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颜控冯霁雯”,眨眼间到明天就够足足一年了。 (25)
在她看见的和看不见的地方,都有人在护着她,帮着她。
不管是韶九的舍命相护、福康安破除原则的相助、崔莹语向顷等人和两位先生的联名请愿,还是与她有着相同目的的汪黎芸、永琰等人,甚至是阿桂、钱沣、王杰等原本可以作壁上观者,却甘愿为了一个公正不计后果地挺身而出……
634 大结局(八)
以及对她毫无保留,豁出一切的太妃……
太多人,太多事都让她感怀,并铭记于心。
而说到此处,汪黎芸脸上的笑意却微微转淡了。
她垂眸望着桌上精致的瓜果点心,语气有些压抑地说道:“这些我倒不怕,既然做了,便是已经想到最坏的结果了。只是看如今这阵势,皇上是不打算过分问责她了?”
那些林林总总的罪名,她做下的恶毒之事,皆被压在了案宗里,真正大白于天下的不过是一两成而已。
“皇上即便有心杀她,却也要顾虑皇室的颜面、后人的评说。”
汪黎芸冷笑了一声,“替她遮掩干净了,再下狠手自然理由不够。身在皇室,倒也有趣地很。”
冯霁雯无比认同。
所以,说到底还缺一件再也遮掩不了的罪名。
她离开应亭轩之后,又去了毓秀宫看望和静。
和静仍在卧床,但精神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冯霁雯听和珅说,皇上已经以‘身患顽疾’为由,取消了让和静前去缅甸和亲的决定,另封了另一位宗室之女为多和硕格格,于入秋之后下嫁。
可能是一位父亲自认为的怜悯和补偿吧。
然而自和恪走了之后,和静的话越来越少,也不肯见人,今日若非是冯霁雯前来,换做旁人只怕必要被拒之门外了。
冯霁雯陪她说了会儿话,旁边的贴身宫女言语间也是有意想要逗笑她,和静表面看似无异,时不时地也会抿着唇笑一笑,可总是说着说着便不自觉地出神了。
冯霁雯看在眼中,怕耽误她服药休息,便也未再多留。
这一次,她径直去了景仁宫。
这才是她今日入宫最紧要的一件事情。
景仁宫里该散的宫女太监已经散去了,只剩下了寥寥几人勉强维持着宫内的秩序,偌大的宫院内,也无人洒扫,花瓣残叶卷着雨里的污泥,飘得到处都是。
凉风穿廊,犹如轻泣。
这里再不复昔日的尊荣华贵。
看守的太监早已得了和珅的交待,此时并未阻拦冯霁雯入内。
“和夫人……”
端着一只铜盆从耳殿走了出来的远簪险些跟冯霁雯撞了个正着。
她方才显然是心不在焉,低着头没有看路,此时见了冯霁雯,连忙委身行礼。
“我来看贵妃娘娘。”冯霁雯径直说道:“引路吧。”
远簪应下,将铜盆放回,连忙替冯霁雯带路。
她一直低着头,冯霁雯却还是看到了她脸上有着一道醒目的痕迹,青紫浮肿,还渗着丝丝血迹。
冯霁雯皱着眉,又看到了她露在外面的双手亦非完好。
想到远簪曾因胞弟受过和珅的恩惠,也暗下给过她这个嘉贵妃的敌人些许帮助,冯霁雯忍不住问了一句:“是外面的那些人干的?”
主子落魄,下人遭殃是宫中常见的事情。
远簪摇了摇头。
不是外面的人?
冯霁雯心下有了答案。
可当她见到嘉贵妃身边另外的一位昔日的大宫女和贴身嬷嬷之后,却是弄不懂了。
仅剩下的三个伺候的人,竟只有远簪一人身上带伤,见她方才的模样,显然是受到了苛待。
若说被嘉贵妃拿来撒气发泄,可为何独独只有远簪一个受到了牵连?
