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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风雨欲来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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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冰冷。

    闻言,许锦言苦笑,他的确证明不了苏遇的清白。

    “既然大师兄拿不出证据,还求师父能替方明师兄报仇!”

    “替方明师兄报仇!”

    “替方明师兄报仇!”

    “够了!”

    徐扬清明显动了怒,可心里却是深深的无奈,如今他不得不替方明讨回公道,可是……

    “师父,我既然是青离门的大师兄就有管束众多师弟之责,苏遇又是我一手管教,如今出了任何差池,我都愿意一力承担,还望师父成全!”说罢,许锦言重重的伏下身去。

    “大师哥!”

    “大师哥!”

    “…………”

    在场的弟子变了脸色,他们不过是想替方明师兄讨个公道,万没想到许锦言会如此维护苏遇。一时间竟都不知所措起来,一面是他们敬爱的大师兄,一面是惨死的方明师兄,他们该如何抉择,才能摆脱这种两难境地!

    念烛脸色惨白,她万万没想到许锦言居然会为了区区一个苏遇走到这一步。废除武功,赶出青离山,这是何等严厉的处罚,许锦言竟然也心甘情愿?!

    脚下踉跄了几步,念烛笑着,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她不想伤害许锦言!

    手指着苏遇,念烛看向许锦言,脸上满是凄楚之色,“大师兄,你就这么相信他?难道你也忘记了么,七年前沈君亦是如何将罗生门举门覆灭的!你难道也忘了,当初苏遇是怎么拿匕首杀人的?这些你都不曾仔细想一想么?”

    她声音越发凄厉,大声吼道:“他可是沈君亦的弟弟!你们以为他会是什么善男信女!”

    “你住口!”沐川打断念烛的话,“沈君亦是沈君亦,阿遇是阿遇,你凭什么把他二人混为一谈?再者阿遇曾经救过你和檀儿的命,这些你也忘记了不曾?”

    “是啊,阿遇他救过我们的命,三师姐怎么可以这样说阿遇!”檀儿也走了上前,眼里含着一汪清泪,她同样也不相信苏遇会真的残害同门。

    “够了,都不要在说了!”

    这次是苏遇开了口。

    “我说了,我没有杀方明师兄!不管你们相信或者不相信!三师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冤枉我,我今日只说一句,就当我从前瞎了眼,居然想着救你!”说到此处,苏遇伸手一指一直在远处看热闹的沈君亦道,“我是沈君亦的弟弟如何?我不是他弟弟又如何?我乃青离门下亲传十二弟子,这一身份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

    众人只见苏遇高昂着头,瘦小的身形在人群中却显得十分单薄。半晌儿苏遇才抿紧了唇,话还未出口,眼泪先冒了出来。突然,他飞身扑在许锦言身上放声大哭,如今除了大哭,他不知道该可以怎么办。

    这场景跟前世真的太像太像了,所有的弟子都齐齐讨伐他,对他喊打喊杀,唯有一个许锦言愿意替他受过。可是,今世他真的未曾想过要欺师灭祖啊,许锦言也不该、不能再三刀六洞的替他赔罪!

    “师兄,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许锦言,因果孽障我来偿,万劫不复我也认,今生今世我再不能让你为了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你……”

    许锦言一个“你”字才出口,只见苏遇猛的起身,从围观的弟子腰间抽出一把长剑。人群间立马闪出一条道路。

    “阿遇,你干什么?还不快把剑放下!”

    平时最为成熟稳重的沐川急了,上前就要去夺苏遇手里的剑。

    “你不要过来,要不然我就死给你们看!”苏遇大声喊道,成功的逼退了沐川。

    许锦言眼里一骇,伸手欲上前制止,却被苏遇一剑划开,近不了身。

    “你!”

    “师兄。”苏遇苦笑着,“我当然知道你会护我周全,可是我却不能看着你陷入绝境!你是青离门的首徒,又是堂堂平阳王世子,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

    他又伸手抹了把泪,见许锦言还要上前,立马将剑往自己脖子上近了几寸,叫道:“你不许过来!”

    许锦言顿足,似乎很心痛,也很无奈,他轻声唤道:“阿遇,你过来,师兄不会让旁人伤你的。”

    苏遇摇了摇头,持着剑往后退了几步,今日看来是不能全身而退了。只是他不甘心,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居然被人设计要再死一次。

    他还没来得及长大,还没来得及找许文和七皇子等人报仇!他还没来得及和许锦言在一起,他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他不甘心啊!

    ☆、两难

    就在此时, 众人眼睛一花,就见沈君亦瞬间出现在了眼前。

    将苏遇手里的长剑劈手夺下, 沈君亦脸色阴沉, 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孩子, 冷声道:“小幺,为兄告诉你, 不可以!任何时候你都不可以如此轻贱自己的命!”

    闻言, 苏遇眼泪冒的更凶了,所有的委屈,痛苦, 压抑一瞬间爆发出来。

    “我有什么办法?这些不都是你一早设计好的?我能怎么样, 你不就是想活活把我逼死么?我现在这样不是正何了你意!我今日一死,你明天不就又可以找个人当你弟弟了吗?你还来救我做什么!”

    沈君亦听愣了, 随即眉头一皱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骨肉至亲也是能随便认的么?”

    奈何苏遇倔犟的扭过头去,执意不肯再说一句话。

    沈君亦暗暗叹了口气,这件事虽是他一早设计的不假,可却有一样是他没有算到的。

    将从苏遇手里夺来的长剑往人群面前一掷, 沈君亦冷笑道,“我沈君亦的弟弟何时轮得到你们在这里喊打喊杀了?”

    满场哗然, 有人暗啐一声,“呸!”

    话风一转,沈君亦又对着徐扬清道,“徐掌门, 方才是我记错了,我家小幺不曾在青离山上杀人。”

    徐扬清闻言眉头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君亦笑,伸手一指念烛道,“今夜我本是来接我家小幺回家的,后来不巧的是遇见了这位姑娘。”

    众人皆往念烛身上看去,只见念烛浑身都在颤抖,脸色也是越发的阴沉。

    “这位姑娘看来是认识在下,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后来正巧有青离门的弟子路过,这姑娘二话不说就一剑把人给杀了!”

    众人哗然,五师兄连忙上前一步道,“不可能!三师姐和我哥哥无冤无仇,怎么会杀他呢?你休想拿话来骗我们!”

    “哦?无冤无仇是么?”沈君亦眼里闪过一丝玩味,手指了指苏遇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家小幺也和你哥哥无冤无仇,你又为何信不过我家小幺呢?”

    “人证物证皆在,休得抵赖!”

    五师兄怒道。

    立马有人应声:“邪魔外道!少在这里蛊惑人心!”

    “说到证据,我到想起来了。”沈君亦一笑,“我手上也有证据。老奴!”

