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1)
“下雨了,我们回教室吧。”
周祺往远处眺,那抹背影在雨幕中拐了个弯,他急忙对王亚亚说:“你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诶,周祺——”
周祺撒开步子扒开雨帘,直遂奔去。
曾望拐弯消失的那个角落是个下坡,通向食堂的底下,那里是学校的停车库,连接着后门。
周祺毫不犹豫地下了坡,车库里仅有几盏不甚明亮的灯,光线不好,什么东西仿佛都被罩在一张黑纱底下。
他往前走了段距离也没看到曾望,试探地喊了声:“曾望?”
静寂无声,无人应答。
“曾望,你在吗?”
周祺左顾右盼,疑心她是不是提前从学校后门溜走了,突然他眼神一定,看到了前面一根柱子后面露出的校服衣角。
他一喜,抬脚往那走去。
“别过来!”曾望清冷的声音兀的响起。
周祺定住,往她那探头:“曾望。”
曾望还靠在柱子背后,没打算走出来:“你在这干嘛?”
周祺解释:“我看到你往这走——”
“你跟着我做什么?”
周祺往前走,车库里静悄悄的,他跫然的足音十分清晰。
“站住!”曾望再次喝住他。
周祺又停下脚步,他看出来了,她不想见他,更不想和他独处。
“你赶紧走,我想一个人呆着。”
周祺神情沉寂下来,他往边上跨了一步,回身背靠柱子。
曾望仔细辨听了会儿,发现他还没离开,不禁蹙紧眉头。
外面的雨下大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来,像是隔着远山一样听不真切。
过了会儿,周祺涩然开口道:“曾望,我喜欢你是不是让你困扰了?”
曾望一怔,那种湿漉漉的情绪再次漫漶。
“对。”曾望干巴巴地应道,过后又用硬邦邦的语气说,“你只是喜欢多管闲事而已,以后你当好你的优等生,别再管我这个差等生的事了,我们各过各的。”
周祺听她把他们的关系区分得这么清楚,有些急:“可是之前我们明明——”
“周祺!”曾望强硬的打断他,面对这么冥顽不灵的人她已经有点出离焦躁了,“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喜欢你,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我们就做陌生人,懂了吗?”
偌大的车库响彻她的声音,周祺的身体慢慢颓败地松弛下来,他低垂着眉眼,神色难掩苦涩。
她这不是不喜欢他,而是排斥厌恶。
“懂了。”他说。
☆、五十九
五十九
许是下午在林穆阳店里补觉补过头了,又或者是失去了那种安全感让她难以入眠,总之曾希在宿舍的这晚并没睡好。
她习惯地早起,去阳台洗漱时李辛霏推门而出,曾希有些意外,以前她从不这么早起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李辛霏冷瞥了她一眼,曾希埋下头掬了水洗脸,气氛有些难言的尴尬,她们间的空气像是化作一缕缕透明的丝线,每人各执一端拉得紧紧的。
曾希难耐这种磨人的氛围,仓促洗了脸就想回房内,李辛霏却在这时候开口了。
“曾希,你活的很累吧。”
曾希停下。
李辛霏转过身:“你有这样的家庭,仅仅是活着就觉得很难吧?”
曾希像是被打了一闷拳,胸口钝钝地痛。
“你知道林穆阳的家庭吗?他和你不一样,他家境很好,不需要像你一样考虑怎么才能活下去,你什么也给不了他。”
李辛霏这次的语气很平静:“我知道对于你来说,他这样的追求者的确很让人心动,你会迷上他不奇怪,但是你要清楚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不会长久的。”
李辛霏这次没有尖词詈语,却比之前任何一次杀伤力更大,她显然知道攻心为上,拿捏住一个人的软弱加以攻击事半功倍。
“你如果不想受伤就清醒点,别做无谓的幻想了,你不是灰姑娘。”
李辛霏瞟了眼曾希,见她脸色有些灰败,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有些话点到为止反而比说透了更有效果。
……
李辛霏今天难得早起是因为她妈妈来了庆城市,她化完妆收拾好自己后出门拦了车就往机场去。
李母的飞机准点到达,李辛霏在接机口冲她招手。
李母看到她后推着行李箱款款走过来,还往她身边看了看:“穆阳没陪你一起来吗?”
李辛霏表情几不可察地变了变,随后接过她的行李箱挽着她的手说:“他还有课。”
“是嘛。”李母不疑有他,问完林穆阳后才上下打量自家闺女,“你这条裙子的款式是不是有点过时了,去年的?”
李辛霏点头看看自己:“好像是。”
她解释:“今年还没买过冬装呢。”
李母说:“一会儿把行李放了,我带你去买几件新款。”
李辛霏笑着:“还是妈妈最好。”
她们往机场外走,李辛霏让送她来的司机等候在外,上了车,她说了个酒店的地址。
在车上,李母开口说:“本来昨天我要和穆阳妈妈一起来庆城看你们的,可惜我昨天有事走不开,今天她公司有事又飞回去了,时间总是不凑巧。”
她问李辛霏:“你昨天见到吕阿姨了吗?”
李辛霏摇头:“没有。”
李母皱眉,语气略微不悦:“穆阳没带你一起去见他妈妈吗?”
李辛霏语气有些别扭:“他们母子可能有些话要讲,让我过去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以后也会是一家人。”
李辛霏表情寂寂,李母见了试探地问:“和穆阳还闹着别扭呢?”
“没。”
李母毕竟是生母,两眼一瞧就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猫腻,她说道:“小霏,穆阳要是发脾气,你就容忍一下,别和他吵,稍微放低点姿态有好处的。”
李辛霏不满:“为什么是我要放低姿态?我不想。”
李母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眼神里蕴着不赞同:“你吕阿姨没了穆天就剩下他一个儿子了,她宝贝得很,你不要惹他生气,万一他对你有偏见了,看上别的女孩怎么办?”
李辛霏闻言脸色不霁,嘟囔道:“看上就看上,他又不是皇太子。”
“说什么呢。”李母沉下脸,“他怎么不算皇太子?你吕阿姨的公司那么大,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儿子,以后他不继承谁继承?”
李母语气变得有些强硬了:“我告诉你,你爸的公司还需要你吕阿姨扶持,你别意气用事,凡事顺着穆阳点,别讨嫌。”
李辛霏皱眉不甘地说:“难道我就是你和爸爸拿来拉拢吕阿姨用的?”
“你这孩子。”李母反问,“你难道不中意穆阳?”
“我……”李辛霏缄口。
李母笑了:“你就别犟了,收敛点脾气,把他套牢了。”
李辛霏低下头,神色不定。
李母以为她来气,宽慰她:“好啦,不说这个,去庆城日报社实习的事你爸帮你打理好关系了,你过段时间就去吧。”
“你爸和人家说你是你们学校校报社的副社,写的报道经常是头版,你可挣点气,别给你爸丢面。”
李辛霏心情更不佳了:“我就不能不去吗?”
“不行。”李母斩钉截铁道,“你爸爸也是一片苦心,你毕业后他会在公司安排一个职位给你,可是你也不能被别人说全靠家里,好歹履历上好看点。”
“再说了,你不是也喜欢新闻吗?”
