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4)
摞一摞地叠好放进箱子里。
她收拾好衣服后去整理桌子,发现之前自己摆放在一旁的李辛霏送她的护肤品不见了。她往李辛霏的桌面扫了眼,又回头看了眼耿思甜那,她的桌上赫然摆着那些瓶瓶罐罐。
曾希抿抿唇,低头继续收东西。
她刚把自己的书从架子上拿下来,宿舍门就被推开了,她心里蓦地一个咯噔,扭头就看到了李辛霏从门外走进来。
李辛霏看到曾希时脸上的表情就垮了,脑海中不了遏制地想起跨年那晚的对峙以及自己落於下风的狼狈情景。
是愤怒,是耻辱。
李辛霏刀锋似的眼神把曾希一剜,目光转而落到了她摊放在地上的行李箱上。
箱子里摆着她的衣服以及一些日常用品,看着像是要出门远游,当然李辛霏知道曾希是不可能在读书期间外出旅游的,她也没那个闲钱。
曾希接上她的目光,心里一刺,立刻别开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
她蹲身把书本放进行李箱时,李辛霏走上前,拿脚尖踢了踢她的行李箱,冷冰冰地开口了:“申请换宿舍了?”
她冷哼:“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你不搬我也是要搬的。”
曾希默了一秒:“不是。”
李辛霏闻言眉头一紧,心里立刻有了猜测。
“你要外宿?和谁,林穆阳?”她的语气一声更比一声急促。
曾希缄默算是默认。
“曾希,你还知道廉耻吗?”李辛霏胸口鼓动了下,她攥紧拳低头鸱视她,“因为你我现在成了全校的笑柄,你应该很高兴吧。”
曾希咬了咬唇:“辛霏,我没有针对你。”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自取其辱喽?”
李辛霏对曾希的成见已深,事到如今她们再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
曾希把书本放好,合上行李箱不欲再和她多做口舌之争。
她提起行李箱要走时,李辛霏横步一跨挡在她身前:“曾希,说真的,你家里现在这样的情况,不会是看上了林穆阳的家庭背景做着麻雀飞上枝头的美梦吧。”
曾希回视她:“我没有。”
“别告诉我你们之间是纯粹的爱情,无关物质,你当初和我要好不也是看上我的家庭觉得能从我身上占到便宜吗?”
曾希心头一拧,她没想到李辛霏把她们曾经的友情定义得这么龌龊。
“林穆阳他靠着她妈妈就能吃喝不愁,你呢,靠打工赚的那点钱?你应该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你告诉我你对他别无所图?骗谁呢。”
曾希鼻头有些发酸,她向来不擅应对这种没由来的质疑。
“我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以前耿思甜总说你假清高我还不信呢,现在看来她说的没错。”李辛霏冷哼,“你妹妹……曾望?小小年纪就学会勾搭男人,跟你学的?”
曾希听她提起曾望浑身一凛,眉头皱起,语气也强硬了些:“你在说什么?”
李辛霏抱胸睨着她:“耿思甜说你妹妹每天都去她弟的烧烤摊上打工,为了一点钱到处勾引男人,连书都不打算读了。”
“你别胡说。”曾希急了,“小望不是那种人。”
李辛霏冷笑:“你是真不知道啊,看来你妹也清楚自己做的是什么见不了人的事。”
她见曾希表情有些灰败,占上风的成就感虏获了她,她下巴一扬:“不信啊,自己去看呗。”
☆、七十三
“喂,姐?”曾望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手捂着手机说话。
“我在学校啊,嗯,晚自习刚下课所以有点吵。”
“姐,我要赶回宿舍洗澡,改天再给你打电话。”
曾望迅速挂断,有桌客人喊她,她把手机揣回兜里去忙活。
“小辣椒,送错了,这些东西不是我们点的。”
曾望回神,低头瞅了眼。
张瑶冲她喊:“隔壁桌的。”
“哦。”曾望把烤串送到另一桌。
她走回烧烤架那时,耿明鹏咬着烟看她:“怎么回事啊,今天晚上怎么一直没在状态,昨晚你也没和我们一起通宵啊。”
昨晚她翘了晚自习和他们一起去了网吧。
“没睡好。”曾望扼要地说。
耿明鹏手指夹下烟:“看不出来你还失眠啊,哥哥教你一招,睡前喝两杯酒。”
“我说真的,不信你一会儿和我喝两杯,保管你一夜好觉。”
他似乎对劝她喝酒有了执念,总是寻着机会怂恿她。
曾望睃他一眼,没搭理。
她自己也觉出了今天有些心不在焉,至于原因,她不愿意承认但实实在在是因为周祺。
跨年那晚他的一阵剖白对她的震撼力很大,致使她这两天反反复复地想起。
她想起以前她说他“娇生惯养”,说他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不知道他听到时心里作何感想,大概觉得委屈?
可他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大概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世,无端惹人同情唏嘘。
之前的“别人”也包括她。
那晚他主动揭开伤疤,与她赤诚相待,曾望明白他的企图,他还妄图把她拉回头。“以痛制痛”,他觉得自己的经历是一剂猛药,对她的沉疴顽疾会有效,他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从悬崖跌落后还会鼓劲往上攀爬。
天真可笑。
“抽吗?”张瑶递了支烟在她面前。
曾望心里烦躁亟需疏解,她接过烟咬上,张瑶拿打火机给她点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眯了眯眼觉得神经放松了些。
“曾望!”
曾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手上夹着烟,错愕地睁眼。
曾希就站在几米开外,和曾望一样,她的表情也是不可置信的。
曾望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过来立刻把手上的烟丢了,样子十分惊慌。
“姐……你怎么在这?”
曾希左右扫了眼曾望身边的人,耿明鹏她是记得的,之前他去接耿思甜时他们还碰过一次面,她万没想到曾望会和他有关联。
“你呢,你在这做什么?”
曾望语塞。
耿明鹏见到曾希出现在这也是很意外,他立刻就想到了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姐姐。
“曾希姐姐,进来坐一会儿吃点东西?”
他开口时,曾望瞪了他一眼,嫌他多事分不清状况。
曾希想着刚才曾望吸烟的模样,脸色沉了下来:“曾望,你跟我来。”
曾望搓了搓手指,低头耷拉着肩膀跟上去。
后边张瑶看着她们离开,对耿明鹏说:“曾望这么怕她姐姐啊,我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呢。”
耿明鹏咬着烟抓抓脖子,他也没想到曾希还有刚才吃瘪的一面。
“欸,你说,她姐肯定不想让她跟着我们混,你说曾望会不会听她的?”