她一时想不通,也未去多想。
“我有话要跟娘娘单独说,你们且退下吧。”
嬷嬷看向倚在美人榻中的嘉贵妃。
“和夫人已然发话了,还不滚?怎么如此没有眼色。”嘉贵妃语气冰冷讽刺地说道。
几人连忙退了出去。
一时间,殿内便只剩下了冯霁雯和嘉贵妃两人。
“怎么,这么快就忍不住来向本宫耀武扬威了?”嘉贵妃斜睨了冯霁雯一眼,道:“没瞧见本宫狼狈不堪的模样,是不是有些意外?”
“我有什么可耀武扬威的。”冯霁雯拿看戏的口吻说道:“我只是想在娘娘临死之前,来见娘娘最后一面罢了。娘娘恶事做尽,杀人无数,我倒想瞧瞧这样的一个人,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后,会是何反应——”
“放肆!竟敢诅咒本宫——特地来跟本宫逞此口舌之快,冯氏,你也不过如此。倒是可惜了和珅,险些被你这蠢货给毁了。”
原本该是她最大的一颗棋子,全毁在她身上了!
嘉贵妃看向冯霁雯,眼中俱是骇人的冷意。
视线中,不过二八年纪的女子身材细挑,丁香色仙鹤纹的刻丝旗服将人衬得越发清贵,细眉杏眼,琼鼻菱唇,本是一副清丽无双的长相,却因此时周身气势使然,显出了几分目中无人的倨傲来。
只听她居高临下地说道:“是不是口舌之快,娘娘不妨亲眼瞧瞧这是什么——”
她高高抬起手中所握明黄色的绢帛。
嘉贵妃脸色微微一变,“这是什么?”
“圣旨啊。”冯霁雯轻声答道。
“本宫问你是何旨意!”她岂会看不出来这是圣旨!这冯氏根本是刻意吊她!
冯霁雯闻言笑了笑,高一抬手,葱葱玉指微微松开,那绢帛便应声落了地,散开了一半来。
“娘娘想知道,自己看呐。”她眼中满是戏谑的神色。
“你竟敢做出如此不敬的举止来……!”嘉贵妃暗暗咬紧了牙齿。
这贱人根本就是在刻意羞辱她。
“这可是皇上给娘娘的旨意,娘娘若不看,才是不敬。”冯霁雯说罢,寻了张梨花木高背椅,神定气闲地在帘栊旁坐下了。
嘉贵妃气得胸口起伏着。
时至今日,她焉能不恼、不慌?方才那般做派不过是强装了来故意给冯霁雯看,不想落了下乘,让这贱人笑话而已,而事实却是临此大祸,哪里还能有从前那般定力?
嘉贵妃狠狠抓了抓身边的软毯,缓缓地从榻上起了身。
她已近咬牙切齿地走上前,弯腰将绢帛捡起。
冯霁雯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高高在上的娘娘,此时也得卑躬屈膝了。
意料之中的,她从嘉贵妃的脸上看到了不可置信的惊恐之色。
“假的……皇上岂会杀本宫!将永瑆贬为庶人,这……这不可能!”嘉贵妃双手紧紧攥着圣旨,面上青筋暴起,尤其狰狞。
635 大结局(九)
她先前之所以还能强撑一二,便是笃定了皇上不会杀她,无论如何……她尚有退路!
可眼下即便她不肯相信自己所见,却也完全慌了。
“冯氏,你竟敢伪造圣旨!这可是死罪——”嘉贵妃一字一顿,语气咄咄,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锁在冯霁雯的脸上。
她想从冯霁雯的表情里看到哪怕一丝心虚、胆怯,那么便可以证明是她猜对了。
可冯霁雯仍是一副闲适淡然,眉眼间又恰到好处地透露出落井下石的意味来。
“圣旨如何伪造我不知道,可上头的宝谱章印,又该如何仿造?这圣旨是真是假,娘娘当真看不出来吗?事到如今,娘娘何必再自欺欺人。”
嘉贵妃的双手渐渐颤抖起来。
“皇上怎会杀我!”乾隆顾念皇室颜面,连罪名都不曾完全公开,又怎会突然下了决心?
“皇上兴许难以抉择,可这决定,本就不是皇上的决定。”
“你说什么?”