李辛霏小声地问:“我要是没做好呢?”
李母啧然一声:“你是我和你爸爸精心养大的孩子,从小到大我和你爸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肯定会做的比其他人还好的。”
李辛霏咬了下唇,最后也没再开口说话。
……
李辛霏之后又和李母一起去逛了商场,买了衣服后两人又一起去她学校。
李母跟着李辛霏去了宿舍,宿舍里廖未未和耿思甜都在,她们见到李辛霏带了个保养得当,衣着奢华的女人,立刻就认出了她是李辛霏的母亲,之前她也来过宿舍。
“阿姨好。”耿思甜和廖未未问了个好。
“你们好。”
李母带着得体的微笑,她把给李辛霏买的东西放在她桌上,耿思甜斜眼偷瞄了眼,看着袋子上的logo心头咂舌,又很是歆羡。
“欸,小霏,你另外一个舍友呢?”李母问道。
李辛霏毫无感情地说:“出去了。”
“要不要把她喊回来,我请你舍友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李辛霏回答得很快,过后见李母表情困惑,她干巴巴地解释,“下午还有课,来不及。”
李母点头,随即对耿思甜和廖未未说:“来的不是时候,不然可以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廖未未回道:“阿姨您客气了。”
李母对她一笑,又对着李辛霏说:“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穆阳,告诉他我来了?”
宿舍里的氛围一时变得有些古怪,耿思甜瞅了眼李辛霏,又和廖未未对视一眼,显然两人心底都有些猜测。
李辛霏有些尴尬不自在。
林穆阳和曾希在一起这件事李辛霏没和她妈说,但是耿思甜和廖未未都知道,此时她觉得自己在她们两个眼中就是一个赤/裸裸的笑话。
李辛霏含糊地应了几声,转开话题:“我们先走吧。”
李母估摸时间也该到饭点了,于是回头和耿思甜廖未未道别:“今天不巧,下次有机会阿姨再请你们吃饭。”
李辛霏和她妈妈走后,耿思甜走到李辛霏桌前,探着脑袋去看那些袋子里的东西,嘴里嘀咕了句:“买这么多,真有钱。”
廖未未瞟她一眼,眼里闪过嫌弃。
耿思甜回过头对她说:“诶,你说李辛霏妈妈是不是不知道她看上的‘准女婿’跟别人跑了?”
“可能吧。”
“也是,她这样的人应该也没脸。”耿思甜说。
……
曾希背了包出门,在学校早餐店吃了早点后就去图书馆,刚到门口,林穆阳的电话就来了,她接起,他好像早料到她早起出门了,开口就问她:“在哪儿?”
“刚到图书馆门口。”
林穆阳又说:“你先别进去,我过去找你。”
曾希抿嘴犹豫了下才答道:“好。”
挂了电话,曾希就乖顺地等在门口,她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脑海中一直萦绕着刚才李辛霏和她说的话。
她觉得她在这段感情里是受益者,林穆阳给了她很多她从未领会过的感受,她从他身上汲取了很多,可她似乎并没有回馈他什么,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给不了。
思及此,曾希的情绪一时低落,或许真如李辛霏说的,她和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小希。”
曾希抬头,看到林穆阳朝她走过来,背上还背着吉他。
她不解:“你这是……”
林穆阳没解释,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诶?”
林穆阳带着她绕过了图书馆,抄了条小道往学校后山走,那里是庆大老校部所在地,百年前庆大建校在那,后来校区不断扩建,校方觉得老校部的教学楼不再适合教学就废弃了,如今那里都是空楼,学校里一直流传着老校部闹鬼的事,曾希之前也只到山脚下走过一回,也没敢上去看看。
曾希见林穆阳带着她爬山,犹疑地问:“你要带我去老校部?”
“嗯,去过吗?”
“没有。”
他回头看她,见她神色有些担忧,忍不住笑道,“你不会是相信那里闹鬼的传言吧?”
曾希有些难为情。
林穆阳揽过她:“有我在呢,抓不着你。”
他们沿着蜿蜒的山梯往上走,后山不高,坡度和缓,爬起来也不费力,最后下了坡他们就到了老校部。
庆大的招生官网首页上就有老校部的照片,曾希早前就看过了,只是她从没亲眼到跟前看过老校部的模样,此时见到了全貌不免有些吃惊。
几栋由暗灰色的青砖垒起来的民国洋楼建筑在岁月的洗礼中沉淀出古朴的气息,墙上的藤蔓植物紧紧攀住墙体,虽然在冬天却仍然青翠萦眼,房檐上的青苔也小巧可爱,几棵大榕树垂下几绦细须,粗大的腰肢表明它们已在此伫立了几多岁月,草坪上的草虽已枯黄,但凌寒独放的几朵小花却分外惹眼。
曾望看得有些呆。
林穆阳见她出神,笑了:“这地方漂亮吧。”
曾希止不住地点头。
“走,我们去树下坐着。”
林穆阳拉着她的手往一棵两人合抱不住的榕树走,树底下有一张石桌和几张圆椅。
曾希坐下后仰头望着亭亭如盖的树冠,几缕阳光从头顶漏下来,斑驳的光影像是波光粼粼的湖水。
她有些后悔之前因为胆小从未踏足过这里以致错失了许多美好,但她也庆幸学校里流传的老校部闹鬼的传言,很多人因此望而止步,却也让这一隅静谧美好,无人忧扰。
“你怎么会想带我来这?”曾希问。
林穆阳解释:“之前和舍友玩大冒险,发现了学校居然还有这种地方,那时候就猜你应该会喜欢这里,想着把你追到手后一定带你过来。”
他又坦然地示爱,曾希心口微热,冲他一笑。
林穆阳卸下吉他,她问:“你带吉他来做什么?”
“你忘了,我们有作业的。”
“嗯?”
林穆阳提醒:“民乐课。”
曾希立刻想起来了,他们要交一首民乐作品。
林穆阳抱着吉他坐下,扫了下弦:“我们的第一首合作作品。”
相较于林穆阳的亢奋,曾希有些泄气,她试探地问:“真的要我填词?”
“想反悔?晚了。”他挑眉,“带本子和笔了吗?”
“带了。”
曾希打开包把本子笔拿给他,林穆阳拿笔转了个圈:“我找找感觉。”
他拿吉他弹了几段节奏却始终拢着眉摇头,时不时拿笔在纸上写写涂涂,上次他给《颠倒》作曲时看着还比较轻松,这次似乎就没那么顺畅了。
曾希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就和她写作卡文时一样。
她轻声问:“没灵感吗?”
