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风雨欲来 (4)
到此处,众人暗暗叹了口气,心里盼着苏遇能够平安归来。
“大师兄,我觉得这事有异!”
沐川本来在一旁沉思,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皆面露惊色。
闻言,许锦言抬起头,眉头忽而皱起,脸上露出探究的神色,很显然在等着沐川的下文。
只见沐川先是走向了檀儿身侧,将她扶起后,小声的宽慰了几句。
檀儿点了点头,站在一旁默默的拭去眼泪,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先救出苏遇!
“大家想一想,先是星宇不知何时中了毒,又无缘无故的失踪,再紧接着就是黑衣人袭击星宇的住所,大家难道不觉得此事有古怪么?”
沐川背着手道,眼里满是探究和疑惑。众人闻言皆惊,这才想起了星宇如今下落不明,一时都忍不住往许锦言的方向看去。
许锦言道:“的确有古怪,山中各处向来有弟子把守,又设有机关,寻常江湖人士若没有人引路,必不能随意闯山。”
沐川道:“既然如此,那只有一个可能了。山中必有内应!”
话到此处,众人面色又凝重几分,若说青离门出了“内贼”,可不是什么小事。如今他们的师父还在云游四方,纵是派人通知了消息,也不是三五天能赶到的。最要紧的是最小的师弟又被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掳走,满山的弟子一时间都惶恐不安,将目光投向大师兄许锦言。
吕昭性子最急,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既是有人通风报信,必定是熟悉山中事务!山中弟子虽多,可大家都是在一块儿的,就只有星宇无缘无故的失踪,肯定是他干的!”
他又伸手抹了把眼泪,哭着道:“星宇平时就爱装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阿遇早就说星宇有问题,偏偏大家都不信!现如今星宇做了内应,还窜通旁人掳走阿遇!阿遇他武功那么差,还……还废了一只手臂啊!阿遇……”
阿遇他必定是凶多吉少。
只是这话吕昭说不出口,在场的众人却是心知肚明。许锦言脸色越发难看,一想到苏遇如今命悬一线,他就觉得心口闷疼。
沐川忍不住道:“小九,你别说了。”他又转过脸上,下意识的询问许锦言,“师兄,接下来该怎么办?”
许锦言深深喘了口气,道:“受伤的弟子都安置下去,再派弟子严加防守,不得丝毫懈怠。”
沐川一一点头,“已经交代下去了,师兄请放心。那星宇的事情怎么办?”
吕昭一听,立马道:“还能怎么办?事情是他闯的,等找回了阿遇,定要将星宇废除武功,逐出师门!”
许锦言蹙眉,略一思忖便道:“事情尚未定论,如今还是先查到是何人所为,救阿遇要紧!”
吕昭不甘心,仍要再说,却听沐川突然出声。
“小心!”
许锦言眉头紧皱,将离他最近的吕昭揽在身后,宽大的衣袖夹着劲风,一把将飞来的箭矢挡开。
“叮”的一声,箭矢钉在了墙面上。
众人皆是大惊,在往外看时,却不见半个人影。想来这人身手不凡,竟然能在他们这些人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可恶!”
吕昭破口大骂,夺门欲追,却被沐川一把拦了下来。
“小九,你不要冲动!”
沐川凝眉,上前一步将钉在墙面上的箭矢取下。只见箭尾上绑着一条手帕。
“大师兄,你看这个!”
许锦言一见这手帕,眼神蓦然一痛。这手帕他认得,是当初他用来给苏遇擦眼泪,后来就被苏遇当成宝贝贴身藏着的。
以前他只当苏遇是孩子心性,一时兴起把他的手帕当成宝贝。眼下又见到这手帕,怎能不让许锦言心痛到难以言喻。
阿遇!他的阿遇!
这手帕原先就是许锦言之物。许锦言不喜欢太过鲜亮的颜色,就是寻常用的手帕也都是清一色的白色。
只是如今这手帕上却蓦然多了几行血字,殷红的血迹更显得怵目惊心!
铁链栓心,血玉吊命。十日为期,独自前来。青州沈氏。
“青州……沈君亦!”
居然是……沈君亦!
许锦言喃喃自语,忽而眉头紧皱,喉头一甜,唇边瞬间染上了一抹腥红的血色。
“大师兄!”
“大师兄!”
“我没事。”
许锦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手里染血的帕子紧紧贴在了心口。
“我要去青州。”
☆、拴心
再醒来时,眼前依然是先前的那处潮湿的地牢,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和泥土的酸臭味熏的苏遇头脑昏沉,近乎作呕。
地牢里暗无天日,被高高缚在架上的苏遇只能依靠着从阴暗的墙缝中透出的些许光亮,得知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苏遇被锁在地牢中,每日浑浑噩噩,甚少有清醒的时候。沈君亦对他并不友好,每每差人送来的饭食又少的可怜,胡乱粗鲁的往苏遇嘴里一塞就算完事。
苏遇被噎的直翻白眼之余,还会自嘲一番:这都是什么狗屁运气,怎么就偏偏着了沈君亦的道呢?沈君亦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变态,大人渣啊!
脸颊上的伤是被沈君亦硬生生的用折扇抽出来的,从前苏遇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折扇还有这种用途。如若这次能活着出去,他到是当真想借把折扇用用,最好是能用在沈君亦身上。
微微勾了勾嘴角,脸颊上火烧般的痛感迅速传来,苏遇头皮一麻,疼的倒抽了口凉气。
胸前的鞭伤这时也发作起来,火烧火燎的痛以及地牢里的窒息憋闷,逼的人发疯,发狂。
四肢早在一开始就被粗重的铁链绑在高架上,作为唯一的防身武器,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也在他被擒住之后不知去向。凭着苏遇如今的狼狈模样,想要挣脱身上的枷锁几乎是不可能的。
尝试着挣扎几下,很快苏遇就放弃了,在这种情况下,如若想要自救,那首先就得保存体力。如果不能自救,那必须得活到许锦言来救他的那一刻。
最起码现在,苏遇真的很想活下来,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还有好多话没跟许锦言说。
如此,苏遇闭上眼睛,脑中飞快的思索起来。
据苏遇前世所知,沈君亦绝对算不得什么好人。
青州沈家乃是一方的首富,说是富可敌国也未可知,最关键的是沈君亦在江湖上还有一定的声望,说是威慑一方也不为过。因此上一世,七皇子才会派苏遇前去青州,想方设法的同沈君亦结为盟友。
只是可惜上一世七皇子打错了算盘,像沈君亦那般桀骜的人哪里能轻易收入囊中?