耿明鹏低头摸摸自己的手,他的手背上还留着曾望之前拿烟头烫的疤。
他深深地吸一口烟,掐着烟屁股丢在地上,拿脚用力碾了碾。
“这可由不得她。”
……
曾希一路沉默地往前走着,曾望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心里已经打起了鼓,脑海里想着的都是接下来要怎么和她解释。
她显然是有目的性地出现在小吃街的,就在不久前她还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原本还有些奇怪她怎么会突然找她,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个试探,而她还撒谎了。
曾望看着前方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她很了解曾希,沉默是她生气的前奏,她平时不常发脾气,而她一旦生起气来,那就说明已经触到她的底线了。
曾希不说话,曾望也不敢贸然开口,两姐妹就这么相互沉默了一路,气氛十分压抑。
曾望眼看着曾希是要把她领会学校,刚到校门口时她忍不住唤了声:“姐。”
前头曾希顿住脚,头也没回直接问了句:“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一问曾望就明白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曾望不打算狡辩,索性说实话:“妈妈走后。”
曾希一惊,转身质问她:“为什么?”
她犹疑了下接着说:“你缺钱吗?小望,我说过,钱的事你别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去食堂给别人收盘子吗?”曾望尖锐地反问。
曾希噎住,表情复杂难言,心头一阵阵苦涩:“会好的,小望,我不是说过么,会好起来的,我们总会熬过去的。”
“会好的?”曾希嘴角挂着自嘲的笑,“妈妈走的时候你也这么说,后来呢,奶奶走了,根本没有变好,只会越来越坏。”
“会的会的,只要你好好读书,之后——”
曾希往前走想拉住曾望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我不想读了。”曾望看着她,双眼死寂。
曾希皱眉:“不行。”
曾望这次态度坚定,她干脆把事说开了:“我不想读了,也不想考什么大学了。”
“那你想干嘛?继续跟着刚才的那些人吗?”曾希觉得曾望现在就站在崖边上,她不应该用力推她而应该伸手拉她一把,她放柔了语气,“小望,听姐姐的,以后别再和那些人来往了,好好读书,我们一起努力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有意义吗?妈妈和奶奶都不在了,还有意义吗?”曾望眼神麻木,声音里俱是绝然,还带了些哭腔,那些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情绪一下就爆发了,“我只想要妈妈和奶奶好好地活着,她们说过要给我过十八岁生日,看着我考大学,会一直陪着我的,她们都不在了还怎么好起来?有用吗?”
曾希鼻尖一酸,眼眶倏地就红了:“可以的,你相信我。”
“姐,你能不能别再自欺欺人了?你还不明白么,好不了了,她们都死了,我们永远都好不了的!”曾望拔高音调,眼眶泛红却是攥拳强忍着。
“小希……”曾希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我不想变好了。”曾望汲了汲鼻子别过头,咬牙狠下心说,“现在也不错,去打工比在学校开心,你以后就不要给我打钱了,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
曾望说话时垂在身侧的双手隐隐颤动,她没再去看曾希,硬邦邦地说完后绕过她就想离开。
“小望。”曾希回身喊住她。
曾望顿住脚没回头。
“为了我,为了我行吗?”
曾望听她近乎哀求的声音,心里一恸,眼角就湿润了。
她想起中秋过后,她因听了耿思甜的话,偷偷地跑到庆大看曾希,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食堂里帮着别人收餐盘的场景。
曾望沉默地往前走。
如果说以前她为了曾希可以变成空谷给予她回声,现在的她就是暗不见底的深渊,只能吞噬一切声音,再无回应。
……
曾望没有回宿舍,她一路踱着往操场去,在跑道边上的台阶上盘腿坐着。
冬天的夜寒风凛冽,这个时候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
“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曾望突然对着虚空说话,操场上一片寂静,过了片刻,一个人影才犹豫着从场边的榕树背后慢慢地挪出来。
周祺难为情地挠挠脑袋朝她走过去,在离她有段距离的台阶上坐下。
曾望斜眼看过去:“你每天跟着我不累吗?”
周祺还是像以前一样,她去小吃街时他就等在校门口,不同的是以前他是光明正大,现在是偷偷摸摸。他本以为自己的行为很隐蔽,没想到她还是发觉了。
他觑了眼她的脸,平静地看不出喜怒。
“还好。”周祺一本正经地回答。
换作以前,曾望只会觉得他咸吃萝卜淡操心,可跨年那晚后,她似乎有些明白他的心思了。
他妈妈的事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难怪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耿明鹏很危险。
曾望发现自己现在对他说不了冷言冷语,但她也做不到温言软语,最后只好沉默。
“刚才在校门口……”周祺迟疑了下,“我看到了你的姐姐。”
曾望面无表情,既不意外也不动怒。
“她知道你打工的事了吗?”
“嗯。”
“你们……吵架了?”
她扭头看他:“你不是都看到了?”
周祺有些发窘。
“你姐姐应该不想你去小吃街那的,你——”
“安静点。”曾望恶心恶气地打断他,“一个个的都来说教,还有完没完了。”
周祺噤声,他看得出她心情很差。
操场周边仅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夜风一过,榕树就抖擞着还顽强留在身上的叶子,发出簌簌的声音。
曾望去小吃摊的时候把外套脱了,之后曾希出现她也没顾得上拿。
周祺把自己身上的棉衣外套脱下,悄悄地靠近她,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曾望正出神着,身上突然一暖,转头就看到周祺的脸。
他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我怕你会感冒。”
曾望没拒绝他的好意,嘴上还不忘损他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在大礼堂睡了一晚就感冒了。”
周祺脸一热,急忙说道:“我现在身体比之前好多了。”
曾望扯了下外套:“明天感冒别赖我。”
“不会的。”
周祺见她神色稍有和缓,他也没坐回刚才的位置,就近和她并肩坐在了一排。
两人彼此静默了会儿。
“曾望,你会喝酒吗?”周祺打破沉默,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曾望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
“我会哦,是在我妈妈去世那段时间学会的。”
“那时候觉得很难过,就想自暴自弃,学着大人借酒消愁。”周祺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一声,“然后喝多了,酒精中毒被送医院里去了。”
曾望不知怎的有些想笑,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无端提起这个像是在影射什么。
“住院的那段时间外婆来照顾我,妈妈出了意外她也很难过,但是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开解我,我那时候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就像……”周祺看了眼曾望接着说,“外婆和我说的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说‘好好活着本身就是意义’。”
曾望心头一颤,突然明白他的意图。
“你不仅跟踪我还偷听?”
周祺有些慌。
“周祺,你是不是以为把你悲惨的故事告诉我就能感化我?我应该痛哭流涕改过自新?”
“曾望?”
周祺欲有所言,脑袋突然被什么东西罩住。
“别白费功夫了,你妈妈的死对我来说没任何意义。”
曾望狠下心说完这句话,下了台阶径直离开。
周祺蒙着头坐在原位,这次再没追上去。
☆、七十四
曾望辗转反侧几乎一晚上都没睡,第二天一早又一直犹豫要不要给曾希打个电话。
她被她惹哭了,昨晚也一定一夜没睡,自己偷偷地躲在被窝里哭。
几番纠结,曾望最后还是没把电话打出去,昨晚她对她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她不能心软。
早读时,曾望照常踩点到教室,进座位时余光往后瞟了眼。
周祺低头看着自己的书,一动不动。
曾望拉开椅子,椅子脚在地上摩擦出声,她坐下后就摊开书趴在了桌上。
“曾望,出来一下。”
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朝里喊人,班里静了一瞬后立刻又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曾望打了个激灵坐起身,有些莫名地走出教室。
后座的周祺此时才微微抬起了头。
曾望以为班主任找她无非是说些学习上的事,可当她跟着他走进办公室看到王亚亚时,她就知道并非如此。
办公室里除了王亚亚外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她一见到曾望情绪就有些激动:“你就是曾望?就是你拿刀威胁我们家亚亚?”
