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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风雨欲来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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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十的告诉了许锦言。哪知许锦言听罢,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君晗心凉了一截,不由自主的收拢了五指,“师兄,你不信我?还是……你不信我哥哥?”

    许锦言看起来有些倦怠,他单手扶额,轻声道:“君晗,你跟你兄长回青州吧,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君晗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尚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锦言就开始对他下最后的通牒了。他小心翼翼的拿手指去勾许锦言的手心,牵着唇角,道,“师兄,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

    许锦言将手拿开,眸色泠然。

    君晗一口气提到胸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冰冷的,不带感情的一声,“沈君晗”。他脖颈僵硬着,好半晌儿才扯着嘴角,一声“哥哥”还未喊出口。沈君亦一个耳光给他打了回去。他牙齿磕到了嘴里的嫩肉,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阿遇!”

    许锦言很显然没有料到沈君亦说动手就动手,他连忙上前扶住君晗,眼中心里蓦然撞进了君晗脸上横亘着的鲜红指印。

    沈君亦迅速出手,一把钳住君晗的右手腕,冷声斥道:“还不赶紧过来!”

    许锦言眉心狠狠一皱,想都不想一把攥住了君晗的左手。他们三人就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拉锯战,君晗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场上的舞姬见此情形,吓的花容失色,连忙退了下去。

    沈君亦目光像刀子一样钉在许锦言身上,似笑非笑道:“怎么,许公子认识我弟弟?”

    许锦言攥紧拳头,“你居然打他?”

    君晗抿唇,眼眶瞬间就红了。沈君亦却毫不在意,冷眼旁观,“呵,我教训自家不听话的弟弟,碍着你许大公子什么事了?你是他什么人?”

    他顿了顿,语气颇为嘲讽,“哦,我忘记了,许公子就是爱多管闲事。自己的弟弟都管不好,还来管别人家的。许公子,你这心是有多宽啊,手伸得可真够长啊!”

    君晗听不下去,大声道:“哥!”

    “你闭嘴!”沈君亦斥他,手底下一使劲就要将君晗拽到自己身边来。

    许锦言脸色越发冰冷,他拽着君晗的手怎么也不肯松,“沈君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突然,七皇子不知何时过来,先是愕然,随后立马打圆场道:“这都是怎么了,都是府上贵客,伤了合气可不好。锦言,沈公子,你们二位就当给本宫一个面子。”

    君晗小声求道:“哥,我错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如此,沈君亦冷哼一声,这才松开了手。

    一场宴会闹得不欢而散,几人出了府门时,君晗上前一步,拽住许锦言的衣袖,他压低声音,急促道:“师兄,我知道,肯定是我哥跟你说了什么。可是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还有,我跟你说的那件事,是真的。你一定要注意许文,他会害死平阳王府的!”

    许锦言手指微微一拢,他眼里带着怜惜,伸手轻轻触了触君晗脸颊上的肿痕,半晌儿才轻轻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君晗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道:“师兄,我们之间不用说‘对不起’和‘谢谢你’的。”

    “…………”

    君晗垂眸,余光见沈君亦气势汹汹的往这里走来,他吓的唇角泛白,连忙松开了手,小声道:“师兄,我先回去了。你赶紧走吧。”

    许锦言不放心他,欲开口想带他一起走。可他又蓦然想起除夕那夜沈君亦的一番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

    一路上沈君亦扯着君晗的衣领,大步往回走,一直将他推进房间,这才手指着他冷冷道:“沈君晗,我说过不许你蹚这趟浑水,你是听不懂话,还是非得打到你听话才行!”

    君晗被推的一个趔趄,险些趴在地上,他喘了口气,缓缓直起身来,脸藏在阴影里,他说:“哥,其实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故意把这事告诉我,又故意去接近七皇子,你想让许锦言对我起戒心,你想让我跟他彻底划清界限,对不对?”

    沈君亦冷冷拂袖,“他害死了你二哥!他害了我沈氏满门!”

    君晗突然抬头,大声喊道:“不!不对!不是这样的!这些事情并非许锦言所愿!哥!我求求你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杀的人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一定要跟许锦言过不去!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对他……我对他……”

    他突然双手掩面,悄无声息的哭了起来。

    沈君亦看起来很生气,也很痛心,他缓缓蹲下身来,轻轻拍了拍君晗的肩膀,“小幺,他们都在天上看着呢。为兄真的没有办法。”

    君晗闷闷的声音缓缓传来,“不对,你有办法的,只要你别再插手我跟许锦言之间的事,我们大家都会好过的。”

    沈君亦叹了口气,“小幺,你早晚得死在许锦言手里。”

    ☆、王妃病逝

    新年一过, 平阳王府就忙着置办世子成婚的一切事宜,可平阳王妃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扩大, 就直接僵在了脸上。

    元宵节前夕宫里传来消息, 太后驾崩了。

    这消息一传出来, 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一时间京城的百姓慌忙将自家门前挂的红灯笼, 碎的爆竹纸收罗起来。

    不久, 平阳王和王妃也按着规制入了宫。

    一时间阖家欢乐的春节也蒙上了一层哀色。

    太后生前最是疼宠惜萝公主,又因是久居深宫之人,自然是知道历代公主大多会成为政治牺牲品, 用来同别的国家和亲。于是临终前留下一道遗旨, 许惜萝公主日后自寻良缘。

    惜萝公主哭的双眼红肿,抱着太后的胳膊死不松口, 一声声的哭喊“母后”。其实她本不是太后所出,但却得到了皇太后今生所有的疼爱。

    直到后来,惜萝公主哭的昏厥过去,才被皇上吩咐让宫里的女官将她带到内殿。

    当今皇上素来以仁德贤孝治国,当即就下旨国丧三年, 举国同哀,这时乃庆历十九年。

    这一时间许锦言身为世子也真正的担负起责任来, 至除夕夜后,他才堪堪明白过来,他身为王府的世子,未来会面对什么。

    那夜平阳王妃在家宴上突然就提了这门婚事, 当即众人都是一愣,许锦言更是惊的猛抬起头。

    他并非是讨厌苏素,只是并不想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罢了,当下就跪求母妃收回成命。

    平阳王妃平日里最是看重长子许锦言,一切事情也都由着他,可单单这事做的毫不留情。当下一拍桌子,若是许锦言不依言娶了苏素,就是不孝。

    奈何许锦言只是跪着,抗拒之意分明,平阳王看的心头窝火,当下就喊人传家法来。

    平阳王妃虽怒,可却不忍心痛责长子,当下泪湿眼眶,又气又闷,恼的直捶胸口。

    从前便说了,许锦言是个孝子,心里即使再不愿意,如今见母妃如此,也终就同意了。

    只是他们都未曾料到,那夜之后苏素就染了风寒,说是风寒到也不像风寒,一连几日不见好转,就是下个地都难。

    平阳王妃心里急,又无可奈何,婚事也照旧,原本打算在正月十六成亲,竟愣是让太后逝世搅了局。

    国丧三年!