    “公子。”

    一个苍老的的男子瞬间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他身形消瘦,白发苍苍,身形如鬼魅一般来去无踪。

    老奴声音极为嘶哑,抬起浑浊的眼睛,低声道,“我家小公子右手有疾,今生都用不得长剑。况且那剑伤乃是凶手一剑刺入,我家小公子不过七岁孩童,尚且不能顺利将人一剑穿胸。”

    此话说完,老奴便退了下去。

    众人哗然,事到如今他们这才想起来苏遇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纵是他平时如何嚣张跋扈,如何不可一世,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又怎会如此心狠手辣。

    可众人因知苏遇同沈君亦是兄弟,越发的怀疑起来,一时间场上议论纷纷。

    沈君亦却毫不在意,他余光见苏遇还要往许锦言那里跑,随手扯住苏遇的衣领。苏遇挣扎着大喊大叫,连踢带打,“你放开我!放开我!”

    许锦言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厉声呵道:“你放开他!”

    沈君亦冷笑着,将苏遇往身后一推,喝令左右,“将小公子看紧了,再让他乱跑,打断他的腿!”

    许锦言咬牙,“沈、君、亦!”

    沈君亦道:“怎么,你心疼了?”他似笑非笑的伸手一指苏遇,“这个孩子是我的弟弟,他不听话,我这个做兄长的自当管教好他,跟你许锦言有什么关系?”

    他又恍然大悟一般,说出的话偏生带着三分嘲讽,七分狠厉,“哦,我想起来了,你许公子一向爱多管闲事。怎么,你害死我一个弟弟不够,如今还要祸害最后一个!”

    许锦言脸色一白,握着长剑的手微不可寻的一颤。沈君亦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越发欢愉,又偏过身对着徐扬清拱手道:“徐掌门,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这个做兄长的失手废了他的武功。如今他不过是个寻常的孩子,拿不起长剑,也残害不了同门。所以,这个黑锅,我们家小幺不背!”

    “对了,还有一事。”沈君亦脸色蓦然一沉,又将目光转向念烛,“方才你直听你提及当年罗生门一事,难不成你竟是罗生门的遗孤?”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神色不一的往念烛身上看去。

    念烛脸色苍白,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的紧紧的,事到如今她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不错,我的确是罗生门的遗孤!沈君亦,今天我就要替我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只能只见念烛身形一闪往沈君亦身侧袭来,随后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口里鲜血直流。

    “哼,想不到当年居然还能有活口。”沈君亦冷笑,抬步往念烛身边走来,掌心生风。

    “巧了,我今日也并不打算放过你!罗生门杀我沈家一百零八口!此仇我若是不报,当配不上姓沈!”

    语罢,沈君亦就要一掌将念烛打死。

    这时徐扬清和许锦言同时出手将他拦住。

    “怎么,一个残害同门的孽徒而已,徐掌门还想包庇她不成?”

    闻言,徐扬清眉头略沉,冷哼道,“青离门自有门规在,纵是清理门户,也不劳沈公子费心了!”

    “那我今日偏要杀了她呢?”

    许锦言上前一步,脸色沉沉,“那你大可试一试。”

    身后的念烛流了泪,事到如今许锦言还愿意护着她,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她在他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同?

    场上一时间冷了下来,沈君亦和许锦言之间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她是青离门的弟子,无论如何处置都是青离门之事!你要杀她,先过我这一关!”

    许锦言冷声道,仍然不肯让开。

    沈君亦抚掌大笑,“许锦言,许公子,英雄救美的戏码,你到底还要演多少回?”

    许锦言不语,提剑就上。二人武功不相上下,一来一往打的不可开交。一时间场上气氛凝固,眼看着就要兵刃相交,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就在这时,苏遇挣扎着大叫:“住手!住手!”

    根本没人听他的,场上的弟子们一见许锦言和沈君亦打了起来,立马纷纷上场。沈君亦带来的黑衣人虽在人数方面处于劣势,可好在身手不凡,一时间场上打的不可开交。

    沈君亦偏头躲过一剑,冷笑道:“许锦言,我二弟的命,你到底要何时还?”

    闻言,许锦言身形一顿,就在这时,沈君亦手上折扇猛的打开,一股子疾风瞬间席卷而来,直冲许锦言的面门。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苏遇跑了上前,硬生生的夹在二人中间,“不许你伤我大师兄”

    沈君亦神色大变,连忙将手上的劲气猛的一收,强忍着心口喷礴而出的怒意,低声道,“小幺,你让开!”

    “阿遇,你让开,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同时许锦言也低声道,眉眼间暗含着一丝悲凉,今日就让他和沈君亦做一个了断。

    苏遇苦笑着摇了摇头,一面是他以命相护的大师哥,一面是他血肉相连的亲哥哥,无论哪一方受伤都是他所不愿意面对的。

    半晌儿,苏遇才低声问沈君亦,“你和我之间的赌约还有效么?”

    沈君亦扬眉,“自然是有效,可是小幺,你并没有赢!”

    “可我也不曾输!”苏遇抬起脸,满眼坚定的一字一顿道,“我大师哥认出我来了,而且他更是为了我不息被废除武功,逐出师门!我怎么就没有赢呢?”

    闻言,沈君亦低声笑,目光幽幽的看了许锦言一眼,随后才又对着苏遇道,“小幺,即使是这样,你又如何证明许锦言心里真的有你呢?倘若他心里真的有你,又为何要舍命袒护一心要至你于死地的女人呢?”

    “小幺,别傻了,你自始自终只是许锦言的小师弟罢了。”

    苏遇沉默了,死死的咬住下唇。他懂许锦言,正因为他懂,所以才觉得心里越发酸楚。

    许锦言是青离门首徒,无论是青离门下的哪一个弟子有难,他都会舍命去救。念烛虽犯下大错不假,可自有门规惩罚她,除此之外,她任然是青离门的弟子

    那我呢?大师哥,我又是什么?仅仅是你最疼爱的小师弟?还是在洞中相陪的徒儿小七?前世今生,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苏遇很想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去问许锦言要答案,可是他不敢。前世纵使他那般使尽手段,到头来也不过是梦一场。这份感情他前世藏的很深,生怕一不小心就碎成残渣。

    ☆、报应不爽

    “你放了她吧, 青离门自有门规处置她的。”苏遇低声道。

    沈君亦道:“我放了她可以,但是许锦言今日必须死!”

    苏遇猛的抬头, 大声质问,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一定要杀了他才肯罢休?你怎么可以把所有的错都怪在我师兄头上!”

    此话一出, 沈君亦的脸色瞬间变的阴沉难看,他十分严厉, 看起来恨不得要一掌打死苏遇那般, 斥道:“为什么杀他?苏遇,他害死的可是你二哥!如果不是因为许锦言,我们家怎会被人屠戮?你又怎会被人丢弃在深山!”

    苏遇哑言, 沈君亦的话就像一盆凉水将他从头至尾浇了个透心凉!他前世怎么就不知道这些事!如今他爱许锦言爱惨了, 这血海深仇到底要怎么办?!

    沈君亦上前一步,看起来很痛心, 也很生气,“苏遇,你是沈家的人,这已经成了事实,今生今世都改变不了!许锦言同沈家有血海深仇, 你若执意护他,为兄一掌打死你!”

    苏遇颓唐的跪坐在地, 双手掩面痛哭流涕,“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不想当你弟弟,我不想!”

    “……”许锦言道:“阿遇。”

    苏遇突然就不敢去看许锦言了, 他深知今日若不做个了断,沈君亦今后怕是要没完没了。

    “只要你放过她,我就跟你回青州,此后再不踏足青离山一步,好不好?”