除却这点关系,苏遇到是真想不到沈君亦和他还能有什么过节。或者说是深仇大恨,要不然何至于两次闯山,还将他掳到此处折磨。
如若真说缘由,大抵是因为许锦言了,据苏遇前世所知,沈君亦对许锦言有很深的偏见,说是仇恨也不为过。只是不知为何,前世的沈君亦从不轻易伤害许锦言,真要说伤害,那么必定是去伤害苏遇了。
想到此处,苏遇忍不住暗暗吐槽一句,叫声冤。他连沈君亦和许锦言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都不清楚,可不就是凭空一顶大黑锅压头上来了。
狠辣如沈君亦,在今后的每一次打击报复中,他都以一种高贵到不可攀附的姿态,像猫抓老鼠那般,将苏遇逼到死胡同里。饶有趣味的看他在血海里苦苦挣扎,甚至推波助澜,让他早死早超生。只是这事说来也十分可笑,明明沈君亦是同许锦言有仇,可却每每要对苏遇下手,前世苏遇不止一次的想:“从来都是别人替我犯下的错受难,还从没有我替别人受苦受难的时候。”
可惜,这个人是许锦言啊,前世的苏遇没法眼睁睁的看着沈君亦迫害许锦言,今世就更不能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苏遇下意识的屏息凝神,心里狂跳不止,紧接着就听见锁链被打开的声音。
因着上一次装昏睡被抽了一鞭子的惨痛经历,此时苏遇眼睛睁的大大的,直勾勾的盯着来人。
一步,两步,三步,透过墙缝隙处的些许光线,苏遇清楚的看清了沈君亦那张很妖孽的脸。
真有那么一刻,苏遇恨不得伸手将沈君亦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撕碎。
“咦,老奴你快看,他这下到是不敢再装睡了!”沈君亦“哗”的一声将折扇打开,轻轻往手心里敲了两下。他缓步走了上来,饶有趣味的盯着苏遇看了两圈,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紧接着,像是回应沈君亦的话一样,一位身形苟褛的苍老男人,缓缓的从黑暗里走了出来,闻言腰弯的更低了,露出的苍老容颜仿佛带着一丝笑意,发出的声音却极其嘶哑。
“是啊,公子。”
苏遇恨的牙齿紧咬,两手紧紧攥拳,要不是被铁链束缚,他当真想给沈君亦一拳。这到底算什么,把他当牲畜么?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青离门过不去?!”
沈君亦道:“不不不,你这可就说错了。”
苏遇恼恨的磨牙。
沈君亦笑道:“我只是跟你过不去啊。”
我?
苏遇一愣,随即苦笑,他这一世真没有得罪过沈君亦啊,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许锦言?
“还有。”沈君亦忽而眉头一紧,面露不悦道,“我的人就闯过一次山,掳了一个你回来,何来一而再再而三?你可要慎言啊。”
说罢,沈君亦冷笑,手里的折扇破空抽了两下,“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脾气不好,你若是说错了话,惹得我不高兴了,我有一千种一万种的方法治你。”
突然,沈君亦上前一大步,用折扇的顶端将苏遇的下巴挑起,锋利而冰冷的触感,让苏遇忍不住脖子一缩。
沈君亦道:“听说有一种刑法,是用极薄极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在人的身上割肉,一直割到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人才会死。你想不想也试试?”
此话一出,苏遇脸上的血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了下来,他双唇不受控制的微微哆嗦,忍不住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可冰冷又坚硬的锁链紧紧将他禁锢,动弹不得。
苏遇突然就想到了一个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沈君亦见苏遇脸色惨白,顿觉心情大好。他将折扇收回,语气嘲讽道:“吓成这个样子,你大师兄是这样教你的?”
苏遇紧紧咬唇,不肯开口。
沈君亦挑起一边的眉,眼里透着一股子警告的意味,“你还想要舌头么?”
苏遇简直要被沈君亦逼疯了,他喘了口气,接着最初的话题,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先前的黑衣人难道不是你们派来的?”
“不是。”
沈君亦好似有些生气,本就不多的耐心也耗尽,转身对着老奴低语几句。
老奴闻言,恭敬的弯了弯腰,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黝黑的锁链出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苏遇顿觉不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奴手里的东西,心脏狂跳不止。
“你说呢?”
沈君亦冷笑,手上的折扇啪嗒啪嗒的在手上轻敲,在阴暗的地牢里显得尤其诡异可怖。
苏遇暗道不好,下意识的瑟缩着身子想往后躲,可被紧紧束缚的身子却动弹不得。
不过一瞬息的功夫,老奴就拿着沉重的锁链站在了苏遇身前。
“不要……”
苏遇唇微张,话还未说完,前胸猛的一凉,随即伴随着布料撕碎的声音,一条乌黑沉重的锁链猛的透过皮肉贯穿了胸膛。
“啊!”
苏遇痛的猛一昂头,胸膛处的锁链被震的哗哗作响,大片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一瞬间染红了衣裳。那种皮肉被强行撕扯开,深入骨髓的疼痛却仿佛无止境般蔓延到四肢百骸。
剧痛使得苏遇大口大口的抽气,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和淋漓的鲜血一道混入了潮湿的尘土中。痛的没有力气挣扎,苏遇此时仿佛一只被剥了皮的小兽,瑟缩着想要将身子蜷成一团。但紧紧束缚在身上的锁链却冷硬的强迫他直直的站立。
恍惚间,苏遇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又回到了当初许文折磨他的每一个日日夜夜,还有那夜悬崖边万箭穿心的苦楚。
许锦言,我疼,我特别疼!许锦言!
“啧啧啧。”
耳边又传来了沈君亦的声音,“真是可怜,这样可怜兮兮、垂死挣扎的模样,真该让许锦言好好看一看!”
“老奴,拿血玉来,不能让他死了!”
“是,公子。”
嘴里一凉,一块冷硬的玉石被强行的塞在了嘴里。胸前原本还在喷涌而出的鲜血,却像是被冻住一般,就连流动的速度都变得十分缓慢。苏遇忍不住瑟瑟发抖,已经痛的没有力气挣扎了。
是他错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沈君亦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而现在他已经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了。可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沈君亦要这般对待他?到底是多大的仇,多深的怨才使得沈君亦这般对待他!
恍惚间,苏遇仿佛听见了沈君亦的冷笑声。
“锁链栓心,血玉吊命。许锦言啊许锦言,你没有想到吧,如今你最疼爱的小师弟落得这般田地,你可还满意?”
☆、变故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苏遇就这样被铁链高高的束缚在架上,仿佛一只待宰的牲畜,那样冰冷,那般残忍。前胸的衣裳早已经破烂不堪,一片片碎布混着血污垂了下来。
原本粉雕玉琢的脸此时也血迹斑斑。鲜血浸湿了苏遇额间的碎发,一缕缕的贴在脸颊上更显得脸色苍白。
“大师兄,我疼……”
苏遇半昏半醒,嘴里喃喃的喊疼,在偌大的地牢里显得尤其凄厉。
“许锦言,你听见了么?这孩子说他很疼。”
沈君亦轻摇着折扇,大红色的装束更显得他整个人邪魅异常。说话间面露嘲讽之色,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眼前的许锦言不放。
“阿遇……”
许锦言唇微张,俊脸猛的煞白,拿剑的手颤抖着,死死的盯着满身血污的小人,眼里再看不到别的。
“你心痛了?”
沈君亦笑,仿佛十分有兴致的伸手拽了拽苏遇身上,那穿胸而过的锁链。
“啊!”