曾望锐利的眼神瞟向王亚亚。
王亚亚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下,躲到她妈妈身后,看着曾望告状:“老师,曾望每天都去小吃街给别人打工,和那些小混混们玩在一起,被我发现后她就拿刀威胁我让我不能告发她。”
她又补了句:“她之前还泼我水。”
王母震怒,指着曾望对潘虎说:“这就是校园暴力,一中还有这种学生吗?老师您不管管?”
潘虎板着脸问曾望:“亚亚说的是真的?”
曾望始终看着王亚亚,双眼如冰似霜,还蕴着一股子狠劲。
王亚亚一唬,背脊一凛又想起了那晚贴在颊边冰凉的刀锋。
那晚她的确是被曾望吓住了,她害怕曾望真会对她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所以一连几天她都守口如瓶,始终没把她的秘密说出去。可这个闷亏埋在她心里始终让她不甘心,每每看到曾望的脸她就恨不能也拿一把刀威胁威胁她。
对曾望的怨恨厌恶在心里不断胀大,最终压过了她的恐惧。
“老师,她肯定不会承认的。”王亚亚抢在曾望开口前说道,她似乎亟于将她定罪,最好一点机会都不给她,“有个人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曾望表情变了一瞬:“你闭——”
“周祺。”王亚亚抢白道,“周祺能给我作证。”
曾望的眼神温度倏地低了几度,如果说刚刚只是无情现在就有点骇人了。
潘虎听到周祺的名字一时有些惊讶,随后表情复杂地去了教室。
周祺坐在班级,周围书声朗朗他却一点都集中不了精神,心里总有些不安。
直到老师在门外喊他名字,他心里咯噔一下,往曾望座位看了眼。
周祺跟着潘虎到了办公室,进门就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等他看清对立双方是谁时,心里就大概猜到老师喊他来的目的了。
曾望背对着门,听到脚步声没回头也知道人来了,她握了握手反而比刚才还不安了。
“周祺,你给我作证,曾望之前是不是泼我水还拿刀威胁我。”王亚亚看见周祺立即问道。
周祺眉头微微拧起。
他就站在曾望边上,他沉默的时候她敛下了眼睑盯着地面,抿直了嘴。
周祺知道她很多秘密,可她从不担心他会泄密,他人傻又正直过了头,就像一根笔直的钢材,不会绕曲,他能为她守住秘密,但要他这样的人为她在人前撒谎未免太过为难他。
他是个要当警察的人啊。
“我承认。”
“她没有。”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不仅是办公室里的人愣住了,就连说话的双方都怔住了,意外地看向彼此。
周祺看向曾望的眼神里是担忧、慌张和着急。
曾望的心情变得很奇怪,她其实并不在乎会受到学校怎么样的惩罚,记过或是退学都无所谓,反正她已经和曾希摊牌了,学校在她眼里已经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
可出乎她的意料,周祺竟然这时候还向着她,在她昨晚对他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之后。
潘虎皱着眉头一脸严肃:“你们两个,说实话。”
王亚亚瞪着眼:“周祺,曾望自己都承认了你还帮她说谎,她欺负我的时候你明明都看见了啊。”
潘虎看向他:“周祺。”
周祺还是很坚定地说:“她没有。”
曾望抿直了嘴,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心里百转千回,过后抬头平静地说:“老师,我承认我在做兼职的事,也拿水泼过她。”
周祺暗自松了口气。
潘虎问她:“你拿刀威胁过亚亚吗?”
曾望面不改色:“我没做过。”
“曾望,你撒谎!”王亚亚气急败坏。
“说我拿刀威胁你,你有证据吗?”
“我……”王亚亚转眼看向周祺,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周祺内心十分焦灼,他绷着脸别开了目光。
“我没看过曾望拿刀威胁过人。”
曾望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涩然,心脏一紧像是有人拿一根细线缠住了它,慢慢地磨着。
王亚亚嘴一瘪似乎要哭,她有苦说不出憋屈极了。
王母在这时候开口了,她尖着嗓子质问曾望:“那你平白无故泼我女儿水干嘛,看她好欺负嘛。”
曾望脑筋转得快,迅速答道:“我泼她水是因为上游泳课时她明知道我不会游泳还把我推下了泳池,这个周祺知道。”
潘虎看向周祺,他没有否认。
王亚亚见潘虎把目光投向她,一时慌了,口不择言道:“我、我不知道她不会游泳。”
就这一句算是变相佐证曾望的话了。
形势急转,王母本是帮自家女儿讨公道来的,可现在反倒成了过错的一方,但她也不愿在这时候放下姿态。
“我们家亚亚不是那种人,她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曾望冷淡地说:“那我也是不小心的。”
曾望毫不示弱,王母没想到她一个小女孩嘴上一点不饶人。
“你一个学生去打工怎么回事啊,老师,班上有这么不务正业的学生会影响别的孩的,带坏了人怎么办?”王母换个方向指摘,不管如何总要给她安上一个罪名才罢休。
潘虎在一旁大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了,他看了眼周祺,暗自在揆度他刚说的话的真实性。
周祺一直以来都是班上的好学生,潘虎其实更愿意相信他说的是实话,而且曾望虽然近来不□□分,但拿刀威胁人到底太过夸张,可是反过来说王亚亚也不是个不知分寸的孩子,如果是她在说谎那总不会傻到还给自己找个证人。
一个罗生门,这件事他一定要好好调查清楚,可在此之前他不能冤枉任何一个。
“两个人都有错,曾望,让你姐姐来一趟。”
曾望蓦地一慌:“老师,我姐要上课。”
王母插嘴:“那叫你爸妈来。”
“她没爸妈。”王亚亚接道。
王母一怔,随即脸上露出“难怪”的神色。
潘虎见王母一副势必要追究到底的模样,无奈之下之后对曾望说:“我打个电话问问。”
他作为班主任,自然存有班上每个学生的家长联系方式,更何况是曾望这种家庭特殊的学生。
潘虎背过身去按电话,周祺略带担忧地看向曾望,她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着脸在隐忍。
早读铃响起,室外一阵喧闹,潘虎很快就挂了电话,回过身时他让周祺先行回教室。
周祺犹豫了下,班主任的目光一直看着他,他不敢显露什么,点点头就离开了办公室。
王母还在那喋喋不休地数落着曾望,抱怨一中号称庆城最好的中学却治学不严,什么学生都收。
曾望始终攥着拳站在一旁,王母对她的指摘她完全没听进去,一心想的都是——曾希要来了,在昨晚她们吵了一架之后,她又要来为她收拾烂摊子。
她会对她更失望吧。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潘虎往门外看过去:“曾望姐姐,你来了。”
曾望身子一颤,垂下眼睑不敢回头。
曾希一进门首先就看向曾望,见她站在那耷拉着脑袋一副乖巧模样就如同初中她在学校犯了错被叫家长时的模样,她恍惚了下。
她又看到办公室里还有另外的人,关切地问道:“老师,小望怎么了吗?”