    “阿遇,你在说什么?青离山是你的家,你为什么要走?!”吕昭喊道,眼里闪着泪花。不光是他,周围的一群人都沉默了。他们虽不知道苏遇口中的赌约到底是什么,可一时间竟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苏遇既是沈君亦的弟弟,于情于理,沈君亦自然有权力将其带走。

    “阿遇,你要离开大师兄了,是不是?”

    许锦言声音颤抖着,一袭白衣在浓浓的夜色之中显得尤其的清冷。

    苏遇一头扎进了许锦言怀里,就像从前那般无数次的在独属于他的怀抱里寻求温暖。只是这次他再不能久久的在许锦言怀中停留。

    怀抱只不过片刻,沈君亦一把将苏遇扯了过来,像金箍铁锁那般,死死扣着苏遇的手腕,一字一顿道:“你在往谁的怀里钻?!”

    许锦言一剑袭来,“你放开他!”

    沈君亦一一躲过,冷笑道:“好大的威风,他的事何时需要你来管?你把我当死人了吗?!”

    眼看着这边又要剑拔弩张,苏遇大声道:“我都答应跟你回去了,还不让你的人住手!”

    如此,场上众人纷纷停手,在一旁驻足观望。

    沉默片刻,苏遇扯着沈君亦的衣角,小声求道:“求求你,我答应跟你回青州,不要再打了。”

    他见沈君亦一副不肯作罢的模样,咬了咬牙,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你今日若是动许锦言一根毫毛,我就死给你看!”

    “你!”沈君亦道:“哼!想死我成全你!”

    他手举了数次,终是不舍得下手,放了下去。沈君亦略一思忖道,“既然我家小幺这般说了,今日我便放你师妹一马!只是今后若江湖再见,我定手刃了她!”

    他又话锋一转,冷笑道:“至于苏遇,我今日带走了,日后他同你们青离门再无任何瓜葛!”

    语罢,沈君亦顿了顿,抬眼对着徐扬清道,“徐掌门,这些年多谢你费心照料我家小幺,如今我家小幺既然如此说了,那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接他回家。还请徐掌门不要多加阻挠!另外还请徐掌门严惩门下弟子,还我家小幺一个公道。”

    闻言,徐扬清眉头一皱,沉声道,“这个就不劳沈公子操心了。”随后看了一眼苏遇,面露忧色道,“小十二,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当真要跟沈君亦回青州去?”

    此话一出,徐扬清又忍不住看了许锦言一眼,毕竟许锦言才是费心照料了苏遇七年的人。

    只见苏遇苦笑着摇了摇头,已是打定了主意的模样。事到如今,他非走不可了。否则就按沈君亦的脾气,山中怕是再无安宁之日。

    也罢,既然是他自愿如此,徐扬清又如何拦他?

    “师父,只要您不赶我出山门,今后无论小十二在哪儿,都是青离门的弟子!”

    苏遇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的给徐扬清磕了一个头。

    一时间场上众多弟子也感伤起来,檀儿紧咬着唇,一头歪在沐川的肩上落泪。

    今日小师弟一走,今后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沈君亦到底还是把苏遇带走了。

    临走之际,苏遇挣扎着不肯走,沈君亦二话不说拽了他就走。

    沈君亦的手攥的实在太紧,苏遇手腕痛极了,硬生生的被拖着往前走,身后立马跟上了一众手下,皆是统一黑衣。而许锦言至始至终都不曾出声将他挽留下来。

    大师兄,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此次一别,我们两年后京城再见。那时我或许已经有足够爱你的勇气,也望你能真正的将我放在心里。

    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委屈,苏遇的眼泪止都止不住。一直出了山门,苏遇才得以振开沈君亦的手,一步一踉跄的往前走。

    他走的艰难万状,每走一步,眼角就会落下两滴眼泪。他突然想起了前世的很多事情。他记得有一回同许锦言下山采买,正巧回山的时候下了大雪。路面全被雪覆盖住了,山路又特别难行,可那时苏遇却因为怕冷怕累,非得死缠着要许锦言背。

    苏遇印象中,许锦言真的非常好说话。说背就背,绝对不含糊。他突然就忍不住了,大哭着往回跑,被沈君亦从后面拽住衣领,还不肯作罢,连踢带打,又抓又咬,像是野猫似的半点也不肯让。

    沈君亦一路上都在按捺着火气,如今见苏遇如此模样,又多生了两分怒气,眉心紧皱成川字,众人一见,越发不敢上前招惹。

    有手下忍不住,含蓄道:“公……公子,还是将小公子放下来吧,小公子他……他……”

    不需旁人多言,众人自是瞧见了沈君亦手腕上的两排牙印,苏遇咆哮道:“沈君亦!你快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跟你回青州了!”

    沈君亦当真想一掌将苏遇拍趴在地上,可抬起的巴掌怎么也落不下去,他狠狠一指戳在苏遇的脑门上,恶声恶气道:“你给我闭嘴!再敢多说一个字,砸断你牙根!”

    苏遇大怒,越发挣扎,“呸!你混蛋!”

    沈君亦冷哼一声,突然一把钳住苏遇的后颈,苏遇吃痛还要挣扎,哪知越发觉得脖颈处像是被铁箍锁住那样,丝毫动弹不得。他大怒,又连连动手去打沈君亦。

    老奴望过来一眼,劝道:“公子,这孩子从小由许锦言教养着长大,日后怕是养不熟他。”

    沈君亦眉心一蹙,冷笑道:“我看他敢!”

    结果是,苏遇真的敢,他两只手都去扣沈君亦的手指,拼了命的要挣脱,沈君亦二话不说,手底下越发用力,突然一记手刀劈在苏遇肩头,苏遇便昏了过去。

    ☆、吵架

    从青离山下来之后, 沈君亦二话不说,将苏遇头一按, 往马车里一推, 率人直奔青州去。苏遇自然是不愿意的, 他还未下山,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他不想离开许锦言, 也不想去什么青州。

    但, 沈君亦执意不肯放他回去。如此,苏遇又是百般刁难,千般闹腾。初时, 沈君亦脾气还好些, 顶多被苏遇气的沉着脸,放两句狠话。一直到最后, 苏遇连跳了两回马车,终是惹怒了沈君亦,差点连马车都给掀了。

    苏遇自知技不如人,也不敢真的去招沈君亦的不痛快。他期期艾艾的从沈君亦的怀里爬出来,抖着手腕从怀里掏东西出来吃。可一掏之下, 原本怀里包着的两个大馒头全都没有了。

    他大惊失色,料想是方才跳马车弄丢了, 这边才觉得可惜,方一抬头却见沈君亦手里正拿着他的两个馒头。

    苏遇震惊了,伸手一指馒头,道:“这是我的!”

    沈君亦淡淡一瞥手里的两馒头, 随手往车窗外一丢,似笑非笑道:“看来不给你饭吃,这手段太轻了,要不然你哪里来的胆子跳第二回。你说是不是?”