“娘娘没听说吗?皇上将景仁宫与十一阿哥全权交由了和珅处置,若不然,这圣旨又岂会在我手中?娘娘做下此事,皇上只怕是心灰意冷,无意多问了。”
嘉贵妃眼底闪过一抹惊恐。
“和珅岂敢!”
“为何不敢?”冯霁雯似笑非笑地说道:“难道娘娘真的以为皇上不想杀你吗?”
“……”嘉贵妃脸上的神情反反复复地变幻着。
“只是有所顾虑罢了,真若是推上一把,杀便杀了,也无甚紧要。”
冯霁雯字字都抓住了她的最为恐惧的东西,嘉贵妃此时面容已煞白胜纸。
“杀人偿命,本就是这世间最基本的道理而已。”冯霁雯见目的已经达到,兀自站起了身来,凉声说道:“娘娘好走。”
“你到底是谁!”嘉贵妃将圣旨狠狠地抛向了冯霁雯,在她背后厉声问道。
冯霁雯缓缓蹲下身来,将圣旨捡起,卷好。
“你没有表面看来这么简单——我早就察觉到了!”
冯霁雯仍没有回头。
但她问了一句同样的话。
“你到底是谁?”
她同样也早已意识到了嘉贵妃的异样,尤其是本不该这么早离世的娴妃、令妃等人,全是受其所害——换而言之,是嘉贵妃改变了原本的轨迹。
“果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笑声,“我就说怎么一件又一件事情脱离本宫的掌控!与记忆中完全不同了……原来你也同本宫一样!”
冯霁雯皱眉。
“本宫当初一次杀你失手,让你侥幸逃脱,本以为区区一个蠢货,不会带来妨碍,不料却是养虎为患了!我当初就该不惜一切把你除掉!”
听着她语气癫狂,显是受了莫大的刺激,冯霁雯无意再多留。
“你给我听着……本宫绝不会输的!同样的遭遇,本宫绝不会再让它重演……老天此般厚爱我,我必能得偿所愿!”
冯霁雯坐在回府的马车里,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嘉贵妃那不甘的声音。
原本她怀疑嘉贵妃是跟她一样穿越来的,可现在看来,应当不是。
她口口声声说着‘同样的遭遇’、‘与记忆中完全不同’……应当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活了一次。
冯霁雯内心动荡且感慨。
嘉贵妃声称‘老天厚爱于她’,必该让她‘得偿所愿’,可若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在,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又岂会是为了让她荼毒人命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这样不知感恩、不知珍惜、不知敬畏地活着,反倒背离根本了。
马车回到霁月园时,天色已晚。
雨还在下,小仙先行下了马车为冯霁雯撑伞。
守门的家丁连忙行礼,见雨势大,又为小仙换上了一把大些的竹骨伞。
天气渐渐暖了,马车里闷气腾腾地,一路吹着凉风回到琉璃阁内,反倒让冯霁雯觉得有几分适意。
和珅在礼部忙于公事,还未回来,但早已让下人传了话,交待冯霁雯不必等他用晚饭。
独自用罢晚饭之后,冯霁雯本想看会儿书,正好等着和珅回来,可书刚拿起来,便被小仙制止了。
“夫人怎么又忘了?大夫交待过的,您这眼睛不能再对灯读书了。”
冯霁雯只好带着丫头们去了长廊下散步解闷。
雨水顺着廊沿划落,打在廊外的池塘边,将塘边鹅卵石都冲洗的发亮。
冯霁雯缓步走着,心中念着太妃的事情。
她想方设法地去了大理寺天牢数次,可太妃连一面都不肯见她,起初还让人传一两句话:不必为她开罪,亦无需前来送别。
再到后来,连话也没有了。
冯霁雯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大抵有一条该是太妃不喜欢见人哭哭啼啼的,所以不见她。
还有最紧要的一条应当是……太妃不愿为自己脱罪的原因,是想守住那个真相,不想再牵连其他人。
这个其他人里面,排在最前头的便是程渊。
冯霁雯单独去见过九瑛,九瑛知道她是太妃最亲近的人,因顾念着太妃当年的救命之恩和多年来的照拂收留,便将一些不可对外人言的内情告知了冯霁雯。
原来,正如冯霁雯猜想的一样,太妃并非嘉贵妃的‘同谋’,当年玉嬷嬷制出此毒,一来并不知道嘉贵妃的用途,二来,是受到了嘉贵妃的威胁。
太妃看似孤身一人,可软肋却仍有两处。
第一处便是当年犯下重罪,却被她以更换身份进宫为妃作为交换,保全了性命的秦家人。
他们早已离京,也并不知晓内情,只跟全天下人一样,认为自己的女儿早早因病过世了。
可太妃仍需处处顾念着他们。
第二处,则必是程世伯无疑了。
所以,太妃是被逼与嘉贵妃做了交换——
而非如她口中所说的那般简单。
可这些内情,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出口。
所以,她不愿辩解,也不愿冯霁雯设法救她。
换而言之,她在进宫之前,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太妃既想要保全她,又不想牵连程世伯,所以她选择独自承担最沉重的结果。
可是他们也想保护她啊!
