面庞带着酒红,脚步沉缓,霍氏瞧出饮过酒,忙迎上去搀扶:“老爷又喝了不少。”扶着傅正礼坐下,倒了清茶醒酒。

    傅正礼端起桌上的白瓷浮纹茶盏浅啜一口,慢慢道:“新帝派遣的左都督邵谦前来赈灾,他今日刚到,我去迎了,少不得设宴接风,多吃了几巡酒。”

    霍氏听出奇:“这赈灾往日全是文官,这会子怎么来了个武将?还有五军左都督不是周大人吗?什么时候出了位邵谦?”

    霍氏一连几个问题,傅正礼呷下一口茶,细细说起道:“你也知道,前年瓦剌入犯,太上皇御驾亲征,之后兵败被俘。孙太后与朝廷重臣即刻拥立太上皇的弟弟郕王为帝。郕王这才登基两年,去年闹洪水,今年又是雪灾,百姓怨声载道,怕是他登基名不正言不顺,惹怒天神。如今民愤四起,太上皇又被释放回朝,新帝遥尊他为太上皇,可百姓都言重立太上皇为帝,新帝大发雷霆,一面开坛祈福,一面改革内政。暗地里还授意太监去贿赂权臣,甚至把拥立太上皇的老臣致仕罢黜,周大人也难例外,新帝扶持自己的亲卫兵,升了那后生将领邵谦为左都督。年纪轻轻,就升了正一品,急于立功,这才请缨亲自来赈灾。”

    听了这么多,霍氏暗暗点头,心底突又一紧:“老爷,新帝改革内政,会不会波及你啊?”

    傅正礼叹气摇头,不语。

    霍氏急道:“你看季伯父不就是因着教过太上皇念书,才想着避讳离开京城吗?而你可是当年太上皇登基后,钦点的状元啊,还做过太上皇的侍读,与他总算有过渊源,新帝改革,会不会把你也革职了?”

    霍氏说得心惊肉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傅正礼忙道:“你先不要担心,新帝改革内政,先从内阁六部等京城官员起始,我在滁州,还没这么快。再说当年我只在翰林院任侍读一年,之后也没升任内阁,请辞来滁州为官。与太上皇那些情义早淡忘了,新帝未必记得。”

    霍氏还自忧心:“新帝不记得,就怕底下那些权臣记得啊?与你同科进仕的,不少在吏部礼部任了郎中,曾经就眼红你,就怕他们参你一本。不成,我得修书一封给我父亲,让他通融京中的人脉,到时候为你说说好话。”

    “太太你别急。”傅正礼拉着霍氏,按捺住道,“做了这些年官,我如何在京中没关系,若有消息,那些同僚会及时传信给我。”

    “只怕远水也救不了近火,他们在京中自是水深火热,哪能顾及到你。老爷,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府可千万不能有个好歹。我过会就写信给我父亲。”

    傅正礼无可奈何地一笑:“随着太太罢!”

    霍氏稍安了心,想起景沫对徐恒有心之事,忙问道:“老爷,这新任左都督邵谦人品如何?”

    傅正礼狐疑地睨了眼霍氏:“太太在想些什么?”

    霍氏缓缓道:“你说他是后生将领,想必不到三十岁,这么年轻就任一品武将,自有些本事,说不定配我们沫儿正是应当。”

    傅正礼嗤笑一声道:“太太,那后生今年二十有五,端的气宇轩昂,威风赫赫,相貌才学一等一地好,也还未娶妻。”

    霍氏难得听傅正礼这般夸赞,未能注意他神色,拍案道:“这样说,这门亲事还有希望……”

    傅正礼当即冷笑一声:“真是越发心高了,你也不仔细想想,那邵谦少年成将,京城多的是名门高官去他府邸说亲,我还听说就连长公主也有心倾慕,将来未必不是驸马,沫儿如何与公主相较。这门亲事高攀得不知多少,你还是少想些,沫儿的婚事我总有人选。”

    “什么人选?”霍氏在这门亲事上头次与傅正礼有分歧,“二丫头嫁到户部左侍郎林府,她是庶出就嫁入三品高官府里,我们沫儿是嫡长女。我曾说过,不求她嫁入王侯伯府,但也绝不能嫁给低于三品的官员,不然你叫沫儿的面子哪搁,我的面子又哪搁,还有老爷你的脸面也全没了!”

    傅正礼眉头大皱,霍氏不顾他面色,一口气接着道:“沫儿的婚事,我断断不能委屈她。她从小蕙质兰心、通情达理,就连二丫头抢了她亲事,她何曾在我们跟前哭过闹过。单是这份大度,老爷也不怜惜怜惜她,还说什么有了人选,这话来气我。不是我心高,这满滁州,不少公子想来结亲,都被我拒绝,就是因为没一个配得上沫儿,就算留她在家至十七,成了大姑娘,我也不能糟蹋她,随意配人。”说着说着,抬了袖子揩眼角。

    傅正礼忙劝道:“我从未想委屈沫儿,她是家中长女,这府里的女儿我最心疼她。可是那邵谦不是咱们能攀得上的,他年轻,心高气傲,就连我都不放在眼底。方才宴席上,你是没瞧见,李员外郎一个劲给他敬酒,言语中有意无意有攀亲的意思。邵谦也知他意,就笑着说起京中趣闻,说什么兵部尚书的小女儿,貌美如花,却有狐臭,一靠近,难闻至极。又说刑部右侍郎的妹妹,窈窕淑女,可惜无胸没臀,怪没意思。他这起混账话都说得出口,真是有辱斯文!”说到这里,气得瞪眼捶桌:“还说文华殿大学士的嫡长女,人家那可是名门才女,他却说,作的诗词,附庸恶俗,当众竟念起那诗篇,取笑不耳……太太您听听,他恨不得把京中高官小姐一一数落,就他这般放荡不羁,在他眼底,天底下没一位小姐配得上他!”

