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风雨欲来 (11)
来那夜乃是许文下的狠手,这消息一传开满城风雨,百官哗然,皇上当即动了怒,可许文毕竟是皇亲,顾及皇家脸面,只赐毒酒一杯。
许文被京兆尹府的衙差抓住打入了天牢,临死前还恨忿着为何会事情败露。
许锦言那夜被平阳王府的人救回后,就一直在府里养伤。得知外面传的消息后,执意入宫面圣。
皇上龙威浩荡,一心要杀了许文正一正国法。其实,他还有一层意思,借许文之死敲打七皇子。
许锦言在宫门前跪了很久,直到许文喝下毒酒后都没能让皇上改变心意。
庆历二十年,平阳王许锦言得皇上器重,掌握十万兵权,平阳王府一息间恢复了往日的荣宠,风头无两。
君晗得知消息后,已然是开春了。
他看着院子里的枯树逢春,一岁一长,心里也越发悲凉。
他不知道许锦言在想什么,亦或者也在谋划什么。他只知道盛极必衰,水满则溢。自古以来帝王之心向来是最难揣测的,如今荣宠一时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忽而狂风大作,君晗心里一骇,竟觉得有摧枯拉朽之势。
同年五月,君晗凭着前世的记忆终于将太子手里的命案集齐,随后匿名送到了七皇子手里。
七皇子为人最是谨慎,可因这些日子太子对他的打压越发强烈,终是忍不住招来朝中的心腹大臣,于第二日早朝揭发了太子的罪行。
一时间百官哗然,太子素来好美色,行事荒诞,终是给他自己招来了灭顶之灾。那些命案中最为轰动的便是七皇子侧妃李晚之死。
李晚之父是两朝阁老李木,乃是一代大儒,门下学生无数,声名远扬四洲。当即就跪在大殿内老泪纵横,求皇上主持公道。
七皇子见状,也跪地恳求皇上下旨重新调查此事。
金銮殿上,皇上终是动怒,下旨让人搜查太子府,谁知却搜出了一件龙袍。
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自古以来只有帝王才穿得龙袍。
当今陛下疑心最重,他能容忍太子花天酒地,不学无术,也能容忍几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但却不能容忍有人威胁到他的皇位。
皇上当即下旨,将太子幽禁东宫,待查明所有罪证后一并处置。
此案牵扯虽广,但有七皇子从中顺水推舟,又有君晗从中谋划,太子的罪行终于定了实锤。
皇上虽对太子所做之事深恶痛绝,但到底不忍心杀了宠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于六月下旨废除太子之位,贬为庶民,远送边塞,无召再不得踏入京城一步。而朝廷中太子党羽也再随后的数月中悉数消灭殆尽。
京城一时间风云变幻,朝廷百官人人自危,生怕惹怒天颜。
☆、泣不成声
而这时沈君晗却只在廊下坐着, 手里拿着一封信件。
这信件是从平阳王府送来了,君晗手有些哆嗦, 试了几次才将一张白纸抽出来。
白纸上笔墨淋漓, 潇洒豪迈竟是四师兄沐川的字迹。
一别数年未见, 山上一切安好,望师兄勿念。我与六师妹于下月成亲, 京城离青离山相距甚远, 现遥祝师兄今后一切安生。另有一事,阿遇生来孤苦,虽认回兄长, 但我亦放不下心。日前听说他去了京城, 还望师兄善待他。
师弟沐川。
君晗眼里一酸,硬是要淌下泪来, 前世亦是这样。那时虽和如今光景不同,但君晗还是悲从中来,拿着信泣不成声。
他们这些师兄弟,终于有一对儿是成双的了。
想到此处,君晗又想起了许锦言, 这信既是从平阳王府送来,必是许锦言吩咐的。
君晗慌忙站起身来, 拿着信件就往外跑。今日兄长不在,再不会有人阻拦他了。
一路跑至平阳王府,君晗被王府门前的守门侍卫拦了下来。
君晗跑的气喘,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很和气的对着侍卫道,“我要见你们家王爷。”
侍卫冷眼打量了君晗一番,随后问道,“可有拜帖?”
君晗微微一愣,摇了摇头。
侍卫脸上露出一抹嘲讽,握紧了腰间的配剑道,“王爷吩咐,若无拜帖一律不见。”
君晗急了,他许久未见许锦言,如今只想见他一面,“你去转告王爷,就说沈君晗求见。”
侍卫闻言眉头一皱,“若你是沈君晗,就更不必进去了,王爷吩咐不见沈君晗。”
…………
君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王府走出去的,他只记得门口的两个侍卫态度十分强硬,他本想打进王府,可拳头举起的那一刻又放下了。
他自然是许锦言一手教养大的,今后不能再一味的不知天高地厚。
君晗心里闷的难过,把信往怀里一塞,就一头扎进了烟花场所。
他并非是想来玩女人,不过是想喝点酒舒缓内心的苦闷。
只是这里的姑娘也太不善解人意了些,一个个矫揉造作,捏着细嗓子直往他怀里坐。
君晗喝的醉醺醺的,酒水入肚才方觉得心里好些。只管伸手揽住了一个姑娘的腰就往怀里拉。
“小公子,再喝一杯嘛。”姑娘脸蛋涂的嫣红,见君晗年纪虽小,但长的俊俏,出手又十分阔绰,当下身子就软了一半。伸着一双柔荑就往君晗衣裳里塞。
君晗眉头一皱,觉得有些恶心,可还是笑着挑起姑娘的下巴道,“你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姑娘不明所以,只道君晗是喝醉酒在说胡话,当下就娇笑道,“我信,我信,公子说什么我都信。”
闻言,君晗的眉头一皱,似乎被姑娘身上浓郁的香味熏的难受,耐心也越发的少,借着一股子酒劲,一把掐着脖子将姑娘推在墙上。
君晗虽不过十多岁,可到底比柔弱的女子有力气,当下就将姑娘掐的喘不过气来。一时间屋里的人都惊慌失措起来,杯杯盏盏洒了一地,哭着喊着“要杀人了”。
君晗头脑昏沉,他想纠正人们,他并不是想杀人,只是想让她安静一点。他喝的醉醺醺的,忽然一把将那女子的衣服撕成了碎片。张嘴就往她肩胛上咬。
这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身形,君晗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就被突如其来的一个耳光扇在了地上。
左脸火辣辣的疼,君晗摔在地上,刚想破口大骂,抬眼看清来人正是许锦言后,当下心头猛慌,酒也醒了一半。
“大……大师兄。”
“不要叫我!”
许锦言眉头紧锁,厉声呵道,眸色又阴又沉,似含着失望亦或者是其他。
“大师兄,你听我解释。”
君晗慌了,连忙爬起来想要解释。
可许锦言根本就不想再听他解释了,他原先是去了宫中,回府时听下面的人回禀才知道君晗来过。他以为他有事,于是便一路寻到了这里来。
那晚雪夜,他不怪君晗自己先走了,可他如今却不能容忍君晗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
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如今越发让他看不清了,也琢磨不透了。
许锦言眸色深沉,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不敢相信,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变的越发乖张纨绔。小小年纪来烟花场所买醉招妓,还怒起伤人!