    一想此处,平阳王妃心里愈发的急闷,刚出宫门就晕了过去。一时间人们只道平阳王妃是因皇太后逝世,过于感伤才致。

    平阳王妃一病就是数月,为许锦言的婚事日思夜想,终有一日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临终前还一手拉着许锦言,一手拉着许阳伊,最后流了滴泪就再也没醒过。

    许阳伊哭的险些昏过去,跪倒在床边,一声声的唤着“母妃”。她的母妃再也听不见了,临死前记挂的不过两件事。

    一是让许锦言娶了苏素,二是托许锦言好好照顾他唯一的妹妹阳伊。

    寒风料峭,王府也渐渐拢上了更深沉的哀色。

    许锦言穿着一身雪白的孝服,对着平阳王妃的遗体,重重的磕了头。再抬头时额上冒着斑斑血迹,眼眶湿润成河,猝然落下两行滚烫的泪。

    “哥哥。”

    许阳伊痛哭在许锦言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消息传开后,沈君晗眉头大皱,他没料到平阳王妃这世居然死的这般早。他根本来不及多想,慌忙驾车去了王府。

    沈君晗才至门口,就看见了门外挂着的一排白色纸灯笼,整个王府都沉寂在悲色里,像极了秋日的黄昏。

    “师兄。”

    沈君晗穿过长廊,在看见许锦言的一刹那落下泪来。

    许锦言更瘦了,一身白衣胜雪却又含着无限悲色。他手微微顿了顿,随后手里的黄纸便在火盆里化为灰烬。

    “你来了。”

    沈君晗抽了抽鼻子,凑在许锦言身前跪了下来。

    “师兄,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

    许锦言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刚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在寂静的灵堂里显得格格不入。

    “都是你,是你该死!若不是因为你,母妃如何会郁结于心,久病床榻!?”

    许文亦穿着一身白衣,眼睛通红,额间青筋暴起,一手指着许锦言大声骂道,身边一群小厮,丫鬟们惊呼着上前拦着,劝着。

    许阳伊哭着跑过去,一把抱住许文的腰,痛哭道,“二哥,二哥,阳伊求求你,求你不要这样,阳伊求求你了。”

    奈何许文听不进去,一把将许阳伊推了开来,阳伊被推的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瞪着红肿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二哥。

    立马有丫鬟去扶许阳伊,更多的小厮跑过去拦住许文,偌大的空庭中仿佛是一场悲哀的闹剧。

    “不要拦他!”

    许锦言忽而站起身来,出声呵道。

    众人都是一愣,随即吓的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敢再去阻拦许文了。

    “师兄。”

    沈君晗站起,要去扶许锦言,却被许锦言拒绝了。

    眼里的泪吧嗒吧嗒的掉,沈君晗的手僵硬的停在半空中,看着庭院里的许文一步步的往这走来。

    忽而许文扬起了拳头,狠狠的打了许锦言一拳,他脸色阴沉可怕,仿佛许锦言不是他大哥,而是仇人。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母妃一辈子都替你牵肠挂肚!你可到好,一去青离山就是数年!母妃时常以泪洗面,就是因为这样她眼睛才几近失明,这些你都可知道!”

    许文大怒,又要上前去打许锦言,却在下一秒被沈君晗挡住了。

    许锦言脸上挨了一拳,嘴里淌下血来,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你给我让开,平阳王府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许文怒道,上去就拿沈君晗的肩。

    沈君晗脚下一动,躲了过去,看了一眼许锦言,随后冲着许文怒道,“平阳王妃逝世,我师兄比谁都要难过!凭什么你许文就在这称孝子!你若真如表面这般恭顺,当年又怎会派人来杀我大师兄!你明知道我师兄是王妃心头肉,又怎么下的了狠手去剜你母亲的心头肉!你敢不敢说!你说!”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大惊,庭院里站着的小厮丫鬟无一不面露惊色,在看见许文阴沉的脸时,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许阳伊又是大哭一声,冲着沈君晗大喊着,“你胡说!你胡说!不许你这般诬陷我二哥!”

    沈君晗冷笑,看了一眼许阳伊道,“许小姐,那日你为了护你二哥,丝毫不怜惜许墨的命。如今你又要为了你二哥,想要怎样?”

    “我……”

    许阳伊呆呆的看了沈君晗一眼,又偏脸去看许锦言,随后俯身在丫鬟的怀里痛哭起来。

    不管是二哥,还是大哥,都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啊!

    此话才出口,君晗又一瞬间的心口闷疼,他想起从前兄长告诉他的话,突然之间就很想看着许锦言的脸。许锦言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可君晗太了解许锦言了,许锦言越是这样越是证明他是知道的。

    ——所以……我哥说的没错,你明知道许文心怀不轨,也明知道许文害得我险些残废,即使是这样,你仍旧选择护着他。只是因为许文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那我呢?我是谁?

    许文冷冷一笑,甩袖下去了,今后平阳王府有他没许锦言,有许锦言没他!

    ☆、雷霆之怒

    平阳王妃逝世后, 平阳王变的有些喜怒无常。

    许文自那日跟许锦言闹翻之后,索性再不回王府, 终日跟在七皇子身边。

    平阳王时不时的责罚许锦言, 一罚就是动家法, 打的许锦言一连数日都下不了床。

    沈君晗每每见了,都在心里把平阳王骂上一通, 可又无可奈何。

    许锦言愿意承受来至平阳王的怒火, 旁人又有什么办法?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如今国丧期间,太子和七皇子争的越发凶狠, 直到那一日, 一切都有了新的转机。

    许文果真如沈君亦所料,买通了幽州的巡盐御史张大人, 同七皇子暗地里结党营私,赚取牟利。这事本来做的滴水不漏,可哪知那巡盐御史张大人色胆包天,去勾栏院里寻欢作乐。他手底下没个轻重,打死了一位舞姬, 被御史台的几名御史连名参本告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震怒,下令大理寺将张怀仁关押, 又令人收罗他近年来的罪证。大理寺少卿火速下去调查,一来二去将张怀仁徇私舞弊,私运官盐的事查了出来。

    一道道召令像雪片那样从金銮殿蜂蛹而出,大理寺连同京兆尹府上门抓拿连同官员。多少位大臣的府邸都被抄光, 七皇子心知事情再无挽回的余地,连忙收回眼线,划清界限,一招釜底抽薪玩的漂亮极了。

    可七皇子是躲了过去,许文却是没能躲过去,他被大理寺的人打入天牢,如若证据确凿,恐怕整个平阳王府都逃脱不了罪名。

    君晗大惊失色,他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一定又是他哥报复许锦言的手段。他根本不敢想象,许锦言如今到底是何种表情。

    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许文这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已经丧心病狂到想要拖整个王府下水。

    君晗几乎要被他哥逼疯了。他一手掐住星宇的脖子,逼问他沈君亦的下落。

    星宇对他家大公子的忠心日月可鉴,无论君晗如何逼问,就是不肯多说一个字。

    君晗咬牙,“星宇,你今日若是不告诉我,我哥的下落,你就是想把我往死里逼!”