636 大结局(十)
自从从九瑛口中得知此中内情之后,冯霁雯立即派了秦顾带人赶往苏州,暗中保护秦家后人,以免他们遭到嘉贵妃爪牙的报复暗害。
程渊数次面圣为况太妃求情,等同是与皇上摊牌了,这般行径,可谓冒死。
如今,皇上已经以擅离职守之罪夺了他云南提督一职,并罚一百军棍,已年纪过百的人,当众生生受下这一百军棍之后,换作旁人只怕保命都是难事,他却由人扶着强撑着‘谢恩’,头一句仍旧还是恳求皇上从轻发落。
众人只当他是在为自己求情,只有乾隆心知他口中的‘从轻发落’究竟是为何人所求。
可据和珅的猜测,皇上已有暗下判处太妃死罪之意。
非但只是因此一事,更因寿康宫的宫人在归整先太后旧物之时,发现了一道懿旨……
这道懿旨,可能是早已备好的,也可能是临死之前所留,而其上除了诸多交待之外,更有一条令人心惊的嘱托——处死况太妃。
况太妃始终都是先太后心中的一根巨刺,至死仍想拔之后快。
乾隆深知她的种种顾虑,以孝为先的他,本正值犹豫之际,谁料此时况太妃又背上了这等大罪。
所以,即便再有顾惜之意,况太妃也是‘非死不可’了。
这些皆是和珅所言,俱是猜测,可冯霁雯深知他的猜测从来不是空穴来风,尤其是在揣摩圣意上,他几乎从未猜错过。
她只有一边让和珅留意着皇上的动作,一边想着有没有好的办法可用。
求情这一招看来是半点用也没有了。
既然明的不行,那便往‘暗’了想,总之无论如何,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妃就这么被处死!
太妃这一生,看似冷漠无情,可她对至亲之人、看重之人,却不知比常人多付出了几百倍。
她一直都在成全别人,而自己却凄苦半生。
所以,这次她一定要护住太妃。
冯霁雯越想越大胆,琢磨着等和珅回来之后,二人先商议一番,明日再去忠勇公府找程世伯商量具体可行的救人之策。
“夫人,夫人!”
小茶撑着一把伞,脚下飞快地跑进廊内,陡然打断了冯霁雯的思绪。
她跑的急,鞋子全湿了,头发丝儿上也挂着一层雨水。
“你这毛病到底何时能改?”小仙皱眉说道:“这么急,是出什么事儿了?”
小茶看起来高兴极了,小仙的话还未完全落音,她便迫不及待地朝着冯霁雯禀道:“夫人,二爷回来了!”
和琳回来了?
冯霁雯一怔之后,脸上也露了喜意。
平安回来就好,前些日子和珅派去接应的人不知是不是跟和琳走岔了道儿,一直没接到人,这几日还正担心着呢。
自祖父为人所害之后,和琳随半夏这一走,已有差不多四月之久了。
好在这最难的四个月,也都已经熬过去了。
只是不知道他和半夏有没有说动洛神医?