王母冷哼,尖着嗓子说:“她一个学生跑去打工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还泼我女儿水,小小年纪不学好,你们家要好好管教管教了。”
打工这事曾希知道,她皱眉:“泼水?”
曾望没吭声。
潘虎把事情简要复述了遍。
“推下泳池?”曾希眉头拧得更紧了,曾望小时候落过水,那之后就一直很怕水,她简直不敢想她落水那刻内心该有多恐惧,因此温和的表情一下就肃然了起来。
王母袒护女儿,指着曾望说:“亚亚就是想跟她开个玩笑,谁想到她不会游泳啊。”
她这说的倒像是曾望的错。
曾希往前一站护住曾望,语气相应地低沉下来:“小望泼别人的水的确不对,我代她向您道歉,可是——”
她话锋一转:“不管她会不会游泳,趁人不注意把人推下水都是一种不好的行为,万一小望出事了呢?您想让您的女儿担这个责任吗?这不是开玩笑!”
在场的人都愣了愣,没想到曾希刚才还温声细语此刻却厉言厉语起来。
曾望站在前头的曾希咬了下唇。
她一点都不意外。
别人都以为她们两姐妹中,曾望是强势的那个,曾希是怯懦的一个,事实上从小到大曾望都是被曾希护着的那个,但凡她遇上什么危险,受了什么伤害,她总是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一直如此。
这也是她为什么她想快点变强大的原因,她不想再让她为她挡风遮雨了,她也想成为她的依赖,为她分担解忧,就算不行,起码不再是负担。
她不想再躲在她的翼下,她的翅膀应该用来飞翔,而不是用来保护她。
王母回过神不满地顶回去:“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孩子打打闹闹本来就很正常,再说了不是没出事么。”
曾希的脸色并没有和缓。
潘虎看这水火不相容的形势感到头疼,左右不能偏袒,能做的只有从中调和,化干戈为玉帛。
“你们两个,先回去上课。”潘虎对曾望和王亚亚使个眼色让她们先离开,他想着先摆平家长,至于学生到时候抽个时间再开导下,分散矛盾总比集中爆发来得强。
曾希这才回头看曾望,她来了这么久她们此时才对上眼。
曾望注意到她眼圈有些肿,眼睛里还有点红血丝。
“别担心,先回教室。”曾希说。
曾望看着她,一颗心像是泡在了柠檬水里,酸涩异常。
王亚亚和曾望前后脚出门,王亚亚出门后还白了曾望一眼,她本以为今天能给她一个教训的,结果却没讨到好处反倒惹一身骚,现在她在老师眼里的形象肯定大打折扣。
曾望没回教室就站在办公室门外等着,门掩着露出一条细缝,她还能听到王母刻薄的话语和曾希的声声反驳。
“你姐为了你都会和人斗嘴了。”
曾望回头看到林穆阳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他看她:“你可真有能耐,昨晚把你姐气得哭了一晚。”
“真想替你姐教训教训你。”林穆阳故作凶狠表情,没过两秒就耸了耸肩叹口气,“可是你现在在你姐心里的地位比我还高,骂了你她该不想搭理我了。”
曾望盯着那扇门始终不语。
“你们两个啊……”林穆阳摇摇头。
她们都把彼此看作最重要的人,坏就坏在这一点,她们都情愿牺牲自己成全对方。
☆、七十五
办公室里的谈话进行了半个小时后,曾望看到王母从里面出来,面色不悦地挎着包离开了。
潘虎看到曾望还站在门外,冲她招招手。
该来的躲不掉,曾望再次进了办公室,潘虎示意她也坐下,她迟疑了下,最后落座在曾希身边。
潘虎喝了口水,清清嗓子说:“曾望,你打工的事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他看了眼曾希,她们两姐妹长得像,并排坐在沙发上就同他的两个学生似的。
“曾望姐姐,她打工的事你之前知道吗?”
“她不知道。”曾望抢断答道。
“胡闹。”潘虎训她一声后接着说道,“你这段时间学习都不在状态,成绩也下降得厉害,是因为去打工没把心思花在学习上吧?”
曾望抿嘴,他如果单独和她说这些,她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曾希就在这,她听了心里肯定难受。
“你还是个学生,应该要好好读书,不要去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浪费时间。”潘虎说,“这件事影响很不好,刚才亚亚妈妈也说了,你这样不仅耽误自己还会影响到别的同学。”
曾希很是担忧,怕学校给她什么处分,于是放低姿态开口说道:“老师,曾望这件事的确做得不对,我回去会好好说说她的,希望您能给她一次机会。”
“这不是小事,要是每个学生都像她这样乱来,校规校矩不就成摆设了,校风会变成怎么样?”潘虎看向曾望,“她这种行为往大了计较学校是要劝退的,往小的说也是要记个大过的。”
“对不起对不起……”曾希忙不迭地道歉。
曾望见她这样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忍不住说了句:“记过就记过。”
“小望!”曾希立即回头,在潘虎生气前轻斥她,“你要听老师的话,不要给他添麻烦。”
她都这样说了,潘虎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咳了下说:“我知道曾望也是个好孩子,只不过一时走错了路,作为老师我自然是想她好的,只要她保证以后好好读书,不再做些和学习不相关的事,这件事我就从轻处理。”
他这意思就是让曾望以后不能再去小吃街。
曾希眼睛一亮,立刻接道:“会的会的,小望会改正错误,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回头看曾望,双目灼灼:“是吧?”
曾望抿紧嘴没有立刻回答。
“小望?”