    星宇被掐的喘不过气来,咳了几声,平静道:“小公子,你一直这样维护许锦言,就是想把大公子往死里逼。他是你哥哥,你为什么不能认真的对待他一次。”

    君晗只觉得手脚一阵冰冷,他前世做过多少混账的事,早已经数不清了。他今世不多求别的,只想保得许锦言平安。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他比上一世更要混账。

    是啊,他维护许锦言,就是不仁!不义!不孝!可即使是这样,历史即使还要重演,他还是要义无反顾,哪怕还是一败涂地。

    君晗松开了手,喃喃道:“对不起,可我无法回头了。”

    星宇捂住脖颈,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太子府!”

    君晗抬起头,眼里闪出亮光,就听星宇一字一顿道:“大公子去了太子的行宫,你今夜若是敢去,大公子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君晗苦笑,低声说了句“谢谢”,纵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现在太多事超出了他所料。他也渐渐的明白过来,今世所有的变化其实都是连锁反应。

    仿佛在黑暗的夜里,只有一盏微微的长灯,指引着沈君晗如何往下走。

    太子乃东宫之主,除却东宫在外头也是有一所独立的府邸。

    这处府邸君晗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一如记忆里的模样,君晗忍不住瑟瑟发抖,仿佛正置身在万丈悬崖边上。

    府邸内,太子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四爪蟒袍,正坐在高位上,而其下就是一身红衣的沈君亦。

    “多谢沈公子相助,待日后本宫登上皇位,定不会忘记今日恩情。”太子说的很诚恳,说完就支起上半身,静静的看着沈君亦。

    沈君亦一笑,将手里的酒一仰而尽,淡淡道:“我本就同许锦言有仇,私运官盐一事,还望太子殿下能推波助澜,能怎么牵连就怎么牵连,总之不要放过平阳王府才是。”

    太子道,“自然,只是这次让老七侥幸逃脱,实在太可惜了。。”

    沈君亦道:“殿下,来日方长,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只是,在下有些疑惑,殿下为何也要铲除平阳王府?”

    “既不能为我所用,只能成为我的脚下之石。平阳王府虽并未投靠老七,可就平阳王妃和皇后的关系,也不会为我所用。”太子冷笑着说道,随后举起手里的酒杯,“沈公子,请!”

    屏风后面,君晗一颗心如坠冰窟,果然是他哥泄露的消息。如今莫说是许锦言,就是整个王府都要大祸临头了。君晗顿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他哥哥算计人心,谈笑间杀伐果断,他是万万不能比的。

    想到此处君晗紧紧的握住拳头,透过屏风往他哥身上看。数月不见,兄长仍是以往的模样,可不同的是,他如今却投靠了太子。

    自己是断然不会离开许锦言的,而如今他哥哥竟要和他站在对立面么?

    “什么人?!给我出来!”

    忽而一个佩刀侍卫冷呵道,随即几剑将屏风撕碎。

    君晗心里暗道不好,急忙往后躲去,可方才那佩刀侍卫的喊声已经引来了一群侍卫。

    一时间君晗避无可避,被一群孔武的侍卫押到厅内,,暴露在太子和沈君亦的面前。

    太子抬头看了一眼,随后眉头紧皱,大手一摆吩咐道,“哪里来的下贱东西,拖下去杖杀!”

    “是!”

    佩刀侍卫单膝跪地,低头应了一声,随后起身要将君晗拖走。

    沈君晗本是装成下人混在太子府偷听的,如今被人当场抓住,着实是有些狼狈。

    咬了咬唇,君晗下意识的去看远处坐着喝酒的兄长,可他哥哥却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一般,冷眼旁观。君晗心里一沉,有一种近乎是要窒息的情绪涌上心头。

    侍卫见他不肯走,刚想用剑柄狠狠给他一下,可还未抽到他身上,就被一只飞来的酒杯打折了手腕。

    “啊!”侍卫惨叫一声,抱着血淋淋的手腕跪在地上。

    “沈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凝眉,看了一眼场上,随后把目光投向了沈君亦。

    沈君亦脸色泠然,眸色含怒,半晌儿才偏过头对着太子道,“太子殿下恕罪,这位是在下幺弟,素日过于顽劣,许是觉得有趣,遂跟在我身后而来。”

    闻言,太子一惊,随后看了君晗一眼,忽而笑了,“既是沈兄幺弟,那就是自己人。”说罢,又对着场上侍卫道,“还不赶紧放了沈小公子?!”

    侍卫们这才放开了君晗,扶着断手的侍卫下去了。

    君晗抿唇,有些不知所措。沈君亦到是没怎么,反而脸上带了点笑意,对着君晗招了招手道,“小幺,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过来拜见太子殿下。”

    君晗咬唇,虽不情愿可还是依言对着太子殿下拱了拱手,算是草草的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见他年幼,又是沈君亦最为珍视的幺弟,也不计较这些虚礼了,只是半开玩笑的对沈君亦道,“沈小公子年少轻狂,我这次就不计较了,还望沈兄今后能多加管束才是。否则像今日这般的误会恐怕还会再有。”

    闻言,沈君亦笑了笑,对着太子殿下拱了拱手。

    君晗在边上看的觉得心里恶心,才一回眼就见他哥一记凌厉的眼神。

    吞了吞口水,君晗不由自主的开始怕了起来,他哥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

    因着君晗的“误闯”,太子和沈君亦的谈话也就没有再继续,说笑了几句后就让人送客了。

    一路上,君晗暗暗思索,按理说他哥不应该会接受太子的招揽才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君晗从未觉得他哥会被人轻易摆布。可是,到底是为什么?

    一回到府上,沈君亦的脸色越发的差,一手拎着君晗的衣襟将他推进了屋子里。

    君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就脸铺地了。

    好容易站稳了脚,君晗还未来的及跟他哥说上什么,就被一记耳光打翻在地。他耳朵嗡了好久,刚扶着桌角站了起来,又被他哥一脚踹跪在了地上。

    耳边一声冷喝,“跪好!”

    膝盖和地板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君晗痛的龇牙咧嘴,再一抬眼时就见他哥正满屋子找东西。

    君晗心知他哥不是在找什么正经东西,于是也没出声询问,只敢瞪着眼睛追随着他哥的身影。眼眶湿漉漉的像只受伤的小鹿,他小心翼翼,斟酌着开口道:“哥,你能不能帮我……”

    “闭嘴!再敢多说一个字,砸断你的牙根!”

    沈君亦找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趁手的工具,于是就站在门外,冷声喊了几句“星宇”。

    星宇不一会儿就从偏房探出头来,先是看着跪在地上的君晗一愣,随后低声道,“我去找。”

    君晗一愣,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将十指都攥在袖子里,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没过多久,星宇又折回身来,手里拿的仍是竹条,可眼见着比上回的粗了不少。

    ☆、临阵反水

    君晗艰难的吞了吞口水, 就见他哥摆了摆手,让星宇下去了。

    一样的地方, 一样的人, 差不多的竹条和幽幽的檀香。

    君晗眼眶更红了, 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他哥,正巧对上了冰冷的眸色。

    这下……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沈君亦二话不说, 对着君晗的后背连抽三下。君晗痛的弯下腰去, 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他艰难万状的喘了口气,“哥,既然你能查到许文走私官盐, 一定有办法将证据毁尸灭迹的, 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更狠的三下,君晗一声痛呼险些没忍住, 他拿拳头堵住嘴,半晌儿又接着道:“哥,我求求你……啊!”