君晗真的怕了,踉踉跄跄的跑出去追着许锦言。
可许锦言却执意不肯理他,骑马就走。
晚间的冷风一吹,君晗的酒也全醒了,当下后悔不已,怎么今日就做出如此混账之事!
顾不得这许多,君晗一路狂奔,至王府时,许锦言已经抬脚进了府门。
王府的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在夜里显得尤其沉闷。
君晗知道许锦言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他长这么大,许锦言对他动怒的次数少之又少,一次是六岁那年下山打架伤人,还有一次是差点毁了三师姐的容貌,最近的一次则是误会他毒害苏素。
可这些事许锦言就是生气也尚且还愿意理他,如今却是半句话都不肯再同他说了。
君晗低垂着头,沉默着一如六岁那年长跪在院子里,祈求许锦言的原谅。
可这次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一场大雨倾盆,将君晗浑身浇透。
那次雪夜,他为了给许锦言取暖,生了冻伤,受不得寒冷。如今一场大雨将他整个人从头至尾浇了个透。他左耳本就被打聋了,如今又挨了一耳光,又流出了鲜红的血,混在雨水中,很快就淡的看不清楚颜色了。
君晗瑟缩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王府的大门看。
可沉重的大门却始终没有打开。
许锦言终是对他失望了么?
君晗鼻子一酸,眼泪混着雨水落在地面去,再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越发的黑了,君晗抬头,见天好似破了个大洞,大雨滂沱,天地间竟没一处是可让他遮风避雨的地方。
这时沉重的大门终于被人打开了,君晗眼里一喜,随后渐渐消失在烟雨中。
子衿正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见君晗立马就跑了出来,眼里泪光闪闪,“你不要再跪了,快回去吧。王爷今日不会见你的,你快些回去吧!”
君晗垂眉,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半晌儿才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子衿道,“子衿姐姐,你从前就在我师兄身边伺候,你可知道他这些年重意过谁家的小姐么?”
闻言,子衿愣了愣,随即道,“这到是没有,不过王爷到是很喜欢苏家的苏素小姐。前段时间还因为苏素小姐病逝,而难过了许久。”
半晌儿君晗才轻轻“嗯”了一声,如今许文已经死了,再也不能亲口告诉他师兄,他是清白的了。
缓缓的站起身来,君晗低着头久久不语,既然连子衿都这么说,那许锦言一定是真的很喜欢苏素了。喜欢到为了苏素可以打聋了他一只耳朵。
因为觉得苏素死在他手里,所以不愿意原谅他么?因为他险些杀人,所以不肯同他说话么?
——可是……我从前世开始就是这样一个人啊,至此以后,我只会越来越坏。我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到那时你许锦言怕是要头一个跳出来杀我吧。
许久,君晗走了,冒着大雨一路走了回去。
星宇本在门外守着,此实一见君晗的狼狈模样,当即皱了眉头,“小公子又怎么了?大公子回来见你不在,正在里头憋着火气,你这样要是让他看见了……”
接下来的话星宇没再说下去,可君晗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嘴唇哆嗦着,君晗脸色苍白,低着头,好半晌儿才缓过来气,低低的说道,“记得找根特别粗的藤条过来,不必再为了我,去隔壁人家偷折竹条。”
星宇苦笑,原来这些他都知道。点了点头,星宇目送着君晗往屋里走去,不一会儿就听见“哐当”一声响。
屋内,沈君亦神色泠然,心里的怒火在瞧见君晗一身狼狈后,瞬间爆发,手指着君晗半晌儿说不出话来。
君晗缓缓的走了进来,全身的衣服湿透紧紧的裹在身上,额前碎发也湿哒哒的粘在脸上,显得脸色越发苍白。
走至他哥面前,君晗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上半身伏在地上,头埋在地上嚎啕大哭。
“哥,我又被人剜心了,我又被人剜心了!”
☆、死不悔改
沈君亦气的脸色发青, 一时间气上心头,一掌将桌上的食盒打了出去。食盒重重的撞在门板上, 发出了很沉闷的一道响, 随后就同门板一起四分五裂。
君晗猛的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沈君晗,你混账!”沈君亦厉声斥道,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太子如今已经被贬, 再不会有人为难许锦言了!你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沈君亦气到极点,一把扯着君晗的衣襟将他拽至门外。
君晗被他哥哥拽的踉踉跄跄,好容易站稳了脚又被按在雨地里跪着, 膝盖上本就有伤, 如今再跪也越发难过。青石板冷硬又因下雨的缘故多了些寒气,君晗跪在上面只觉得一股子寒气透过湿透的衣裳, 一点点的深入骨髓。
“你说,你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去见许锦言了?你说!”沈君亦手指着君晗,眼里满是怒色,雨水瞬间也将他的衣裳打湿,顺着指尖落在了君晗的脸上。
君晗被大雨迷了眼, 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五内俱焚, 好半晌儿才听清他兄长说什么。
“哥。”君晗喉咙发干,眼眶通红,“对不起,我错了。”
沈君亦再听不得君晗这般认错, 每每都是如此,他总是能轻易的认错,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的罔顾。
他厉声道:“沈君晗,你到底是真傻假傻,你为什么不好好的想一想!许锦言如今可是王爷,又得圣上重用,满朝文武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呢!许锦言只要出了一点点纰漏,势必引得圣上龙颜大怒!你觉得许文真的会傻到这个时候派人刺杀许锦言么?”
君晗茫然的摇了摇头,“不会的,他不会利用我的,那夜他替我挡了一剑,若非如此,他本可以自己先走的。”
沈君亦道:“你又何苦自欺欺人?难道他许锦言就不会提前做点手脚?那些人搞不好就是许锦言早已经安排好的。只要许锦言一受伤,满朝文武自然会认为是太子或者是七皇子动的手。”
他又想起什么,冷笑两声接着道:“许锦言真是好计谋啊,以前到是轻看他了。一石三鸟,他既让圣上对两位皇子加重戒心,又把脏水往许文身上泼,自此以后哪个还敢去打他平阳王府的主意?”
君晗睫毛颤了颤,道:“不会的,纵是许文不顾情谊,可许锦言无论如何也不会弄死许文的。”
沈君亦冷笑,“那可未必,许是他许锦言手眼通天,直接找人将许文调包了也未可知。”
他又叹了口气,伸手要扶君晗起来,“小幺,许锦言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不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事!”
君晗一手推开他哥的手,撕心裂肺的大喊,“不对!我不信!那夜我也在场,我不信许锦言会不顾我的生死!”
沈君亦骤然冷下脸来,他一字一顿道:“可事实就是这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如今许锦言都跟你再没有半点关系!你随我回青州去!”
“不!我不回去!我死都不回去!”
沈君亦大怒,“我再没什么话好同你说的了,沈君晗,你给我记着,你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差池,我定会倾尽沈家满门之力杀了许锦言。你不是喜欢他吗?那我就亲手杀了他,再一掌打死你!”