苏遇疼的惨叫一声,一股子阴寒刺骨的冷意席卷全身,嘴里的血玉泛着血红的光芒,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一般,居然再不流下一星半点!
许锦言心里大痛,额间的青筋暴起,强忍着喉头间上涌的腥甜,看着沈君亦一字一顿道:“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他!”
“你猜?”
沈君亦冷笑,毫不客气的嘲讽道:“什么天潢贵胄,簪缨世族,通通都是人面兽心的东西。许锦言,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也会跪下来求我?”
许锦言不语,面色越发泠然,他望向苏遇,心口越发闷疼,越发难以忍受,他方要出手,身后立马响起一道破风声。许锦言长剑一挥,将来人击退数丈。
却见原本下落不明的星宇正执剑注目,和平日里弱不经风的模样判若两人,许锦言眉头一皱,厉声呵道:“果然是你!”
沈君亦笑道:“许锦言,这些年你还是一样,半点都没有长进。我不过随随便便派了个手下,你便招架不住了。怎么样,我以前就说过,心软可不是什么好品德,你早晚要在这上面吃亏的。”
许锦言道:“过去的事我很抱歉,你若执意放不下,有什么事只管冲我来,苏遇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清楚,又与你无冤无仇,你放了他。”
沈君亦摇头,示意星宇退下,他脸色忽明忽暗,好半晌儿才微微抬眸,笑道:“许锦言,你应该清楚的,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我今日就是要折磨这孩子,你能拿我怎样?”
“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
沈君亦眼神一厉,眉眼间突然迸发而出的怒意逼红了双眼。
就在这时,苏遇猛的吐了口血,嘴里的血玉落地,瞬间碎成粉末。没有了血玉,胸膛处的伤口又崩裂开来,鲜血淋漓。
挣扎着抬起惨白的小脸,苏遇又清醒片刻,只是疼的睁不开眼,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鲜红鲜红的。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许锦言。
“师兄……”
“阿遇,你不要怕,我这就来救你!”
许锦言只觉得心头疼痛难忍,一双眼睛熬的通红充血,恨不得立马就上前将他救下。
“大师兄……”苏遇喃喃道,挣扎着想要抬起头,却又无力的垂了下去,“你要小心……”
“心痛吧,是不是很想救他?我偏要折磨他,让你看着你最疼爱的师弟,是如何被我折磨至死的。许锦言,你做梦也想不到吧,七年过去了,我沈君亦还会回来!”沈君亦狂笑,手里猛的一拽锁链,耳边瞬间传来苏遇小兽般的低吼。
“你快放开他!”许锦言骇的脸色煞白,又因沈君亦手里握着苏遇的命,而不敢轻易的走上前去。原本神丰朗俊的人,再不复从前那般云淡风轻。
“沈君亦,既然你恨我如斯,为何不杀了我,非要折磨一个无辜的孩子!”
沈君亦冷笑,声音徒然大了几分,“杀了你?你以为我不想吗?倘若不是当初我答应了二弟,我早就将你杀之而后快!”
勾唇笑了笑,沈君亦眼里闪过一丝悲痛,“你的师弟无辜,那我的二弟何尝不是个孩子,又何尝不无辜!还有我娘肚子里的小幺,至今生死未卜!你说,我沈家上上下下一百零八口人,就不无辜么?”
“你多么金贵的一个人啊,那么多人都想要你的命,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语罢,沈君亦惨然一笑,思绪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七年前。
那年他不过十二岁,乃是青州沈家长子。也就在那年,他和二弟被一群来历不明的贼人强行掳走,同被掳走的还有平阳王府的世子许锦言。等王府的人找到他们时,他的二弟已经死了。是在许锦言带着他们逃亡的路途中被穷追不舍的贼人一刀砍死。幸得徐扬清当时路过,才将许锦言和沈君亦救了下来。
沈君亦的二弟生性善良,临死前紧紧拽着沈君亦的手,让他不要怨恨许锦言。
后来沈家发动一切力量追查凶手,谁料竟然被罗生门钻了空子。竟在一夜间血洗了沈家。沈家上上下下一百零八口人惨死,独沈君亦被沈夫人藏在床底下才逃过一劫,而沈夫人却是被人活生生的掏了肚子!
弥留之际,沈夫人拉着沈君亦的手,让他好好活下去,还告诉他那个被罗生门抢走的男婴还活着,右臂上有一块兰花印记。说完,沈夫人就闭了气。
再后来,沈君亦血洗了罗生门,可却再也寻不到那个婴儿的半点踪迹。一转眼七年过去了,物事人也非,昔日罗生门早已不复存在,当年的贼人也一个个的惨死,而沈君亦也终于明白,那年的贼人正是罗生门的人!他们只是因为和平阳王府的恩怨才掳走许锦言,竟没想到当时沈家兄弟恰好也在场!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可沈君亦心里的仇恨却没有一日放下。
这一段封尘的往事再度提起,沈君亦痛苦的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他二弟临死前孱弱的模样。他忘不了,忘不了那夜的风雪,也忘不了沈家血流成河的场景。
而这一切都跟眼前之人有推脱不掉的关系。当年那些贼人的目标只有许锦言而已,若非当初他们恰好在场,又何至于一起被掳走!若非不是许锦言带着他们逃跑,他的二弟又何至于惨死刀下!若非不是因为这些事情,沈家又何至于被罗生门钻了空子!
沈家上上下下一百零八口的人,一夜间惨死。还有他娘亲肚子里的小幺…………
“许锦言,我答应过我二弟,所以我不会杀你。”沈君亦沉声道,忽而冷笑一声,“可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你想救你师弟是不是?那好,你自废一条手臂给我看!”
闻言,许锦言苦笑,深深的望了一眼架上的苏遇,随即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不要!”
苏遇挣扎的大喊,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方才沈君亦和许锦言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原来他们之间竟然还有这番恩怨。怪不得……怪不得沈君亦的怨气如此之深,满门之仇,丧弟之痛!可即使如此,怎么能是许锦言的错!当年许锦言也是个无辜的受害者而已!
“闭嘴!”沈君亦冷斥一声,忽而冷笑一声,手里紧拽的锁链狠狠往下一拉。
苏遇脸色惨白,早知沈君亦会如此,当下死死的咬住唇,强忍着剧痛,不想让许言听到他的惨叫而心痛。可透过残破的嘴角,痛苦的□□声到底还是没忍住,一瞬间整个地牢都是他如小兽般痛苦的嘶吼。
“沈君亦!”
“你还等什么?难不成是舍不得自废手臂?那就让我先废了你师弟的一条手臂怎么样?”沈君亦嗜血一笑,猛的一把撕碎苏遇血迹斑斑的衣裳。
被铁链紧紧束缚满身是血的孩子,一瞬间衣衫尽碎,赤身裸体的暴露在了空气中。也就在这时,沈君亦瞳孔猛的一缩,仿佛不敢置信的紧紧的盯着苏遇右臂上的胎记看。
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可能是小幺!沈君亦脚下一个踉跄,手里紧握的锁链仿佛炽热的炭火,让他再也下不去手。而眼前的孩子身上,那一块兰花形状的胎记却是那样突兀的暴露在空气中,映在他眼里。
当年沈夫人的遗言,只有他沈君亦一人知道。这个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右臂上有兰花印记的孩子就是他家的失散多年的小幺!而眼前被自己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孩子,居然是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他家的小幺?许是小幺命不该绝,亦或者是老天怜悯他在世上举目无亲!