    君晗直接被打趴到了地上,他头磕在了地板上,瞬间青了一大块, 他忍痛忍的艰难,可他哥却全然不顾、不为所动。他听见他哥冷冷的声音, 居高临下的传来,“五十下,不许挡,更不许哭, 你若是哭了,就重新来过!”

    君晗用拳头堵住唇,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动都不动。耳边全是竹条的破风声,抽打在薄薄的衣裳上异常骇人。竹条根本就打不破薄薄的衣裳,可疼痛却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阻隔,而减少半分。

    他突然又想起了以前在青州的时候,他和他哥哥也不全然是这副水火不容的样子。他哥也有很温和的时候。那年,他心里念着许锦言,张嘴咬住他哥的手腕,将他哥手腕咬的血肉模糊。他哥却拍拍他的脑袋,笑着对他说:“尖牙利齿,跟你二哥小时候一样。”

    还有一次,他为了给他哥找不痛快,跑到赌坊里赌钱,还出老千,被赌坊里的人扭着胳膊,捅到他哥哥面前。

    那日,沈君亦很生气,火气却不是对他发的。他哥当着他的面一剑将那人的胳膊砍了下来,鲜血溅了满地都是。君晗吓的脸色苍白,却听他哥冷冷道:“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敢抓我弟弟!”

    他还记得有一次,沈君亦带他出去游湖,他为了摘湖中心那颗最大的莲蓬,一头摔进了水里。还是他哥入水将他抱了上来,掐他的脸,骂他,“你就知道吃!”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君晗突然之间就忍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地上。很多事,不是他想忘就能忘了的。

    沈君亦停了停手,半蹲下来,单手扳正君晗的脸,凝视片刻,忽然曲指触了触他的脸,冷声道:“你哭了。”

    君晗大惊失色,连忙否认,“我没有!”

    沈君亦毫不客气的斥道:“撒谎!”

    可实际上,沈君亦并没有重新再打一遍,他盯了君晗好长时间,问他:“你知道错了么?”

    君晗摇头,“哥,我没错。”

    沈君亦道:“小幺,血债血偿,许锦言,他跑不掉的。”

    君晗抬头,挣扎着起身跪好,他伸手去扯他哥的衣袖,紧紧的,直至指尖泛白都不肯松,“血债必须血偿是吗?那就用我的血,用我的血洗刷所有的罪孽。”

    好半天沈君亦才叹了口气,眼里仍有愠色,“小幺,你是料定我真的不舍得打死你,是不是?为兄从前便说过,长兄如父,你素日荒唐,我都不追究了,如今你还敢跑到太子府去闹,若不是我恰好在场,今日你还有命回来么?”顿了顿,语气蓦然低了几分,“你为了一个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的许锦言,做到了这种地步!你是真的死不悔改啊!可你记住了,你是阿娘拼死生下来的,纵是你要作贱自己,也得问我过愿不愿意!”

    他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瞬间将桌子震的四分五裂。君晗脸色惨白,松开手,无声的反抗。

    沈君亦恨不得将他活活打死,可见他咬牙忍痛忍的辛苦,又眼见他背后隐隐冒了血色,当下心又软了下来。

    其实外界传闻不假,小幺的确是他沈君亦唯一的逆鳞,也是最为致命的弱点。

    一把将手里的竹条掷了,沈君亦蹲下身来,静静的盯着君晗湿漉漉的小脸看。

    “哥,我错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沈君亦脸色泠然,仍只是冷笑几声,“小幺,你若是不想为兄生气,那就乖乖的随我回青州去。”

    君晗蓦然抿了唇,低着头不再说话。可背后传来的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直逼着他落泪。心里也闷闷的难受,君晗脸上满是冷汗,如今又细密的冒出一层。

    沈君亦轻叹了口气,到底是忍不住心疼,伸出衣袖给君晗擦汗。

    不知怎的,方才被打的那样狠,君晗尚且都能忍住泪,这下反而突然就忍不住了。他瞧了瞧他哥哥衣袖上的汗滞,想起了他哥素来喜洁。恍惚间他又想起了许锦言,他大师兄也喜洁,素日穿着素白的衣裳,就那样站在门外就让人觉得清朗。

    抽了抽鼻子,君晗眼里含酸,伸手扯了扯他哥的衣袖。

    沈君亦的动作顿了顿,不明所以的看着垂眉低眼的君晗。

    “哥,你是真的投靠东宫了么?”

    沈君亦不料他会说这个,当下眼神一寒,冷声道,“既然你都听见了,又何必再来问我?我自是比不上许锦言跟你多年的师门情分,也从不妄想你能站在我身边来。”

    “哥……”

    君晗抬起脸来,哀哀的看着他哥孤骜的侧脸。

    沈君亦再不想听君晗说什么了,冷冷一甩衣袖出了门,如同上次一样,走的清冷又决绝。

    君晗低下头,再也撑不住了,双手撑在地上方才觉得身上好些。

    其实,他想告诉哥哥,他和许锦言的情分自然不一般,可跟哥哥骨肉相连的情分也是他心底最为柔软的部分。

    沈君亦走后,一晃又过了几日。大理寺火速派人去了幽州调查走私官盐案,哪知原先那一船官盐不翼而飞。就连同巡盐御史和许文之间来往的信件也都不翼而飞。太子殿下做了诸多的安排,就是为了能一举拿下平阳王府。哪知打错了算盘,只拿下了一些举重若轻的官员。

    太子怒火中烧,生觉受到了欺骗,自然恨极了沈君亦。而就在许文出了大理寺的那一天,在小巷中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劫持。朝廷和平阳王府大派人手四处捉拿嫌犯。一直到了五日后,许文才被人发现躺在一处破庙里。满身是血,一条胳膊还被人硬生生的砍了下来。

    君晗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忍不住泪流满面。

    一晃又到了秋天,许锦言忽然生了病,一连数日高烧不断,君晗日日陪在他身侧,只盼着他能早日好起来。

    惜萝公主近日也出宫几回,话到是不如以前多了,常常是挽着沈君晗的胳膊,抿唇不发一言。

    自太后逝世以后,惜萝公主越发觉得宫中烦闷无趣,又无人给她解闷。这时她就想起了小侍卫许墨,每每总坐在殿外长长的台阶上,抬头望天。

    “你说,本公主日后会遇见自己的良缘吗?”