沈君亦已然气极,什么狠话都放出了口。他视若珍宝的小幺,一次次为了许锦言作贱自己。一次次为了许锦言,忤逆他这个亲哥哥!
好半晌儿君晗才低低的啜泣起来,前世他顽劣,他嚣张,他跋扈,他目中无人,他杀人如麻,今世他活的小心翼翼,只盼着能逆转前世结局,同许锦言在一起。
可是老天偏偏就不让他好过!今世的所有事情都出乎他所料!
君晗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重生而来还是这样一败涂地。
“小幺,为兄最后问你一次,你跟不跟为兄回青州去?”沈君亦半蹲下来,眼里含着希冀,含着怜惜。
君晗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哥抿唇,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沉痛,他喘了口气,平静道:“你真的有这么喜欢许锦言么?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不是他就不行?”
君晗苦笑,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地上,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是!我喜欢他,什么都可以为他做,不是他就不行!”
沈君亦沉默了,许久才起身,轻轻拍了拍君晗肩膀,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去。他的背影看来萧索极了,渐渐迷失在大雨中,失了清高,失了孤傲。
君晗跪在雨地里很久很久,久到星宇实在看不下去了,踩着水花跑了过来。
“其实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星宇撑着伞,声音很沉,“大公子从前并非是投靠了太子。太子本想用你来牵制大公子,于是公子便趁机假意投靠他,一来是想护你周全,二来是想替你在太子府里收罗罪证。”
君晗猛的抖了一下,茫然的抬起头来,两眼直勾勾的瞪着星宇。
星宇叹了口气,又接着道,“你以为上一次你夜闯太子府所做的事,大公子全然不知情么?只是你将龙袍藏的位置差了些,险些被太子发现,后来还是大公子找机会将龙袍藏在了太子床下,这才被人发现告到了皇上那里,就是后来也都是大公子秘密派人保护你,也保护……许锦言。”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君晗嘴唇颤抖,眼睛通红,被大雨淋的分外狼狈。
星宇长叹口气,将手里的伞往君晗的头顶又倾了倾,雨水顺着油纸伞落了星宇一身。
“小公子,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了,余下的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说罢,星宇直勾勾的盯着君晗,一字一顿道:“说真的小公子,你真的是活该。你睁开眼睛看一看,你把你哥哥逼成了什么样子。他为了你临阵反水,被太子派去的追兵围堵在滨州,几经生死,一路腥风血雨,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公子他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明知道京城是刀山火海,还是执意回来寻你。”
他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可你呢?你为了一个许锦言,屡次将你哥哥往绝境上逼!你真的是……死不悔改!”
星宇将雨伞狠狠的摔在地上,大步的,头也不回的,追随着沈君亦离去的脚步,一次都不曾回头。
——也许,我真的错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君晗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许锦言,而许锦言亦没有再找过他。
君晗从星宇差人送来的信里得知,他哥哥回了青州去。
君晗在阴影里久久不语,半晌儿才抬起头来,苦涩一笑,“这样也好。”
惜萝公主很久没有出过宫了,待她再见到君晗时,却是险些没认出来。
君晗越发高了,也越发的瘦了,可眉眼间仍是清亮,像极了承欢殿里供着的夜明珠。
惜萝公主走至君晗身侧,也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在廊下。
“阿晗,你在看什么?”
君晗淡淡道,“看远处。”
惜萝公主不明白君晗是什么意思,只能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看,那里只有浅浅的一方蓝天,蓝天下的红砖绿瓦突兀的将京城圈了起来。
“那里是皇宫,是我住的地方。”惜萝公主偏头去看君晗,脸色带着点点苦涩,“阿晗,宫里很大,也很闷。”
君晗抬眼去看惜萝公主,眼里流露出怜惜的神色,他明白惜萝公主所想,自古皇家薄情,同室操戈,骨肉相残,只为了坐揽锦绣江山。
“公主不用害怕,今后不会有人强迫公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君晗伸手拍了拍惜萝公主的手背,太后逝世前留有遗旨,就是贵为皇帝也不能忤逆太后的旨意。惜萝公主日后不必踏上历代公主的老路,可以自选良人,相伴一生。
想到此处,君晗笑了笑,惜萝公主和许墨是有缘分的。前世许墨率军出征,惜萝公主虽贵为一国帝姬,可却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扮作男儿身随许墨远征各地。
☆、恶意揣测
想到此处, 君晗忽而眉头一拧,连忙拉住惜萝公主的手臂急问, “惜萝, 你这些天有没有听宫里传出什么消息?”
惜萝公主不知君晗为何突然如此, 当下愣了愣,随后道, “也没别的事, 就是再过两个月南国的王子要来京城朝见,缔结两国之好。”
闻言,君晗眉头狠狠一皱, 是了, 前世南国的王子来京城不久,就被人发现惨死在了驿站, 是七皇子下的毒手。之后南国君主大怒,兴兵征讨。
君晗懊恼,他这个猪脑子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
这事本就是七皇子的诡计,前世正因为如此,当今皇帝才派了许墨领兵出征, 京城也因此少了许多兵力,而七皇子却以为他能操纵全局, 坐收渔翁之利,将太子打压的节节败退。
前世,皇帝本来欲派许锦言领兵出征,后因太子之缘故, 才派了许墨前去。
今世太子已经被废,君晗又不知前世太子是如何说服皇上改变主意的,那这次要是君晗没料错,那皇上必定打算让许锦言领兵。
想到此处君晗暗暗着急,可一时间又毫无办法,许锦言文韬武略,武功盖世,保家卫国亦是他的理想。
可若是许锦言一走,七皇子趁机逼宫了怎么办?七皇子为人狠绝,前世就有逼宫的打算。
若是许锦言再一走,京城便无人能阻拦七皇子,到时天下易主,许锦言就是打了胜仗回来,七皇子也未必就会放过他。
院里又起风了,君晗站了起来,抬眼望着远处久久不语,只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
又过一月,皇帝突然有了兴致,说是要去西山狩猎。如今乃是国丧的第三年,朝廷百官虽觉得皇上如此有些不妥当,但却无一个敢出言劝阻的。
到了那日君晗也去了,远远的就看见了许锦言。
因是出宫狩猎,许锦言便没有再穿朝服,还是换了一身玄色劲装。
许锦言从前很喜欢穿素色的衣裳,如今却常穿朝服,或者是玄色的衣裳。脸庞少了几分年少时的温润,多了几分耀眼的成熟,此时正手把手的教十七皇子射箭,脸上是如今少有的耐心和温和。
不知怎的,君晗突然间就觉得有些委屈了,从前许锦言也这般手把手的教过他射箭,可如今却是看都懒的在看他一眼。
这时惜萝公主从场上走了下来,见君晗静站着,眼眶发红,当下一愣,眉头皱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晗,阿晗,你怎么了?”