    “这……”霍氏被傅正礼这通说,一时哑口无言,还想言道,“也许真是京中没他中意的呢?再说你不也说不少官家想攀亲吗?才来滁州就有巴结,或许只是敷衍之词?老爷阅人无数,这点还看不出来。”

    “你怎么就是想不通,不管他是不是说的推托之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就敢出言不逊,我是断断瞧不上。”傅正礼肃然立起,毅然道,“原本我写了请柬,请他做客,看太太这意思,还是不了,省得沫儿遭他羞辱。”

    语罢,就往净房去,霍氏赶紧跟上:“老爷,沫儿十七了,她是家中长女,婚事不可再拖下去了,免得延误了其他女儿的婚事,就算你不为沫儿着想,也该为景月、景蝶想想啊!更何况,邵谦在新帝跟前受宠,若他成了你女婿,哪里还怕被新帝革职,你便趁着他人在滁州,请他来府中做客,我看看他人品,果真那样傲气,我再不作念想。”

    傅正礼看霍氏如此强硬,只好道:“随你。我写了请柬,他要不来,你也妄作念想。”

    霍氏这才笑开了眼:“如老爷所言。”又去叫外头的小丫鬟打点净房。

    傅正礼当前想起一事,问:“对了,六丫头的事,你怎么还没见动静?”

    霍氏道:“明日我就带她去看景荣。”

    傅正礼颔首,掀了帘子往净房去。

    次日一早,霍氏就和陈丰家的去清风阁,见景秀气色不错,便笑着道:“回了这么些日子,都没去看看你大哥,你大哥早听说你回府,好几次都跟我说想见你,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日吧!”

    景秀微微惊讶,但又很快抿唇笑道:“是女儿不懂事,早该去看望大哥的。”

    霍氏笑了笑,就和景秀坐了软轿往外院去。

    大少爷傅景荣住在外院靠东,出了内院,绕过一字大影壁,是一条砖砌碧瓦甬道,甬道尽处便是一个小小的二门,门左右三间厢房,厢房内有小厮出来迎,环着的三楹精舍开着穿堂隔扇门。景秀留心看那门上匾额,隶书“暮苍院”三个大字。

    落轿跨过隔扇门,往东首有三面游廊,中间摆着落地大理石屏风,地面花砖砌成,两边别无杂树,只有道透空的花墙,偌大的院子安静得仿若无人。

    景秀就此迟疑了半日,连霍氏在她旁边说这什么也没听清,还是白苏在旁边轻轻碰了她,她才回过神来,就看到霍氏眼睛睃在她脸上,她忙垂下脸,自有落落大方的从容低声道:“我在想,为什么大哥的院子里看不到一棵树?”

    霍氏露出笑来:“以前这里也是遍布植树的,景荣喜欢安静读书,夏日里嫌知了吵个没停,冬日里雪打在树上,化雪的时候水滴声,他也嫌烦,索性就把院子里的树都挪了。”

    “大哥真是用功。”景秀神色自若地笑着,重新垂下脸时却笑得苦涩而僵硬。

    霍氏没有多注意,拉着她往屋里去。每走一步,景秀脚底如灌了铅似的沉重,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怦怦的,跳在嗓子跟前。

    到了主屋里,门口有两个小厮屈膝行礼,进去通禀。进了里屋,接着来了两个丫鬟,穿着一绿一紫的比甲,模样只是中等,给霍氏和景秀请安,才道:“徐大夫在为大少爷请脉,太太稍等会吧!”

    霍氏却抬了手:“我带他六妹妹过来看他,徐恒也是为景秀看过脉的,别拘着礼了,去打帘子,我们进去。”

    两个丫鬟不敢怠慢,这就领着往酸枝木嵌珐琅绢素屏风里面去,帘子一撩开,景秀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这种味道熟悉却又陌生,她屋里也充斥着药味,却远没有这样的浓烈。

    入内室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徐恒的身影,他不慌不忙地起身给霍氏请安,朝着景秀颔首,算作问好。

    而躺在帐子里的人,突然唤道:“六妹。”声音微弱却带着坚韧,让人听了心口一悸……

    第二十五回 九九消寒图 鸳鸯锦被图

    景秀提起脚,一步一步地走到床前,看到一双噙着温和笑意的狭长眸子,英挺的鼻梁下有着一张薄薄的唇,笑起来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只是脸颊干瘦,双目却显得有神,有这样一双眸子,难掩他浑身带来的清贵。

    这样怔怔地四目相对,两个颤抖的字音从景秀嘴里跳出:“……大哥。”

    傅景荣笑意更浓,漂亮的眸子对视上景秀,有些虚弱地道:“听丫鬟们说,六妹生得漂亮,我看比得过其他妹妹。”

    霍氏笑着走近,坐下来给傅景荣掖紧被角,脸上尽是慈母的笑容,“哪个妹妹到你眼底都漂亮。”

    “六妹却不一样。”傅景荣笑得舒朗。

    “哪不一样了?”霍氏问得和善,语气带着几分宠溺。

    傅景荣目光看着景秀,狭长的眸子变得审夺起来,仿佛要看个透彻,突然笑道:“六妹像是在哪见过,总觉得亲切。”

    霍氏闻音脸色倏然大变:“别胡说!”