沈君亦忽而仰头长笑,眼里不住的闪烁着泪花。这么多年,他终于将小幺找回来了。可老天爷却仿佛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居然让他在这种情形中和小幺相认了!
☆、封尘
沈君亦低声喃喃,一双大手颤抖着,想要一把拥住好不容易找回的至宝,可看着眼前满身血污的孩子,却有生之年第一次不知所措起来。
“小幺……小幺别怕,大哥救你,大哥一定会救你!”
许锦言见状面露惊色,难不成,难不成苏遇竟然是沈君亦当年一出生就下落不明的幼弟!
“你不要碰我!”
苏遇痛苦的低吼,一双眼睛紧闭,滚烫的热泪顺着长如羽翼的睫毛唰唰的往下流,混着脸上的鲜血更显得怵目惊心!而瘦小的身子却如同受伤的小兽般瑟瑟发抖,脸色越发的惨白。
“小幺……”
沈君亦一瞬间仿佛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双手徒然停留在半空中。
“我叫苏遇,我是大师兄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我没爹没娘,天生地养!我是青离门门下亲传的十二弟子,我不是什么小幺!你不许碰我!”
苏遇双眼紧闭,一连串的话说完,唇边蓦然染上了鲜血。
沈君亦眼里一骇,“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要再说话了!”
苏遇不听,倔犟的扭过头,嘴里大声喊道,“大师哥!大师哥!大师哥!”
每喊一声,就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一声比一声泣血,一声比一声凄厉。
“阿遇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
耳边传来许锦言嘶哑的声音,身子蓦然一暖,鼻尖传了熟悉的气息,久违的怀抱让苏遇紧闭的眼睛一瞬间又湿润成河。
“你带我走吧……”
苏遇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话,随后意识一轻,沉沉的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地牢中,许锦言一身的白衣此刻也染上了鲜血,而他怀里紧紧抱住的孩子,仿佛是个破碎的布偶娃娃。他竟不知他的阿遇何时这般瘦弱!
一步一步的往门前走去,许锦言沉着脸不发一言。
就在这时沈君亦一把将许锦言拦住。
“让开!”
许锦言冷声道,一双眼睛通红充血,脸色阴沉的可怕,死死护住怀里的孩子。
沈君亦冷笑,身子纹丝不动,许锦言二话不说,单手抱着苏遇,一掌打去,二人互不相让,就在这潮湿阴暗的地牢中打了起来。
有好几次沈君亦的掌力险些打到苏遇身上,又被他连忙收了回来。
苏遇脸色越发苍白,许锦言连忙收回掌风,厉声道:“让开!”
闻言,沈君亦冷笑,“今日我偏不让开!许锦言,你以为你是谁?你怀里的人,是我沈家的人,他是我沈君亦的弟弟!你今日将他带走,就能救的了他么?”
沈君亦又步步紧逼,“许锦言,你看清楚了,锁着苏遇的锁链,可不是普通的锁链。那可是千年玄铁经过千锤百炼制成,莫说是穿胸而过,寻常人就是穿了琵琶骨都会生不如死!如今又没了血玉,你以为他能有几日好活?”
许锦言的脊背蓦然一僵,脚下再也动弹不得。
“把他给我,我能救他!”
沈君亦伸出手,满脸决绝,“他是我沈家的孩子,流着我沈氏一族的血!即便是死,也得死在我沈家,而不是死在你许锦言怀里!”
许锦言悲怆一笑,再也控制不住满腔的心痛,低头看了苏遇一眼,忽而几滴泪落了下来。随即一慌,连忙伸出衣袖给苏遇擦拭脸上的血污。
阿遇,对不起,大师兄要食言了。我不能将你带走,不管是出于无奈还是因为其他,我都不能不把你交到沈君亦手中。倘若你真的活了下来,大师兄一定亲自向你赔礼,倘若你不再留恋人世间,那师兄也会下去陪你……
……………………
头脑昏昏沉沉,身上时而如火焰般炽热,时而又如寒冰般刺骨。苏遇全身都疼,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却仿佛有千斤重。他只能这样,像活着又如同已经死去一般,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只有每日定时被人往嘴里灌的苦药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是谁,是谁在喂他喝药,是许锦言么?
苏遇意识越来越清晰,可眼睛却始终紧紧合上,嘴里的苦涩越来越浓,他想告诉许锦言,下次熬药一定要记得放上蜜饯,他特别怕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仿佛来了许多人,来来回回的走,脚步声,说话声吵的苏遇脑仁疼,他想坐起身来,看看到底是哪个师兄趁他睡觉的时候又来捉弄他。
他想像从前一样偷偷的跑到许锦言的十里揽月,脸上盖着本书,就这样躺在院里的大石桌上晒太阳。他想起了那年九师兄给他做的小竹蜻蜓,也记起了四师兄手拿着折扇,佯装发怒的教训他,却总在最后绷不住脸,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画面忽然一变,所有的人都消失了,苏遇心里害怕,急的大喊大叫,拼命的跑,可随之而来的跑进了一处潮湿阴暗的地牢。
苏遇分不清这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记忆,他看见自己仿佛是祭坛上的牲畜,两次被铁链高高的束缚在架上,而眼前的人只是冷笑,手里拿着乌黑沉重的锁链,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那种衣衫尽碎,锁链一瞬间穿透皮肉的声音,像一记狠厉的鞭子将苏遇瞬间抽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不要!不要!”
苏遇满脸是汗,眉头紧蹙,死死的闭着眼睛,嘴里喃喃自语。
床上忽而伸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紧紧的握住了苏遇冰冷的小手。
“小幺,你不要害怕,为兄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沈君亦眉头紧皱,望着苏遇梦中都在喊痛的模样,满眼都是心疼和懊悔。
这是他的幺弟啊,是他在这世间仅剩的唯一亲人了…………
大手轻轻抚摸着苏遇的小脸,沈君亦嘴角忽而划过一丝笑意,眼前这个孩子虽然长的粉雕玉琢,清丽可爱,可却同他,同二弟半点也不相象。
沈君亦总是记得,很多年前,他拉着二弟的手在院子里玩耍,他娘亲就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们。
他记得自己是像娘亲多些,而二弟更像爹爹一些。可是他们的小幺却是执拗的两个也不像。也是,他那么粗心,把小幺弄丢了。
沈君亦伸手轻抚着苏遇右臂上的兰花印记,嘴里喃喃,“小幺,小幺,谢谢你,你终于回家了。”
“公子。”
一身灰布衣裳的老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内,此时屦褛着腰,恭敬的低垂着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沧桑而嘶哑。
“恩,你回来了,可查到什么了?”