君晗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的将头偏转过去,淡淡道,“没事,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惜萝公主刚想说好,这时场上就传来了一阵欢呼声,君晗微愣,忍不住放眼看去。
场上,十七皇子手里拿着一把牛角长弓往高处一举,脸上满是笑意,四周的侍卫,武将皆拍手叫好,而他们的目光都停留在不远处的靶子上——长箭正中红心。高位上的皇帝看了几眼也笑了,伸手招来女官就要赏赐。
“父皇偏心,只赏小十七一个。”七皇子坐在暗黄色的帷幔下,此时身子微偏,笑盈盈的对着皇上道。
皇上眉头一挑,当下笑了笑,手里转着一串檀香木珠子,反手招来了侍卫,“今日既是狩猎,你们不如比试比试。”
“既然是比试,父皇可有好的彩头?”
十七皇子握着手中长弓笑道,满脸的意气风发。
皇上一手转着木珠子,伸手指着侍卫才抬上来的靶子,“你们一人射上一箭,若是谁射中了靶心,朕就川州赐予谁。”
此话一出,十七皇子脸色明显一苦,“父皇,你也知儿臣箭术不行,怎的还设这种比试?不如改成投壶?”
皇上摸了摸手中香串,看了一眼许锦言,随后笑着对十七皇子道,“那这样吧,让王爷替你射,若是赢了,川州就归你,若是输了,你只管去找王爷。”
十七皇子想了想随后应了。
许锦言眉头皱了皱,看了一眼皇上,只觉得他表情莫测高深,让人看不透。
君晗在远处站着,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只见侍卫将场上的靶子撤下,又换了新的上来,随后场上散出了更加宽敞的位置,各位皇子纷纷下场,早有侍卫递上了角弓。
惜萝公主起了兴趣,眼睛亮亮的,拉着君晗就走了过去。场外的人都认得惜萝公主,一时间都低垂着头给她二人让路。
君晗过去时正巧轮到七皇子了。
只见七皇子拉开长弓对准靶心,随后“嗖”的一声,人群中立马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长箭正中靶心。
君晗抿了抿唇,在看见许锦言上场时脚下微微动了动。
“阿晗,阿晗,我方听人说啊,皇兄用川州做彩头,若是谁射中了靶心,川州就归谁呢!”惜萝公主一脸兴奋,“小十七箭术差,就特意求了王爷来替他射上一箭,只是不知王爷箭术如何呢!”
君晗听闻,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在抬起头时许锦言射出了一箭,待侍卫将靶子拿上来时,离的近的先看着了,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随即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喝彩声。
许锦言的箭将七皇子的箭硬生生贯穿,稳稳的正中红心。
人群中又有人叫好,许锦言却有些诧异,他方才在人群中瞧见了君晗,恍惚片刻,这箭就射了出去。
皇帝看见箭靶后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将川州赐给了十七皇子。
一旁的七皇子站在树荫下,握着长弓的手青筋暴起,嘴角冷笑,眼里含着凌厉。这世间还没人能同他抢东西,即使是亲兄弟又如何。
十七皇子得了川州,心里大喜,谢过皇上后就一头扎在许锦言怀里欢呼雀跃。
惜萝公主笑道:“小十七真是的,从小大到就同王爷亲厚,这几日还总跑到王爷府上呢。我可是听皇兄说了,要不是派人去请,小十七还死赖在王府不走呢!”
君晗面无表情的听着,看着眼前的许锦言,见他唇角勾起,伸手摸了摸十七皇子的头,只觉得心里分外烦闷。
十七皇子素来和许锦言亲厚。
不知怎的,君晗突然就觉得喘不过来气了,他想冲过去告诉许锦言,他的箭术要比十七皇子要好上许多。他比十七皇子更会撒娇卖痴……
可君晗只是动了动唇,随后被惜萝公主拉走了。
惜萝公主以为他想射箭,便央他一起去打猎。君晗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对不起,公主。我天生右臂有疾,终生拉不开长弓。”
到了晚间,君晗换了一身衣裳,偷偷的混入了许锦言的帐中。
许锦言正合衣坐在榻上,借着明亮灯火神色认真看着手中的书,一时间还以为是侍女进来,头也不抬的淡淡吩咐,“拿茶过来。”
君晗捏了捏衣角,又至桌边倒茶,随后亲手送至许锦言手边。
许锦言这才抬起头,随后眉头也蓦然皱了起来,他没料到君晗这时会来。
“师兄……我……”
君晗嘴微张,原本有许多话要讲,此时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为好,眼见许锦言眉头渐深,当下就脱口而出,“我很想你。”
许锦言闻言眉头略蹙,神色淡淡,“那日怪我没同你讲清楚,今后你也不必再唤我师兄了,我如今既已经管束不了你了,又如何能担得起一声师兄?”手里的书反手放在床上,许锦言起身,踱步至桌边,背对着君晗。
君晗唇哆嗦,他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让他和许锦言之间越来越远,这中间发生了大多的事,也发生了太多的误会。他突然很想质问许锦言,那次歧连山遇险,是不是他一手策划的。可话到嘴边,君晗又怯了。
半晌儿,君晗才低声道,“王爷如今是想扶持十七皇子上位么?”一声“王爷”唤的君晗险些潸然泪下,他们之间横恒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君晗夜以继日的往许锦言那边去,可许锦言却是头都不回的往前走。
也许有一天,君晗会力竭声嘶的停下来,默念一句:你走的太快,我终是追不上了。
许锦言转身,脸上有着探究,半晌儿才轻启唇,“这事与你不相干。”
君晗眼里泛酸,如若许锦言执意想扶持十七皇子上位,那也不难。许是他也明白七皇子的野心和狠辣,所以才想扶持十七皇子。只是十七皇子志在四方,当真会同自己的皇兄争夺皇位么?
可是这些话,君晗却不知怎么同许锦言说才好,他也知如今皇嗣凋零,七皇子独占鳌头,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十七皇子上位。
半晌儿,君晗才往前凑进几步,小声道,“王爷,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要告诉你一声,下月南国王子远道而来,王爷一定要提防着七皇子。”
闻言,许锦言眉头略沉,细细想了一会儿才道,“为何?难不成你觉得七皇子会对南国王子下手?”