    屋子里的人听到霍氏声音,身子皆有一颤,景秀不禁向后退一步,埋下脸来。

    陈丰家的看气氛,忙解围道:“哥儿不知,六小姐是柳姨娘的女儿,跟柳姨娘长得一模一样,老爷爱作画,给几个姨娘都画过丹青,兴许是在老爷屋里见过也未必。”

    霍氏缓和了脸色,顺着话笑道:“说得是。”

    傅景荣也笑道:“是在父亲书房看过,怪不得很眼熟。”说着,就朝着景秀招了招手:“六妹,坐过来,大哥和你说说话。”

    景秀脊背挺得笔直,坐在霍氏旁边,一言不发。

    “这么胆小可怎么好。”傅景荣低声评价,让景秀心口漏跳一拍。

    霍氏笑道:“你六妹自幼在外长大,刚回府,话少了些,你们又是第一次见面,自然亲近不起来。等你病好了,和景秀好好相处,她也就不会这样了。”

    景秀含笑着说了:“是”。

    傅景荣双眸一直看着景秀,并不多说话。景秀被他看得不自觉低垂下脸,他才转过脸去,喊了声“松音”。

    穿着绿色比甲的松音走来,轻声道:“大少爷有什么吩咐?”

    傅景荣道:“把那幅《九九消寒图》拿过来。”对景秀道:“不知道今日六妹会过来,我身边也没些女儿家的玩意,把这幅画送给你。”

    景秀不好意思,霍氏推了推她的手道:“你大哥一片心意,收下就好。”

    白苏这才帮景秀收好。

    景秀又从白苏手里拿了个锦盒:“不知大哥喜欢什么,我不懂读书,只会做些针线,自己闲暇时做的暖膝,望大哥收下。”

    傅景荣笑得璀璨,要丫鬟接下,并不打开来看,就说了声“谢谢”。

    霍氏看徐恒还在屋里,如往常一样问起病情来,徐恒道:“脉象略好些了,饮食也规律,比往日吃得多。”

    只是两句简单的话,霍氏眼底就布满了泪水,知道徐恒总是捡好听的词说给她听,却都是无怪乎病情好转的事。

    傅景荣安慰道:“母亲,我没事的,六妹还在这呢。”

    霍氏擦干了泪,就笑起来,连连道:“你说得对,你不会有事,母亲绝不会让你有事!”

    傅景荣又朝景秀望了眼:“六妹日后要常来看我,你看我一个人住在外院冷冷清清的,你要多来。”

    景秀轻声应了是。

    傅景荣说完那句话,就慢慢地躺下了,身边的大丫鬟松音帮他取了金色青花引枕,铺好呢面厚绒毯,他唇角含着笑意,像是累极了般地阖上目。

    霍氏不再多说什么,拉着景秀的手往外面去,压低声音道:“你大哥很少见客,就算其他妹妹过来看他,也说不上几句话,这就是他的脾性,别放在心上。”

    “我明白。”景秀恭谨回道。缠绵卧榻的人都会生出脾气来,这点她深有体会。

    徐恒陪着霍氏和景秀出门,在屋檐下,霍氏问徐恒:“你看什么时候治?”

    徐恒身子微微一动,短促地思虑后,看了看外面还在飘着的小雪,道:“需等天气好些才行。”

    霍氏瞥了眼身后神情恍惚的景秀,扬起眉毛,郑重嘱咐道:“要尽快!”

    落下话音,就直往前走。

    景秀赶紧跟上,从徐恒身旁经过,看到他唇角一张一合,她脚步一顿,很快就垂下脸跟上霍氏的脚步。

    屋子里的傅景荣缓缓睁开了眼睛,松音正要把景秀送的锦盒打开,傅景荣突然出声道:“扔了吧!”

    松音手指一颤,看傅景荣又阖上目,立刻拿出去仍了。

    景秀和霍氏坐轿回内院,霍氏随意地交代了几句,说得大抵是要她好好休息,别累着等语。

    回到清风阁,她深深叹了口气,是不信任才不好开口吧!霍氏对她到底是防着几层心的,要走近一个人的心,除了顺着她,还有什么最快的办法呢?

    她捧着花茶喝了几口,神色变得严肃,问一旁的白苏:“白苏你说,母亲如今最在意什么呢?”

    白苏定神想了会:“太太这首要在意的自然是大少爷的病情,为了大少爷的病,没少操碎心。虽请了徐大夫来诊治,有些起效,不过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这成了太太的心病。还有便是为大小姐的婚事烦心,本来去年大小姐就该出阁,不料倒是二小姐先嫁了。因开了这道先河,二太太就立刻给三小姐说了亲事。如今四小姐、五小姐都满了十五岁,还没议亲,太太也没提过一句,显然是要等大小姐出阁才会提及。”

    二小姐景颜在景沫前头出嫁,这是清楚不过的,有传言说是景颜有意抢了景沫那桩婚事。后来三小姐景薇的婚事也不能再拖,二太太曾经和二老爷闹得不可开交,景薇是二房庶长女,看到景颜一出阁,二太太就顺理成章给景薇说了媒。

    两桩心头病压着,大哥的病情暂且不提的话,那么最忧心的便是景沫的婚事。到底霍氏会为景沫选个什么样的夫婿呢?

    念头闪过,景秀又问道:“你知道大姐姐和二姐姐是怎么回事吗?”