沈君亦看也没看老奴一眼,只是把目光深深的停留在了昏迷在床上的苏遇身上。
“公子,属下查到,这孩子乃是七年前的冬天,许锦言在青离山山脚下所捡,当时这孩子赤身裸体,一身血污,就连脐带都还连着……后来青离门掌门收了这孩子当入门弟子,之后就被许锦言一手养大。不仅如此,属下还打听到,当年罗生门的人确实在青离山出没过。”
老奴苍老的声音娓娓道来。
半晌儿沈君亦才“嗯”了一声,看向苏遇的目光深了几分,竟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柔情。
这个孩子,果真是他们的小幺……
“告知整个沈家,从今后起,这个孩子就是我沈家的小公子了!”
“是!”
老奴腰更弯了,忽而语气一顿,仿佛有些为难的问道,“公子,属下还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多嘴。”
“嗯?”沈君亦眉头一皱,偏过身去,望着老奴面露疑惑。
老奴道:“公子,眼前这个孩子是许锦言一手教养大的。许锦言待他甚好,说是拿他当成亲弟也不为过。日后只怕他……”
沈君亦冷笑道:“那又如何?大不了我这个做兄长的重头再教他一遭!他若学不乖,我打到他乖!我就不信,放着嫡亲的兄长不认,他会去想跟自己家有血海深仇的外人!”又对着老奴摆了摆手。老奴见状,暗暗叹了口气,随即消失在了屋内。
…………………………………………
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星宇抱膝坐在冰冷的地上,脑袋低垂着一动不动的看着脚尖。
这时门呲呀一声打开了,沈君亦伴着月色从外面走来,仍然是一身大红色的衣裳。唇边含笑,脸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却又隐隐含着一丝柔美。
一双玄色的靴子猛的出现在视野中央,星宇微微一愣,缓缓的抬起头,卑微的仰视着眼前高高在上的沈君亦。
唇微微哆嗦着,星宇本就过于白皙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公子……”
沈君亦笑,半蹲着用折扇轻挑星宇的下巴,“星儿,我听说你在闹绝食。”
星宇唇紧紧抿住,大而澄澈的双眸在月光下更显得深邃。
☆、被困
“好了,这次我不怪你。”沈君亦爱怜的轻抚着星宇的眼睛,仿佛透过这双眼睛在看另一个人。
星宇明白沈君亦突如其来的爱怜是为了谁,眼里蓦然划过一丝悲哀。
“但你记住,你的命是我给的,即使是死,也得由我决定。”
沈君亦猛的抬起星宇的下巴,逼他跟自己对视。
星宇眼里闪出了泪花,茫然无措的点了点头。
“这才是好孩子。”
沈君亦笑了笑,随手将星宇拉了起来,“地上凉,星儿怎的坐在地上,难不成是想自残给我看?”
星宇一慌,连忙要开口解释。
“嘘。”沈君亦半眯着眼睛,静静的看了星宇一会儿,半晌儿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你不是他……”
星宇紧咬着唇,他很想不管不顾的问沈君亦,他长的到底像谁,亦或者说他的这双眼睛到底生的像谁!?
可他不敢,他不敢轻易去挑战沈君亦的耐心。他的命都是沈君亦给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呢?
星宇苦笑,膝盖一软跪了下来,苍白的脸上凝着悲色。
“你这是做什么?”
沈君亦眉头一皱,似有不悦的冷声问道。
“公子。”星宇抬起头,眼里的悲色仿佛要溢出来,一双薄唇毫无血色,单薄的身子在偌大的房内更显得楚楚可怜,“你能不能告诉星儿,我到底长的像谁?”
话音才落,星宇猛的咬紧了唇,一双澄澈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沈君亦。是的,他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哪怕是死,他也想知道,在沈君亦心里,自己到底是什么。是用来打入青离门的间谍,还是报复许锦言的工具?是一颗尚且有用的棋子,亦或者至始至终什么都不是?
他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
沈君亦冷笑,仿佛听到了有趣的事,微微眯着眼睛,手里的折扇在手里轻敲。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住,星宇被沉闷的气氛压的快要喘不过起来,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分。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他咬紧了牙,目光不曾错开一寸。
半晌儿沈君亦轻摇了摇头,道:“不该你问的,你偏偏要问,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星宇道:“公子,你说过只要我帮你去青离门做内应,你就放我走的。”
沈君亦微微有些诧异,“我说过?”
星宇瞪大了眼睛,却见沈君亦笑的更开心了,“我不记得我说过。”
他用折扇轻轻挑起星宇的下巴,缓缓道:“兴许有一天我觉得厌烦了,自然就会放你走了。不过,在那之前,你若是想死,只管试一试。”
说罢,沈君亦转过身去,毫不犹豫的往门外走去。
星宇眼里凝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可喉头里的腥甜却再也忍受不住,唇边蓦然染上一丝血色。
用衣袖随意擦拭了血迹,待星宇再抬起头时,沈君亦已经消失在了眼前。门空荡荡的开着,屋外的冷风直直的往屋内灌。
嗓子又疼又痒,清咳几声,星宇苦笑,其实在青离门时沐川就曾说过,他天生气血不足,难以长生的。
…………
这里是哪里?
苏遇缓缓的睁开眼睛,茫然无措的打量了四周景物,却惊奇的发现这里的一切事物都是陌生的。
这里不是自己的梅窝,也不是许锦言的十里揽月,那这里到底是哪里?
掀开被子,苏遇想坐起身来,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身体竟然这般虚弱无力。
仅仅是简单的坐起来,苏遇都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激战,豆大的冷汗润湿了额间的碎发,更显得脸色苍白。下意识的伸手拉开衣裳,原本白皙光洁的胸膛之上,一块碗口大的伤疤面目狰狞。
抽了抽鼻子,苏遇揽了揽衣裳,安慰自己皮相并不重要,反正衣服一穿别人也看不到。许锦言肯定不会嫌弃他的。
“大师兄……”
苏遇试着喊了一声,可却没人理他。
“四师兄,六师姐,九师兄,你们在哪里?”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十六七岁,鹅蛋脸的小丫鬟,一见到苏遇醒了,当下面上一喜,慌忙又跑了出去,大声喊着,“小公子醒了,快来人啊,小公子醒了!”
“你……”
苏遇拧着眉毛,刚想开口询问这里是哪里,这时门外忽而闪进来一个红色的身影。
“小幺,你终于醒了!”
一身红衣的妖孽公子沈君亦面露喜色,紧紧的抓住苏遇的双手不放。他似乎真的很欣喜,眉眼间都带着笑,跟那日在地牢里阴冷狠辣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走开!”
苏遇大惊失色,地牢里惨痛的经历,一幕幕的浮现在脑海中。深入骨髓的疼痛提醒着他,眼前的男人曾经给他带来了怎样沉重的伤害。
“小幺,你不要害怕,为兄不会再伤害你了。”
沈君亦脸色一僵,望着满脸惊恐直往墙角缩的苏遇柔声道。
可苏遇并不听,眼睛紧紧的闭着,嘴里不停念叨着,“你走开,你走开!”