君晗点了点头。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许锦言眸色略沉,深深的看了君晗一眼。
君晗苦笑,难不成要他告诉许锦言,他是重生而来的?只是还不待他回答,许锦言又开了口。
“阿遇,我是越发看不透你了……”
一声久违的“阿遇”,让君晗心尖猛的一颤,随后又被许锦言的下半句话凉了心。
许锦言眉眼含着疲惫,半晌儿才背对着君晗挥了挥手,淡然的送了客。
君晗眼眶微湿,凝神最后看了许锦言一眼,才怅然若失的出了帐子。还未走几步,迎面正巧遇见了十七皇子。
十七皇子看起来心情很好,一身华服,面容俊秀,头发上束的紫晶发冠更显得他贵不可言。此时正蹙眉,侧着身子打量着君晗。
君晗心里苍凉,蓦然想起了白日里,许锦言手把手教十七皇子射箭的场景,再低头看看自己,这才明白什么是“云泥之别”。
许锦言该是喜欢十七皇子这般聪明伶俐,意气风发的孩子。而他沈君晗,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算不得什么光明磊落的人。
他们的师父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正人君子,他教出来的首徒许锦言亦是仪表堂堂,一身正气。
其实,君晗心里多少也能明白许锦言为何会对他失望了,在许锦言心里,他沈君晗如今不过是个乖张,纨绔,不知天高地厚,又滥杀无辜,可恶至极,恨不得一掌打死的师弟,仅此而已。
他骨子里同他哥哥是一样穷凶极恶的血,日后只会在他哥哥的影响下,逐渐变成一个冷血的坏人。至少许锦言应该是这么认为的。
君晗没等十七皇子说什么,略施了一礼,就往外走去。
远处的西山连绵,今夜的天幕上没有星子,远处忽而传来几声哀鸣,几只寒鸦蓦的从黑漆漆的林间窜出来,飞的更远了。
……
☆、设计佞臣
狩猎回京之后, 晚上,君晗正打算脱衣裳歇息, 忽听屋顶上传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伴随着衣角摩擦的声音飞身落入了院子。
君晗眉色一冽, 将半脱下的衣裳飞快的揽起,随后大步朝院中走去。
院里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 为首的苍老男人, 君晗认得。
“参见小公子。”老奴屦着腰,低垂着脸,对着廊下的君晗恭敬的行了一礼, 随后院中的众人单膝跪地, 抱拳恭敬道,“参见小公子!”
君晗微微愣了愣, 只是片刻之间就立马意识到这是他哥派来的人。眉头紧皱,君晗往门后略靠,一双眼睛看向老奴。
老奴头微抬,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来,“属下奉大公子之命, 前来京城助小公子一臂之力。”说着,老奴头微偏, 向身后的一群人喊了一句,“乔安”。
随后就有一个孔武男子走上前一步,上手抱拳道,“属下在。”
老奴并不看男子, 又偏过头来对着君晗道,“属下之后便要赶回青州,这人名唤乔安,是大公子的心腹,小公子尽可以一切差遣于他。”
君晗眉色略深,紧紧的抿了抿唇,随后抬起眼看了一眼乔安,又把目光投向老奴,“我哥他是回青州去了?”
老奴点头,君晗的神色蓦然暗了几分。
“大公子还让属下捎句话给小公子。”
“什么话?”
老奴抬眼,声音一如既往的嘶哑,“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庭院里的晚风簌簌,吹打着窗柩,发出哗哗的声音,君晗微抬眼望天,只见深秋的夜幕一颗星子也没有。
——纵使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罔顾兄长的话,我哥他终选择原谅我。许是哥他厌倦了京城里的生活,也厌倦了朝廷中的尔虞我诈,又或许他是真的想成全我跟许锦言了,他终是选择了先回青州去。可他还是放不下我,处处替我想退路。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好半晌儿才听见老奴嘶哑的一声,“小公子若无事,属下先行告退。”
“哎,我……”
君晗伸手欲拦老奴,奈何他晚了一步,就听“唰”的一声,原本还站在院中的苍老男人就如鬼魅一般消失了。
这时一直单膝跪在地上的乔安开口道,“小公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属下便好。”
君晗舔了舔唇,偏过头来看乔安,其实方才他是想让老奴带一句道歉回青州去。
只是这话到底也没来得及说出口,也罢,等京城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定会回青州,亲自向他哥认错。
“既然我哥让你们来助我一臂之力,那以后你们一切行动听我吩咐,若有半点违抗,我定不饶他!”
“是!”乔安低头,院中的一群人也跟着应了。
如此君晗在京城又多了些势力,今后也不至于受制于人。
……………………………………
南国的王子随众使臣抵达京城时,当年陛下特派平阳王前去接应。
一路上平阳王都是以礼相待,因南国众人路途劳累,于是便先安顿在了驿馆中。
驿馆外,许锦言穿着一身便服,骑在马上,身后是一群侍卫。
而他的身侧是同样骑着马的许墨。
许墨穿着一身银白色的衣裳,一把长剑挂在腰间,额间的一条红色额带衬的面容坚毅,更显得威风凛凛。相比几年前,许墨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如今他已经是皇上亲封的中郎将了。
胯下微动,身下的马儿小步走上前来,许墨偏过头去,对着许锦言道,“哥,你放心好了,这驿馆里里外外我都加派了好些人手,不会出什么事的。”
许锦言闻言抿唇低笑,看了一眼驿馆,随后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次不同以往,四弟就辛苦些,再派些人在前门守着。”
“是,大哥。”许墨点头应了,抬了抬手,身后的一群侍卫立马分散开来。
“对了大哥,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你。”
许墨压低了声音,眉头微皱。
“嗯?”
“我听说大哥你从前带回府上的小师弟,也就是如今的沈君晗,我听说他这几日投靠了七皇子,也不知消息是真是假。”
说完,许墨眉头紧皱起,如今太子被废,七皇子气焰嚣张,皇上却一反常态,似有立十七皇子的打算。而如今的平阳王府却是站在十七皇子后面,这样一来沈君晗也就同平阳王府成了对立面。
自古皇室战争残酷,同室操戈,血肉相残的事数不胜数,如今皇后已然是站在了七皇子身后,只怕日后又免不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许锦言眉头略沉,眸色深幽,半晌儿才冷声道,“人各有志。”
许墨暗自叹了口气,其实这些日子一来所发生的事,他也略有耳闻。沈君晗毒杀苏素一事,不仅出乎许锦言意料之外,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若这些事都是真的,那这个沈君晗当真是阴狠毒辣之人。
想到此处许墨眉头又是一皱。惜萝公主向来同沈君晗走的近,也不知今后会不会被沈君晗设计。
一想到惜萝公主可能会被沈君晗利用算计,许墨的脸色蓦然阴沉下来,紧握着手中缰绳。
南国的王子远道而来是贵客,皇上在宫中设宴款待众人,以彰显大国之礼仪。
这个王子最是会拍皇上马屁,一边歌颂着皇上文成武德,一边感叹京城繁华锦绣。皇上当即被哄的圣心大悦,王子趁机又表达了自己国家缔结两国之好的诚心。