    “…………”苏遇抿唇道:“除非你砍断我的手脚,否则就是到了青州,我还是会跑。”

    沈君亦道:“哪有兄长砍弟弟手脚的?我们沈家一向兄友弟恭,没有这个先例。”他顿了顿,微微蹙眉,“况且小幺可是我们沈家的掌上明珠,哥哥哪里舍得。你跑一次,为兄抓一次,抓回来就是一顿痛打,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遇简直震惊了,他没想到沈君亦居然是这种人!强行认弟弟不算,还非得将他栓在身边。可是,为什么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他刚出生就被人抛弃在深山老林,多亏上苍怜悯才遇到了许锦言。他前一世日天怼地,爱而不得,下场极惨,如今好容易回来了,居然什么事都在变!

    沈君亦见苏遇垂眸不语,脸色忽明忽暗,以为他是被吓着了。一时又微微懊恼,可又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来,只道:“小幺,以前哥哥不在你身边,你无论怎样都好。今后你跟为兄回青州,只要你老实听话,为兄一根手指头都不碰你。”

    闻言,苏遇苦笑,他抬起头来,脸上看不出情绪,“怎么样才算老实听话?你说一,我不许说二,你让我往东,我就不许往西?沈君亦,我是你养在身边的一条狗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沈君亦脸色瞬间一沉,白皙纤长的食指在扇柄上摩挲,“小幺,你可知道什么叫做长兄如父,长幼有序?”

    苏遇咬牙,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打记事以来,都是大师兄在照料我!我只知道你拿锁链拴我的心,还意图杀我师兄!”

    沈君亦沉默了,半晌儿才道:“对不起。”

    苏遇大惊失色,他从未想过矜傲、狠辣如沈君亦,居然也会低声下气的说出“对不起”三个字!他心里一个咯噔,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点一滴的蔓延到整颗心脏,就像是血液在血管里回环往复,每每经过心脏时,整颗心都会微微一悸。

    他想了许久,才堪堪觉出味来,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是他前世惦念了许多的东西——血脉相连。

    ——我和沈君亦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他可是我大哥!

    苏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个“你”字在唇齿间循环往复,沈君亦不明所以,皱眉轻“嗯”了一声。如此,苏遇立马道:“所以,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给我饭吃!”

    沈君亦愣了愣,似乎觉得话题转变的太快,就连话锋转得都十分生硬,但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似乎纠结了一下,伸手将苏遇的头发拢在耳后。

    这拢头发的动作虽然很轻,但是看得出来沈君亦从未做过如此动作,他手指很是僵硬,动作看着也挺粗鲁。苏遇连肩膀都是僵硬的,他屏息凝神,盯着沈君亦手里拿着的折扇,动都不敢动。

    不论沈君亦如今对他如何收敛脾气,苏遇始终忘不了那晚脸上的锥心之痛。

    沈君亦清咳一声,道:“馒头给你丢了,你且忍一忍,到了驿馆再带你去吃饭。”

    “…………”苏遇满脸愁容道:“你这样真的很过分,你没有落魄过,不知道粮食的珍贵。你这么有钱,肯定没跟野狗抢过食。而且,那是我的馒头,你怎么可以说丢就丢!”

    沈君亦疑惑道:“你落魄过?”

    “…………”这是重点么?

    沈君亦脸色不愉,步步紧逼:“你跟野狗抢过食?”

    “…………”苏遇道:“这不是重点,你……!!!!!”

    沈君亦一把将苏遇揽在怀里,苏遇只觉得都快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他刚想破口大骂,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不会了,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小幺,你……你受苦了。”

    苏遇一愣,随即苦笑,他方才只是随口一说,怎知沈君亦却较真了。其实,苏遇的确是落魄过,也跟野狗抢过食,只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行至驿馆时,恰好落日熔金,西边落日的余晖斜斜的洒满了城郊的黄土。苏遇伸手掀开帘子的一角,飞快的四下逡巡一遭,果见驿馆外驻停着数十位随从。还有两对人马立在马车左右。可谓是防守森严了。

    他目光一暗,颇有些丧气的抿紧唇角。沈君亦偏过头来,恰好瞧见苏遇垂头丧气的模样,一时先行跳下马车,这才回身,高大的身形立马将苏遇头顶上方的余晖尽数挡住。

    沈君亦大手一按苏遇的脑袋,道:“小小年纪,别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你纵是愁死在外头,许锦言现在也看不到!”

    苏遇恼恨,一巴掌将沈君亦的手推开,大声道:“要你管!”

    沈君亦道:“你还要不要吃饭?”

    “…………”苏遇抿唇,不再言语,他方往马车下蹦,脚下趔趄,险些没趴在地上。沈君亦单手将他的腰扶住,浓眉紧皱,似乎有些愧疚了。

    ——毕竟,是他坚持不给苏遇饭吃的。

    也许真的是有些愧疚了,沈君亦二话不说,真的就带苏遇进了客栈吃饭。

    这客栈设在官道旁,并不十分大,好在里面还算干净整洁。每日迎来送往的都是走南闯北的商旅,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苏遇落了座,立马有店小二甩着长巾上来招呼。这店小二常混市井,最是会察言观色,见沈君亦等人衣着不凡,便越发的殷勤。

    “两位公子,要来点什么?”

    沈君亦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轻轻一抬下巴,示意苏遇订菜。如此,苏遇指着外头门牌上的菜单,一溜的从上指到下。

    店小二笑的越发开心,“这些都要?”

    苏遇点头。如此店小二就开开心心的下去准备了。

    沈君亦将目光从门牌上收回,饶有趣味的问他:“你很会点菜——只是,你点这些,你付的起么?”

    苏遇冷哼,“反正我没钱,你看着办吧。”

    沈君亦莞尔,就是想听这一句,他沈家家大业大,日后都是要传给苏遇的。

    菜很快就上齐了,苏遇饿了许久,也顾不得什么吃相,捧着碗米饭开始扒饭,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才满意的拍了拍肚子。

    却见沈君亦只堪堪喝了口茶,便皱紧了眉头,苏遇暗暗鄙夷。

    ☆、冷若冰霜

    酒足饭饱之后, 一行人顺势在客栈住宿一晚,苏遇一路上被沈君亦寸步不离的看着, 如今好容易找了机会, 自然要再度逃跑。

    他趁着沈君亦沐浴之际, 佯装打翻了油灯,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势。又趁着大家都在救火的空档, 猫着腰跑去后院牵马就走。

    苏遇是很不会骑马的, 前世不知道被九师兄笑过多少回。如今他也管不得了,赖死赖活的爬上马背,却不见马儿走。他心脏狂跳, 生怕沈君亦等人又追了上来。

    一咬牙伸手给了马屁股狠狠的一鞭子, 这马儿吃了痛,仰头嘶鸣一声, 撒开四蹄往前狂奔而去。苏遇险些被掀到地上,连忙伏下身去,抱紧了马脖子。

    哪知着马却越跑越快,越跑越偏,苏遇在马背上被颠的眼冒金星, 在夜色里划出了一道模糊的长线。

    突然,马儿嘶鸣一声, 一头扎进了密林中,苏遇咬牙,赖死赖死的拽紧缰绳,这才不至于掉下马去。他在夜色里迷了方向, 像只无头苍蝇,又像是丧家之犬四处逃窜。他四肢发虚,脸上冒了一层冷汗。

    若他这次再被抓回去,沈君亦一定会打死他的!