林穆阳拿笔点点脑袋:“没谱过民乐的曲子,找不到感觉。”
他拿出手机放了首《关雎》,缱绻缠绵的靡靡女声悠然吟起。
当初他借这首歌向曾希剖明心意,这首歌成了他们关系的一个转折点。
曾希自然也想到了这个,两人心照不宣。
林穆阳看她明明害羞却又故作无事的模样,嘴角不禁上扬,他自发地向她靠过去。
曾希抿着唇看着他凑近,心跳愈加迅速,突然额头一凉,她惊了下抬首:“下雨了。”
雨点一下子就密集了,林穆阳抱怨了句:“什么鬼天气,说变就变。”
曾希忙把桌上的纸笔收起来,林穆阳背上吉他拉过她,两人跑向最近的一栋楼避雨。
到了走廊,曾希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林穆阳接过后没顾上自己,低头细致地帮她擦拭,曾希再抽出一张纸巾,抬手帮他擦去脸上的雨水。
两人对视,彼此都忍不住笑了。
林穆阳原本停在她耳鬓的手往下一挪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就亲上去。
曾希顺势阖眼,抬首任他采撷。
外面的雨势渐大,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草坪、屋顶上,厚重的雨帘把他们和外界隔离开,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他们。
每个人生活的世界都是一个圆圈,人与人之间的交集或大或小或无。
曾希想,以前她和林穆阳是毫无干系的两个人,他们的世界是脱离彼此独立存在的,可他们仍有了交集。
这个交集的范围不太大,仅仅够他们互相喜欢。
☆、六十章
六十章
周五晚上不用上晚自习,日落西山,黑色的天幕刚拉上曾望就去了小吃街。还没完全入夜的时候反而是最没顾客的时候,她到时烧烤摊上只有张瑶一个人守着。
张瑶坐在一张塑料椅子上吞云吐雾,见曾望来了,伸脚把边上的另一把椅子勾到跟前来,拿眼神示意她。
曾望一屁股坐下,张瑶从兜里掏出一盒烟丢给她。
曾望精准地接过,打开烟盒拿出里面的打火机,咬上一支烟点了。
她还不太会抽烟,但是张瑶的女士烟口感温和,没那么呛,她还能忍受。
她把打火机塞回去,把烟盒扔还给张瑶,两指夹烟,吸了一口。
张瑶吐了口烟,盯着曾望突然笑了:“没想到你最后还是跟着我学坏了。”
曾望瞥她一眼。
“你还记得你初中跟着我混的那段时间吗?”张瑶眯着眼想了会儿,“那时候你胆大得很,翘课逃学去网吧一点都不怕,在学校还敢和老师对着干,十足的小太妹样儿。”
她又吸了口烟接着道:“你们年级其他几个女生都没你厉害,没想到你最后居然改邪归正了。”
张瑶朝她一抬下巴问:“你那时候怎么想的?”
曾望咬着烟仰头盯着顶上低瓦数的灯泡眯了眯眼。
她记得初中有一次她惹了事把班主任激怒了,打电话让她妈妈去趟学校,她站在办公室外听着班主任细数她的罪状,痛斥她为非作歹,不服管教,妈妈唯唯诺诺地不停替她道歉。
班主任最后气极,说了句:你这孩子照现在这样发展,以后就会是个毫无用处的人,趁早退学算了!
当时曾望在门外听到这句话一气之下就要推门冲进去,可她尚未行动就听到一向柔弱的妈妈突然厉声说道:老师,小望是我的孩子,天底下我是最了解她的人,我都不敢把她的未来说绝了,您又怎么能断定她以后是个无用的人?我相信她,她是我的好孩子。
曾望现在仍记得那时内心的震撼,像是钱塘潮水迎面扑来。
那天之后她就把身上的奇装异服脱了,老实地穿上土得掉渣的校服,每天准时准点地上下学,成绩也从班级倒数一下子冲到了班级前面,看着班主任惊诧的目光,她心里十分自得。
她不想让妈妈成为别人眼中的一个笑话,这就是她当时的想法。
可是现在,潮水褪尽,当初支持她的信念变成了不系之舟,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继续往前走了。
曾望回神,拿手指弹弹烟灰,低头掩去眼底情绪再抬头又是一副冷面孔:“不记得了。”
她问张瑶:“你呢?为什么从初中到现在一直跟着耿明鹏混?”
“跟你一样,赚钱呗。”张瑶自嘲地笑着说,“家里重男轻女,从小我爸妈就偏心我弟,我不像你,考了个一中,中考我的成绩只够得上市里一所不怎么样的高中,家里人就不想让我继续读了,觉得浪费钱,所以我就独立出来了呗。”
她说得轻描淡写,曾望还是从她眼底看到了怨恨。
张瑶看着曾望说:“我告诉你,现在这个社会,读书人出来也是给人打工的,学历不顶用的,还不如早点出来挣点钱,不用看家里人的眼色。”
她说着嗤地笑了:“不过你家也没人给你眼色了。”
曾望递了个冷眼过去。
张瑶耸肩:“你姐要负担自己和你的生活费很累吧,她也是个学生,能挣到多少钱?”
“还不如趁年轻的时候傍个大款——”
“你他妈给我闭嘴!”曾望暴喝,眼神里满是怒意。
张瑶被她一吓也来气了:“我说的不对吗?你都这样了还指望你姐清清白白,你可真够‘懂事’的。”
她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嗤道:“你瞒着你姐跟着我们干,指不定她也瞒着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我草你妈!”
曾望把手上的烟往地上一丢,蹭的站起身,动作猛烈把椅子都碰倒了,她身子往前一倾就要动手。
耿明鹏恰巧这时出现,见着她们两人剑拔弩张要干架的模样一唬,立即上前阻止道:“干嘛呢干嘛呢?都不想干了是吧?”
他站到两人中间,骂道:“怎么回事啊,砸我场呢?”
曾望和张瑶都瞪着彼此,互不相让。
“都他妈给我去干活,要来人了。”耿明鹏吼了声。
曾望捏着拳,最后才控制住心底的冲动,只对着张瑶威胁似的说了句:“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让我听见你再编排我姐。”
“我——”
张瑶要回嘴时被耿明鹏拦了下,曾望瞟他一眼转身去忙活。
耿明鹏低声和张瑶说话:“你别去招惹她。”
张瑶还在气头上,此刻听耿明鹏这么说更来气,于是不阴不阳地回道:“我招惹她?好的鹏哥,我知道她现在入了您的眼,您宝贝得很,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她翻了个白眼,耿明鹏“啧”了一声,心想女的就是事多。
张瑶和曾望互不顺眼,一晚上都是各忙各的,烧烤摊就这么点大的地儿,偶尔迎面碰上的时候两人都不拿正眼看对方。
“小辣椒,这桌加两瓶酒。”
曾望拎了两瓶酒过去。
“小辣椒,坐下来一起聊聊啊。”
那桌是几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经常结伴来吃烧烤,他们和耿明鹏相熟,还爱开曾望玩笑,但她一般都不搭理。
今天也不外如是,曾望本想像往常一样不睬他们,张瑶却突然走到这桌来,不阴不阳地说:“几位哥哥,她都拒绝你们多少次了还不死心啊,要聊天啊,找我啊。”
曾望冷眼瞥她,心中冷笑。
她对着那几个男的施施然一笑:“好啊,等我闲下来了就陪你们聊。”
曾望的五官本就长得精致,只是平时不太笑常板着一张脸,有点冷峻的味道,现在这么一笑,五官舒展开了,竟然添了些不成熟的风情,像是开了一半的红玫瑰,褪去青涩又尚未完全绽开。
几个男的一下子看呆了,忙不迭地应道:“难得小辣椒赏脸,我们给你留着位置啊。”
曾望挑衅地看向张瑶,张瑶狠瞪她一眼,冲着那几个男的说:“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把上次的账一起结了,别欠着了。”
几个男的被她这么一说有些丢面,不满道:“我们都是熟客了还会不给钱不成?”