不久之后,南国的王子便带着当今皇上的许诺,心满意足的回了南国,路上由中郎将许墨带人护送至南国边境,却在半路遇到了山匪,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当今皇上得知消息后震怒,派兵前去围剿,若是南国王子出了什么纰漏,莫说是缔结两国之好,南国国君定会率军来犯。
过了寒冬,这已经是君晗在京城待的第四个年头,他也终是长大了许多,脸上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成熟。一身雨过天晴的衣裳,一把折扇在手,额发飞舞,唇边微翘时更显得意气风发。
今世因君晗告知许锦言提前防备七皇子,南国王子得以平安,南国便没有兴兵来犯,许墨自然不必再向前世那般领兵出征。
如今皇家子嗣凋零,皇上也年事已高,前朝三天两头就有大臣进言,恳请皇上立储君。
君晗已然知晓许锦言想要扶持十七皇子上位的决心,便先一步的投靠了七皇子的阵营。
前世他也差不多就死在这个时候,记忆也就停留在这时。他如今没有前世记忆的保驾护航,只不过凭借着前世对七皇子的了解,一步步的取得他的信任。
君晗身无长物,想要取得七皇子的信任也并非是什么容易的事。再者他是平阳王许锦言在青离山修行时,门中最小的师弟,这在京城早已经传扬开来。
因此七皇子并非是信任君晗,只不过是想借助君晗身后青州沈家的势力而已。
这些君晗心里都明白,他如今正缺一个取得七皇子信任的机会。一个杀害苏素的罪名,尚且不足以让七皇子相信,君晗已经和许锦言反目成仇。
君晗自从归顺七皇子后,便开始替七皇子做事。七皇子为人阴狠,朝中但凡有跟他作对的臣子,都逃脱不了他的魔爪。
而这些暗地里的事,全全由君晗去做,最为轰动的则是御史大夫董越案件。
董越从前隶属太子党派,也做过不少大奸大恶之事。因为人最是圆滑,门第又有些复杂,才在太子被废的风波中幸免于难。只是这人曾得罪过七皇子,于是七皇子便让君晗设计将董越拿下。
君晗前世曾同董越打过交道,知道这人心思缜密,为人又阴险,算不得什么好人,可唯一的嗜好便是好色,于是便吩咐手下的乔安将一名绝美的歌妓安插在董越府中。
过了不多久京城大街小巷传出了董越的死讯,董越乃是在府中纵欲过度而死,死时那名歌妓还躺在他的身下,满身淤青。
这事很快传到了宫中,皇上恼怒,厌恶董越行事龌鹾,无端败坏京城风气,于是随意找了个由头,将董越一家下令抄了。
那日京兆尹府派了许多官兵前去,将董府里外里围的紧密。
君晗站在对面的酒楼中,双眼定定的望着下面的人进进出出,将董府大大小小的姬妾,下人甚至孩子强行拉出来。
街上围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对着门口哭哭啼啼的一众人指指点点。
君晗看的乏了,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乔安。”
“属下在。”
“若是能救下,就多花些银子,将他们带离京城。”
“是。”
乔安拱手,随后就大步下去了。
☆、鼓楼分别
京兆尹府的官爷将白纸黑字的封条往董府的大门上一贴, 随后就率人离去了。
董府被抄,府内所有人一律收监, 听后发落。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了, 君晗眉眼低垂, 望着紧闭的董府大门发呆,忽而目光一扫, 手心渐渐起了一丝凉汗。
许锦言站在街角, 身后站着几名侍卫,一身玄色衣裳,此时也瞧见了君晗, 当下眉头一锁, 眼里含着几分厌恶。
君晗心里苦涩,他在派人设计董越时, 就知晓这事早晚会传到许锦言的耳朵了。只是他没料到今日居然会同许锦言在此处碰见。
许锦言眸色沉了沉,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几句,随后就抬腿走了。
君晗手扒着窗台,低头就见许锦言大步走进了酒楼,随后就听见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
君晗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再抬眼望至二楼楼梯处时,许锦言已经站在那里, 静静的盯着他瞧。
唇动了动,君晗不知道如今该称许锦言什么好,是大师兄,还是师父, 亦或者只是尊称一声王爷。
许锦言并没有给君晗过多思考的机会,而是径直走了上前,脸上看不出情绪。
“沈公子真是有能耐,做了七皇子府上的客卿,如今也学着别人搅弄风云,算计人心。”
君晗舌头微苦,知道这并不是夸他的话,于是只是抬头,并不想解释什么,如今就是解释再多,许锦言若不信他,终究是不信的。
“王爷过奖了,说起算计人心,王爷也是个中好手啊。我自然比不得王爷做事干脆利索,日后还承蒙王爷手下留情才是。”
许锦言眼里见了几分愠色,君晗分明又瞧出了几分讥讽。
他道:“你果真是心狠手辣,做事完全不计较后果!董府上上下下满门被抄,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其余发配边疆服役十年。这些就是你想要的吗?”
君晗冷笑,他缓步走至许锦言身侧,狠狠将他推开,“许锦言,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我?你有好到哪里去了?我沈家满门被人血洗的时候,你许锦言还不是高枕无忧的做你的世子!旁人通通都是无辜的,只有我沈家是罪有应得?”
他顿了顿,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应该听我哥哥的,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才最适合我!”
许锦言拂袖,“冥顽不灵!”
君晗点头,“是啊,我一直就这样。怎么样,十七皇子多好啊,你完全可以站在他身后,扶持他登上帝位。可你也不要忘了,若是七皇子登上帝位,我必求他第一道召令就是抄了你平阳王府!”
——我自是比不过十七皇子行事光明磊落,也比不得他在你心中无上的地位,如今你既已经不承认我是你师弟,又来招我做什么?
许锦言眼里像是掺了碎冰,投向君晗的目光越发冰冷,他吐了口气,道:“沈君晗,只要有本王在一日,就有平阳王府荣耀一日。若你敢同七皇子犯上作乱,本王定会将你诛杀!”
君晗面无表情的听着,将头偏向窗外,好半晌儿才轻轻道:“放狠话真是太没意思了,真有本事就朝堂上见。另外,王爷还是快些离开为好,省得多同我说上一句话就污了您的威名。如今两位皇子明争暗斗,想要抢夺储君之位,你我分属不同阵营,亦是对立。”
闻言,许锦言猛一提气,牙齿咬的紧紧,他竟没料到如今的君晗竟然成了这样,不分黑白,不辨是非,乖张顽劣,虎假虎威。
半晌儿许锦言才缓过气来,狠狠的一甩衣袖,冷声道,“怪我多跑一趟,沈公子今时不同往日,只是青离门容不得犯上作乱的贼子,今后我们也不必再见了。”
这话已然说的很重,君晗鼻子一酸,连忙抬眼看天,将满腔的委屈尽数吞下,还未来得及再说一句,就见许锦言已经大步下了楼。
鼓楼风口,狂风凄凄,此后,他们便是真正的对立了。
至董越一事后,君晗行事更加骄纵,整日不是在烟花柳巷,眠花卧柳,就是在大街上纵马奔驰。一时间名声坏了个透,每每君晗坐着马车去七皇子府上时,京城百姓无一不指着轿撵痛斥。更有甚者啐上一口,“乱臣贼子”。
而这些当今皇上都不曾知晓,他如今重病,已经在寝宫休养多时了,而朝堂中的事,也渐渐由七皇子代为管理。
七皇子管理朝政后,千方百计的打压平阳王,非但如此还以十七皇子行事不检,而将他禁足宫中。
这些事君晗看在眼里,第二日又乘着轿撵去七皇子府上时,刚好遇见了正要去寺庙上香的七皇子妃林浅语。
林浅语如今模样褪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雍容华贵的美艳,此时正抱着怀里三岁大的世子逗乐。
见君晗下了轿撵后,微微点了点头,逗着世子道,“东儿,你快看是谁来了?”