    白苏眼神一转,盯着那边门扇,转身去关好房门,这才轻言慢语道:“说来倒也奇,也就是去年太太生辰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太太会要小姐们共同绣一件绣品为贺寿之礼,这件绣品也不算太难,但是太太只给几日时间绣好,又不提前透露绣品花色,让小姐们临时刺绣,就是为了考验小姐们的绣工。除了为贺礼外,太太还会请通家之好来做客,到时候把绣品拿出来。不少望族家的夫人看到绣品上的刺绣,因为一幅绣品上,绣法各不一样,看中的就会询问是府里的哪个小姐绣的……”

    景秀慢慢细听,大致明白了意思。两家结亲除了看门楣外,还要相看小姐是否蕙质兰心,不求多有才学,也要有一双巧手。江南重绣,会刺绣的女子多半都贤惠。难怪在乡下的时候,巧娘要逼着她学刺绣了。

    而霍氏就是通过绣品来展现傅家的女儿是贤德兼备,也好在说亲的时候锦上添花。

    白苏停了停,继续道:“去年请绣娘画了鸳鸯锦被图,所有小姐在锦被上绣戏水的鸳鸯,锦被上中间那对鸳鸯画得最大的是给大小姐绣,而其余小姐则围在旁绣小鸳鸯。当时,二小姐花了心思,把小鸳鸯绣得栩栩如生,却唯独没绣眼睛。户部左侍郎林太太看见,当下把二小姐请去询问,二小姐却说,‘满池鸳鸯,有眼缭乱,不如无眼择近而依,虽为苦命,可相濡以沫,情深意重,羡煞旁人’。”

    景秀恍然大悟,不禁夸赞道:“二姐姐真是才思敏捷。”

    “可不是。”白苏赞同道,“当日,二小姐风头盖过大小姐,原本太太是想让大小姐与户部左侍郎家的大公子结亲,奈何林夫人独爱二小姐,一月之后下聘,迎娶二小姐进门。”

    “那大姐姐岂不恼上二姐姐?”

    “这倒没有。”白苏笑道,“大小姐温婉贤淑,一向不与众小姐争,她是长姐,对妹妹们很包涵,老爷常常夸赞她,在滁州也素有贤名。可是自三小姐出阁,大小姐却还待字闺中,太太很是着急。”

    这样看来,还真是景颜抢了景沫的婚事。听景颜那番别出心裁的言论,她该也是个极聪明的人,怎么会故意抢景沫的风头,在鸳鸯上留了心思呢?明明知道那是霍氏给景沫说的媒,她都敢抢?是病疾乱投医,关键时候放手一搏,为自己婚事谋得好前程,还是真相另有其他呢?

    景秀没有多想,她该想的是,在这次生辰宴来临之前,会不会再有什么波折?

    第二十六回 难言羞口齿 论病细前源

    霍氏和陈丰家的回到远香堂,看傅正礼在堂屋里吩咐请邵谦来府的事宜,她笑了笑,走进屋道:“老爷今日怎么没去衙门?”

    傅正礼道:“等着你的回话。”

    霍氏脸上微有惊疑,并不答话,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来,把手中的暖炉交给白蜜:“去加点炭。”

    白蜜伸过手接着了,和白芷一齐退下去,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随着退出去,只剩下陈丰家的在里头伺候。

    片刻后,傅正礼放下手头帖子,抬起眼问道:“怎么样?没有说吗?”

    霍氏就叹口气,蹙起眉头道:“这件事老爷叫我怎么好开口呢?连我都不信有这样荒唐的事?再就是万一她不同意,还把事情到处嚷嚷怎么办?我再想想。”

    傅正礼正了正身子,皱眉道:“你一直拖到现在都不说,是还不全信任景秀吧!当初决定把她接回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早就该想到今日的事。她人也回来了,迟早都是要说,拖久了对景荣全无益处。”

    “老爷以为我想拖着吗?我还不是想把事情更容易掌控点,景秀那丫头看上去老老实实,唯唯诺诺的,可心思重得很。她觉察到我要把她嫁给邓睿,一晚上就思虑过甚吐出血来,后来好些了,她又很顺从懂事地接纳了,这样的转变,能不让我多想吗?”

    “那你想怎么样?”傅正礼反问道,“你要把景秀嫁给邓睿,她知道了不好想也是应该。你想想看,她才刚回来,你就合计着把她嫁出去,她能往好的想吗?还以为我们把她接回府,就是为了把她嫁给邓睿。可是你是她母亲,她又不敢违抗你的命令,只好接纳了。我看都是太太你想太多了。”

    “老爷的话我也不是没想过。”霍氏软和了语气道,“我当然愿意景秀真的是如她外表看到的那么顺从,可景荣的事我不敢有一丝差错,闹大了不好收场,我还要试试她才好决定。”

    傅正礼就不耐烦了:“我说你这是妇人之见,她一个小姑娘家,能翻出多大的事来,你管理着内院,她敢到处嚷嚷,你也有的是办法堵住。说要试她,要试到什么时候?”

    霍氏急着站起道:“为了景荣,我一定不允许有任何差错。这事我自有主张。眼下就有一个机会,如果她没别的心思,将来我会好好补偿她,等她出嫁,给她多添置点嫁妆,断不会委屈了她。”

    傅正礼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折子甩袖大步迈出去。

    “唉!老爷!”霍氏急着挽留,看傅正礼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按住了额头,身子摇摇晃晃的。

    陈丰家的忙扶着霍氏坐下来:“太太别气,来喝杯茶。”

    霍氏喝口茶,抚了抚胸口,满面不虞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给我脸色看?成亲这么多年,家里大大小小不少事,他何曾这样给我脸色!”

    陈丰家的劝道:“太太您也是知道老爷从不这样甩脸色,跟您都是笑着有商有量,刚才我在旁可都听清楚了,是您语气太急躁了些,老爷近来公务繁忙,家里又一箩筐的事,任谁都难免会心烦,您体谅体谅。荣哥儿的事您着急,那老爷还不是比您更着急,今日都没去府衙,就等着问您情况呢?”