曾望看着她发红的眼角,心里一刺,低下头闷闷地应道:“知道了。”
曾希得到她的保证倏地喜笑颜开。
“口头保证不能说明什么,身体力行才可以。”潘虎说。
曾希接道:“会的,她会的。”
从办公室里出来,正好上课铃响起,曾希本来还想再和曾望说几句话的,此时也不敢耽误她上课,只匆忙说了句:“好好听课。”
曾望走进教室时很多人都对她投以注目礼,她无视那些目光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中途周祺抬头和她对视了下,仅是一眼他就立刻低头去看他的书去了。
曾望坐回位置,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随手翻开摊在桌上,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时她就在底下拿笔乱涂乱画,发泄着烦躁的情绪。
背运的时候一堆破事就会扎堆发生。
王亚亚告发她杀她一个措手不及,潘虎喊她去办公室时,除去刚开始时的那点慌乱,她其实并不害怕,她本就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大不了退学罢了,这还正中她的下怀。她开始觉得有些不安是在王亚亚提到周祺时,她不怕他帮着王亚亚指证她,但她怕他为难。
她说她承认时是真的抱着把所有事情全盘托出的决心的,可周祺选择了站在她这边,他又一次维护了她。
曾望在当时并不觉得高兴,反倒觉得胸口堵着什么东西似的,闷得慌。
想法的转变就在那一瞬。
曾望笔尖在书上重重划了一笔,之后泄气地趴在桌上。
上午有一节体育课,大冬天的室外温度低,一上课老师就先让全班跑了个几圈,美名曰“暖和暖和身体”。
跑步没队形,大家都往内道跑,男生女生混在一起。
曾望跑的时候往前瞅了眼,锁定那个高个身影后就甩开步伐追上去。
周祺慢跑时身边突然蹿出一个身影和他并肩而行,他转头意外地看到来人竟然是曾望。
“我有话——”
曾望一句话还没说完,周祺突然加速往前跑,硬生生地把她甩在了身后。
曾望有些傻眼,旋即就来了气,牙一咬也提速往前快跑,她冲刺了一阵好不容易追上他,周祺余光看到她二话不说再次加速。
曾望磨磨牙齿,把额头上的汗一擦,一跺脚又追了上去。
以前早锻炼时,他们常跑在一起,那时周祺体力不行,慢跑个两圈都喘,曾望很轻松就能甩开他,后来他慢慢能追上她了,可曾望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有被周祺甩在身后且追不上的一天。
曾望看着前方摆臂跑着的周祺,他一点都没放慢速度的打算,她的体力渐渐有点不支了,气息全乱,呼吸急促。
她脾气一上来干脆不追了,停下来在跑道上走着,胸口剧烈起伏。
曾望走到终点,周祺就站在跑道边上,他们隔了段距离对视了几秒,周祺率先移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曾望脚步一顿,踅足往反方向走。
……
晚自习时,潘虎到班上监督学习,曾望总觉得他的目光始终胶着在她的身上,她硬着头皮不得不摆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实际上心思却早已神游九天开外了。
晚自习中途,周祺被潘虎单独喊到了办公室里去。
“知道老师为什么找你吗?”潘虎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得笔直的周祺问。
周祺其实心里猜到了□□分,他有些忐忑,摇了摇头。
“早上亚亚说曾望拿刀威胁过她,她说你能为她作证,你说你没看到,真的吗?”
周祺点头:“真的。”
“你的意思是亚亚在说谎?”
周祺微微敛了敛眼睑掩饰眼神里的挣扎:“我只看到她们在吵架,没看到曾望有拿刀。”
“只是吵架?”
“嗯。”
“曾望打工的事你知道吗?”
周祺犹豫了下:“之前……偶然碰到过。”
潘虎追问:“你怎么不告诉老师?”
“我……”
潘虎审视着他,过后装若随意地问:“你和曾望关系挺好的吧?以前又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
周祺心头一慌,脸上险些泄露真实情绪,他绷着脸,声音也在发紧:“我和她就是、就是普通同学。”
潘虎目光在他脸上溜了圈,正在周祺万分不安时他又开口了:“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你学习好,曾望这段时间成绩掉的厉害,你有空多辅导辅导她。”
周祺觉得自己出了一身虚汗,他松口气:“我会的。”
潘虎陪着周祺一起回了教室,到了门口又喊了曾望的名字,周祺刚落地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去。
他看向曾望,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接。
曾望冷淡地别开了头,和他擦身而过。
周祺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下。
潘虎带着曾望去了办公室,坐下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拿盯着她看。
曾望面无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曾望,把你的刀交出来吧。”
曾望面色镇定:“老师,我没有。”
“你没拿刀威胁亚亚,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曾望冷静以对,“我只是和她吵了一架。”
潘虎端详她的脸,半刻后说:“和周祺说的倒一样。”
曾望毫不意外,他不会扯谎,只会避重就轻地说一点事实,她要猜中不难。
“回去吧,以后和同学好好相处。”
曾望回去后,潘虎又喊了王亚亚出去。
曾望坐回自己位置,身体往后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
周祺自曾望走后一直忐忑不安,他正失神时桌子突然被前方人的椅背一磕,桌面投下了一片浅淡的阴影。
他抬头,曾望的后脑勺就在他眼前,两人的距离很近,他甚至能看清她脖颈后的绒毛。
不知道老师刚才问了她什么,他们的答话有没有出入。
周祺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一问她,曾望突然往前一倾趴在了桌上,似乎不太想理人。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没起身的打算也就作罢,但心里却始终悬着不上不下的。
曾望趴在桌上,眼睛却睁着,耳朵始终倾听着背后的动静。
一点声音都没有。
曾望探手往抽屉里摸了摸,拿出一个小巧的镜子,她微侧了下身体,拿镜子往后照了照。
镜中是缩小的人像,周祺执笔伏案认真地写着作业。
曾望把镜子倒扣在桌,又趴了会儿,再起来时面色冷冷淡淡的。
晚自习下课后,曾望习惯性地起身要走,刚站起来,潘虎就出现在了班级门口,饱含警告的眼神直盯着她。
曾望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拿出书本翻看。
后面周祺掀眼快速地看了眼她的背影,松了口气。
一连几天曾望都被看得死死的,潘虎时不时地会查她的岗,曾希也常常打电话给她,她像是活在监视之下,始终脱不开身。
耿明鹏给她打过电话质问她怎么都不去烧烤摊,她不耐烦地推说最近不方便后就没再多解释,本来麻烦事就多,偏偏他还来触霉头。
周五晚上没晚自习,曾希怕曾望没人看着又跑去耿明鹏那,于是主动去学校找她,把她带到了“浮生”。
老高和小A第一次见到曾望,他们来回在曾希和曾望脸上扫视,最后得出结论:“长得真像。”
曾望第一次来这种清吧,这里跟上次和耿明鹏他们去的酒吧完全不一样,没有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完完全全是个休闲吧。
“妹妹喝酒吗?我请一杯啊。”老高十分热情。
“不喝。”曾望看了眼他的脸,“叔叔。”
小A直接喷笑出声,林穆阳也微微勾了勾唇角。
曾希有些尴尬,拉着曾望说:“叫哥哥,他比你大不了多少。”
曾望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的络腮胡看。
小A说:“妹妹不喝酒点杯果汁吧。”
林穆阳背上吉他:“点两杯。”
“诶,弟妹不喝酒么她可是吹了两瓶——”
林穆阳睃他一眼:“别废话,到点了。”
老高摸摸脑袋,领会过来他可能不想让曾望知道那晚的事。
“他会唱歌?”曾望看着林穆阳走上台问。
“他是主唱。”
曾望还没见过曾希这幅样子,她笑着眼神里满是崇拜,在曾望心里,曾希对她而言是顶优秀的人,对于她崇拜别人这件事她是难以理解的,她把这归结于爱情盲目,让人失去理智。
可当林穆阳开口时,曾望有些惊艳,似乎有些明白曾希为什么看上这个人了。
曾望陪着曾希在“浮生”呆了一个晚上,等到了差不多时间,曾希才送曾望回去。
曾希把曾望送到校门口,分别时她又拉着她说了几句话。
“小望,明天我再来找你,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大学图书馆学习,或者你要不要去穆阳的店里看看,他——”
“姐。”曾望表情很淡,淡到仿佛要隐进夜色中。
曾希心里一紧:“嗯?”