东儿是世子的小字,林浅语当年嫁给七皇子不久,腹中的孩子就流掉了,东儿是林浅语的第二个孩子。
君晗对着林浅语拱手道,“参见皇子妃。”随后对着东儿笑了笑。
东儿很乖巧,长的白胖见人就爱笑,模样却不大像七皇子,反而像林浅语多些,此时正拿着一个孔明锁,笑呵呵的往他娘的怀里靠。
君晗唇角微翘,一身淡紫色衣裳更显得风流倜傥,门外侯着的几个侍女忽而红了脸,悄悄的抿紧了唇。
同林浅语拱了拱手,君晗便大步往门里走去,身后跟着的仍是乔安。
乔安长的孔武,武功极好,如今是君晗十分信任的下属。早在之前,君晗就从乔安嘴里套出了话。
原来他哥并非是对君晗心灰意冷才一气之下回了青州,而是星宇突然间发了病,才不得不提前回青州去。星宇的病是天生的,好不了的,平时看着只是脸白了些,武功也尚可,哪知这次发病却如此厉害。
他哥终是对星宇不同寻常,带着他回了青州,之后又辗转多地,找寻灵丹妙药想治好星宇。
临走前,沈君亦到底放不下君晗,于是才派老奴带一众心腹前来京城,相助君晗。
君晗一路想着,穿过长廊,绕过假山,进了七皇子的书房。
七皇子本坐在桌子后面,埋头看着一本小册子,见君晗来了,于是抬手让下人出去。
君晗脸上带点笑意,不动声色的看着七皇子将小册子放在了第二排抽屉下面。
“君晗来了。”
七皇子脸上露出点笑,抬手去请君晗坐下。
君晗拱了拱手,也不拒绝就径直走到一把交椅前坐了下来,再抬脸时,脸上多了几分认真,“不知殿下此次找我前来所为何事?但凡君晗能办的到的,定不辱没殿下的信任。”
闻言,七皇子眸色渐深,定定的望着君晗道,“其实也没有别的事,只是这几天老十七在宫里很不安分,吵着闹着要面见父皇。父皇如今卧床不起,哪里有精力应付他。”
君晗点头表示赞同七皇子的话,就听七皇子接着说道,“这不,我皇姑姑听说了这事,就来给我施压,让我放了老十七出来。我素日听闻君晗同皇姑姑关系匪浅,不知可否替我前去安抚?”
君晗嘴角露出点干巴巴的笑意,似有些为难的对着七皇子拱手道,“殿下高看君晗了,惜萝公主不过同君晗能说上几句话而已。不过君晗愿意一试,但求能解殿下心头之急。”
“好。”
七皇子拍案大笑,“我在此先谢过君晗了。”
如此,君晗又同七皇子说了几句,便回去了。
七皇子亲送君晗于门外,神色莫名,忽而招了招手,对着一个侍卫道,“跟上去。”
“是!”
京城繁华大道中,一辆丹青色帆布的轿撵行在人群中。
君晗坐在轿撵中闭目养神,脑中仍在想着方才和七皇子的一番对话。
身下轿撵蓦然一停,君晗眉头一皱,就听轿子外面有人喊道,“苏遇,你给我出来!”
君晗眉色黯然,已经有好多年不曾有人喊过他这个名字了。
伸手掀起一角帷帘,只见正前方站着一个俊秀的少年。
“小公子。”
乔安凑过身来,眉头微皱,等待着君晗的吩咐。
君晗在看清少年的一刹那晃了晃神,今世发生了好多变故,可九师兄吕昭却仍是同前世一般,在他在京城嚣张之时,当街拦轿痛骂。
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九师兄,君晗余光一扫,忽见一个形迹可疑的男子一闪而过。
心里一沉,君晗瞬间明白过来,只怕是七皇子早已经派人过来监视于他,如今巧遇在青离门时的师兄,若是君晗行事稍有差池,让七皇子看出破绽,那之前所有的谋划也就白费了。
☆、致命一击
想到此处, 君晗眉头狠狠一皱,心思一瞬间千回百转, 今世不管怎么样, 他再不能像前世那般对待九师兄了。
“苏遇, 你快给我出来!”吕昭一身墨绿色长衫,从前稚嫩的面容如今长开, 越发俊秀, 身姿挺拔,翩翩风度,此时正满脸怒色, 伸手阻拦轿撵。
君晗心里一涩, 再撩起帷帘时只是眉头微皱,语气淡淡, “我并不是什么苏遇。”
吕昭见君晗如此说,当下更怒,上前一步道,“好啊你,如今来了京城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吗?师父的教导, 你通通的忘记了吗?还是说如今你投靠了皇子,就可以颠倒是非黑白, 肆意妄为!”
京城街道繁华,一圈又一圈的围观百姓对着坐在轿撵中的君晗指指点点,无一不面露厌恶之色。
君晗面无表情的看了吕昭一眼,眉头忽而皱起, “我早已经被青离门首徒亲自逐出师门,如今已经和青离门再无半点关系。我念你从前同我有过师门情谊,姑且饶恕你,你若再纠缠不休,可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闻言,吕昭连连说了几句“好”,气急反笑道,“那我今日就要看看,你是如何翻脸无情的!”
“乔安。”君晗沉眉,低声喊道。
“属下在。”
“打断他的腿。”
乔安听到此话眉头一皱,慌忙抬起头,就见君晗眼里的一抹异色,随后仿佛是明白了什么,拱手应道,“是!”
君晗略点了点头,余光所及之处,只有吕昭难以置信且满是厌恶的神色。将帷帘放下来,君晗拳头攥的紧紧的,耳边不时传来外面的打斗声。
乔安是他兄长的心腹,武功极好,吕昭虽是青离门的九弟子,可论武艺却是不敌的。不过几息间就被乔安打倒,嘴边染了血色,可嘴里仍是不停的痛骂君晗。
君晗闭了眼睛,缓缓的吐出口气,却蓦然涌出了一股子腥甜。
“小公子,腿已经打断,接下来如何处置?”
乔安在轿撵外头,看了一眼满身是血的吕昭,随后又拱手对着君晗道。
轿撵中沉闷了许久,好半天才传来君晗稀疏平常的声音,“丢到护城河里。”
“是!”
人群中立马有一个男子,看了片刻后飞快的往七皇子府走去。
七皇子府。
七皇子正背对着门,一只手无规律的轻敲着桌面。
“回殿下,据奴才方才所见,沈君晗确实对他的九师兄毫无半点情谊,甚至是吩咐手下打断了他的腿,然后又丢到了护城河里。”一个男子单膝跪地,抬脸是俨然就是方才君晗在大街上注意到的可疑人。
闻言,七皇子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就抬了抬手,示意男子下去了。
之前他总是怀疑沈君晗是否真同许锦言划清界限,如今看来到是他多虑了。只是一个能对自己昔日师兄下狠手的人,留在自己身边终归是个祸害。
君晗长长的叹了口气,幸好乔安明白他的意思,否则今日吕昭哪还有命在。
只是既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样子给七皇子的手下看,乔安势必要真的出手,不过好在只是看起来伤势厉害些,吕昭的腿也并没有断。
君晗心里亦是不忍,吩咐乔安拿最好的伤药过来,亲自给吕昭上了药。
若是猜的不错的话,如今当街打断九师兄腿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平阳王府。君晗闭着眼睛都能想象的出,许锦言震怒又厌恶的神色。
“乔安。”
“属下在。”
“派人连夜将九师兄送回青离山去,记得动作一定要快,送到你们才回来。”
“是!”