    也不知行了多久,身后隐隐有马蹄声传来,苏遇大骇,连忙往更加偏僻的小道上跑。慌乱之下,也不知道马蹄被什么东西一绊,眼看着连人带马都要摔了出去,苏遇赶忙拽紧缰绳硬生生的转了个方向,这才要松口气,心尖却猛的一颤,头顶一阵寒凉。

    却见眼前是一处悬崖峭壁,因着夜色苏遇看不清路,这才好巧不巧的行在了悬崖边上。他眼看着自己就要同马一起摔到悬崖底下,连忙拽紧了缰绳。可这次却全然无用。

    “啊!”

    “弟弟!”

    一阵天旋地转,苏遇连人带马冲下了悬崖,却在下一秒被人紧紧拽住了手臂,他口里惊呼都哑在齿间,被人拽着胳膊往上一提,耳边呼啸的风声和马儿痛苦的嘶鸣声,如雷贯耳。他心口狂跳,借着些许月色瞧见了沈君亦冷若冰霜的脸。

    苏遇刚一落地,就被沈君亦狠狠的甩了一个耳光。这耳光格外的响亮,苏遇险些被这一记耳光甩飞,这哪里是打耳光,简直就是要把人的脑袋掀飞。

    他脑袋嗡了好久,茫然的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的血。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眼泪倏倏落下。

    沈君亦一记耳光抽罢,上前一步拽着苏遇的衣领,将他整个提了起来,抬手又是狠狠的一耳光。苏遇触不及防,连挡都没来得及挡。他挣扎了一下,艰难万状的流下了两串泪,“你放开我!我后悔了,我不要跟你去青州!”

    闻言,沈君亦又是一记耳光,抽的苏遇险些闭气,却听冷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话传来,“放你走?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你为了许锦言居然连命都可以不要?谁教你的!谁教你的!”

    苏遇嘴角流了血,顺着光洁的下巴,一滴一滴的落在沈君亦的手背上,他眼泪汪汪,哭得泣不成声,“我技不如人,我打不过你,算我求求你,你给我一个痛快,你要么就杀了我,那么就放了我。”

    沈君亦手底下渐渐收紧力道,真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苏遇活活扼死。这时一众随从骑马赶来,看到这种场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君亦一路上忍着气,如今再也忍不得了,他松手将苏遇摔在地上,这才吩咐手下,“拿支长箭过来!”

    手下不敢违拗,连忙将羽箭送上。沈君亦接过,二话不说照着苏遇的胳膊、大腿各狠狠抽了两下,“跑!我让你跑!”

    这羽箭又细又长,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可刁钻的疼到钻心刻骨。许是一路上沈君亦脾气都甚好,不打不骂,苏遇得寸进尺的觉得自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

    如今,这所有的坚持和希冀全被沈君亦打得支离破碎。

    苏遇被这几下抽的趴在地上,布满泪水和灰尘的一张脸上,越发凄楚。他原是预料沈君亦要将他打死,纵是不打死,也得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却没想只抽了四下,就再没有后文了。

    沈君亦将羽箭狠狠掷在苏遇的眼前,大马金刀的蹲下身来,单手擒住苏遇的下巴,逼得他直视。

    苏遇垂眸,哭得泣不成声。

    沈君亦浓眉紧紧皱成一团,突然,从怀里掏出手帕,粗鲁的给苏遇擦拭脸上的血泪。哪知越擦眼泪就越多,他冷冷眼旁观:“打你几下,你就哭!不准哭!眼泪给我收回去!”

    苏遇狠狠一推沈君亦,咆哮道:“你滚开!我是生是死,跟你没有关系!少在这里假好心!”

    闻言,沈君亦连连说了两声“好”,一手指着不远处悬崖,冷笑道:“方才就不该救你,就该让你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我可告诉你了,如今爹娘都不在了,沈家我说了算!长兄如父,我说的话就是父命,你敢不听就试试看!”

    苏遇狠啐了一口,爬起来就要走,沈君亦冷眼看来,二话不说提着衣襟将他拽了回来。也不管苏遇如何的挣扎,踢打,把他腰带一抽,抓起两只手腕紧紧的捆在一起。

    沈君亦道:“捶楚之下,求何不得?小幺,为兄真的不希望用这种方式逼你就范。”

    而苏遇第三次逃跑失败,又险些命丧黄泉的下场是:一行人连夜赶路回了青州。

    他们一行人回到了沈府时,已经日落黄昏,府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很是气派的立在左右。府里的下人们早早的就候在了府门口翘首以盼。

    却见他们府上的大公子沈君亦一脸生人勿近的寒气,率先下了马车,随后又单手将一个半大的孩子从马车里硬生生的拽了下来。

    一众下人惊的面面相觑,立在一旁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沈君亦没空理会旁人,将苏遇提了就走,一直将他提到屋里,这才重重的将门掩上。

    苏遇被沈君亦掷在了床上,立马弹起身来,直冲着大门跑,被沈君亦一把拽着衣领,硬是重新拖了回来。他忍无可忍,厉声呵道:“够了!不许再闹!”

    苏遇挣扎着,大声回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这连日来的舟车劳顿,甫一回府,纵是沈君亦也难掩一身的风尘疲惫,可偏生苏遇就是像只小刺猬一样,片刻都不消停。

    沈君亦狠狠揉了揉眉心,略感无奈道:“差不多就行了,你闹了这么久,难道不累么?”

    他顿了顿,又威胁了两句,“如今回了沈家,你只管老实些,再敢跟我提什么青离山,提什么许锦言,我打死你!”

    苏遇咬牙,满脸忿恨,“我从小在青离门长大,而我师兄养育我多年!要不是他,我早就被野狗分食了去!你凭什么不许我提?你又是谁,凭什么管到我头上来?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兄长,这么多年你都干什么去了?你拿锁链拴我心口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弟弟!”

    他话里藏了刀子,一刀一刀的去捅沈君亦心底最深处的伤口。这些话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一切美好的外表撕扯的支离破碎。沈君亦深深的吐了口气,漆黑的眸色里闪出点点愧意。

    这些年来,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没有尽到责任,也是他这个做兄长的糊涂,居然误伤了亲弟弟。

    苏遇趁着沈君亦晃神之际,飞快的挣脱束缚往门外跑。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沈君亦到底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沈君亦拽着苏遇的衣领,将他拖至柜前,从里头找出两条腰带。一条将苏遇的两只手腕都捆在一起。另一条则是穿过束缚将他绑在了床边的柱子上。

    苏遇深知自己逃不出去,闷闷道:“你又绑我。”

    沈君亦垂眸,入眼可见苏遇的脸颊上还残余着片片青紫——这是上回他打的,直到现在还没有好。

    他忍不住抬手,用两指轻轻的触了触苏遇的侧脸,苏遇沉默着,扭过头不去看沈君亦。

    如此,沈君亦威胁道:“我告诉你,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如果我回来之前看到你挣断了束缚,我一定将你打的半个月下不了床!!”