曾望和张瑶这一晚上明里暗里不知较了多少劲儿,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最后搞得耿明鹏不得不把她们两个分开。
他让张瑶去接替她烤串,自己则搬了张椅子去和那桌几个男的一起喝酒。
“鹏哥,你怎么自己坐下了,把小辣椒也喊过来啊。”一男的说。
耿明鹏瞅着现在摊子上也没有新客,几桌客人都已经点了单吃着了,于是就喊曾望过来。
曾望犹豫了下,在耿明鹏胁迫的目光中走了过去。
那桌人给他挪了个空位就在耿明鹏边上,曾望坐下后几人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小辣椒,喝酒吗?来一杯?”
曾望冷淡地拒绝:“还要干活,不喝。”
“喝一杯吧,没事,鹏哥不会不同意的。”
耿明鹏带着看笑话的眼神看她,曾望依然冷硬地拒绝:“不想喝。”
她这就有些不识抬举了,幸而几个男的常来早就熟悉了她这样的性子,因此也不计较,自己给自己打了个圆场:“不喝我们也不勉强了,女孩嘛,酒喝多了伤身。”
“小辣椒,你长这么漂亮有男朋友吗?”
曾望睨了提问的那人一眼,勾唇笑:“你猜。”
耿明鹏在一旁看着她这幅作态,觉得这丫头最近开始知变通懂得勾人了,她不知道她这模样子有多对男人的胃口。
“你不会初恋还在吧?要不要哥哥给你介绍一个?财大‘器’粗的那种。”
“你他妈说的不会是我吧。”
“哈哈哈……是我才对。”
曾望也笑。
“哦~”
曾望配合着他们粗俗的玩笑,极力地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揽,那态度和刚才张瑶说曾希时全然不同。
她已经把自己沉下沼泽了,尽管她再怎么脏,她也想给曾希托个底,让她踩着她呼吸到新鲜干净的空气。
……
那边聊得热火朝天,烧烤架这边张瑶却憋着一肚子火,偏偏炭火还炙烤着她的脸,油烟直冲她的鼻眼,她觉得有气无处发。
这时来了个女孩,点了串鱿鱼。
张瑶拿了串鱿鱼放上架,那女孩突然问她:“那个人,那个女生是叫曾望吗?”
“谁?”
张瑶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曾望背对着她们坐着,她回头端详了下站前面的女孩,高马尾素面朝天,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的一中校服。
她心眼一转,突然有了主意:“是啊,你是她同学吧。”
女孩迟疑着点头:“她在这?”
张瑶答道:“她啊,在我们这打工,每天晚上都来。”
“每天晚上?”
“嗯。”张瑶添油加醋,“看到她边上坐着的那些男的没?都是她来这之后认的哥哥,她可会聊骚了。”
女孩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和张瑶同仇敌忾起来:“她在学校也喜欢勾搭男生的。”
张瑶显然有些讶然随即掩去:“是嘛,果然就是天生比较浪。”
女孩不知怎的眉目间有些高兴,张瑶把鱿鱼递给她时她立刻掏出钱包付了钱,转身离开时曾望突然朝烧烤架那看了眼。
那一眼就看到了女孩未远去的背影,一中的校服很瞩目。
曾望迅速站起身朝张瑶走过去,耿明鹏不知道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也跟了上去。
“你和刚才那女的说什么了?”曾望质问张瑶。
“哪个女的啊,哦,那个一中学生啊。”张瑶故作慢条斯理地说,“也没说什么,就是她问我你是不是叫曾望,我告诉她是。”
“我草你妈——”
曾望往前一步就要动手,耿明鹏立刻拦下:“不就是被认出来了,怕什么?谁闲着没事干去打你的小报告?”
曾望绷着脸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张瑶教训一顿。
如果是普通同学就算了,可是刚刚她短短的一瞥就认出了那个人是谁。
那个枚红色书包她不会记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出门走短途,暂停两天,抱歉
自言自语还挺尴尬的
☆、六十一
六十一
周天晚上的晚自习不是班主任下班,班上的纪律很差,过了个周末学生们仿佛久别重逢般有说不完的话,段长在窗口来回巡回了几次,每次他刚一出现班上就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周祺,这题我解到一半就没思路了,你帮我看看。”
“哦,好。”
上周五换组,曾望两旁的人换了一批,周祺的自然也是,说巧不巧,他身边的正好是王亚亚。
后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因为刻意压着声音听着反而有点暧昧。
曾望趴在桌上,对着试题卷ABCD瞎写一通,她时不时抬眼看看讲台前挂着的挂钟,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第二节课下课铃一响,曾望就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开了座位,后面的正在给王亚亚讲题的周祺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王亚亚问。
周祺摇头:“没什么。”
王亚亚往教室门口看了眼,突然凑近周祺说:“我发现了曾望的一个秘密。”
周祺拉开距离,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些不安:“什么?”
“她晚上好像都去小吃街打工。”王亚亚带着告密者特有的兴奋说,“我昨晚在一个烧烤摊上看到她了。”
周祺喉头发紧:“你看错了吧。”
“不会看错的,我——”王亚亚还要说的时候余光看到曾望从教室外走进来,她立刻噤了声。
曾望刚进门就看见王亚亚和周祺凑在一起嘀咕,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
身后静默了几秒,紧接着曾望听见王亚亚带些撒娇的口吻说:“刚才那题你还没有讲完呢。”
周祺慢半拍地回应:“哦,哦。”
他拿起笔,掀眼看着曾望背影,心中隐有担忧。
她知道王亚亚看见她在小吃街打工的事吗?这会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他有隐忧,但两人现在形同陌路,上次车库至今他们再没说过一句话,他始终谨记她让他别再多管闲事,因此时时克制。
曾望最后一节自习课是在莫名不愉快的情绪中度过的,那种心情不是沉重而是像喉头堵了一团棉花,能呼吸却始终不畅快。她烦躁地在课本上乱涂乱画,原本好好的书被她糟蹋的不成样,可她的不悦却没有减轻哪怕一分。
她想自己现在的感觉大概就和下雨前的蚯蚓一样,极其想要冒出头痛快地吸一口气。
下课铃前奏刚出,曾望就收了东西,迫不及待地要出门。
她出了教室刚走到教学楼门口时,王亚亚突然冲到她面前拦住了她,拿出一副趾高气昂,得意洋洋的表情对她说:“你现在是要去打工对吧?”
晚自习前曾望还记得要摆平王亚亚这茬,过了一晚上她竟然忘了这事,没想到她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王亚亚睨着她:“上星期我在小吃街看到你了,你别想狡辩。”
刚下课,周遭都是嬉嬉闹闹的学生,曾望眼珠子一个打转,故作好声好气地和她商量:“这边人太多了,换个地方说?”