但凡洛神医有半点松口的意思,她也一定会带祖父前往江南求治。
冯霁雯带着一群丫鬟去了前院花厅。
待她到时才知道,和琳并非独自一人回来的。
半夏也跟着回来了,且还有一名四十五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同行。
“大嫂!”见得冯霁雯来,和琳连忙起身,笑着上前迎了两步。
半夏也立刻朝着冯霁雯走了过来,还和往前那样笑盈盈地喊了句“太太”。
“快些坐吧。”冯霁雯笑着问道:“今日风大雨大的,又这样晚了,怎不在城外歇上一晚,明早再进城?一路长途跋涉的,该是累了吧?”
一旁的中年男人将冯霁雯脸上的关切看在眼中,待她将话说完了,才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冯霁雯看向他。
此人自见到她这个主人起,便未起身说话,此时这般暗示,显是有些架子在的。
难道是洛家的长辈?
江南远离京城,洛家世代从医,自有些不理朝堂、不畏权势的清高在,如此作想,冯霁雯便也心无芥蒂地含笑问道:“不知这位是?”
她做了个手势,看向半夏。
半夏这才恍然地“哦”了一声,连忙道:“我一见太太,竟高兴地把这事儿都给忘了——太太,这是家父!”
什么?
冯霁雯一阵诧异。
这么随意的出场方式,真的没有问题吗?
中年男人更是险些一口茶喷了出去,不悦地道:“你这丫头说得什么话?原来竟是把你爹我都给忘了?”
“我是真忘了嘛。”半夏嘿嘿笑了两声,又转而对他介绍道:“爹,这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和太太。”
“晚辈不知洛神医光临寒舍,竟丝毫准备都没有,真是失礼了。”冯霁雯上前赔礼道:“想必神医舟车劳顿,一路上也未能吃好歇好,晚辈这便让人交待厨房略备些简单可口的饭菜,好能尽快用了,以便让神医早些回去歇息。待明日歇整了过来,再备下好酒好菜,正式给您接风洗尘。”
洛河闻言挑了挑眉毛,靠在椅子里“唔”了一声。
“那神医且先坐着,晚辈着人去安排住处。”
洛河点了一下头。
冯霁雯施了一礼,便离开了花厅。
和琳见状,忙跟了出去。
他接收到嫂子刚才使的眼神了,真是越来越有眼力劲儿了啊。
他沾沾自喜地来到廊下。
“大嫂,您有什么话要交待我吗?”和琳笑着问道:“您跟大哥,近来可还好?大哥被赦免的消息我从路上都听说了,要不然,这一路上指不定要如何提心吊胆呢!对了,大哥什么时候回来,我……”
见他越说越多,冯霁雯忍不住打断道:“我们一切都好。倒是你,带着洛神医一同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送个信儿回来?”
刚才她简直被吓了一跳,希望没有让人觉得失礼才好。
“是洛伯父不让我说的。”和琳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他这个人,脾气怪得很……具体我也说不上来……”
反正就是……很容易让人尴尬的存在就是了!
637 大结局(十一)
“那……他可是答应替祖父医治了?”冯霁雯忽略掉和琳的评价,问了重点。
“关键就是没答应,我才觉得他怪啊!”和琳一脸茫然地说:“可他又说要来京城看看,你说他不答应,千里迢迢地来干什么啊?”
这话有些失礼,也很尴尬,但他当时还是忍不住问了,谁知洛河对着他一翻白眼,就一句:“老子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干你何事!”
说是不干他的事,可这一路上,什么都使唤他,还理所应当地跟着住进家里来了……这还叫不干他的事啊?