    经陈丰家的这番话道来,霍氏也平静了心情:“你说得有道理,刚才我是语气重了点,没顾上老爷的心情。一进来看老爷还待在府里,就知道是为了景荣的事没去衙门,我却说要试探景秀,他跟我急也是应该。”

    “您这样想就好。”陈丰家的满面堆笑,又道,“太太不是我说您,为了荣哥儿的病,您疑心也是重了。老爷说得不无道理,您掌管着府里内院,六小姐刚回府,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和您对抗。再说了,荣哥儿是她的亲哥哥,她不会见死不救……”

    霍氏挤眉瞪眼,赫然打断:“浑说什么胡话!”

    陈丰家的看霍氏脸色,温言劝道:“太太,您何苦这么为难自己?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老爷都没说什么,您何必耿耿于怀呢?先前荣哥儿就说了句觉得和六小姐亲切,您就脸色大变,这看在荣哥儿眼底,岂不是会起疑心来。本来他和六小姐就是亲兄妹,两人那模子里都是有些相似的,您越是在意,荣哥儿就越是觉得不对劲。老奴今就壮着胆劝劝您,为了荣哥儿,您还是和六小姐把话挑明了,这心里的一根刺总得要拔出来,没得再拖延下去,荣哥儿这病更重了。”

    霍氏唇角动了动,面色一阵阵白,叹声道:“你以为我不想说吗?可我怕话一出口,六丫头怨愤我,把我守了十八年的秘密嚷嚷出去,传到景荣耳里,他还会认我为娘吗?他可是我的命根子,是我一手养大的骨血啊!”

    霍氏越发激动地按着心口:“刚才坐在轿子里我本想说了,可看到她那双眼睛,跟柳姨娘一模一样,就好像柳姨娘还活着,她又回来跟我抢荣儿……”

    陈丰家的捏着一把冷汗,荣哥儿的怪病,需一味药引,便是亲姊妹的血,可荣哥儿却不是太太亲生,他是柳姨娘的儿子,与景秀才是亲兄妹。

    这个秘密整整有十八年了,若不是荣哥儿这怪病,府里上下没一个人知道,连老爷都是不清楚的。

    太太系名门望族,是孝廉公的嫡长女,孝廉公为人刚正不阿,一生清廉,教导的子女也各个强干,太太幼承庭训,最重礼数。十五岁嫁来滁州,当时傅府虽说也是官宦世家,却远没有世袭的孝廉公府尊荣,太太嫁给老爷算是低嫁了。幸好那年老爷高中状元,这才结了姻亲。

    嫁来两年,太太尽心尽力打理中馈,又帮着老爷疏通官运,把自己两万两的陪嫁耗去大半,傅府能有今日荣耀,太太也是功不可没。

    可唯一遗憾的是没能给傅府添子,太太这才帮着老爷纳妾,又把自己两个丫鬟给老爷当陪房。第三年,好不容易有孕,九个月大时,太太却发现老爷在外有个青楼女子,柳如眉,而且也怀有身孕。太太自幼学的规矩,绝不能与青楼女子共侍一夫。情急之下找到柳如眉,太太怒火中烧,扬言要将她腹中胎儿滑掉,不想意外的,两人争执间,都动了胎气。

    太太产下男婴,却是个死婴,而柳如眉也同时产下男婴。太太怨恨,使计调包,让柳如眉误以为自己的儿子死了,而太太则抱养她的儿子,取名景荣。

    太太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一切,连老爷也瞒住。柳如眉身子虚弱,产下男婴便晕厥,她以为自己的孩子已死,不久之后离开滁州。

    后来太太又生下了大小姐景沫,老爷有一日却突然说要纳柳如眉为妾室,太太多方阻挠,可老爷一意孤行,终究是让再度怀胎的柳如眉入了府。

    往后太太寝食难安,夜夜梦魇,担心她调包一事被揭穿,怕柳如眉是来回府调查,是来抢走荣哥儿,欲将她赶出。不想柳如眉临盆之际,太太终于让那个女人彻底离开了!

    可是,荣哥儿的病,不得已让柳如眉的女儿重新回到傅府。

    想起这些过往,陈丰家的只觉得惊心,满以为这一辈子她都会和太太守住这个秘密,未料到事情已经到了要揭发的一日……

    这样想着,有丫鬟进来禀告道:“二太太和恭少爷来了。”

    霍氏有些意外,拿帕子揩了揩眼角,整了整衣襟,重新露出妥帖的笑容来:“快请。”

    分家后,二太太这些年很少来大房,二房的几个孩子也往来得少,这次把景恭带来,霍氏不用想,也知道是为景恭去县里参加县试的事而来。

    霍氏扫过方才不快,热忱地问了景恭学业,又送了套笔墨纸砚,见景恭要去看望景荣,而瞧二太太精神恍惚的样子,便准许了。

    看着景恭离去,霍氏端茶抿了口,问二太太:“看你坐立不安的,是有心事?”

    第二十七回 意外有来客 为女各盘算

    二太太回神,叫了贴身丫鬟金缕,金缕拿了张折子出来,给霍氏过目,二太太道:“这是我差人去打听来的,我一一看了,都是人品不错的公子,家世也清白,拿给大嫂您过目,可帮我瞧瞧,哪家要好些?”

    霍氏脸色一肃,是为景月婚事而来!

    她低头扬手翻看了几页,一边笑道:“你为景月下了不少心思,看这杨家的二公子,你可把人家大公子娶的媳妇娘家都调查清楚了。”

    二太太神色讪讪然:“那家大公子是庶出的,有些才气,我看看他娶的媳妇是个什么样的,若是景月嫁过去,这妯娌间的,倘或不好相与,省得景月去了受气。后来一打听,大公子家的媳妇是个懦弱的人,也不爱争口舌。他们杨家人口简单,景月嫁去就可直接管理一府的中馈,觉得杨家是不错的。”

    “可是杨家却是个六品的通判,更何况还是老爷的下属。我是听说过的,这杨通判为人老实,只纳了一个妾室,还有惧内的传闻,你可想想他家那位太太的厉害,景月嫁过去是要服侍严厉的婆婆,她可受得住?”