“你不用这样,我们不需要把各自的生活混在一起。”
曾希怔住。
“我进去了,你回去……”曾望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林穆阳,“小心点。”
校道上有几个也从校外回来的学生小跑着往宿舍赶,曾望却不慌不忙地走着,她仰头透过婆娑的树叶看到一轮皎月当空,月晕映照着几朵轻云,周围一颗星星都没有。
手机铃声响起,曾望回神,这铃声张瑶给她的那个手机的,也只有他们会给她这个手机打电话。
她皱了皱眉接通。
“小辣椒,今天怎么也没来帮忙?”耿明鹏在那边大着舌头问。
“有事。”
“哟,你面子还挺大的么,这都几天了,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要钱了?”耿明鹏嗤地冷笑,口齿不清地说,“曾望,你真把我这当收容所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叛逆了就出来混两天,想当好学生了就走人?”
“我告诉你,你想得美。”他放狠话,“你现在过来,不然我就亲自去你学校。”
曾望停下脚步,拧紧眉头。
他说话时曾望就能听出他喝多了,她按捺住脾气,还算好声好气地说:“明天,明天我过去。”
“就现在!”耿明鹏一点都不松口,“别让我等太久。”
他说完不等曾望回话就强行挂断了电话。
曾望不满地看着黑屏的手机,低声咒骂了句,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最后踅足往校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出门才回来,更迟了,抱歉
☆、七十六
天际的云翳逼近,一层盖过一层,遮天蔽月。
深夜的小吃街还没完全冷寂,一些夜猫子专趁着这个点出来打打牙祭,祭奠五脏六腑,因此一些摊子上还坐着人。
曾望到耿明鹏摊子上时只看到他和张源坐在一起,桌上杯盘狼藉,烧烤签子扔的到处都是,地上摆着好几个空酒瓶。
“哟,来了啊,坐。”耿明鹏拉了张塑料椅在自己边上。
曾望本以为今晚他这忙不过来才非喊她过来帮忙的,现在一看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耿明鹏拍拍椅子:“坐啊。”
曾望很警惕,她落座后把椅子往旁边蹭了蹭。
耿明鹏喝得半醉,侧着脸眯着两只眼睛看她:“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来?”
“有事。”
“忙着读书啊?”
耿明鹏和张源对视,嘲弄地放肆讥笑。
曾望扫他们一眼,抿紧唇没应声,心里觉得他们真是无聊至极。
“你歇得够久了,怎么样,明天能来么?”
“还不行。”
耿明鹏闷了一杯酒,咧咧嘴:“你是被关禁闭了还是怎么,不会是被你姐说服了后又良心发现,看不上我们,打算重新当回好学生了吧?”
耿明鹏虽然问得随意,但眼神却狭着质问的锋芒。
“再过段时间。”曾望说。
“你姐管着你?”
曾望不想多解释,点了下头。
“既然不想读书想跟着我们混,那干嘛不直接退学?”
曾望脑中一瞬间浮现出周祺的脸,她敛下眼睑:“反正这段时间不太方便过来。”
她这话在耿明鹏耳中听来就是模棱两可甚至是假托之后回来而心中已经摇摆不定了,他知道曾望向来听她姐的话,加上这几天她都没来帮忙,他心里更加认定曾望已经起了“从良”之心了。
“要下雨了,我走了。”曾望无意再和他们耗损时间,起身要走。
耿明鹏却镬住她的手猛地往后一拉,曾望失去平衡又一屁股坐回去。
“着什么急,再聊会儿。”耿明鹏大着舌头说。
曾望扯回自己的手,眼底的不满已经藏不住了。
耿明鹏又拿了个杯子倒了酒推到她面前:“解解渴。”
“我不喝。”曾望拒绝地不留情面。
耿明鹏弔起眼角:“你不是说你会喝么,骗人的?”
曾望神色不变,其实已经薄愠,她下巴微扬:“得看和谁喝了。”
言下之意就是耿明鹏还不配和她喝酒。
照往常,耿明鹏欣赏她的牙尖嘴利,他会耐着性子和她周旋,就像虏获猎物前的一番戏弄,可以增加进食的愉悦感。
可曾望毕竟不是动物,她不服管教也做不来俯首称臣,耿明鹏觉得短期内他根本□□不了她,最后让她从爪底下溜走才是功亏一篑。
强扭的瓜不甜也总是聊胜于无。
“怎么,我帮了你这么多,和我喝杯酒都不乐意?”耿明鹏半劝半胁迫,对着她举了举杯,“你说要跟着我混,怎么着也得表现出一点诚意不是,不然我怎么信你不是随口说说的。”
曾望抿直了唇,心里清楚他这是在刺探她,她失了耐心,不愿意曲意应承他:“不喝。”
她再次想走,耿明鹏给张源使了个眼色,他立刻站起身把曾望按坐在椅子上,攫住她的双手往后一别让她无法动弹。
“干什么!”曾望挣扎了下,无奈力气比不过张源,她双目噙火看向耿明鹏,“放开我。”
耿明鹏抚着手背上的一个烫伤疤,眼神变得晦暗不明,语气狭着一丝阴狠:“曾望,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所以你总不听我的话?”
他凑到曾望面前,想伸手拍拍她的脸,曾望怒火彻底被他激起来了,她偏头啐了他一口,眼神发狠。
耿明鹏眯眯眼,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吐沫星子,再看向她时眼神又沉郁了几分。
“看来你是吃硬不吃软啊。”
耿明鹏一手捏住曾望的双颊,端起酒杯把酒直接灌进她嘴里。
他箍得紧,曾望避无可避唯有被动地咽着。
“好喝吗?”耿明鹏拍拍她的脸蛋。
曾望被呛住了,剧烈地咳了几下,涨红了脸。
“你他妈……”
“看来没喝够。”耿明鹏直接操起酒瓶,掐住曾望的脸迫使她张嘴,无视她痛苦难受的表情,毫不怜惜地把整瓶酒灌进她嘴里。
酒水一半进了曾望肚子里,另一半顺着嘴角涎下,打湿了她的胸襟。
“咳咳咳……”曾望胸口剧烈起伏,鼻尖的白气一阵接一阵。
耿明鹏弯腰凑近她,见她双眼湿漉漉的有些迷离,偏偏内里还藏着恨意。
“还想喝?”耿明鹏给自己倒了杯酒,“曾望,我知道你一直都挺看不起我的,来我这也不过是想赚快钱,讨厌我还必须在我手底下干活,挺憋屈的吧?”