沈君亦心里大痛,如若当时他知道苏遇就是他家小幺,自己说什么也不会伤他一分一毫!
“小幺,你不要怕,一切都是为兄不好,都是为兄的错,以后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你不要害怕。”沈君亦低声细语的说道,神色仿佛是个做错事,极力想要挽回的孩子。
“大师兄呢?我大师兄在哪里?你走开!拿开你的脏手,不许你碰我!”
苏遇并不听沈君亦的话,只是一味的去找许锦言,仿佛只有许言才能护他周全。
闻言,沈君亦神色大变,眼里闪过一丝戾气,半晌儿深深的吐了口气,“小幺,许锦言已经回青离山去了,你忘了他吧,这里才是你的家。”
“我不信!”
苏遇猛的一睁眼,大声喊道,“沈君亦,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一个字都不会!我大师兄答应过我,要带我走的!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把他怎么了?你还我大师兄!”
沈君亦脸色越发阴沉,强忍着怒气,盯着如同小狼崽子一般的苏遇道,“够了!不管你相信与否,许锦言都不在这里。这里是青州沈家,你是沈家的孩子,你身上流的是沈家的血,而我更是你的长兄!”
“你胡说!我不是什么小幺,我也没有亲人!没有!”
苏遇满脸通红,着急的大声辩解,重生一世,他只想好好同许锦言在一起,可万没想到竟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他不信,他不相信自己居然会是沈君亦的弟弟!
挣扎着翻滚下床,苏遇像个茫然无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跌跌撞撞拼命的想要逃跑。
许锦言,你在哪里,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带我走的么?你怎么可以骗我!
苏遇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流,身子虚弱无力,脚下踉跄,身边围了许多陌生的人,争着喊着上来扶他。一声声的唤他“小公子”。
推开所有的胳膊,苏遇踉跄着往前走,可近在眼前的门,却仿佛和他隔着千山万水。
脚下一软,苏遇往地上跌去,没有意料之内的冰冷,他的腰被一双大手死死的圈住。
“小幺。”
沈君亦眉头紧皱,俊脸满是痛色,“你是阿娘拼死才生下来的,我不许你这般对待自己!”
苏遇苦笑,他想说自己并不是沈家的小幺,可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
待苏遇再醒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缓缓睁开眼睛,头顶上华丽的帷帐率先落入眼帘,苏遇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好半晌儿才缓过神来。他泄愤般伸手把碍眼的帷帐扯下来。耳边忽而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心脏猛一收缩,眼睛又重新闭了起来。
他不想看见沈君亦,最起码现在不想看见。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就走到了床边,苏遇暗暗握紧了拳头,强忍着心里强烈的怒意和恐惧,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小公子?你醒了么?”
耳畔传来轻柔的女声,让苏遇狂跳的心脏猛的一顿。微微睁开眼睛,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就出现在了视野中央。
这个姑娘苏遇认得,是早上喊人来的那个鹅蛋脸的丫鬟。
鹅蛋脸的丫鬟见苏遇醒了,立马面露喜色,慌忙转身要出去喊人,可身子才偏转过去,衣袖就被人扯住了。
微微一愣,小丫鬟顺着扯着她衣袖的手,将目光深深的停留在苏遇脸上。
“小公子……”
“嘘。”苏遇伸出一根手指贴在唇上,眼里含着眼泪道:“这位小姐姐,你不要喊人进来,好不好?”
“可是……”
小丫鬟面露难色,她是府里特意挑出来照顾小公子的。送来之前管家耳提面命过,一有什么事必须先回禀才是。
“姐姐……”
小丫鬟犹豫了,紧抿着唇看了苏遇一眼,半晌儿才狠狠一咬牙,“好,我不喊人,你先躺好,若你出了事,我可担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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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命要挟
苏遇暗暗松了口气,对着小丫鬟笑了笑,“谢谢姐姐。”
“小公子,你感觉怎么样了?身上还疼不疼?”
小丫鬟满脸关心道,自那日她来院子里时,便亲眼瞧见了眼前这个孩子,满身是血的惨状。
她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为何伤的如此重,到底是什么人能狠下心,对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下去毒手!
“我没事。”苏遇轻摇了摇头,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抬眼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烟凝,是被挑选来服侍小公子你的。”烟凝抿唇一笑,小巧的鹅蛋脸,精致的五官,眉眼含笑的模样,说不出的温柔似水。
“烟凝姐姐,你放我走好不好?”
苏遇猛的坐起身来,紧紧的握住烟凝的手。
烟凝一吓,连忙道,“小公子你在说什么傻话,这里就是你的家啊,你想往哪里走?”
苏遇苦笑,低声道,“这里才不是我的家,我也不是什么小公子。”
“什么?”
烟凝惊的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苏遇。
“实话跟你说吧,我是被沈君亦强行抢来的,你若不信,就看看这里。”说着,苏遇一把扯开自己的上衣,胸膛上狰狞可怖的伤疤,瞬间暴露在了空气中。
“这……”
烟凝惊呼,这是受了多重的伤才会落下这样的疤痕!
“这就是沈君亦做的。”苏遇苦笑,眼里含着一汪悲色,“烟凝姐姐,你放我走吧,如果我不离开这里,我一定会被沈君亦折磨死的!”
“可是……”
烟凝眉头紧皱,话还未说完,沈君亦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可是什么?”
略微嘶哑的声音蓦然出现在身后,苏遇脊背一僵,猛的打了个寒战,屋内的气氛一瞬间冰冷到了极致。
“公……公子!”
烟凝脸色一白,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头低低的垂着,仿佛十分害怕沈君亦,不住的颤抖着。
沈君亦冷冷的瞟了跪在地上的烟凝一眼,随后大步往床边走来。可越是靠近,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只见苏遇仿佛没看见沈君亦似的,自顾自的躺倒,眼睛立马一闭,紧抿着唇不发一声。
“怎么,你不想见我?”
沈君亦眉头一拧,心里怒气又在翻腾。
可一想到眼前这孩子乃是自己所伤,怕他也是正常。沈君亦暗暗的叹了口气,坐在床上低声道,“小幺,都是为兄的不是,以后为兄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你不要害怕。”
哪知苏遇并不听,翻了个身背对着沈君亦。
“你!”
沈君亦眉头又沉了几分,他不眠不休死守了几天几夜的孩子,如今终于醒了,可却执拗的不发一言。
他的小幺,要如何才能原谅他?
沈君亦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竟然有些萧索,可却仍然孤绝桀骜。
“来人。”
沈君亦沉声道,门外很快就走进来一个灰衣老人。
“老奴,将这个婢女带下去,杖毙。”
闻言,烟凝脸色蓦然惨白,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饶命啊,求公子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公子饶命!”
沈君亦并不看烟凝,只是向后摆了摆手。
老奴恭敬的弯了弯腰,如鬼魅般的利爪瞬间抓住烟凝的衣襟。
烟凝大惊失色,眼泪流的更凶了,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一边挣扎,一边大声求饶,“公子,公子饶命,求公子饶命!”