    二太太道:“今年滁州闹雪灾,杨太太一直在病中,请了好些大夫都说怕是不行了,只是尚撑着几口气,就是等着他亲生儿子娶妻。二公子今年有十七岁,年初就卧榻在杨太太床边侍疾,一直到今日都不曾断,孝名在外。趁现在来给大嫂过目,也是怕耽搁不起。说句不中听的话,万一那杨太太哪天撒了手,二公子就得守孝三年……”

    霍氏神色一凛,合上折子,递给二太太正色道:“景月这些年养在我跟前,可以坦实地说,从没亏待过她,照样如嫡亲的女儿般。这孩子懂事,从小对我也孝顺,你虽是她生母,但我们妯娌间,也不说那生母养母的见外话,都是她的母亲。她的婚事不是全由你一句话说了算,这么多年的母女情,我总要为她觅得个好姻缘。”

    这话语气就重了点,二太太脸色有几分难看,想插嘴说几句,只听霍氏继续道:“我知道你的担心,景沫还未出阁,你是怕我把景月耽搁了,才寻了杨家这门亲,又跟我说担心杨太太不行了,若想结杨家的亲,这门亲事就得赶紧置办,无非是想让景月早点出嫁。我们都是母亲,女儿的婚事是着急,可也不是你这样的急法,那杨家真就那么好吗?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杨家二公子能一直侍疾,是孝心可悯。但做出这样一副高姿态,闹得人尽皆知是什么意思,想说他们杨家出了位大孝子?可杨家二公子有十七了,这孝顺的人多半早就传出孝名,这不孝顺的人生怕人家知道他不孝顺。你怎么就不想想,怕是杨家为了让他家二公子寻个好姑娘家,才弄出这样的事……”

    霍氏一通分析下来,二太太涨红了脸,霍氏还在道:“嫁女就要高嫁,那样女儿才嫁得矜贵。若是嫁到小门小户里,公婆不好服侍也传不出什么话来,相反那高门望族里,外头的百姓都盯紧着,一点动静都能传出事来,这样婆家才不会乱欺负新媳妇。怎么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二太太脸色越来越难看,倒不是被霍氏这连消带打的话讥讽,而是觉得自己想事太简单了,远没有霍氏老辣和深远。当初她的私心是怕霍氏为景沫的婚事,耽搁了景月,才想到杨家这门亲,以杨太太病急,万一她去了,杨家二公子就得守孝三年,景月不好耽搁,这样也有理由让景月赶紧出阁。没有想到她相中杨家的心思一眼被霍氏看穿了。

    再则霍氏说得方方面面俱全,是她未经深思熟虑,杨家二公子虽没见过,但以前的确没传出孝名来,是近来才有的,莫非是那位杨太太为了让儿子娶个好媳妇,有意称病重让儿子孝名在身不成?

    那位杨太太是出了名的悍妻,又多主意,难道自己真是着了道?

    这样一想,二太太打了一个寒战。

    霍氏看她像是开窍了,敛了神色,慢吞吞地道:“景月是你们二房的嫡女,你可想到三丫头景薇嫁的人家?”

    二太太脑中一轰。

    当初是她看大房的景颜出阁了,立即就给景薇说了媒,虽然霍氏没说什么,但明白这事是存了芥蒂的,傅家的大小姐还未出阁,两个庶出的小姐倒都嫁了,心里能不有疙瘩吗?可她实在容不下景薇那丫头在自己跟前晃,要不是她,自己能把景月送到大房去,能给霍氏抚养吗?所以她做主把景薇嫁给了和老爷交情不错的魏知县的庶子魏明。庶女配庶子,景薇这门亲事谈不上好坏,只是景薇去了县里,终究不如这滁州府。

    也不知是不是景薇命好,嫁过去后,魏知县的嫡长子和长媳出了意外,双双死了,魏知县只有魏明一个庶子,就开始重视起魏明,内院的事也交给了景薇打理,她婆婆不大管事,夫婿又肯拼,半年的时间就在县里开了两间米粮铺子,现在景薇还有了身孕,两口子过得十分恩爱。二太太说的这门婚事,二老爷曾经不断指责她,要不是有了这样的转变,她和二老爷的关系也不会有所缓和。

    想到这里,二太太真不知是该怨还是该笑……

    陈丰家的把二太太送出门,回到屋,听霍氏吩咐道:“你派人把二太太说的话传到景月那里。”

    清风阁里,景秀和白苏说完话,要白苏下去做事,她则拿起描红册子,临炕边坐着描红,一笔一画写得十分认真,约莫半盏茶时间,手腕有些酸痛,她休息了会,巧娘端了药来,一闻到药味,她抚了抚额头,小声嘟囔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巧娘已是笑道:“今日的药不同,是徐大夫研究的药膳,不苦,你快来试试。”

    景秀精神一振,嘴角绽放出柔和的笑容,走到方桌旁拿起汤匙尝了口,入口有一股清甜,待咽下才感觉到苦味,她皱起眉头道:“原来还是苦的!”