    苏遇梗着脖子,无声的抗议。直到听见门板再度关上,这才松了口气。

    他动了动手腕,却惊讶的发现沈君亦绑的并不是很紧,也许沈君亦知道,一条腰带根本不足以困住苏遇。只要他想跑,努力一下总能挣脱开来。

    而沈君亦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看苏遇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一想起那日悬崖边上的耳光,苏遇忍不住腿脚发软,他是很怕疼的,前世今生都怕的很,偏生沈君亦治人的手段数不甚数。他并不怕死,但却畏惧再也见不到许锦言了。

    苏遇舔了舔唇,这连日来舟车劳顿,他又因为思念许锦言,不曾吃过多少东西。如今又饥又渴,到真是一副可怜巴巴,没人要的哈巴狗。

    ☆、兄弟阋墙

    他眼睛一亮, 忽见桌上摆了两盘点心。点心做的精巧极了,苏遇嘴里开始分泌唾液, 探过身子, 虎视眈眈的盯着点心直瞧。

    苏遇想了想, 还是决定放弃。他如今还想多活两年,能不触沈君亦的霉头就不触。可事与愿违, 他站了太久, 浑身像是散架一样难受,突然就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而手上本就绑的不紧的带子, 一下子就松了开来。

    苏遇呆呆的盯着松来的带子, 身子开始哆嗦。恰好被推门而入的沈君亦看个正着。

    沈君亦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指着苏遇冷声道:“你果真是半点都不肯乖顺!”

    说罢, 沈君亦冷着脸大步走至柜前,再回身时手里握着一把竹板,唰的一板劈头盖脸的往苏遇身上打去。

    苏遇慌忙抬胳膊挡了一下,恰好是他曾经替许锦言挡刀的右臂。他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忙抱着手臂往边上躲。

    无论他躲到哪里, 沈君亦都能一板不落的打到他身上去。苏遇痛的满地打滚,沈君亦却全然不顾, 冷眼旁观。

    沈君亦拿竹板的一端,点了点苏遇的胳膊,冷声道:“你就这么不听我话?”

    苏遇这才有空稍作喘息,他往墙角里缩去, 眼泪成串的砸在地上,他大哭道:“我没有!是你自己绑的太松,关我什么事?你是不是有病!”

    闻言,沈君亦浓眉一皱,快步走至柱前,弯腰捡起腰带细看。半晌儿才将竹板放下,起身要去扶苏遇。

    苏遇往后一躲,惊悚道:“你走开!不要你碰我!”

    沈君亦举起的手狠狠一顿,问他:“那你要不要吃饭?”

    苏遇擦了擦眼泪,又听沈君亦重复一遍,“你要不要吃饭?”

    他当然是很想吃饭,可又不想开口说。沈君亦似乎意识到方才屈打了苏遇,这时到有了许多耐心。他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放在苏遇面前。这才抬眼看他,“你吃不吃?不吃我就拿走了。”

    这些饭菜香极了,香味直往鼻孔里钻,苏遇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被饭菜撩拨的心痒难耐。

    沈君亦不动声色的将苏遇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打蛇随棒上,“你要吃饭,那么我是谁?”

    苏遇想吃饭,遂学乖了,很是老实听话,道:“你是我的兄长。”他为了一顿饭折了腰。

    沈君亦似乎被取悦到了,将筷子往苏遇面前一递,温和道:“快吃吧,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遇从善如流的接过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沈君亦没吃一口,可却也没闲着,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金疮药,趁着苏遇吃饭的空档,笨手笨脚的给他抹药。

    苏遇被他弄的烦了,大声骂道:“你烦不烦?你能不能让我好好吃个饭!”

    沈君亦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道:“我没有拦你手。”

    “…………”苏遇道:“你真的好烦……饭好好吃。”

    也许是觉得苏遇贼心不死,一着不慎就会僵蛇回暖,沈君亦便费了许多心思,寸步不离的将苏遇看在眼皮子底下。苏遇并不老实乖巧,更多的时候是梗着脖子,跟个炸毛的小刺猬一样,沈君亦说一句,他能顶三句。初时,沈君亦还蛮有耐心,后来见苏遇得寸进尺,说一句顶十句,便渐渐又冷下脸来,轻则训斥,重则……其实,也没有再“重”的时候。沈君亦并不喜欢打他。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恰至年关,今年又格外冷些,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青州与青离山的水土民情不大相同,今年下的雪已经是这十多年来最厚的一次了。道路两旁早被积雪覆盖,当地的县令老早派了差役,组成队的满大街扫雪开路。可这一场大雪压倒了许多户农家,虽有当地官员上报给了朝廷,可山高路远,又时维年关,朝廷哪有心情管这个。

    苏遇前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今世经历了许多苦难,到又寻思着给自己积一点福报。遂同沈君亦道:“你那么有钱,不如出人出力出钱,给那些灾民修缮房屋,就当是做好人好事,他们会感激你的。”

    当时沈君亦恰好在看书,他模样极佳,就连一双手都十分修长好看,他拿着书拨轻轻翻开了下一页,这书拨是用极好的白玉制成,握在手里就像是掬着一汪温水。闻言,他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道:“我可不是什么朝廷父母官,也没拿朝廷俸禄,为什么要做好人好事?你以为我很闲么。”

    苏遇皱眉,指责道:“你这人真的很没有同情心,活该你……”

    他说的话戛然而止,后半句“活该你死弟弟”怎么也不说出口。他也不知心底是何等滋味,却见沈君亦将书一合,重重的往桌上一放。

    “活该什么?怎么不说了?”

    “没什么。”苏遇昂头,认真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如我师兄,如果是我师兄,我说什么他都肯听我的,纵是我无理取闹,他也从不像你一样。”

    沈君亦一巴掌拍在书上,冷笑道:“我不如许锦言?笑话!许锦言能有多好,事到临头还不是像缩头乌龟一样!你真以为他能护你周全?他若是真有那个本事护着你,他又怎会将你推出来?”

    苏遇握拳,瞬间拉下脸来,他上前一步,大声道:“呸!我师兄哪里都比你好!他侠肝义胆,是正人君子,你就是比不过他!”

    “你!”沈君亦一手高高扬起,吓的苏遇连忙闭上眼睛,哪知沈君亦并没有一耳光抽下来,而是狠狠的甩下手,道:“好!果真是许锦言教出来的好师弟!你今日哪里都不许去,就在屋里闭门思过,我若是知道你踏出房门一步,你打废你两只爪子!”

    门“嘭”的一声关上了,随即又是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苏遇晃了晃脑袋,抻抻胳膊抻抻腿,舒展了几下肩背又坐回了桌案旁。是他把沈君亦想的太简单了,事实证明,无论他如何同沈君亦呛声,或者是无理取闹。沈君亦都不为所动,甚至有时候还能温和的同他讲道理。可每每这种时候,苏遇总能把他气的拂袖而去。

    沈君亦这人心眼又忒坏,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他是不会将苏遇打死,可却会用苏遇身边人的命,作为逼迫苏遇乖顺的筹码。

    苏遇把脸贴在书上,静静的听了一会儿。虽还未到除夕,可新年的气息非常浓厚了,窗外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没有停歇,或远或近的传到苏遇耳朵里。苏遇眨巴眨巴眼睛,又想起了从前同许锦言在一起过年的光景。

    许锦言非常宠他,在苏遇眼里许锦言非常好说话,他说什么,许锦言句句肯听。前世,他们之间有过很多很美好的回忆,也并不完全是后来的互相试探,猜疑利用。一个人只要尝过甜头,就再也吃不了苦了。他从前恨许锦言娶妻恨的肝胆俱裂,如今再回想起前世,居然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苏遇苦笑,伸手擦了擦眼睛,哪知越擦越红,硬是淌下几滴热泪。眼前的热闹不是他的,幸福也不是他的,纵是兄长他也是不敢认的。

    不知过了多久,苏遇是被一阵香甜勾了起来,他茫然的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还以为自己是在青离山,他小声嘟囔,“大师兄,是什么好吃的,快给阿遇尝一尝。”

    沈君亦原本含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苏遇这才清醒,脸上不由一阵失望。

    他垂眸不言不语,沈君亦却见不惯他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冷眼看来,“一副欠打的样子,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苏遇立马回嘴,“那也是你自己犯贱,明知我是这种样子,还非得把我往家带!”