老奴苍老的面容狰狞可怖,皮包骨头般的手却异常有力,拽着烟凝的衣襟,生生的把她拖行出去。
眼看着就要被强行带走,烟凝再也忍受不住,痛哭出声,满眼绝望的望着床上的背影哭喊,“小公子,小公子救救我,烟凝还不想死!求小公子救救烟凝,求小公子救救烟凝!”
“放开她!”
苏遇一掀被子,猛的坐起身来,手指着即将被拖下去杖毙的烟凝,满脸忿恨的盯着沈君亦看。
沈君亦笑,偏过身去盯着苏遇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随后又转过头去,不容置喙,“拖下去,杖毙!”
苏遇眼里一慌,拳头紧紧握住,耳边烟凝的哭声越发凄厉。如若今日他不救烟凝,那她一定会被人活生生的打死!
烟凝也是人,她也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她也会流血,也会痛!凭什么,凭什么沈君亦就能视人命如草芥,肆意□□伤害!
苏遇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放了她!”
沈君亦冷笑道:“凭什么?你说放我就一定得放么?你以为自己是谁?”
苏遇脸色一僵,牙齿紧紧的咬住下唇,又深深的垂下了头,强忍着屈辱跪在了床上。
“求你……求你放了她吧,有什么事都冲我一个人来!”
沈君亦眉头一紧,垂眼见苏遇满脸悲忿,小脸苍白无力,仿佛一瞬间就会消失在人世间。
对着老奴摆了摆手,老奴会意停了下来。
沈君亦缓缓的吐了口气,居高临下的望着苏遇道,“你唤我什么?”
闻言,苏遇脊背一僵,唇角哆嗦着,嘴仿佛被寒冰冻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见着沈君亦眉头皱起,苏遇颤抖着,心里默默的流着泪,“你是……兄长。”
“小幺乖。”
沈君亦眉头舒展,脸色染上喜色,伸手摸了摸苏遇的脑袋,“以后不要再闹脾气了,为兄不会真的生你的气,可是别人的命,我亦不会在乎,你懂么?”
苏遇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
“区区一个奴婢竟敢挑唆小公子,实在是胆大妄为。”沈君亦冷声道,却始终把目光停留在苏遇身上。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她下去,抽二十鞭,让她也长长记性。也让下面的人都看看,怠慢小公子是什么下场!”
“不要!”
苏遇闻言大惊,慌忙要制止,可老奴已经将烟凝强行拖了下去。门外很快就传来了烟凝的惨叫,以及鞭子冷冽的破空声。他甚至能想象的到,烟凝白皙娇嫩的肌肤,一瞬间被鞭子□□的伤痕累累。
“沈君亦,你混蛋!”
苏遇咬牙切齿,双眼死死的盯着沈君亦不放。
沈君亦眉头皱起,似有不悦的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小幺,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为兄不跟你计较。可你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在乎人命。多杀一个人,少杀一个人对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君、亦!”
沈君亦道:“你再敢喊一声,信不信我让人砸断那个小丫鬟的牙根?”
苏遇哑然,他实在想象不出沈君亦居然是这般冷酷无情之人。难道在他眼中,人命就犹如蝼蚁般可任由他揉捏?
“小幺,你不必如此看我。如果为兄对别人不够狠,今后又如何能护你周全呢?”沈君亦眉眼间一瞬间染上一丝悲色。当年沈家一百零八口的人,一夜间悉数惨死。那时他也不过十二岁而已。
苏遇看着沈君亦的侧脸,心里蓦然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是不清楚沈君亦的过去,也不清楚自己当年为何会被人丢弃在青离山山脚。
如今他只想回到许锦言的身边去,他只想做回苏遇。只是简简单单的苏遇!
“你再睡会儿吧,等会我让人来给你送些吃食。”
听不见苏遇的回应,沈君亦也不生气,转身就离开了。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苏遇最不想见的便是他。
沈君亦才离开没多久,就有几个丫鬟端着饭食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将饭食放下就走。
苏遇本想拉住一个丫鬟问一问烟凝怎么样了,可一个个都如同见鬼一般,战战兢兢,没人敢同他说话。
长长的叹了口气,苏遇也没有胃口吃饭,心里一时想着许锦言,一时担忧着烟凝,不知何时渐渐有了些倦意。
“小公子。”
耳边又传来了温柔的女声,苏遇微微抬起头,见眼前之人竟然是烟凝后,面露喜色,慌忙拉住她的衣袖,问道,“烟凝姐姐,你怎么样了?”
烟凝双眼红肿,声音也有些嘶哑,低垂着脑袋,长如羽翼般的睫毛轻轻一颤,落下了几滴眼泪。
“奴婢没事,多谢小公子关心。”
闻言,苏遇紧紧的抿住唇,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是我对不住你,要不是我,你根本就不用遭这份罪。”
“小公子……”
烟凝抬起脸,苦笑着轻摇了摇头,“烟凝不怪你,要不是小公子,烟凝此刻早被乱棍打死了。”
苏遇沉默着,心里瞬间明白了沈君亦的意图。如若他胆敢逃跑,那遭罪的就会是身边的人。今天是烟凝,明天亦有可能是别人!
“小公子,烟凝服侍你用膳好不好?”
烟凝眼里含着水雾,脖子上隐隐约约的能看见狰狞的鞭痕一直蔓延到衣服里面。
苏遇不想吃东西,可瞧见烟凝越发楚楚的神色,心里又难过起来。
今后他该怎么办,如今他伤势未痊愈,身子又虚弱无力,如何能赤手空拳的逃出沈家!
许锦言,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你在爱情跌倒,回家让你撒娇~嗷~【手动滑稽】
☆、情之所至
青离山。
念烛洗漱更衣完毕, 换了身往日常穿的雨过天晴色的纱裙,手提着一盏灯笼, 往十里揽月走去。
她, 还是放心不下许锦言。
也不知为何, 那日许锦言从青州回来,非但没能将十二师弟带回来, 反而连同把自己的魂儿都丢了。念烛忘不了那晚, 许锦言形容狼狈,面容憔悴,仿佛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一般双眼通红。原本洁净的衣裳也不知为何, 染上了斑斑血迹。
众多师兄弟争相询问许锦言, 可他只是木木然的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未说。
众人不知许锦言在青州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见他如此模样,心里也很难过。沐川和吕昭等人更是当场提出要再去一趟青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许锦言却将他们全都拦了下来,神色黯然嘴里喃喃自语, 却始终只有一句,“他会好好的活下去。”
众人皆沉默, 接下来的几日,许锦言仿佛中了邪一般,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终日在十里揽月喝到酩酊大醉。
念烛见此情形忧心如焚,恨不得能代替他难过。满腔深情却终是错负!