    巧娘拧着她腮帮:“亏你还抱怨,徐大夫知道你怕苦,才想了这法子,把药放进膳汤里,人家可是为你的病费尽了心思。”

    景秀哪有真抱怨,不免垂下脸无助地叹口气。

    巧娘催促景秀全都喝完。

    喝完了药,外面传话说四小姐来了。

    巧娘本来想让景秀歇息,听说她来了,倒是诧异:“刚才碰到孔妈妈,她从后罩房的大厨房过来,听她说起二太太来了,和太太说了会话就走了。怎么这个时候四小姐来了,要我说就推了不见!”说着,就要往外面去。

    景秀拦住道:“让她去西暖阁坐着吧,我马上过去。”

    在西暖阁接待了景月,景月穿了件枣红色彩绣花纹交织绫长袄,领口袖口笼了圈灰鼠毛皮,遍地用银丝勾了玫瑰花卉,下头穿着牙白色挑线裙子,裙边点了流苏珍珠,衬着她眉心的那粒美人痣,别致中透着美艳。

    未语先笑道:“还记得以前冬日里最爱缠着祖母,我怕冷,一定要在外祖母的大暖阁里才睡得着。可是如今只要一来了,就会想起祖母来。”笑声渐渐变得低沉,面有忧色。

    景秀听了这话,微微一笑不动声色,一进来就说起自己和这大暖阁的渊源,话中又解释了为什么不来看她,这个四姐姐说话很有一套。

    “四姐姐请坐。”景秀也不过分热情。

    景月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景秀旁边,两人挨着坐在炕床上,看到紫檀绣架绷上绣的紫玉兰,瞅过去一看,道:“六妹妹原来还是绣花高手!”有点震惊的样子,像是想不到景秀懂刺绣。

    景秀听她这一句,那一句,摸不清来意,也就笑着附和道:“跟着巧娘学了点,绣了很久才刚刚成形。”

    “我们几个姊妹当中刺绣最好的是七妹妹,她姨娘出身江南绣户,一手绣花绝技,七妹妹师承安姨娘,在我们刚学刺绣的时候,她就会描花样子了,后来不管绣什么都是她最好,绣娘也把好的教给她。”跟着就叹口气,“我就没往里头钻研,了不得绣些不打眼的小玩意。”很是怅然。

    跟她说这些什么意思,景秀费解地琢磨着,低低地“哦”了一声。

    景月看到景秀在窗外光线的照射下,露出一寸秀美雪白的脖颈,恬静温驯,尖尖的下颚,唇角未笑抿出一对小菱角,雪白的脸,衬得黛眉如山,在这寒光冬日里竟有灿霞般的艳丽。

    这一细致打量,现这位六妹妹漂亮得不似凡人,她不由得微蹙起眉头。

    景秀见她神色异常地直盯着她脸面,有些不解,而景月也意识到失仪,指着绣架上的紫玉兰花样子,大咧咧地笑道:“你快指导指导我,这花都怎么绣的?我最怕绣这种繁复的花样子。”一副大感兴趣地向景秀讨教绣花样。

    景秀见她十分热络,不好婉拒,只好指着绣棚上的刺绣娓娓道来:“……巧娘说要绣得出彩,就要把丝线搭配好,远远地看着就像真的花似的……你看这里,是月白色里夹着豆绿色丝线,这里有红黄绿金四色,还有这块就要用紫棠色和藕荷色,花心就用黛紫和赤金色……”

    第二十八回 你有张良计 我有过墙梯

    聊了许久,早过了午膳的时辰,见景月还不欲离去,景秀只好请她留下一块吃午饭,景月爽利地答应:“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挽着景秀的手亲热地往外面饭厅去,边道:“我这会回去,屋里丫鬟又得一通忙,正好和你一起吃饭图个热闹,我们姊妹再好好说说体己话。不过你可得记下了,这次我在你这里吃,下回可要去我屋里,容我款待一番。”

    景秀尴尬地笑了笑,这位四姐姐的热情她有些招架不住啊!

    吃完饭后,景月又想在暖阁里四处走走,说是好久没能看看了。景秀也笑着陪她在后舍回廊里转,景月遣开了身边的人,一边走一边欣赏园中的景致。

    景秀不怎么作声,都是景月在讲述,走到一个地方就有一个故事:“看看,这梁上的刮痕是祖母给我画的个头印记,我长到这般高才搬出了暖阁的……这里是我们几个姊妹在祖母的花园里玩捉迷藏,每次都没人能捉到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从小在暖阁长大,一砖一瓦都是清楚无误的,我躲在哪里她们都不知道……还有这里,小时候大姐姐教我用花做蔻丹,艳艳地涂在手指上很漂亮,祖母却说小孩子家家的别学着打扮……”

    那些过往的确是美好的,景秀可以从景月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她们小时候的快乐和无拘无束,可是她自己的快乐在哪里呢?好像很少,少到她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否快乐过……

    景月的话无端勾起那些过往的回忆,她鼻尖就有些酸酸的,景月好似不曾注意,继续讲述着在暖阁的点滴。

    好不容易待景秀平复了心境,景月突然转过脸幽幽地道:“六妹妹你在外面是怎么过来的呢?”

    景秀诧然地抬起头,很快唇角又浮起淡淡的笑意:“和巧娘在外面靠着做针线过活,日子是清苦了点,不过巧娘待我很好,拿我当亲生女儿照顾。”

    景月拂袖低低一声笑:“你还真容易满足!”

    景秀垂下脸不作声。

    景月携了景秀的手,凑近笑道:“六妹妹,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接回府吗?”

    景秀指尖一僵,好半天才道:“我也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和母亲见我在外受了不少苦,这才接我回来。”

    景月“扑哧”一声大笑起来:“我说六妹妹你是真不知呢,还是假不知?这要接你回来早年就能接了,怎么非要这个时候接?”

    景秀怔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四姐姐以为母亲为什么会把我接回来呢?”