    沈君亦当真想一巴掌将眼前的孩子拍到地底下,他忍了又忍,暗暗告诫自己过年前后不能打孩子。他真的没有打,只是用腰带将苏遇两只手腕都捆了起来,吓唬道:“敢松开,你就试一试,打废你两只爪子!”

    苏遇抿唇,并不理他。可鼻尖的清香越来越浓,他忍不住耸了耸鼻子,暗暗疑惑:“好像烤红薯的味道。”

    他这边想着,余光见沈君亦不知打哪变出了两只表皮烤得焦黄的红薯。这红薯应该是在储藏室放了一个冬天,糖分已经很足了。沈君亦修长白皙的十指轻轻揭开红薯表皮,露出了里面黄澄澄的红薯瓤,一股子香甜直冲苏遇的鼻尖。

    苏遇偏了偏脸,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沈君亦二话不说,一手扳正苏遇的脸,一手将红薯瓤硬塞到苏遇嘴里。

    苏遇下意识的要吐出来,可入嘴的红薯香甜可口,十分松软,他竟然可耻的觉得特别好吃。这边才犹豫了一下,嘴已经张开了。

    沈君亦笑,“听话的孩子才有东西吃,你若早点听话,为兄怎么舍得打我们家小幺。”

    苏遇一口一口的将红薯吞在肚子里,并不接沈君亦的话。他吃着吃着,突然吃出了眼泪,他想起来了,前世许锦言也喂过他吃烤红薯。那时苏遇在京城捅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篓子。太子殿下为了撇清关系,竟是半点不问苏遇的死活,直接让他在外头逃窜。

    那是前世苏遇最落魄的一段时间,他身无分文,又提心吊胆,生怕朝廷将他抓住。也不知许锦言从哪里得的消息,竟然找到了他。

    苏遇记得清清楚楚,许锦言当时看起来很生气,也很痛心,可并没有如何发难,将他一路带回了王府。路遇街头时,苏遇见街头有卖红薯的,便怎么也不肯走了。许锦言便让人买了烤红薯来,亲手喂他吃下。

    那是苏遇吃过的最好吃的烤红薯,前世在地牢里受刑时,他饿了几天几夜,双唇干裂出了好几道血痕,他那时特别想再吃一次烤红薯。只可惜,待他再见到许锦言时,却让他们双双殒命岐连山。

    苏遇的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沈君亦的手背上,他哭的泣不成声,可还是大口大口的吃着烤红薯,眼泪是苦的,他吃了几口再也尝不出甜味了。

    ☆、穷凶极恶

    沈君亦皱眉, “不想吃就不要吃了,你到底在哭什么?”

    苏遇不言, 突然靠前张嘴狠狠的咬住沈君亦的手腕。他咬的十分用力, 牙齿像铁钳子一般深深的嵌在了肉里。直到嘴里尝到了铁锈味, 苏遇才松了口。

    沈君亦到没多大反应,将苏遇未吃完的红薯放下以后, 这才随意瞥了一眼手腕, 却见咬到之处一片血肉模糊,可见苏遇使了多大的力气。

    沈君亦平静道:“你是属小狗的么?居然还会咬人?”

    苏遇满脸是泪,哭着大喊, “你现在知道了吧, 我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管你对我有多好, 我都记不住的。我只要逮到机会,我就会反扑一口!”

    沈君亦点头,“嗯,我知道。”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苏遇的脸颊,笑了笑, “尖牙利齿,跟你二哥小时候一样。”

    苏遇哑然,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直到了傍晚,烟凝从外面回来,这才替苏遇松了绑,她一边埋怨沈君亦对苏遇太过苛责, 一边又将今日府里发生的事说给苏遇听。

    “小公子,你可是不知道,今年雪大,灾民是往年的好几倍,就是街上讨饭的都比去年多了一半。大公子可真是好人,不仅设了粥棚,还拨了好多银子给那些灾民修缮房子呢!”

    苏遇吃了一惊,“真的假的?”

    烟凝嗔怪道:“那还能有假?现在满青州的老百姓都把咱们公子当活菩萨呢!公子可是对外说了,日行一善替小公子积福呢!”

    苏遇抿唇,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年关之后,苏遇又长了一岁。这是他第一次在青州过年,很不适应。沈君亦却看起来很高兴,隔日就带着苏遇开了祠堂,认了祖宗归了宗,还命人在祖谱上添了名字,拟为沈君晗,对外宣称是沈家小公子。

    沈君亦平生最是憎恨许锦言,原先苏遇不知身世,名字是许锦言取的。如今却是说什么也不让用了。苏遇哪里愿意,就是认祖归宗这事,都是沈君亦硬按着他的头认的,他心里有苦说不出,总觉得进了狼窝。

    也许沈君亦是诚心想对苏遇好,又天南地北的搜刮了许多惊奇的小玩意儿送与苏遇。

    苏遇一概不要,有时候还刻意同沈君亦呛声顶嘴,可得到的效果微乎其微。沈君亦很显然是软硬不吃,说不让他去见许锦言,就是不让。

    一直到了来年三月,苏遇逮到机会,又一次的逃跑了。

    他这次比上次逃跑的手法高明许多,银钱和干粮准备的也很充足。他是骗沈君亦说是要出门踏青。沈君亦见苏遇近段时间很老实,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可他刚好有正事要办,于只派了几个随从贴身跟着。

    到了那日,苏遇使计让几个随从分散开来,这才伸手扬鞭,往南疾行。他一路心惊肉跳,上半身伏在马背上,被颠的险些吐血。

    突然,马蹄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苏遇大惊失色连忙拽紧了缰绳,可还是晚了一步。受惊的马根本不听使唤,发了疯一样往前窜,硬是将苏遇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苏遇摔下了马,好巧不巧被缰绳挂住了腿。就这样硬生生的被马拖行。这片地势土丘连绵,沙石遍地,苏遇被拖拽的遍体凌伤。他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突然迎面撞上了一块大石头。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他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仍然是沈君亦。沈君亦脸色极差,浑身的戾气毫不掩饰,他牙齿咬的咯噔咯噔的响,冷冷的斥他,“你简直是个混账!我真想把你吊起来,活活将你打死!”

    苏遇听的浑身一颤,牵动了腿上的伤,又是一阵哆嗦。沈君亦冷眼旁观,没有丝毫怜惜。忽然抬手唤来手下,厉声吩咐道:“去,将那几个随从乱棍打死!”