哎。
这些当然他就没敢说了。
冯霁雯被他说得也是一头雾水。
可眼下也只能先尽量地将人招待好。
冯霁雯吩咐小仙带人收拾了两间客房出来,又亲自往厨房跑了一趟。
巧得是,饭菜刚被送去饭厅,碗筷摆到一半,和珅便回来了。
听闻此事,他匆匆回到琉璃阁换下官袍,便来了饭厅作陪。
今晚只是便饭而已,本意是为了让客人早些歇息,故而席间并未饮酒,且洛河似乎不愿多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简单地吃罢,便起身要回房休息去了。
和珅亲自将人送了回去,却在门外便止了步,并没有进房逗留多说的意思。
“洛神医早些歇息,晚辈便不叨扰了。”
看着施礼之后便离去的和珅,洛河皱了皱眉,眼底一派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此番的下榻之处被安排在临近芙蓉园的一处单独的小阁楼内,楼后环绕着蜿蜒溪流,周围假山错落,花草遍植有致,景致极佳。
洛河随意地走动了这么半圈儿,心底的惊异越发按捺不住。
他因是从医,对各类花草尤为熟悉,哪里能看不出来这四下种植的大多皆不是寻常花草?
要么是不合时令,要么是珍稀罕见——
总而言之看起来很耗银子就是了!
甚至有好些珍稀的品种,不单单是用银子便能买得到的。
比如这几株龙船花,他曾只在缅甸见过一次而已……
况且此处平时显然无人居住,只被用作临时下榻的客房而已!
想到这一路上所见所闻,洛河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深。
他转身进了阁内。
待一瞧内里的陈设究竟是哪般的精致上乘之后,更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洛神医,热水已经备好了。”家丁恭谨地上前来,询问他何时洗漱。
洛河寻了张椅子坐下,却是当即道:“将我闺女给我找过来——”
他有话要问她!
半夏来的时候,见自家爹坐在那里,衣物也没换,刚想问上一问,却被他抢在了前头摆手道:“你给我过来,好好说说!和琳这小子家里头到底是做的什么官?”
起初只说是在朝为官,可他见和琳憨厚正直,凡事从来不喜欢假手于人,热心勤俭,全然没有半点富家子弟的做派,潜意识便觉得至多也就是个芝麻大小的官儿。
尤其他在知道和琳父母早逝,如今只同这一位兄长相依为命之后——
再有就是他还声称嫂子的娘家被人冤枉入狱,光景十分不妙。
虽然在进京之前隐约听闻了冤情得洗的消息。
可是,和琳这小子时不时地还会冒出来一些什么‘我自幼便不怕吃苦,这点活儿我来干’、‘穷人也有穷人的活法儿’、‘我大哥说,只要心存上进,必能否极泰来’等诸如此类的话!
现在想来,只想撬开他的脑袋好好看看里头装得究竟都是什么!
这叫做……‘他家很穷,可穷人也有穷人的活法儿’?!
这叫穷,那他们算什么?
讨不着饭吃的乞丐吗?
洛河越想越觉得和琳那张看似正直的脸上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荒唐。
他是不是对‘贫穷’有什么误解!
“爹,我也是刚听说,和大人又升官进爵了,和太太也被皇上亲赐了一品诰命。”半夏对这些仿佛没有太多概念,显得极淡定:“我听说和大人如今总管着整个军机处,又兼任刑礼两部尚书,崇门文税关等……我刚才在和太太那里还隐约听她说和大人近来还忙着修什么四库全书,总之,就是很忙很累,一个人分成许多人来使就是了。”
洛河闻言深吸了一口气。
他闺女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些官职,而是‘很忙’、‘很累’……仿佛这些才是最值得一提的事情。
看看,就是因为她这种态度,才让他产生了完全错误的判断!
“从进门我就知道了,这什么霁月园,大的没边儿,走得我腿都要断了,根本不是寻常官员能住得了的!”洛河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愤然。
可他见那和珅和其夫人待人可谓和气之极,没有半点官家的架子,又不由地产生了怀疑。
就想着,会不会他们只是寄居在此,并非这府邸的主人。
可是他又想错了!
“不是啊,爹。”半夏说道:“这霁月园本是皇上赐给和大人的一处别院而已,要不然岂会取名为霁月园?和大人的宅邸,被皇上特允建在了什刹海畔,只是尚未完工,暂居此处而已。”
洛河:“……”
竟还是他太天真了吗?