曾望讨好的语气取悦了王亚亚,此前在和曾望对垒时没占过上风,这次抓着她致命的把柄就像是有了坚不可摧的盾牌,心想着能好好杀杀她的焰气,扳回一城,因此也就挺着腰板跟着她挪地儿了。
曾望把王亚亚带到了无人的植物园,不来这还好,一来这王亚亚就回想起上次她的恶作剧以及浇头的那一杯冷水,顿时怒从中来。
“曾望,你别想让我帮你瞒着,你偷偷去打工这件事我明天就告诉老师。”
曾望回身,冷声道:“打小报告?”
“哼。”王亚亚鼻孔里喘一声,睥睨着她,“你不务学业去和外面那些流氓鬼混,老师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你就等着被退学吧。”
她说完还自得地嘟囔了句:“看这次谁来帮你。”
曾望眉头微蹙,忽略她最后说的这句话,沉声问了句:“真要多事?”
王亚亚眼睛一翻:“求我也没用。”
曾望突然挑起嘴角,似笑非笑道:“谁求谁还不一定。”
王亚亚还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眼前影子一晃,曾望迅速朝她扑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脚下一绊,趁她重心不稳时猛地把她往后搦在墙上。
“啊——”
王亚亚一声尖叫被曾望掐哑了,她喘不过气使劲挣扎起来,劲儿还挺大,曾望险些脱了手。
“别动。”
曾望从兜里掏出蝴蝶/刀,反手一甩把刀鞘甩开,本是银白色的刀刃反射着黄色的光,有些摄人。
王亚亚原本使劲扭动的身躯在看到那把逼近她的刀时僵住,她惊恐地瞪大双眼,恐惧地哆嗦道:“曾望,你,你……”
曾望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蝴蝶/刀缓缓凑到她脸庞边上:“保不保密?”
王亚亚垂下眼珠死死地盯住那把刀,她怕极了,心里却在赌曾望不敢真的对她做什么,因此嘴上驳道:“你想都别想……”
刀刃挨到了她脸上,曾望面无表情甚至近于冷酷地看着她:“确定吗?”
冰凉的刀刃就着她的语气,王亚亚感到一股阴森的寒气从尾骨袭来,她扯着吓得嘶哑的嗓子,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曾望,你这样对我是犯法的,你不怕坐牢吗?”
曾望冷笑:“我不像你,有人疼有人爱的,我没爸没妈,坐牢就坐牢了。”
“我这把刀还没见过血,今天拿你试个刀?”
她说着倏地举起握刀的手,却在下落时被人喊住了。
“曾望!”
曾望停住手,扭头看过去。
周祺对上她投过来的眼神时心中一紧,以前她虽然冷淡但却没有这样刺骨的冷漠眼神。
王亚亚见到他,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她哭喊:“周祺。”
周祺拧眉看着曾望手中的蝴蝶/刀,他以为她是用来防身的,可她竟然用它来胁迫人。
他和曾望对视着,缓步走向她:“你放下刀,松开她。”
曾望冷眼看着他走近,手仍是掐着王亚亚,她早已吓得泪水涟涟。
“保密吗?”
王亚亚咬着唇不吭声,心里头是痛恨和不甘的。
周祺看向王亚亚:“答应她。”
王亚亚愤恨地瞪着曾望,最后才屈辱地点了下头。
曾望表情平静,这个结果是今晚必然达到的,他的出现却是意外。
她缓缓松开手,王亚亚猛地推开她,踉跄地朝周祺奔去,躲在他背后。
曾望看着面向她的两人,他们间呈现对立状态。
她想,这才是正确的剧本,他是警察,她是恶人,今晚他才是真正的英雄救美了。
曾望镇定地收起刀,对着躲在周祺背后的王亚亚说:“记住了,别多嘴,我脾气不好。”
她不欲多留,提步越过他们就要离开。
“曾望。”周祺在她经过身边时喊她。
曾望应声停住了,她扭头冷凝他,口气不善:“你也是。”
周祺一怔,随即绷紧唇。
……
曾望离开后,植物园里就只剩下周祺和王亚亚。
“曾望真是太恶毒了。”王亚亚显然被曾望的举动吓坏了,她走后还心有余悸,抽噎着对周祺说,“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她真会把我的脸划花了。”
及时?
周祺内心涩然又无地自容。
王亚亚在教学楼门前拦住曾望时他就在她们身后,他一路跟着她们到了植物园,眼睁睁地看着曾望威胁王亚亚却一直没现身。
如果曾望每天去打工的事被学校知道,即使不被退学对她也会有不好的影响,且于她而言肯定不想被告发,而他也不想她受到学校的讨伐,因此他在明知曾望行为不妥的情况下仍是没有出来制止,而是躲在一旁观望。
他始终相信曾望只是想吓吓王亚亚好让她守住她的秘密,就算她拿着那把蝴蝶刀也不过是增加威慑力而已,可她抬手那瞬间的狠绝把他一骇,如果他没有出声喊住她,她可能真会下狠手。
她扭头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目光是平静冷凛的,不惊诧亦不恐惧,就像个布偶娃娃,毫无感情。那瞬间他感觉自己未曾真正了解过她,或者说她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变了样,全然换了个人,以前他觉得她只是刺猬,可也许她是只收起爪牙的老虎。
总之,是陌生的。
“周祺,今晚谢谢你了。”王亚亚情绪平息后说。
“我……”周祺耻于告诉她自己并担不起她的感谢。
自从他立志当警察开始,他就坚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能实现这个目标,即使在他体格体力最弱最差的时候他也没动摇过成为一个警察的决心,可今天,他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并不能做到不偏不袒,大公无私,他会偏心。
……
曾望今晚去得迟了,刚到那张瑶就对着她嘲讽道:“退学了吗?”
曾望乜她:“让你失望了。”
这时来了几个小伙,是上次拉着曾望聊天的那几个。
“小辣椒,我们来了。”其中一个喊。
曾望挑起嘴角:“那边有空桌。”
她领着他们落座,随意地站在旁边问道:“吃什么?”