已经过了定更时分,今晚的夜尤其黑暗,月亮不知何时隐在了乌云后面,仿佛闹了别扭的孩子,再不肯露出头脸来。
念烛暗暗叹了口气,脚下走的更快了,没多久便走到了十里揽月。
将手里的灯笼放在门外,念烛轻手轻脚的推开门,通过屋内透出的光,清楚的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屋内东西凌乱不堪,而许锦言正倚着窗户,一条腿抬在窗柩上,另一条腿则是半弯着支在地面。手里的一壶酒喝了大半,正抬脸望着黑漆漆的天幕。
一头墨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许锦言俊美的侧脸仿佛刀削般棱角分明,可却又分明瘦削了许多。一身素白的衣裳也不如往日般整洁,竟只松松的穿在身上,露出胸前大片白皙的肌肤。
念烛从未见过这样的许锦言。在她心里,许锦言一直都是极其稳重、自律的人,而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紧紧的抿了唇,念烛强忍着眼里的酸涩,深深的吸了口气。
脚下轻移,缓缓的往许锦言身边走去,再离他只有几步之遥时,停了下来。
“大师兄。”
念烛声音有些抖,努力的睁大眼睛,轻声唤许锦言。
但许锦言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仍然定定的望着窗外。
“大师兄。”
念烛又唤了一声,这次她往前走了几步,一瞬间贴在了许锦言身侧。
“大师兄,你能不能告诉念烛,你到底怎么了?”
闻言,许锦言这才有了点反应,脸色酡红竟是喝醉了酒。
“你回来了。”
“大师兄。”
念烛咬唇,半张清冷的脸隐在灯火之外,“我一直都在啊。”
许锦言笑,轻摇了摇头,“不,你不是他,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大师兄,我到底哪里比不得十二师弟,你为何眼里从来没有我?我到底怎么样做,才能让你记住我一丝一毫的好?”
念烛哽咽着,她知道许锦言这样是为了谁,只是她不明白,她到底哪里比不上苏遇!
许锦言沉默着不出一言,思绪仿佛飞越了青离山,遥遥的忆起了远隔千里的苏遇。
他的阿遇啊,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啊,如今又亲手将他推了出去。他这一颗心如同在油锅里烹烧炒爆,不曾有一刻是安宁的。
念烛只觉得一片真心仿佛被烈焰焚烧殆尽,玉石俱焚之后脑里空空如也。
手捂住胸口,念烛紧咬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可却直直的落在了心里。
是的,苏遇确实救过她,如若当时苏遇愿意丢下她自己先跑的话,那也许这一切的事都不会发生。可是既然老天这样安排,难道不是因为她和许锦言缘分未尽之故?
“大师兄,你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
念烛一把搀扶住许锦言,将他往床边引去。
许锦言喝醉了,恍惚间以为是苏遇回来了,他大力的一把将念烛揽在了怀里。死死的紧紧的,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急促道:
“阿遇,你回来了,大师兄真的好想你。你不要怪师兄好不好,锁链栓心,又没有了血玉,大师兄真的怕永远的失去你……”
念烛被许锦言紧紧的抱在怀里,胸口憋闷的快要喘不过来气。眼泪顺着光洁的脸蛋流了下来,她再也忍不住,抬手抱紧了许锦言的腰肢。
她放下身段,放下脸面,不过只是想同许锦言在一起罢了,却连一个拥抱都是代替了别人的。
泪水润湿了许锦言肩上的一小片衣裳,缓缓的闭上眼睛,就一次,一次便好。
夜还是那样深,念烛含泪微笑,静静的看着床上躺着的许锦言。
长如羽翼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许锦言在梦里睡的任然不安分,嘴里念着唤着,始终只有“阿遇”而已。
伸手给许锦言掖了掖被子,念烛将脱了一半的衣裳重新穿起,起身离去。
青州沈家。
苏遇盘腿坐在床上,面对着墙,而身后站着神色莫名的沈君亦。
“药我也喝了,饭我也吃了,沈君亦,你怎么还不滚?你到底还想我怎么样?”
苏遇背对着沈君亦,满脸气愤的吼道。他就不明白了,沈君亦到底哪里来的耐心,竟然一天好几回的往他这里跑。
闻言,沈君亦嘴角勾起,脸上划过一丝笑意。如今小幺愿意和他说话,也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不是?
“小幺这几日很乖,为兄要奖励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苏遇眉头一挑,嘴哆嗦了几个来回到底没把“想要你狗命”五个字说出口。
“那我要你放我走,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沈君亦凝眉,手上拿的折扇轻轻摇了摇,却在下一秒蓦然想起,背对着他坐着的苏遇根本看不到。于是薄唇微启,吐出一句,“想都不要想。”
“哼。”
苏遇从鼻孔里呼出口冷气,他早就知道沈君亦是不会轻易放他走的。可是将他强行留在青州到底有什么意思?难不成沈君亦觉得他会认祖归宗?
如果是以前,苏遇到是会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毕竟他从前世开始就一直渴望着找到亲人。可是如今……要他怎么承认自己是沈家的孩子!谁家的兄长能像沈君亦那样把亲弟弟往死里折磨!
“沈君亦,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沈君亦道:“那你就是混蛋的弟弟。”
苏遇道:“呸!你不要脸!我才不是你弟弟!你就是个大变态,人渣!”
闻言,沈君亦不怒反笑,手里的折扇轻敲,“那你就是变态、人渣的弟弟,怎么样,这身份如何?你喜不喜欢?”
“你!”
苏遇气的猛一转过头来,狠狠瞪了沈君亦一眼,牙齿咬的“咯噔咯噔”的响。他实在是低估了沈君亦厚颜无耻的程度!
“小幺。”
沈君亦的放柔了声音,走至床边坐了下来,“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是沈家的孩子,这已经成了事实啊。”
“什么事实?我怎么不知道!一直都是你一个人的猜测!”苏遇冷声道。
沈君亦不语,伸手将苏遇拎了过来。
苏遇一愣,还没来得及挣扎,右臂的衣袖就被拉了上去,露出了一条白嫩的手臂。只是手肘处有着一条狰狞的长疤,这是上一次替许锦言挡刀留下的。
想到此处,苏遇神色有些黯然,只听耳边沈君亦自顾自的说道。
“你右臂上的兰花胎记,是阿娘临死前亲口告诉我的。你今年七岁是不是?你是在大雪天被许锦言捡到的,而我们家的小幺正是在大雪天断了踪迹!你说天底下会有这般巧合么?”
沈君亦笑,抬眼盯着苏遇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也许这真的是巧合,可是血缘是骗不了人的!你我是同胞兄弟,血肉相连,你就是小幺!是我沈君亦的幺弟!不管你信或者不信,你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身上和我流着一样的血,今后我再也不会伤害你。小幺,你信为兄一回,可好?”
最后一句已然带了些祈求的意味,苏遇心里狂跳,如果沈君亦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自己真是沈家的小幺无疑了。
可事到如今,你让我如何认你?!
苏遇低着头沉默着,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世居然是这般离奇。前世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没有人要的野孩子罢了。
“小幺,为兄不想逼你太紧,只要你乖乖听话,为兄什么都可以替你做。你喜欢什么,想玩什么,我都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送到你面前。你身上的伤,是为兄的不是,我向你赔礼,今后谁也不能再伤了我的小幺……包括我自己……”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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