    “不要!”苏遇猛一抬头,一手死死的拽住沈君亦的衣袖。

    沈君亦冷笑,“不要什么?连小公子都保护不好,我要他们有何用?带下去,打!”

    苏遇咬牙:“你不就是气我跟你撒谎逃跑,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何必每次都拿别人的命来要挟我!我跟你说,没有用的!你要杀他们关我屁事!他们的命,我根本毫不在意!”

    沈君亦道:“那最好不过,仁慈是最愚蠢的,你能不学许锦言那一套,为兄很欣慰。”

    苏遇哑言,唇微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沈君亦又道:“你放心,待你伤养好了,一顿好打少不了你的。为兄跟你说过的,你自己不听话,怪得了谁。”

    他又伸手狠狠一戳苏遇的脑门,恨恨道:“小幺,你怎么就是学不乖,弄得这么一副难看样子!居然还对哥哥撒谎?你是不是觉得就你这点道行能逃得出为兄的手掌心?简直可笑!”

    苏遇微微一动唇角,立马扯得脸颊生疼。他伸手摸了摸包的挺严实的脸,失魂落魄的想:这要是毁容了,许锦言肯定就不会喜欢他了。

    沈君亦眉心一蹙,道:“你又丧着脸做什么?为兄又不会嫌你丑。”

    苏遇道:“你滚开!”

    沈君亦冷笑,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里面包着圆溜溜,黄澄澄的糖球。他二话不说,直接拿出一个塞到了苏遇的嘴里。

    苏遇很生气,刚要吐,可却发现这糖球居然有点好吃,他犹豫了一下就没有往外吐。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君亦将糖球连同着纸包通通塞到苏遇手里,这才冷哼一声,道:“成日里作死,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好好的沈少爷不当,非得低三下四的去给许锦言上杆子献殷勤!”他越说越气,总结了一句,“丢人现眼!”

    苏遇听不下去,将糖球往沈君亦脸上砸,怒道:“那也跟你没关系!”

    沈君亦拿袖子轻轻一挡,尽数躲过,糖球表面的糖粉沾却到了衣袖上,他沉着脸,道:“沈君晗,你到底有没有点规矩?”

    苏遇梗着脖子,冷言冷语,“那是谁?我不认识。”

    如此,沈君亦脸色又冷下几分,他道:“我看你早晚得死在许锦言手里!”

    “不关你事!”

    沈君亦气的险些拂袖而去,眼前这个孩子,他也是想捧在手心里百般疼宠。可哪知这孩子固执、倔犟,一心全扑在了许锦言身上。他道:“不关我事,那好,我便告诉你罢,你知道上次伤你手臂的那伙人是谁派来的么?”

    闻言,苏遇眉头一皱,略迟疑道:“是谁?”

    沈君亦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许文,许锦言嫡亲的弟弟许文!”

    苏遇如受雷击,他脑中一片空白,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却听沈君亦接着道:“你猜,这事许锦言到底知不知道?”

    也不待苏遇答话,沈君亦又自顾自道:“我猜,应该是知道的吧?青离门首徒,堂堂一个世子,真要调查什么事情,怎么会半点头绪都没有呢?这事我能调查出来,许锦言……自然也能。”

    他两眼盯着苏遇的脸不放,似笑非笑的问他,“小幺,你说,许锦言会不会早就知道了,他就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苏遇愣愣的摇了摇头,“不会的,师兄他很宠我,就是他弟弟伤了我,他也不会……不会……”

    ——不会坐视不理?

    这句话苏遇无论如何也说不了口了,许锦言若真的不会坐视不理,那他前世被许文关在王府地牢中百般折磨,许锦言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有些事情的真相一旦被捅出来就是致命的伤痛,苏遇很难想象,自己前世到底是怎么样糊里糊涂、受尽伤痛,最后居然还落得一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突然,苏遇毫无征兆的嚎啕大哭起来,他满脸是泪,泪水将脸上包的白布尽数打湿,看起来可怜极了。他不论前世今生,总是在许锦言身上一败再败。

    沈君亦眉尖狠狠一皱,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方才的话只是他的猜测。同苏遇说,也未曾期盼他能听懂。可如今看来……苏遇是真的听懂了。

    他伸臂将苏遇一把拽进了自己怀里,大手略生涩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安抚道:“好了,别哭了,你到底再哭些什么?有哥哥在,没人再敢伤害你。许锦言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还是忘了他吧。”

    苏遇没有推开,而是将脸埋在沈君亦的怀里,他边哭边说:“我不信的,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的!我不相信大师兄会这样对我!明明他跟我有那么多年的感情,他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沈君亦长叹口气,“小幺,你真傻,真的。你怎么就是不愿意信为兄一次?”

    苏遇沉默不语。

    沈君亦勾唇冷笑,“怎么办?就像你说的,我这个人穷凶极恶,睚眦必报啊,这仇我记下了,你曾经废了一条胳膊,许文也得废条胳膊才行。”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苏遇的后背,像是哄孩子那样,温和的,缓缓道:“因为,我的弟弟也很金贵啊。”

    闻言,苏遇闷闷道:“我有点喜欢你记仇。”

    ☆、鲜衣怒马

    流光易逝, 雁过无痕,转瞬之间已经是两年后。

    青州沈府。

    远远的只见一个小少年正手脚并用的往树上爬, 动作和架势怎么看都是个老手。

    “小公子, 你快下来吧!爬树上多危险啊!”

    一个模样娇俏的丫鬟在树上站着, 满脸忧色,生怕树上的小少年摔下来似的, 一连声的催促着他快点下来。

    “烟凝姐姐, 你也小点声,你声音这么大,等下再把府里的人都引来了!”树上的小少年小声道, 又对着树下的丫鬟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这个小少年正是苏遇了。相比两年前, 苏遇无疑长高了许多。原本稚嫩的脸庞也逐渐长开,显得更为俊俏。一身淡紫色的衣裳更衬的他皮肤白皙, 身姿挺拔,竟不知何时有了几分鲜衣怒马。

    闻言烟凝苦笑,精致眉微微皱起更显得容颜娇好,“要是小公子怕被人发现,就快点下来吧, 这万一要是摔着该如何是好?”

    “烟凝姐姐放心,我有分寸。”

    苏遇满不在乎的说道, 懒懒的把玩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随后找了个地方,就这么往上一躺,看的树下的烟凝连连惊叫了几声。

    “小公子,你小心点!你快告诉烟凝, 这又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下来再说啊?!”烟凝苦着脸,她家的小公子每每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就喜欢上树,经常是一连几个时辰都不下来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的了,竟又爬树上去了。

    烟凝在底下看的干着急,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苏遇嘴甜,一口一个“烟凝姐姐”,让她怎么好去跟大公子打小报告。

    树下半天也没个动静,苏遇还以为烟凝走了,于是更加有恃无恐,眯着眼睛躺在树上打盹。

    “小幺。”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苏遇一跳,紧贴着树杆的脊背随即一僵。

    苏遇嘴角微微抽搐,假装没听见的将头往一处偏去。

    身边的树杆蓦然一沉,苏遇暗叫一声不好,方一睁眼就瞧见沈君亦不知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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