“都行啊,小辣椒你亲手给我们烤几串,让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曾望没拒绝:“好啊。”
“我们等着你哟。”
曾望转身往烧烤架那走,耿明鹏在那忙着,见她主动过来帮忙就把位置让给了她。
他走到一旁点了支烟,张瑶走过来,皱着眉头看着曾望对耿明鹏说:“她搞什么鬼,这次回来变了个人似的。”
耿明鹏吐了口烟:“家里连着死了两个人,被刺激到了。”
“之前一幅不情不愿的样子,现在倒是拉得下脸皮了,她可真够能屈能伸的。”
耿明鹏瞅着曾望,她手上翻着串儿,腰肢时而扭动一下,像是青涩的勾引。
“现在可比以前得劲儿。”
张瑶不满地翻个白眼:“鹏哥,你看上她了,可不一定入得了她的眼。”
耿明鹏三角眼一斜,把烟扔地上碾灭:“我总有招儿。”
曾望端着一盘烤串送到几个小伙那桌,几人又想让她坐下陪着喝酒聊天,她没像以前那样冷硬不给对方脸面地拒绝,而是留有余地婉拒。
几人虽被拒,但心情愉悦,其中一人冲着曾望就说:“小辣椒,过几天一起去酒吧玩玩啊,哥哥们带你见见世面。”
曾望眼神掠过他们,最后唇齿间轻启,点头:“好啊。”
☆、六十二
李辛霏起床后往曾希的位置看了眼,她桌上的东西收拾的妥妥当当,人早已出门。
以前曾希也经常一大早就出门,那时她不是去图书馆就是去教室自习,李辛霏早已见怪不怪,可如今她出门的缘由多了一个,想到这她就觉得十分烦躁。
李辛霏洗漱完后想起今天还要去报社实习,心里又添了一桩不快的事。
其实她对新闻并不十分热爱,但是她爸妈觉得现在是新媒体时代,学点传播学对她以后有好处。高考结束后,家里本来想送她出国学传媒的,可她那时想着林穆阳一定不会出国的,于是她就执意留在了国内。
她的高考分数够不上庆大传播学院的投档线,最后被文学院录取,对她来说去哪个学院读书都没有差别,反正她以后的工作早已被安排好了,她不用努力就可以有个好的前途,她上大学不过是为了个学历。
她是这么想的可她的爸妈却不是,他们始终认为她是他们精心教养出来的孩子,一定不会也不能比别人差。从她记事开始她就在各种特长班里打转,上高中时,他们给她请各科的补习老师对她进行一对一辅导,从小到大,他们对她的要求就是不落人后,她要成为他们出席各种聚会能拿得出手的好女儿,只要她表现得稍有差池,他们就会对她不假辞色地加以苛责。当初在得知她没能考上传播学院时,他们毫不掩饰对她的失望。
她是他们的作品,随他们的意愿来摆弄安排。
尽管如此,李辛霏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她的爸妈给她优沃的生活,在物质上从不亏待她,她所要做的不过是满足他们塑造一个“出色的孩子”的愿望,这很划算。
李辛霏化着妆时手机震了下,她放下粉底点开手机看了眼,是校报社的社长发来的信息,催她赶紧把下期的新闻稿交了。
她皱眉低咒一声,觉得今天一大早就诸事不顺。
校报社的新闻稿以前都是曾希帮她写的,现在她们闹掰了,代写这件事自然也黄了。
李辛霏正烦着的时候,同在宿舍里的廖未未突然和她搭话了。
“辛霏,你今天还要去庆城报社吗?”
“嗯。”
“那个……”廖未未踌躇着开口,好像有些难为情似的,“报社还招实习生吗?”
李辛霏瞥她一眼:“你想去?”
廖未未微微点头。
庆城报社在庆城是数一数二的,如果能进去实习无疑是给履历增光。
李辛霏睨着她,心中起了个心思,她过了会儿说:“你想去的话,我可以让我爸和报社的领导说说。”
廖未未眼睛一亮,欣喜道:“真的可以吗?”
李辛霏点头,和她对视,缓缓开口道:“不过作为交换,你得帮我个忙。”
……
曾希在图书馆里修改稿子时,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她扭头看到陈雅琦拉开她身边的那把椅子坐下。
“你也太用功了吧,一大早就在图书馆看到你。”
曾希笑笑:“快期末了。”
陈雅琦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拿国家奖学金的人。”
她想起什么又问:“诶,上次和你提的原创剧本大赛你参加了吗?”
曾希点头:“昨天把剧本发给主办方了。”
“呀,我能拜读一下么?”
曾希有些难为情:“别了吧,写得不好。”
“嘿,现在不给,到时候拔了头筹我还是能看到的。”
曾希泯着嘴笑着摇头。
陈雅琦突然定定地看着她,曾希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有。”陈雅琦郑重其事地点头,冲她眨眨眼,“有‘漂亮’。”
曾希一怔,旋即明白她是在打趣她。
陈雅琦端详着她的脸:“小希,你最近气色好多了,脸蛋都水润起来了。”
“有吗?”
陈雅琦喟叹一声:“果然爱情是女人最好的保养品。”
曾希听她调侃她莞尔一笑:“好啦,快看书吧。”
陈雅琦看着她嘴角的笑靥心里一阵感慨,原以为她再次历经家变后会一蹶不振自暴自弃,可她从不对人埋怨命运不公,也不自怨自艾,难得地保持着积极向上的心态。
任何人在经受这样大的打击后内心都不可能毫无创伤,她表面越是看着若无其事,不露于人,暗地里就越要费力才能把那些伤疤潜埋起来,独自舔舐。
陈雅琦很佩服曾希的心理承受力,换做她大概早就崩溃了。
曾希咬着笔头蹙着眉头盯着民乐教材一直在思考,她以前从未填过歌词,顶多因为课程要求写过几首不成体统的诗词,彼时写诗词还有老师提点指教呢,可现在她只能自己瞎琢磨,跟个“丈二和尚”样,不得其门而入,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林穆阳先前和她说过他谱曲还行,但是填词这玩意儿费脑,他没有他哥那么有才,写出来的歌词总不及他,何况这次要创作的歌曲还是民乐,他自觉文字功底不行,填词这事就全权交给曾希了。
他谱曲,她写词,两人说好各自完成自己的部分,却又一致的没有灵感。
曾希把纸上写的几句词划掉,气馁地叹口气,深觉得创作这种事真是需要天赋的。
陈雅琦和曾希一起复习,她没有曾希专心致志的定力,没过半小时就掏出手机来玩。
“曾希。”
“嗯?”曾希回头却见陈雅琦的表情不大好,看着她隐隐有话要说,“怎么了?”
陈雅琦犹豫了下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她面前:“学校贴吧里有个关于你的帖子。”
“什么?”
曾希疑惑地看向她的手机,“横刀夺爱,抢走闺蜜男友,扒一扒庆大第一绿茶/婊——曾希”这个标题一下子跃进她的眼眶,像是一把尖刀直接戳进她的心脏让它猛地一缩。
帖子的发布者详细地讲述李辛霏、曾希和林穆阳三人的关系,她先是介绍林穆阳和李辛霏青梅竹马的关系,两人的身家背景如何适合,长相外貌如何登对,然后又细数李辛霏为了林穆阳做的牺牲,放弃国外深造的机会,在大学里拒绝众多追求者洁身自好地等着他云云,最后又转而说起李辛霏对曾希多么地好,把她当成姐妹对待,没想到最后却被曾希这只白眼狼撬了墙角,发帖者总结一句“防火防盗防闺蜜”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一石激起千层浪,帖子发布不久就有很多人盖楼,大多是对抢闺蜜男友这种行为的唾弃咒骂,还有人把曾希的照片发了上来。
“长得不错啊,可惜是个三儿,还是个抢闺蜜男友的三儿。”
“李辛霏长得也好看啊,还比她会打扮,那个男的是不是想换口味。”
“就算男的想换口味主动勾搭曾希的,但是闺蜜男友能不能接受她心里没点逼数吗?就是贱,呸!”
“同意楼上。”
“同意+1”
“+1”
“男的呢,照片有吗?”