    景月仔细盯着景秀那张清丽柔美的脸蛋,盯得久了,又转过脸看着廊檐外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轻声道:“不就是要把你嫁给睿表哥啊!”

    景秀暗暗松了口气,景月没有听到动静,转过身去,看景秀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她很是诧异,语气变得急切:“你怎么这副表情?你是不知道睿表哥的为人吧,他以前可一向对大姐姐倍献殷勤,你才刚回来就送了水仙花给你,这是什么举止你难道不懂吗……”

    “四姐姐。”景秀柔声打断道,“四姐姐说这些话,我只当没听过,下次万万不要再在妹妹跟前说,若是被母亲知道,四姐姐和我都会受罚的。”

    “你!”景月气结,“你怎么这样不争气,母亲要把你嫁给睿表哥,并非真要把你接回府,你就甘心要嫁给睿表哥那样的夫婿吗?”

    景秀脸色大白,扭过头道:“父母之命,我不敢违逆,若是母亲真的为我说好了亲,我一切都听母亲的。”转过身就要走开。

    景月快步走上前,拦住景秀道:“我说你是榆木脑袋啊!你姨娘可是被沉塘的,而你一出生就被赶出府,现在接你回来,还是为了把你嫁给睿表哥,我们姊妹都瞧不上睿表哥,母亲才想把你嫁给他,你就甘心吗?”

    景秀心中有惊涛骇浪,为什么景月毫不顾忌就跟她说这些呢?

    景月见她有了震惊的模样,放缓了语气道:“六妹妹我知道你也是个聪明的人,母亲的意思是,只要睿表哥这回县试过了,就让你和邓家议亲,亲事一定下来,待你满十五岁,就把你嫁给他。可没多少时日了。”

    景秀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心里的惊涛骇浪压下去,脸色惊慌显露:“母亲做主,我能怎么办?”

    景月这才笑起来,像是悄悄般地道:“你知道二姐姐是怎么嫁到京城户部左侍郎府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景秀心里想笑,面色却不显露笑容,佯装不懂地摇了摇头。

    景月把白苏讲过的那番过往又说了一通,要不是早听白苏说过,景秀也不会明白景月今日来访的目的了。

    景月看景秀听得愣住,轻轻推了推她道:“六妹妹,其实你和我呢很相似,你虽然从小没有生母照顾,但我何曾不是,我一出生就离开了亲生母亲,养在这里。毕竟我不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待景蝶和景兰可都比我好,确切说我只是他的侄女,不如她们也是有的。就算我费尽心思讨得父亲母亲喜欢,隔着一层骨肉关系,我能讨得什么好。而你虽然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但过得还不如我。甚至把你接回府,就是为了把你嫁出去,你心里恐怕也不好受吧?”

    像是一根雪亮的银针刺到景秀心坎,景秀眼神黯然,等着听景月接下来的话,果然景月凑在景秀耳边,轻飘飘地道:“我听说滁州来了位左都督赈灾,六妹妹你可好好想想我的话……”说完,就含笑着提裙往台阶下走去。

    送走景月已经是寅时,景秀叫了白苏过来,“可知道二太太今日去母亲那是为何?”

    白苏道:“二太太和恭少爷一起来的,接着恭少爷去了前院看望大少爷,我想是为了恭少爷去县里参加县试的事。至于二太太和太太在堂屋里的谈话,我还没有打听清楚?”

    景秀没有多想,接着问:“他们何时去县里考试?”

    “听说是三月初一。”

    三月初一,那就还有五日的时间。

    景秀若有所思,对白苏招了招手:“我有话要吩咐你。”在白苏耳旁轻轻道来,然后道:“小心行事,务必要把人引来。”

    白苏听后诧异:“这样岂不是会牵连小姐名声。”

    景秀感叹道:“时间紧迫,我只想到这个法子,你照我的话去办,错过了机会,也许就晚了。”

    白苏郑重点头,问起景月的事。

    景秀皱了皱眉头,慢慢道:“一来就说她和这大暖阁还有祖母的渊源,接着话锋就转向女红,还向我讨教刺绣,然后去院子里逛了逛,每到一处呢,就说她小时候和祖母或姊妹的过往,是想勾起我的伤心来,最后聊到我为什么会被接回府……”

    景秀言简意赅,白苏瞬间了然道:“难道四小姐是想教唆你……学二小姐那样……”

    白苏一听就想到这层,景秀原本也以为是这样。当初景颜可不就是在刺绣上下了功夫,才把景沫的婚事抢了。她如今也要面临被嫁出去的困境,只要像景颜那样,也许就能嫁给个好家世好人品的人呢?

    可是细想想,景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之间谈不上很深的姐妹情,就算霍氏要把她嫁给邓睿,那也与景月无关,何必跑来这苦口婆心地诱导。特别是最后一句话,连对象都为她选好了。

    事情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反之,如果不是这样,就是景月也是受人指使来说这番话的。

    难道是霍氏?

    是啊,霍氏根本不信任她,甚至一回府就决定把她嫁出去。再去见了大哥后,霍氏更加谨慎,她是不是想要试探自己,才找来景月说出这番话?

    景沫的婚事是霍氏最忧心的事,如果再有别的姊妹比景沫更早成亲,傅家的颜面还有景沫的贤名会全没了。要是她授意景月的嘴来试探或者说是提醒自己的话,那府里的小姐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如今不管是哪种情况,是景月自作主张挑起,还是霍氏借景月试探,这趟浑水她都绝不能踏!

    第二十九回 定香榭誓情 温情脉脉语

    转眼到了邓睿赴县里考试之日,趁着雪势渐停,邓睿来了傅府请安,不过几日光景,却像是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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