    许墨穿着一身白色的盔甲,腰间挂着佩刀,闻言,浓眉略皱,半晌儿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惜萝公主觉得许墨无趣,可又觉得这样也挺好,倘若人人都像阿晗那般爱说爱笑,那对惜萝公主来说,那阿晗就不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了。

    她……在深宫中真的待够了,也很寂寞了……

    又过了几日,上早朝时,几个御史纷纷上本参奏,说太子殿下在国丧期间,府邸夜夜生欢,不仅如此还招妓女入府长住。一时间百官哗然,高位上的皇上脸色更是难看,早朝后将太子独自招进内殿,足足痛斥了一个多时辰。

    事后仅是罚太子在东宫闭门思过三月。

    太子恨的咬牙切齿,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七皇子做的好事。于是连夜召集了几个心腹大臣,要抓七皇子的小辫子。

    而不久以后,平阳王府突然被人查出,窝藏了朝廷钦犯。一时间辉煌一时的平阳王府被另一波御史弹劾,皇上动怒,命京兆尹府上门拿钦犯,随后强制性的让平阳王下位。

    之后不久,许锦言顺位成了王爷,皇上其实早就忌惮平阳王府的势力,于是越发拿捏许锦言。

    这些沈君晗都看在眼里,朝廷钦犯的事,他不知情,京兆尹府上平阳王府拿人时,他却在场。

    许锦言脸色很不好看,但仍不失王府的气度。

    之后沈君晗去王府看许锦言时,许锦言已经是王爷了。

    许锦言穿着规制的朝服,一身华丽的衣裳更衬得他气度非凡,只是眉眼间再不是从前风清云淡的模样。多了几分威严和君晗从未见过的肃杀之气。

    “师兄。”

    君晗手扶着门槛,看着廊下独自站着的许锦言,低声唤道。

    许锦言身形顿了顿,转过身来望着沈君晗笑了笑,眼里俨然是一汪苦色。

    “君晗,你过来。”

    君晗没有丝毫犹豫,抬脚就走至许锦言身侧。他将手里攥着的莲子糖递了过去,想同从前一样,喂一颗在许锦言嘴里。

    ☆、耳光声响

    许锦言今后很是反常, 先是上下打量了君晗几眼,随后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低声道, “你长大了。”

    沈君晗闻言微微一愣, 低眼瞧了瞧自己越发长的腿,和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从前在青离山上, 你是我一手养大的, 我宠你,疼你,却甚少拿门规压你。你年幼懵懂, 性子却执拗, 时常有些顽劣,我也只当你是孩子心性。”

    君晗睫毛颤了颤, 是啊,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大师兄对他就只是宠,从未拿规矩压过他。他跟沈君亦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记得那年,他年幼贪玩, 跑下山去,只因为几句口角便出手伤人。山下的孩子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被打花了脸。那次他怕极了,连忙跑回山上躲着,谁来喊,都不应。

    后来山下的村民带着自家被打的孩子上山来找了, 他们师父不在山上,一切都凭大师兄许锦言做主。

    许锦言那时亲身给那些村民道歉,那时君晗只敢躲在他后面偷偷的露出黑溜溜的眼睛。

    事后,许锦言要打他,他真正的怕了起来,一把抱住许锦言的腿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是那些孩子骂他“野孩子”。那次,许锦言动了怒,直罚他跪在院子里。

    可如果换成是沈君亦,那也许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以沈君亦的脾气,他纵是再怒,再恨,也都是自己上手打,从来不许旁人动君晗一根手指头。哪怕君晗十恶不赦、穷凶极恶,沈君亦也会先在人前护着,哪怕事后拆他骨头。

    君晗不明白许锦言为什么要提这个,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只拿眼睛却瞧许锦言。

    许锦言眸色略深,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语气淡淡的,只是盯着君晗的眼睛看,好半晌儿才出声道,“你告诉师兄,这些都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沈君晗懵了,他做过很多事,如今真的不知道许锦言指的是哪件事。

    “师兄,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许锦言这下脸上有了表情,似薄怒,“许文是不是被你们掳走的?他的胳膊是不是你们砍的?苏素久病不愈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沈君晗明白了,原来许锦言早就怀疑这个。可是他若说不是,许锦言会信么?他如今也见不到他哥了。他哥现在正被太子殿下派人四处追杀,连青州都不能回了。如果不是因为顾忌惜萝公主,太子殿下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可是这些,许锦言通通都看不到!君晗眼眶一瞬间就红了,他明明知道只要私运官盐案出现变故,太子殿下一定不会放过沈家。可是他还是苦苦的去求他哥放过许锦言一马。他是多么自私自利的一个人,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他把亲哥哥,甚至是整个沈家往火坑里推!

    结果呢,他得到了什么?

    君晗苦笑,他手里攥的一包莲子糖咯的他手疼,他缓缓道:“许文的事,是他自己作死,不关我事。如果他日后落到我手里,我必定让他尝一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至于你表妹,药是我派人下的,我承认。”

    闻言,许锦言脚下忽而踉跄几步,君晗下意识的上去扶他,却被许锦言狠狠一记耳光扇开。

    他疾言厉色道:“沈君晗,你如今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苏素跟你有什么仇恨,你为何要杀了她!”

    君晗耳朵嗡了好长时间,他伸手一摸嘴角,摸到了一手的血。他缓缓吐了口气,摇头道:“不是我,我没有杀她,我只是下了一点不厉害的药。”

    “不是你做的?”许锦言笑了,眼里透着失望和几抹嘲讽,“那好,你来告诉我,你说你给她下的是什么药?!”

    君晗一愣,这事是他吩咐星宇去做的,他还真不知道下了什么药,他苍白无力的替自己辩解,“我……我的确下了,不过想让她病了十几日,只是病上十几日就好!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娶她,我只是想帮你啊!”

    可许锦言并不信,反而冷笑两声,“帮我?你又如何能断定我对苏素不是真心的?还是说你莫不是想告诉我,是你手底下的人听错了吩咐,这药一下,就害了人命?”

    沈君晗愣住了,木然的张了张嘴。这事是他吩咐星宇去做的,难不成是星宇?

    想到此处,君晗心里一寒,再抬眼时,眼里酸涩,干巴巴的张了张嘴,“大师兄,你只知道苏素喜欢你,可我也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很多年,她无辜她可怜,那我呢?我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哥哥。我哥哥他……难道在你心里,苏素比我还重要么?还是说你已经不再相信我了?”

    许锦言眼里闪过一丝痛色,随即背过身去,声音仍是冷的,“你如今既不是我在青离山时的十二师弟苏遇,亦不是后山思过崖的徒儿小七,你是沈君晗,是青州沈家的沈公子,你要我如何信你?”

    沈君晗愣住了,许锦言这话仿佛寒冰将他的心肺穿透,碎了一心窝子的残冰。

    ——许锦言,就因为我现在是沈君晗,是沈君亦的弟弟,你就不肯信我?

    许锦言抬眼,眸色寒沉,“你既是我一手教养大的,乃是我管教不严,我自是有罪,今后定会接了苏素的灵位进平阳王府。日后待我回青离山,亲身赎罪。”

    君晗嘴张了张,这事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他只是想阻止许锦言娶苏素,并非是想杀人啊!