有人又发了林穆阳的照片。
“哇,挺帅的,难怪能当渣男。”
“注意,课代表划重点,楼主说的是‘抢’,所以肯定是女方主动勾引的,不然怎么说是‘绿茶/婊’呢。”
“对对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只能说李辛霏交错朋友了,心疼。”
“上次辛霏带我去参加和管理学院学弟的聚会,也带曾希去了,不知道那时候他们是不是已经有一腿了,真是心疼辛霏,被蒙在鼓里。”
底下有人回复:“这个曾希是不是之前在校报上募捐的那个?家里房子塌了压死妈妈的……”
“哇,好像是耶。”
“这料大了,贫家女和企业公子……话说他们怎么认识的。”
“肯定是李辛霏介绍的啊,她肯定是想把男朋友介绍给好朋友认识,没想到狗血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这个叫曾希的想攀高枝所以主动接近男方的?”
“有可能,看她的家境,估计想傍个有钱人翻身。”
“这么一想这女的太有心计了,不仅是绿茶/婊还是心机/婊。”
“之前我还看到她去酒店里打工呢,你们懂的。”
……
帖子的热度不减,发帖不过一个多小时就盖了几百层楼,底下的人或是在心疼李辛霏遇人不淑或是在詈骂曾希臭不要脸,或是扒曾希的各种资料,就连妹妹曾望也有人提及。
曾希浑身发抖,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关押在囚车上压往刑场的犯人,那些恶毒的文字就像是围观者往她身上砸的臭鸡蛋,每一个都砸得她生疼生疼的。
陈雅琦看着那些旁观者说的恶言恶语,不由一阵来气:“这些人怎么回事啊,都上大学了还没点明辨是非的能力,听风是雨的,他们了解真相嘛,瞎猜一通就骂骂骂,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一群蛆虫。”
曾希脸色煞白,眼泪都到眼眶边了却强咬着唇隐忍不发,陈雅琦看了心里难受又愤怒:“这帖子是李辛霏发的吧,真够损的,什么人啊她,颠倒是非,我找她理论去。”
“别。”曾希拉住她,冲她摇头,“不一定是她。”
陈雅琦皱眉:“都这么明显怎么不是她?就算不是她亲自发的也是她怂恿人发的,反正和她脱不了干系!”
“去了……反而不好。”曾希低声说。
陈雅琦听她这么说冷静了下来,现在曾希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这时候她拉着她气冲冲地去找李辛霏兴师问罪反而会被反咬一口,被他人编排成“做贼心虚”从而坐实“小三”“抢闺蜜男友”的诽谤。
这年头没有“清者自清”一说,而站出来为自己发声又会变成“气急败坏”,浑身上下一张嘴都没有和满身是嘴都是一样的下场,可气又可悲。
陈雅琦无招可想,看着曾希垂头沮丧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没法慰藉,最后只能试探地说:“你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男朋友?”
意外地是,曾希听到她说这句话反而笑了。
“不了,他写不出曲子烦着呢。”
☆、六十三
六十三
林穆阳为了谱曲熬到了半夜,深夜总是精力充沛,灵感降临的时刻,可昨晚他谱的几首曲子没一首是他满意的,他全都推翻否决了。
他想起了他哥,他总是吃着甜点就能蹴就一首歌,音乐创作对他而言就是促进消化的思想运动,他在音乐上的天赋毋庸置疑,他的神经比常人纤细因而更能发现物外之趣。都说艺术家有第三只眼,看得比别人更广阔更深刻也承担更多,他们感受到的快乐是他人的百倍千倍,体味到的痛苦亦是千百倍,这大概是一种悲哀。
林穆阳几张稿纸用手一揉扔进垃圾桶里,把笔往桌上一扔,拿手捏了捏鼻梁,疲惫一涌而上。
宿舍里的人全都没睡,男寝熬夜已是特色,林穆阳起身往阳台走,经过吴峰身后时无意中扫了眼他的电脑屏幕,不是往常的游戏界面而是交叠在一起做活塞运动的两个裸/体,即使没有声音,□□的气息也漫溢出来。
林穆阳拍了下吴峰的脑袋,正看得入迷的吴峰回头瞧是他,摘下耳机问他:“一起?”
他谢绝:“自个儿撸吧你。”
“有女朋友真是了不起。”
林穆阳挥拳作势要打,吴峰闪了下戴上耳机重新投入了“激情世界”:“不看别打扰我,正精彩着呢。”
林穆阳一嗤,径自去洗澡,洗完躺床上时他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多,几个舍友还在玩游戏看片儿,他居然成了最早休息的那个。
他戴上眼罩却毫无睡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看了眼吴峰视频的缘故,他忽然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心猿意马。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曾希在泳池里的样子,白皙的背,盈盈一握的蛮腰,笔直细长的腿,还有垂在胸口的湿发……
林穆阳难耐地翻个身,暗骂自己一声,皱眉扯过被子蒙过头逼自己睡着,可是越是刻意那念头却越是难以压抑,到最后入睡时他梦中还晃动着曾希窈窕的身影。
……
林穆阳一觉醒来觉得喉头干渴,像是一条搁浅的鱼,浑身干涸□□却相反的湿黏。
梦中的旖旎似乎还有余味,他拿手臂盖住自己的双眼,好一会儿才掀被起身,径直往浴室去。
迅速冲了个澡出来,林穆阳给曾希发了条信息,没过多久她就回了过来,如他猜测的一般,她在图书馆自习。
“穆阳,来一局?”
林穆阳和曾希约好中午一起吃饭,此时离饭点还有段时间,他便点头开了电脑。
正酣战时,他的耳机猛地被摘下,他拧眉不悦地回头,见吴峰冲他喊:“哥们儿,你还有心情玩游戏?”
“你都上校园头条啦。”吴峰把自己的手机怼到他面前,“你看看学校贴吧今天的热帖,刚被顶上来的。”
林穆阳看了眼帖子,脸色立刻沉下去,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散漫倏地凌厉起来。
吴峰的手指还往下刷着,林穆阳却没耐心没脾气再往下看,他腾地站起身,扯过外套火急火燎地就往外跑。
林穆阳赶往图书馆的途中给曾希打了个电话,曾希在那头压着嗓音问他怎么了,他没从她声音里听出什么异样,在电话里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他就告诉她他快到图书馆了,让她收拾下可以出来了。
曾希背着书包从图书馆里出来时林穆阳恰好跑到门口,她迎上去见他胸口起伏剧烈气喘吁吁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跑这么急?吃午饭还早呢。”
林穆阳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她对上他的眼睛也不闪躲,眼神里就只有困惑不解,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巴不得她什么都没看到此时自然也不会主动和她说,面对她询问的眼神,他咳了下解释:“我看错时间了。”
曾希忍俊不禁:“难怪。”
林穆阳心里阴霾重重,面上不好显露,仍是装作寻常模样,拍了下她的脑袋说:“时间还早,你进去再看会儿书。”
“你呢?”
林穆阳顿了下答道:“我去处理点事。”
“什么事?很急吗?”曾希看着他问。
林穆阳一时语塞,以往曾希对他的事并不会过问,他没准备一时被问着了,只能应变道:“还好,也不是很急。”
曾希点点头说:“不急的话,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林穆阳神经一紧,试探地问:“心情不好?”
“没有,就是觉得看书看累了,想散散心。”曾希眨巴眼睛看他,“有时间吗?”
林穆阳几不可察地松口气,听她软下声音征询他的意见,他无论如何也是拒绝不了的。
“想约我出去?”