乔安拱手应了,随后就下去打点了。
君晗伸手摸了摸九师兄苍白的脸,只觉得一颗心闷闷的难受。
他已经走到这一步,再也回不了头了。青离山回不去了,青州沈家亦回不去了。他如今被所有人怨恨了,厌恶了,人人待他如避蛇蝎。
下午时,君晗约惜萝公主到城东凉亭见面,他在凉亭中等了许多,都未曾等到惜萝公主。
来的人是许墨。
许墨骑马而来,眼里是君晗从未见过的厌恶之色。
“沈君晗。”许墨冷着脸,轻蔑的看着君晗道,“惜萝公主让我转告一句话。”
君晗凝眉,略抬眼,只闻许墨冷硬的声音。
“公主说,既然你已经投靠了七皇子,就再也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阿晗,犯上作乱终有报,还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秋风又起,片片黄叶纷飞,君晗站在凉亭中许久,半晌儿才低低的笑了。
“既然公主不愿见我,我也无法强求,另外,多谢你的忠告,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许墨皱眉,面露疑色,微偏过脸,紧盯着君晗看。
微微笑了笑,君晗抬头低声道,“惜萝公主生性天真善良,若非是亲眼所见,她决计不会相信我会做恶。”
闻言,许墨这才了然,方才那番话确实不是惜萝公主所说的。他,只是不想惜萝公主再同沈君晗有任何瓜葛而已。
冷哼一声,许墨猛一抽身下的马,骑马就走。
君晗抬眼,望着许墨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无尽的城墙中。
……
所有的事情正如君晗所料,再也无法回头了。
皇上病重许久,弥留之际,所有的皇子和妃嫔都跪在殿外,有些胆小的妃子,早已经呜咽着哭了起来。
皇后娘娘一身宫廷装束,身后跟着数十个侍女,一路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至殿外时,见几个嫔妃哭的碍眼,随即略抬了抬手,很快就有几个内侍走过来将她们拉下去。其中有一个受了惊,尖叫了几句,就被内侍捂住了口鼻。
殿外的嫔妃们皆面露骇色,低着头瑟瑟发抖。
皇后娘娘扶着侍女的手臂,轻轻的触摸鬓间,眉眼一厉,抬腿就要进殿内。
殿门却在下一秒打开,十七皇子和七皇子双双从殿内走出来。
皇后娘娘眉头略皱,就听见太监总管高呼一声,“皇上驾崩了”!随后一众人皆跪倒在地,哭的撕心裂肺。
“母后。”
十七皇子面无表情的一步步的走下台阶。
“潇儿。”皇后娘娘唤了一声,方一抬眼,就见太监总管手里拿着明黄色的布锦,面露沉色道,“皇上遗诏,请诸位跪接。”
太监总管面白音尖,见众人都已经跪下,随后高声颂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七子卿潇,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钦此。”
众人皆叩首,十七跪着接了旨,只见七皇子猛一站起,脸色蓦然铁青。
“七哥,你这是做什么?”十七皇子皱眉冷声道。
“潮儿,快跪下,如今陛下已经留有遗诏,你十七弟才是未来君王!”皇后娘娘厉声呵道。
哪知七皇子只是阴沉着脸看了十七皇子一眼,随后就甩着衣袖离开了。
在场上的所有人都瑟瑟发抖,皆是不敢抬眼看未来储君铁青的脸色。
☆、犯上作乱
庆历二十四年六月, 皇帝驾崩,举国同哀。
君晗坐在锁心阁中喝酒, 如今皇上驾崩, 就连平时纸醉金迷的锁心阁亦是不敢在此时放肆, 楼下只有些许几个客人。
二楼楼梯处忽然传来脚步声,君晗喝酒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再抬眼时身边已然坐了个蓝衣少年。
“怎么是你?许锦言呢?”
君晗看着眼前的卿潇皱了皱眉, 今日本是他约许锦言在此处见面。
卿潇轻笑两声,“怎么,沈公子见到我很失望?”
“我只是在想, 当今皇上驾崩, 诸事堆积,殿下为何有空闲与我一个庶民见面。”
闻言, 卿潇凝了凝眉,眼里闪过一丝阴寒,“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前来乃是受许锦言所托,你是知道的, 他并不想见你。”
君晗目光瞬间暗淡,如今许锦言真的连一面都不肯见他了么?
卿潇眼神如炬, 不留痕迹的将君晗的表情净收眼底,半晌儿才摇头低叹,“如今我已经是储君,待父皇的后事处理完毕, 择日便可登基,只是七哥好似并不高兴。”
君晗道,“殿下如今是储君,何需担心七殿下的心情。”
卿潇点了点头,略作沉吟。
君晗心想,眼前这个蓝衣少年,前世风轻云淡,最是厌恶同室操戈,骨肉相残,如今却也为了夺得皇位绞尽脑汁。虽说这其中有许锦言和其他人的推波助澜,可他到底是变了,或者说前世他就是如此,只是自己并未注意到罢了。
从怀里掏出一个朱红色面底的小扎,君晗抿唇,“这是我最后能替我师兄做的。”
“这是?”
卿潇挑眉。
“七皇子所有的罪状,以及陷害废太子的证据。”
卿潇一把拿过小扎,粗略的看了几眼,越看越是心惊,抬眼再看君晗时,眼里变了几分颜色,“你给我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些惩治自己的亲哥哥?”
君晗道,“殿下只管拿着,若是在下猜的不错,这几日七皇子会有大动作。如若不然,殿下也尽管当它是本普通的小扎。”
良久,卿潇才缓缓的吐出口气,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小扎,“沈公子,你做的这些,我会替你转告平阳王,若真同你所讲,日后我定不会忘了今日恩情。”
君晗笑了笑,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如今他什么也不在乎了,只盼许锦言能达成所愿。
只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七皇子发动手中所有的势力开始逼宫,却没料到许锦言早有准备,率领禁军将七皇子等人围堵在正阳门下。
而那夜,真的特别巧。君晗没等来乔安等人的消息,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许文。
君晗在看见许文身后站着的十多个侍卫后,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许文一身玄衣包的严严实实,漆黑的斗篷斜着披在身上,垂在右边的袖子空荡荡的。他脸色阴沉,看起来像是才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他猛的上前一步掐住君晗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冷笑道:“没想到吧,沈君晗,我居然还活着。”
君晗被掐的几乎窒息,在瞧见许文的第一眼,他就幡然醒悟。原来所有的事情真的是许锦言一手策划的。许锦言策划了一场很漂亮的刺杀活动,为的就是将许文拿下。他又早都预料到圣上一定会龙颜大怒,遂将真正的许文调包,饶了许文一命。
——可是,师兄啊,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我应该信我哥的话。你不忍心对你弟弟下狠手,他如今回来了,就要对我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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