他喝了口酒:“本来吧,你这样我也没必要帮你,偏偏你这小性子还挺对我胃口。”
“可你也不能仗着我对你有点好感就为所欲为吧,我可不是什么烂好人,你别把我对你的耐心磨没了,遭罪的可是你,今天就是个警告。”
曾望挣了下,耿明鹏冲张源使了个眼色,他松开了紧紧攥住的曾望的手。
曾望垂着脑袋勉强站起身,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从内到外开始发热,浑身像是被抽了筋般软弱无力。
她心中不安,想趁着脑筋还算清醒赶紧离开,可刚迈出一步,膝盖遽然一软,脚像是踩了空,直接跪倒在地。
她的膝盖直接磕到了地面,耿明鹏和张源皆是被吓一跳。
曾望趴在地上好一会儿,脑袋晕乎乎的,意识也开始涣散,她暗道不妙,撑起双臂想要爬起来,可越急越不如人意。
耿明鹏盯着曾望打量了会儿,蹲下身恍然大悟道:“你不会喝酒?”
曾望紧咬下唇,企图用痛感来保持清醒。
她没回答,但耿明鹏心里已经有数了,他咧开嘴笑的放肆:“我说呢,每次让你喝酒你都不喝,原来是一杯倒啊。”
他伸手挽起曾望,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你醉了,我带你去休息休息。”
“别碰我。”
曾望想要推开他,可手上没什么力气,反倒顺势栽向他。
“别客气,乖乖跟我走。”
耿明鹏趁机搂住她,他撂了话让张源收拾摊子,自己则半拖半拉着曾望往外走。
外面已经开始下起萦萦细雨,冬季的雨不大落到身上却砭骨地寒冷。
几滴雨钻进曾望的后颈,冻得她一个哆嗦,体外是冷的,体内却蹿着热气,冰火两重天的折磨很不好受。
“放开我。”
曾望以为自己的语气是犀利的,实际上却是软绵绵的和她平常大不相同。
软玉在怀,耿明鹏动了邪念,他搂着曾望的手往上,诱哄道:“下雨了,你喝醉了回学校不好,我住的地方近,带你去休息。”
“滚。”
曾望使劲搡了他一把,没把他推开,自己反倒一个踉跄。
耿明鹏拉着她强迫她跟着走,此时也没心思顾上她的情绪,他只知道今晚他这样对她,以她这种性格,日后指不定就和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没想到曾望不会喝酒,今晚灌醉她也是阴差阳错,这也是天赐良机,反正她对他没什么好感,与其等她清醒后反扑,索性一次做绝了。
耿明鹏拽着曾望往小吃街外走,深夜路上人本来就少,加上下雨,仅有的几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没有对耿明鹏和曾望多加侧目。
曾望意识还在,她能预知到接下来的危险,可身体却不受支配。
“你放开我。”
耿明鹏笑的猥琐:“大晚上的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
曾望心里开始有些害怕,她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恶自己不会喝酒。
“曾望!”
马路对面冲过来一个人影,几秒后就拦到了他们面前。
耿明鹏看清来者何人后低咒一声,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
周祺见曾望状态不对,眉头一紧,对着耿明鹏沉声质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上次挨揍没挨够是么,少他妈多管闲事。”
他搂着曾望要走,周祺跨步上前拉住曾望的手。
“你放开她,不然我就报警了!”
耿明鹏动不了身,骂了句“妈的”,他把曾望往他怀中一推,趁他忙着扶她之际,一拳直接打上他的脸,一脚踹中他的膝盖弯。
周祺硬生生吃了一拳,还没来得及反应膝盖又受了一脚,他腿一软往旁边踉跄了两步被绊倒,倒地前他还将曾望抱在怀中,护鸡崽似的搂紧她,把自己的身体垫在她身下。
耿明鹏喝了酒后更易怒,他嘴上咒骂着,脚上还不留情地一下又一下地踹着。
周祺覆在曾望身上,咬牙忍痛,生怕耿明鹏伤了她。
有路人冲他们这喊了声,耿明鹏好事被打断,心中纵有千般怒火,此时也怕惹火上身,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你给我等着,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你。”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愤愤地撂下狠话才不甘心地离开。
周祺觉得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痛,他此时也顾不上自己,只担心曾望的状况。
他撑起身体看她:“曾望,曾望?”
曾望阖着眼,嘴唇蠕了蠕,周祺凑近了听才听清她在喊“姐姐”。
距离一近,周祺就嗅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喝醉了?
雨越下越大,周祺没时间多加猜测,他扶起曾望,艰难地把她的手搭上肩头,费力把她背起来。
周祺背着曾望在原地思忖,学校是回不去了,现下当务之急就是找个容身的地方过一晚。
打定主意,周祺没多耽搁,背着曾望冒雨沿着马路往前走。
背上的曾望似乎很不安,一直来回扭动着想下来。
“你放开我。”
周祺勾着她的膝盖弯,回头安慰道:“别怕,是我。”
他不确定曾望有没有听进去,只是感觉她老实了下来,似乎还搂紧了他。
周祺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小宾馆,办入住时他推说身份证没带在身上。老板娘见多了他们这样的学生,多打量了他们两眼,只叮嘱了句“别搞出事”就把房卡给了他。
周祺背着曾望上了楼,他订了一间标间,进了房后就把曾望放在了床上,扶她躺好。
曾望蹙着眉似乎很难受,额间还沁出了一层冷汗,周祺赶忙拿手背去试了试她的体温,一碰之下果然有些发热。
他把她被雨打湿的外套脱了,掀开被子把她盖了个严实,又急忙去浴室里接了温水,拿毛巾浸湿后不断地擦拭她的额头。
曾望张了张嘴呢喃着什么,周祺俯身去听。
“水,渴……”
周祺忙拿着房内的烧水壶烧了点开水,等水温不烫人后扶着她喝了点水。
中途曾望睁开了眼,盯着看了他几秒又闭上了眼,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
周祺又用手探了探她的体温,仍然有些烫,他想去给她买点退烧药,又担心自己走后她无人照看会出什么岔子。
一时两难。
喝了水后曾望表情稍微和缓了些,鼻翼微微翕动似乎睡熟了。
周祺盯着她的睡颜看,她少见的安静模样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向来她在他面前都是张牙舞爪的。
今晚的事他回想来还有些后怕,要不是他没等到她回校特地出去找她,真不敢想那个人会对她做什么。
明天等她醒来,他无论如何也要再和她好好谈谈,如果说以前是潜在的危险,现在则是已知的危险,他不能任由她再以身犯险。
周祺守在床边,时时注意她的体温。他想起小时候他发烧,外婆总会拿棉签沾水涂抹他的唇瓣,她说发烧的人身体就容易缺水。
宾馆里没棉签,他犹豫了下,用手指沾了沾水,轻轻地点在她的唇上。
曾望的唇抿了抿,周祺端详着她的脸,心里莫名紧张,过了会儿见她没醒,他松口气,重新沾水帮她润唇。
……
夜里下了场雨,到了清晨雨势停住,巷子里传来了叫卖吆喝声。
周祺猛然惊醒,第一时间往床上看,被子被掀开,空无一人。
昨晚曾望到了后半夜才退了烧,他稍稍放了心,之后也不知何时就趴在床边睡着了,就连她起身也没察觉。