    可许锦言再不听他解释了,转身就走,君晗慌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袖想要解释。可随即挨了更狠的一记耳光。

    其实,早在君晗来找他时,苏府的人就来了,那时许锦言看着手里的信件,以及脚下跪着的矮小男子,真正的心寒了。

    矮小的男子不禁打,苏府的人一用刑,他就全都招了。

    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反反复复只有一句,“大人饶命,饶命啊,是沈君晗吩咐我做的,是沈君晗吩咐我做的……”

    余下的,许锦言再不想听了,苏府只派人递了两句话来,一是沈君晗乃是昔日青离门十二弟子,如今但凭青离门首门弟子亲处。二是苏素既已经同平阳王府订了亲,只盼日后国丧期满,能魂归王府。

    ☆、光辉伟大

    深秋寂寥, 护城河里的水如今也荡了些落叶,再不似从前的清澈透明。京城外围的河畔旁的几排梧桐树, 也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片落叶。

    沈君晗在茫茫的夜色中, 拼命的跑, 疾风蓦然灌在嘴里,引得他不得不停下来, 抱着胸拼命的咳嗽, 咳下了几滴清泪。

    脑中还浮现出许锦言清绝的背影,他说,沈君晗, 你走吧, 回青州去吧,今后我们不必相见了。

    沈君晗心里疼的难过, 一下跪在碎石滩上,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许锦言为什么就是不信他?难不成许锦言爱上了苏素?

    沈君晗愣了愣,随即苦笑,若是如此, 此刻在许锦言眼中,自己不过是杀了他最心爱的女人的凶手罢了。什么师门情分, 什么从小到大的感情都是骗人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许锦言自始至终都不曾爱过他一分一毫吧?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比过什么都不曾拥有的……要好……

    其实,在许锦言让他回青州的时候,他是想说的。

    青州他已经回不去了, 如今他兄长也不愿意管他了……

    沈君晗仰躺着,呆呆的看着天上的璀璨星河,只觉得什么都是空的,脑中仿佛经历了一场红莲业火,剩下的不过只是空虚的躯壳。

    他多想再回到青离山上,那里有儿时美好的回忆,那里才是红尘外的一方净土。

    再回到府上时,沈君晗喝的醉醺醺的,一见星宇立马丢了手里的酒壶,上去就是一拳。

    星宇身形一晃躲开了,制着沈君晗的双手,眉头略皱道,“你又犯哪门子疯?”

    沈君晗怒了,嘶吼着,“对!我就是发疯了!你说!我让你找人给苏素下药,你到底让人下了什么药!”

    星宇一愣,脸上有些茫然,“很普通的药啊,怎么了?怎么又提起苏素了?”

    “她死了!许锦言以为是我杀的!”

    沈君晗怒吼道,随后软绵绵的坐在了地上,喃喃道,“可是真的不是我啊。”

    星宇眉头皱的更深了,蹲下身去扶沈君晗,正色道,“也不是我。”离得近了,他才瞧清了君晗脸上很深的肿痕,他忽然瞳孔放大,只见君晗左耳缓缓的流出血来。

    “君晗,你的耳朵……”

    沈君晗二话不说,一脚踹中了星宇的膝盖。

    星宇疼的脸都变了色,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我这就派人去查!”

    说罢,就瘸着腿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去。君晗狠狠一擦耳朵里流出的血,摔门而去。

    直至第二天露白,星宇才踏着秋日晨曦的霜露推门进来。

    一见沈君晗就怒气冲冲的将手里提着的小丫头甩在地上,手指着她道,“你说,我让你给你家小姐下药,你到底下了什么药?”

    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也才梳着丫髻,她本是街头一个要饭的乞丐,后来在城门口乞讨时被人带走,随后被安排入了苏府。她的任务很简单,给苏家的嫡小姐苏素下点药,今后就再也不用去街上乞讨了。

    “公子,公子,我就下了醉草啊。”小丫头跪在地上不住的哆嗦,伏在地上痛哭流涕,“我真的不敢的,我不敢不听吩咐的,求公子放了我吧,我再也不会来京城一步了。”

    君晗冷冷的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小丫头,随后怒指着星宇道,“我让你去下药,你就随意给我随意派了个小丫头去?你是不是成心想害死我?”

    星宇眉头皱起,这事本万无一失,小丫头下了药之后就被送出了京城,哪知却在现在出了纰漏。

    君晗扭过脸,不想再理星宇。

    星宇叹了口气,让人将小丫头带走了。缓步走至君晗身侧,开口安抚道,“小公子别着急,这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待我查明,定会禀告大公子的,万不会让小公子背了黑锅。”

    闻言,君晗更怒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以为我傻啊?这么明摆着的事,我看不出来啊?”顿了顿,君晗神色突然黯然下来,“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为何许锦言就是信不过我。”

    星宇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君晗,一时间只站着默不作声,好半天才听见低低的一声,“去,你赶紧派人去七皇子府上盯着。”

    君晗说着抬起头,咬牙切齿道,“肯定是许文!一定是他!死性不改,丢了条胳膊还出来兴风作浪!要让我查出来了,我饶不了他!”

    如此,星宇又下去了,这次直到晚上才回来,也带回了一个消息。

    君晗闻言,怒极反笑,果然是许文动的手脚。许文自打丢了条胳膊以后,一直喜怒无常。他明知是沈君亦砍了他的胳膊,可又无计可施。只好拿君晗泄火,他又不敢一下子把君晗弄死,生怕沈君亦知道以后把他活剐了。只好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他知道君晗的身份,也知许锦言待他这个小师弟格外不同,于是就干脆把苏素弄死,再嫁祸到君晗身上,到时许锦言和君晗便会反目成仇。沈君亦自然会替弟弟出头,同许锦言至死方休。如此就更加不会给许锦言助力。到时许文自然能趁虚而入,将许锦言推下台。

    果然是狠辣,居然连自己的亲兄长都不放过!

    沈君晗紧紧握住拳头,气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星宇见状,低声问了一句,“要不要把消息传给许锦言听听?”

    哪知君晗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以许锦言的个性,若非亲眼所见,他决计不会相信的。可若是如此,又如何那般肯定自己一定是杀苏素的凶手呢?

    君晗只觉得心头闷的慌,忽而耳边一阵风拂过,他下意识的偏过头,却见星宇嘴巴一张一合,正小声在他左耳边说些什么。

    他几乎是头皮一炸,周身如坠冰窟,他根本不敢往深处想,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说什么?”

    闻言,星宇皱眉,他略疑惑道:“怎么了?你没听清?”

    ——不是没听清,是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见啊!

    君晗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就听星宇道:“小公子,你真伟大,你为了报答许锦言的恩情,屡次陷入绝境便罢了,如今还将亲哥哥推下水。说真的,小公子,我也恨不得将你活活掐死。”

    君晗苦笑,事到如今所有的人都怪他,恨他,恨不得打死,弄死,无论怎么样,都要让他一死了之。他真的想不到啊,许锦言的两记耳光会打得那么狠,竟然打聋了他的一只耳朵!