曾希老实地点头。
林穆阳故意吊着她:“得看你多大的诚意了。”
曾希略微苦恼地蹙了下眉。
他弯腰附耳道:“晚上不回学校和我去店里?”
林穆阳原本是想逗她一逗,却不料曾希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下,微微点头答应了他:“好啊。”
“……”结果反倒是林穆阳有些接不上茬,他想她大概是看出他在开玩笑因此也没当真随口应了,但不得不承认因为她的一声应允他有些想入非非了。
“现在可以走了吗?”
林穆阳拉过她:“本来今天就想带你去做件事的。”
……
林穆阳带她回了趟“tone”,拿上吉他后就骑车带她去了民街。
庆城算是个文化古城,五四时出了很多先生,大多聚居在民街那块,现如今政府保留了那里的建筑并开发成了一个文化景点,很多人慕名而去,因此那里往往游人如织。
到了那,林穆阳拉着曾希就往里走。
曾希背着他的吉他跟在他身后,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带她来这,直到他在民街中央的文化广场上停住,她惊讶地看到老高和小A也在,心底的疑惑更重了。
老高冲他们招手:“来啦。”
小A正在摆弄他的电子琴,抬眼对他们示意了下。
曾希忍不住问出声来:“你们这是……?”
林穆阳把她身上的吉他解下来:“练习。”
“啊?”曾希瞠目,“在这?”
老高接道:“对啊,总在店里练习没劲儿,换个地儿找找刺激。”
曾希四顾了下,广场位于民街的正中心,是几条街道的交汇口,来往的人都会经过这,因此人烟辏集,人流不断。
他们才把音响乐器摆上,周边已经有几个好奇者驻足观望了。
曾希十分佩服他们仨的勇气,不过她想他们总在酒吧驻唱,自然是不惧在人前演唱的。
今天天气晴朗,早晨的寒气被一上午的太阳晒萎了,此时站在太阳底下还有些热。
林穆阳指着几步远的树底下示意曾希:“去那坐着。”
他们要开始练习了,曾希也不想杵在跟前碍事,于是点头应了好。
她坐到树下的木椅上,引颈望着他们的方向,他们仨正交头在谈些什么,过了会儿就各司其位。
林穆阳拨了几下琴弦,老高和小A立刻跟上去,一段轻快的前奏过后,林穆阳对着话筒启唇。
开场他们选的是一首轻快的曲子,主要是用来热场的。
歌声通过音响荡开,漾在广场上空,两三首歌后他们仨前就站满了被音乐吸引过来的人,举着□□短炮对着他们一阵拍照录像。
曾希被人群挡住了视线,不得不站起身才能勉强从间隙里看到林穆阳,他唱歌时还会往她这看,和她对上眼时还会咧嘴一笑对她眨眨眼,他的视线穿越人群只看她让她觉得他的所有歌曲都只为她而唱。
她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曾希一直认为,人内心承受幸福的能力与各自的际遇相关,心理承受能力强的人接收到外界传达的幸福时,之间产生的逆差是正值,这类人常常感到快乐和满足;而承受能力弱者的逆差则是负值,超出的不能承受的那部分幸福就会转化成悲伤和遗憾。
尝尽生活苦涩的人往往只需要一丝甜意就能有莫大的幸福感,但如果太甜则会惶恐不安,张皇失措。
曾希站在人群开外看着包围圈中的林穆阳,他自在悠游地唱着歌,像是一块发光体,那么闪亮,那么耀眼,而她却那么黯淡,那么平凡。
从今天见他开始就隐忍着的情绪有了波动,曾希微微垂下脑袋,眼眶发热。
……
那边前来听“poppy”唱歌的人越来越多了,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透风,老高看着人多来了兴致还放下吉他跳舞,他搞怪的舞姿取悦了观众,一阵又一阵的笑声爆发出来。
小A配合着老高弹着一首舞曲,林穆阳抱着吉他退到一边休息,把空间让给他们发挥。
边上几个女生推推搡搡地靠近他,其中一个女生被推到他面前,她面带羞赧地看着他问:“小哥哥,我能要你微信吗?”
她身后几个女生也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林穆阳不为所动,转过身指了指曾希所在的方向:“看到那边站着的漂亮女孩了吗?”
他说:“你帮我要到她的微信号,我就把我的给你。”
几个女生相觑彼此,自然不会傻到听不出他的意思。
带头上前询问的女生干笑:“小哥哥有喜欢的小姐姐啦,打扰了。”
几个女生走后,林穆阳朝曾希招手,她的视线本就随着他,见到他的动作后立刻往他这走来。
她刚到跟前,林穆阳就一把揽过她肩头:“刚才有几个女的和我搭讪来着。”
“搭讪?”曾希讶然,“我还以为她们是在问路呢,你不是给她们指了个方向么。”
“……”
林穆阳一愣后忍不住笑了,他本想让她醋一醋,哪成想她压根没往那个方向想,是真“佛系女友”了。
他揉了下她的脑袋,突然发现她的眼圈有点红,眉头一皱问:“眼睛怎么红了?”
曾希眼神有些慌张,遮掩道:“有吗?可能是刚才进了沙子揉的。”
她这么解释,林穆阳也没疑心多去猜疑,他揽着她突然来一句:“上去唱一首?”
曾希惶恐:“别开玩笑了,我唱歌不好听的。”
“怎么不好听了。”林穆阳狭着笑意说,“昨天还听见你唱《颠倒》来着。”
昨天他带她去“tone”,她看书的时候他就在谱曲,废了几稿之后他就烦得趴在桌上休息,曾希见他半天不动,理所当然地以为他睡着了。
她静静地在一旁看书,书里正好有“颠倒”这个字眼,她心弦一动,不由自主地轻哼了起来,她是真以为他睡熟了肯定听不到的才敢班门弄斧。
曾希回想着,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走,上去亮亮嗓子。”林穆阳拉她。
曾希身子往后,浑身表示拒绝:“别别别,我唱不了,你唱吧,我就喜欢听你唱。”
她着急紧张的模样让林穆阳忍俊不禁,他的手卸了劲儿但仍是拉着她:“想听我唱?行,你点歌。”
曾希松口气,想了想说:“就唱《颠倒》吧。”
“就这首不行。”林穆阳断然拒绝。
“为什么?”
林穆阳弯腰在她耳边说道:“这是写给你的歌,唱给别人听算怎么回事?”
☆、六十四
六十四
广场上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围着“poppy”乐队拍手叫好,有些围观者当场点歌,林穆阳有时赏脸就唱了,还有些观众跃跃欲试想上去献唱,无论对方是否五音俱全,他都来者不拒,主动让麦,甚至退到一旁帮忙伴奏。
现场气氛融洽欢乐,曾希备受感染,盘踞在心头的阴云也因此被驱散了几分。
几个小时下来,各得其乐,宾主尽欢。
林穆阳解了吉他放进琴盒里,和老高小A打了声招呼就跑下场去找曾希。
曾希递了瓶水给他:“不唱了?”
林穆阳在太阳底下唱了两个多小时早已干渴难耐,他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接过她的水仰头喝了小半瓶,歇了口气后说:“不唱了,陪你走走。”
民街除了名人故居外还有民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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