周祺有些慌,立刻起身:“曾望,曾望。”
他正疑心她是不是离开房间时,突然瞥到阳台那有个身影。
周祺松口气,犹豫了下朝阳台走去。
曾望就坐在地上,两条腿探出栏杆,脑袋磕着冰冷的围栏不知道往外看着什么。
周祺刚走到她身后,她就回过了头,脸色还带着病态的苍白。
他摸摸后脑勺,看着她说:“外面很冷,你还生着病,别再着凉了。”
曾望回过头看着楼下,默然。
周祺踌躇了会儿,从房内拿了条毯子给她披上,自己也陪着她坐在阳台上。
曾望偏头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朝他伸出手似乎想摸他的脸,周祺有些难为情,却像中了定身咒般不能动弹。
她抚上他的脸,大拇指在他嘴角处摩挲了下,就在他心慌意乱时她突然用力一按。
“嘶——”周祺顿时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曾望收回手睨他,他脸颊上青紫一块:“又挨揍了。”
周祺别开脸。
“转过来。”
周祺顿了下才缓缓转回脑袋。
曾望凑近他:“你这样怎么能当上警察,怎么保护别人啊。”
“我……”周祺眼神左右飘忽不定,他这样不是因为她的质问,而是她和他的距离在不断缩近。
周祺身体突然僵住,曾望把脑袋磕在了他的肩头上。
“对不起。”她嘎哑着嗓音说。
周祺一动也不敢动,僵直着脖颈回应她:“昨晚不是你的错……”
“上次在操场,我不应该那样说,对不起。”
那晚在操场她说了什么?她说“你妈妈的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周祺敛下眼睑,过了片刻开口道:“曾望,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和妈妈一样……”
“我知道。”
周祺低头看她,下定决心般说:“曾望,我不想你发生任何意外。”
曾望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反而极轻地笑了,她抬头看他,两人视线相交。
“傻子。”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更迟了,今天多一更
☆、七十七
周祺拿宾馆里的电吹风把曾望的湿外套吹干后才让她穿上,他们一起从楼上下来退房时,老板娘的眼神在他们身上逗留了许久。
她扫了眼曾望,问周祺:“这姑娘烧退了?”
曾望有些奇怪地皱皱眉头。
昨晚周祺见曾望高烧不退,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下来问老板娘这有没有退烧药,结果她这里真的备着,他就简单地解释了下原因,向她要了退烧药给曾望服下,也多亏了这药,她才退了烧。
“退了,谢谢您给的退烧药。”周祺把房卡递给她,冲她颔了颔首。
“昨天你背着这姑娘我还以为她是被你迷晕过来的呢。”老板娘小声嘀咕,“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
周祺耳朵霎时红了,他堂皇地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
“看你也不像。”老板娘办完退房手续,把押金和收据单一起递给周祺,冲他们两个抛了个眼色,“下次还一起来我这住啊,我这可多你们这样的小情侣来开房,放心,阿姨嘴严得很。”
周祺脑袋一嗡,耳朵红的滴血,脸上表情既是难为情又是慌张无措:“阿姨,我们——”
曾望拉拉他的衣角:“好了么,走吧。”
“啊……哦。”
周祺被她打断也就没再往下解释,离开时老板娘还在他们身后喊:“记得还来啊,阿姨给你们打折。”
从宾馆里出来,周祺还觉得耳热难耐,他都没好意思看曾望,始终目视前方。
“喂,你要往哪儿走?”曾望喊住他。
周祺这才停下,回头看她,对上她的视线时眼神还闪躲了下:“你想去哪儿?”
曾望转身往路边的一家店走,周祺抬头看了眼,是家药店。
他跟上去:“你身体还不舒服?”
“没有。”
“那你……”
曾望推门而入,在架子上找了酒精和棉签,结账时还拿了盒创可贴。
出了药店,曾望提着袋子就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抬头见周祺还傻站在那,朝他使了个眼色:“坐着啊。”
“哦。”周祺坐在离她几拃远的位置,显得有些紧张。
“过来点。”
周祺往她那挪了些。
曾望把袋子里的酒精拿出来,拿棉签沾了沾,回头见他离她还隔着个人的距离,皱皱眉干脆自己往他那挪了一屁股。
“头转过来。”
周祺看出她的意图,他干咽了下:“我自己来吧。”
“别动。”曾望无视他的话,拿着棉签小心地点在他嘴角的伤口上。
刺痛感让周祺的脸部肌肉忍不住抽动了下。
曾望帮他消完毒收回手,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他俊秀的脸庞和淤青十分违和。
周祺在她的注视下有些慌张:“怎……怎么了吗?”
曾望垂眼换了支棉签:“手。”
周祺老实地把手递到她面前。
他两只手的的手背上都有擦伤,此时还带着些脓水。
即使她昨晚意识模糊,但发生了什么事她多少还记着些。
曾望拉过他的手翻看两眼,他手心上旧伤结的痂刚脱落不久,现在又添了新伤。
她盯着他的手有些愣神,这双手在认识她之前毫无瑕疵,现在却伤痕累累。
周祺被她拉着手,只觉得从指尖开始就异常灼热,他动了动手指:“曾望?”
曾望回神,沾了酒精帮他消毒,她的动作尽量放轻,时不时还对着他的手吹吹气。
“认识我不到半年就被打了两次,我对你来说还真危险。”曾望垂着脑袋,有些自嘲地说。
周祺心神一动,下意识地就回握住了曾望的手。
她怔了下抬头看他。
“曾望,我以后想当一个警察,警察不就是和危险相伴的么。”
曾望定定地注视着他,他的脸上又是那种真挚到赤诚的神情。
“傻子。”
曾望低头继续帮他清理伤口,垂下的短发掩盖下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
冬季一阵雨后就携来了层层的寒意,尤其早晚日出日落前后,没有阳光的铺照,无论裹上多厚的衣服,寒气仍是见缝插针地往人的四肢百骸里钻。
这种天气还要早锻炼对学生来说就是一种酷刑,内宿的学生每天早上都咬牙从被窝里毅然决然地起身,抱着奔赴战场的决心去操场跑步,当然溜号的人数和气温呈反向增长。
周祺跑步的时候故意落后,目光时不时回头搜寻。
曾望在后头看到他四下张望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加速往前跑到了他身后冲他背上拍了下:“你不是跑得挺快,之前追都追不上,现在磨蹭什么呢。”
周祺知道她说的是之前体育课他故意甩开她的事,他的眼神有些心虚地闪躲了下,低声解释道:“早锻炼……就是要慢跑,慢慢地。”
曾望“切”了声:“那你慢慢跑,我先走了。”
她说完就真的提步疾跑,瞬间往前移动了一段距离。
“诶,曾望……”周祺有些傻眼,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曾望余光瞥到周祺紧随在侧的身影,抿着嘴角极淡的笑了下。
两圈完毕,场上很多学生都解散奔向了食堂,少有学生会在严寒天气还逗留在室外。
周祺时刻和曾望并肩跑动着,往常她跑完步就会抢在人前去食堂买早餐,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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