    星宇冷眼看他,转身就走。

    君晗抬眼往外头望去,入眼处不过是一排青瓦,几株枯木。突然,他俯下身去,眼泪吧嗒吧嗒无声无息的落在地上。他缓缓摸了摸左耳,心想:这事一定不能让我哥知道,要不然我才是真的不能活了。

    这事过后,整个京城突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君晗时常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院内越发萧条之色,耳边是街道上传来的车水马龙。

    他哥至那夜走后,再也不曾来过,是生是死一概不知。君晗眼睛干涩,已经挤不下泪了,而这些日子许锦言亦不曾来过。

    ☆、血洗岐连山

    庆历十九年, 十二月。

    今年冬天来的更加早些,才进腊月就已经飘了几场雪。沈君晗穿的单薄, 站在廊下看雪, 院角中从前是有两株寒梅的, 从前许锦言还笑称,今年若是开花, 他便过来和君晗一同赏梅。

    只是如今, 这两株寒梅到底没经得住大雪侵寒,枯死在了腊月。

    君晗微微抬起头来,远远看着京城的街道, 红砖绿瓦沉沉的覆盖在了白雪下。

    再过几日, 就是他的生辰了。

    想到此处,君晗的眉眼间含着几分凄楚, 昨日平阳王府送了信来,许锦言在信上说,让他初九那日在京城郊外的岐连山一见。

    其实,岐连山前世君晗就去过了,那里悬崖绝壁, 漫漫连山,他和许锦言都曾经死在那里。

    君晗捏着手里的信, 低头隐在黑暗里,他畏惧前世的死亡之地,但他亦不想失约。

    到了初九那日,连下了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百姓都称这雪百年不遇, 乃是天降祥瑞之兆。虽在国丧内,可皇上还是圣心大悦,免了一波发配边塞的劳役。

    沈君晗是骑马过去的,可勉强坚持到岐连山脚,马儿再也上不去了。

    抬眼看着绝高的孤山,君晗一眼便看见了凉亭内站着的许锦言。

    因着是外出,许锦言便没有穿规制的朝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玄色的衣裳,一头长发高束在白玉发冠内,肩上披着的貂毛斗篷,更衬得他面容朗清。身后还站着几个侍卫,不远处停放着挂着王府旗帜的轿子。

    君晗缓缓的走向凉亭,这时许锦言方好回身,一时间四目相对,竟无一言可讲。

    好半晌儿沈君晗才扯了扯嘴角,低声唤了句“王爷”。

    许锦言变了,少了少时的温润如玉,如今多了几分从容淡定,举手投足间又十分威严。他从前真的是厌恶权贵,如今却变成了最不愿意成为的样子。

    君晗不自在的偏过脸去,他不想看见许锦言眼里的锋芒。

    低声吩咐了身后的侍卫一句,许锦言便率先往山上走去。

    君晗微微一愣,随即抬腿跟了上去。

    山上积雪路滑,君晗一路上走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摔下山去。

    目光中突然出现一只手,君晗抬眼,顺着这只手往许锦言脸上看。

    许锦言今日脸色不错,也没有再像那日一般疾言厉色。

    抽了抽鼻子,君晗到底是留恋许锦言对他的好,随即将手放在了许锦言手中。

    “大师兄,其实苏素……”

    君晗抬脸,想跟许锦言解释清楚,可却被许锦言出声打断了。

    许锦言唇角微扬,盯着眼前茫茫雪山,轻声道,“今日是你生辰,不提这个。”

    张了张嘴,君晗到底将话咽了回去。

    其实许锦言虽然宠他,却很少有时间带他出来游玩。以前在青离山上是,如今在京城亦是如此。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在一起说话了。

    二人一路无言,直到站在半山腰才止住了步。

    君晗微喘,脸上渐渐有了细汗,再往远处走走就是前世那处悬崖了。

    许锦言到是没有了继续走的兴致,随意找了出避风的地方坐了下来。

    君晗也跟了过去,凑在许锦言身侧坐了下来,将脑袋深深的埋在许锦言的膝上,仿佛是秋日南飞的孤雁落了单,极力的想找寻第二个温暖的避风所。

    若是从前,许锦言就是君晗的避风所,如今他竟不敢再这么自以为是下去。

    许锦言并没有推开君晗,而是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他耳边的碎发。君晗下意识的一抖,许锦言半晌儿才轻叹口气,“君晗,你说若我不是平阳王府的世子,那该有多好。”

    君晗紧紧闭了闭眼,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若是有也不会平白落在他们身上。

    “许锦言,我喜欢你,我不想你娶苏素,也不想你娶别的女人。我……我想跟你在一起,在哪儿都好,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你不喜欢我姓沈,那我带你回一趟青州去见我哥。我哥很宠我,无论如何,他一定会答应我的。此后,我们游历五湖四海,六合八荒,即使是黄泉碧落,我也愿意跟你一起。”

    不知怎的,君晗突然就忍不住了,前世十六年,再加上今世的十多年光阴,他真的忍够了。他不想复仇了,也不想再待在京城里,他只想好好的跟许锦言在一起。

    闻言,许锦言的手一顿,脊背猛的僵直,其实他早就知道的,他心里早就有几分答案的。

    可眼前的孩子,是他一手养大,他这样如兄如父的对待君晗,又如何能同自己的小师弟在一起?

    许锦言猛的起身,紧紧的攥着拳头,眸色沉的可怕,却硬是偏过头不肯看君晗一眼。

    君晗起身,不管不顾的就去抱许锦言的腰。他真的等了太久了,岁月好似在同他开玩笑,他总也长不大,仍是个少年模样的站在许锦言身侧。

    “君晗,从前我未曾教导好你,让你连世间的情感都分不明白。”

    “不!不是的!”君晗紧紧抱着许锦言的腰,拼命的踮起脚尖,却也只到许锦言的肩头。

    “许锦言,我分的明白,我真的都明白,我真的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君晗眼里蹦出泪来,急着向许锦言袒露真心。

    哪知许锦言不语,低头硬是将君晗的手掰开。

    许锦言面色如寒霜,眸色深沉,带着几分嘲讽的看着君晗,他道:“沈君晗,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你真的懂么?”

    君晗苦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觉得就是这样一双手总也抓不住什么。老天让他重活一世又如何?许锦言还是不肯爱他。

    就在这时,破空的长箭飞来,还没等君晗反应过来,许锦言就抱着他几个翻滚,躲开了数箭。

    君晗心头狂跳,这又是谁要杀他们?太子?七皇子?还是许文?

    来人没有给他们片刻时间反映,反手就是一剑往许锦言身上刺来。

    许锦言眸色一寒,随即一脚将这个人踹飞出去。

    待君晗再起身时,眼前已经聚了数十个黑衣人。

    黑衣人手上的刀锋泠然,看样子是不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了。

    “杀!”

    黑衣人一声令下,身后立马涌出了数十个人,招数狠辣,竟是不要命的打法。

    许锦言武功极好,可到底不能一边护着君晗,一边跟人打斗。

    蓦然,一道滚烫的鲜血喷在君晗脸上,君晗大惊慌忙去看许锦言。

    只见许锦言护着他,身后被人狠狠的砍了一刀,深可见骨。

    君晗眼里猝然落下两行热泪,“师兄,你怎么样?”

    许锦言一手揽住君晗,往后退了几步,眼前是来历不明,要将他置于死地的黑衣人,而身后则是峭壁。

    君晗心里明白许锦言快撑不住了,还未有什么动作就被许锦言抱在怀里飞身跳下了峭壁。

    君晗只觉得身子极速下降,忽然被什么东西撞到,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时,正躺在坡底,而他的身上正是晕迷不醒的许锦言。

    君晗哆嗦着唤了几句“大师兄”,可身上的人却半分反应。双手哆嗦着,君晗伸手抚上了许锦言的后背,触手是一片温热潮湿。

    “师兄,师兄!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君晗跪在地上,半搂着许锦言摇晃着。

    许锦言脸色惨白,因失血过多,连唇都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抬眼只可见白茫茫的一片,君晗心里明白,凭着他如今的力量根本就无法将许锦言安然背下山去,况且还有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他们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

    君晗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一处巨石积成的小石洞。咬了咬牙,君晗抱着许锦言的两只胳膊,一步一步的将他挪至石洞中。

    石洞因有巨石的遮蔽,并未积雪,反而多了些枯草。

    君晗将枯草铺好,小心翼翼的扶着许锦言,让他坐在草堆上虚靠在石头上。

    寒风刺骨,君晗硬是喘上了粗气,额间冒出一层细汗,被风一吹仿佛冰渣一般刺骨的寒冷。

    君晗轻手将许锦言后背上的衣裳撕开,在看见血肉模糊的脊背时,蓦然落了泪。

    身边并没有水,君晗只好拘来几捧雪,给许锦言处理污血。

    好容易将污血处理好,君晗的十根手指头已经冻的麻木,好容易才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

    这瓶药是他兄长送给他的,兄长打过他很多次,可他却没一次上过药。

    仔细的将药粉撒在伤口处,君晗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昏迷之中的许锦言低声自语。

    君晗听不清许锦言在说什么,只好凑过头去,这才听清了。

    许锦言反反复复念的只有“君晗”而已。

    ☆、屡教不改

    “大师兄, 我是你的君晗,我就在这里。”君晗伸手握住许锦言冰冷的手, 想要给他取暖, 可却总也暖不热。

    君晗心里慌急, 知道许锦言这是失血过多所致,如今血已经止住, 可失去的血又该如何补回来才好?

    君晗咬了咬牙, 从石洞中摸出一块碎石,就用尖锐的部分狠狠在自己手腕处划了一下。

    滚烫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君晗疼的眼眶发红, 伸着手腕送至许锦言嘴边。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可眼下他只能这么做,要不然许锦言根本就活不过一个晚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君晗手腕处的血流的越发缓慢了。抬眼看了看许锦言,君晗眼里的泪啪嗒啪嗒的砸了下来。

    都是他不好,若不是许锦言为了护他,何至于会受重伤?

    过了不多久,天色也越发的暗了下来, 山上更冷了。

    许锦言脸色极白,却又隐隐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唇边还残留着猩红的鲜血,被冷风一吹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君晗牙齿打着哆嗦,僵着手指将自己的衣服揭开,双手紧紧的抱住了许锦言。忽而又凑过唇去, 近乎是虔诚的贴在许锦言唇上。

    他真的什么也不在乎了,纵使许锦言不爱他又如何,他爱许锦言不就够了。

    就算他是年少轻狂吧,如今唯有一个自己可以温暖许锦言。

    黑夜渐渐压了下来,君晗只觉得身上冻的发麻,刺骨的寒风透过衣袖直往身上钻,一点点融入肌理,唯有心口还有口热气。

    君晗真的快撑不住了,眉间凝着霜,唇角哆嗦着,已经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眼前蓦然出现一只玄色的靴子,君晗以为是黑衣人,心头大骇,慌忙要起身保护许锦言。

    可身子却如同被冻住一般僵硬着,动弹不得。

    “小幺,你这是何苦。”

    君晗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随后眼前就出现了他哥俊美的脸庞。

    他哥消失了许久,眼下眸色沉的可怕,却又含着心疼,小心翼翼的将他扶了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

    “哥,你来了。”

    君晗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伸手指了指石洞中昏迷不醒的许锦言道,“小幺求你,求求你,救救他,救救许锦言,我求求你。”

    沈君亦身子明显一僵,在看见君晗手腕上狰狞的伤口时,脸色蓦然沉的可怕。

    “许锦言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待他?”

    君晗微微一愣,随即苦笑,在他心里许锦言哪里都好,他是大师兄,也是他前世今生唯一倾心之人。

    其实,这些日子,沈君亦虽气恼君晗,可到底忍不住真的不去管他。苏素的事,他也知道,正因为他知道所以越发的不能容忍许锦言。太子殿下派的杀手很多,天南地北布下天罗地网,沈君亦好不容易才从层层追杀中逃出来,就是想入京看一看他家小幺怎么样了。

    他那日气的狠了,失手把他家小幺打的太重了,如今只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

    可是呢,他家小幺还是屡教不改,都快把一颗真心剜出来了,可许锦言呢?为了一个苏素,他竟如此伤小幺的心!

    沈君亦心疼的无以附加,可怀中孩子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哀求,仿佛把他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忍了又忍,简直忍无可忍,可他到底是叹了口气,道:“小幺,你不必担心许锦言,方才我来时就见到平阳王府的人了,再过不久他们便会找到这里。”

    闻言,君晗这才松了口气,沉沉的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君晗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眼前一片雾蒙蒙的,身上仿佛正在被烈焰焚烧,灼热的痛感逼的他想逃。可下一秒又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刺骨的寒风仿佛刀锋一瞬间将他割的体无完肤。

    恍惚间,君晗听见了一声长叹,似无奈,似心疼,又似懊恼。

    迷迷糊糊的几睡几醒,身上总是疼的他想流泪,嘴里的苦味也越来越浓,逼的他想作呕。

    不知过了多久,君晗终于醒了过来,入眼处是他兄长布满血丝的眼睛。

    “小幺,你终于醒来了。”

    沈君亦一把拥住君晗,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

    君晗喉咙如撕裂般的疼,好容易发出声音,却是异常难听。

    “小幺,你那夜受了冻伤,嗓子灌了寒气,养些时日就能好了。”沈君亦安抚道,伸手摸了摸君晗瘦削的脸。

    他的小幺,如今越发消瘦,再不似从前的粉雕玉琢了。

    君晗跪坐在床上,两手扒在他哥的肩膀,虽说不出话来,可眼睛分明是渴望。

    沈君亦明白他想问什么,当下心头火腾的一下烧了起来,恨不得一把将君晗拎回青州。

    许是君晗的眼里含着太多悲苦,沈君亦到底不忍心,叹了口气道,“你放心,他很好。”

    如此,君晗终于松了口气,那夜的惊险仍旧历历在目。他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他作了口型:哥哥,你快走。

    沈君亦轻轻掐了掐君晗的脸,道:“为兄若是走了,谁来救你啊?”

    闻言,君晗忍不住抱住他哥的腰泪流满面。

    转眼又是新年,君晗个子又长高了些,可却也更加消瘦了。

    沈君亦心疼幼弟,即使心里再多不满,再多怒火此时也强忍着不发作。

    君晗这几日也颇为乖觉,许是怕了他哥了,每日只待在屋子里,偶有许锦言的消息也都是星宇偷偷告诉他的。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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