如此看来,他的计划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实施了。
这官家结亲,又是这等位极人臣的大官,必然讲究挑剔到了极点啊。
洛河在心底不停地盘算着。
半夏悄悄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声地说道:“爹,和大人与和太太对我十分照顾,和太太的祖父英廉大人又是阿桂大人的知交,您看——”
“别在这儿探我的话了。”洛河瞄了她一眼,道:“我堂堂洛家的大当家,立下的规矩岂能说破就破。况且,你瞧人家夫妻俩都没吭声儿呢,怎么你偏偏上赶着帮忙,还这般沉不住气了?”
“可是您既然都进京来了,不试一试,您这面子也挂不住啊……”
“行了行了,别用激将法了,没用。此事改日再谈,为父要歇息了,你回吧。”
半夏叹了口气,唯有道:“那女儿先回去了,您就再好好想一想。”
……
次日,和琳半夏随着和珅与冯霁雯一同去了阿桂府探望那彦成。
638 大结局(十二)
那彦成当日伤得太重,这些时日一直在床上养着,直到昨日才开始由下人们扶着走上几步。
谁知他憋闷了太久,走得虽是吃力,却一味想着逞强多走一会儿,这多走几步不打紧,硬是牵扯到了伤口,只能又被拘回了榻上。
半夏替他诊了脉,只道从脉象上看,恢复得极好,至于下床走动,还需量力而行,不可着急。
冯霁雯见她并未替那彦成察看身上的伤势,与往常那个满脑子只装着医者之道的假小子相比,似乎多了几分男女之间的忌讳,眼睛不由闪了闪。
这数月以来,和琳陪着半夏可谓形影不离,是也不知的两个人有没有稍稍开窍一些。
冯霁雯下意识地转头看了坐在外堂吃茶的和琳一眼。
他这盏茶吃得那叫一个心无旁骛,直到章佳吉菱带着丫鬟走了进来,他才连忙起身。
章佳吉菱对他略施一礼,唤了声:“和二爷。”
和琳有些不好意思地摆着手示意她不要多礼,嘴里却始终说不出话来,直憋得脸色都有些涨红起来。
半夏由内间行出,恰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章佳吉菱从她身边经过之时,也客气地招呼了一声:“半夏姑娘。”
半夏对她点点头,目光却胶在了和琳那张通红的面容上。
……
夜渐渐深了,琉璃阁内的灯熄了大半。
卧房之中,被放下的床帐内,冯霁雯躺在和珅的臂弯中,正叹着气。
“若说洛神医当真无心替祖父医治,可他千里迢迢地赶来京城,又住在这儿,只字不提其它,倒又觉得说不通。”
他们今日在午宴上,跟洛河提了此事,可洛河却一口只道“规矩不可破”。
这还是在他们请来了阿桂这位洛神医的旧相识、前来作陪的前提之下。
可无论他们如何求,如何开出条件,洛河都不肯买账。
“人人都看得出有异样,自然不会没有原因。”和珅轻轻抚摸着她的青丝,轻声说道:“咱们且等等看,不必着急。”
洛河显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有着极重要的事情要办——若不然,他绝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所以,或许该着急的人不是他们也未可知。
“那爷觉得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原本平躺在他臂弯里的冯霁雯忽然侧翻了身,面向他问道。
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和珅笑着抱紧她,使得二人贴的更近了些,似笑非笑地道:“我瞧这洛神医不像是能沉得住气的性子,虽然暂时猜他不透,但想必他也藏不住太久。”
冯霁雯点点头。
眼下也只能等等看了。
“对了,钱先生那边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她问的自然是钱应明和小醒的事情。
那日秦嫫去问小醒,小醒只一句‘一切但凭太太做主’。
可据秦嫫言,她刚将此事隐晦地提出,小醒虽是愣了好大会儿,但那股子羞怯却是如何也逃不过秦嫫这个过来人的眼睛,她足以肯定的是:小醒虽觉得事出突然,但并非对钱应明无意。
若不然,依着她那等脾性,即便不表达出厌恶来,也很难如此干脆地答应下来。
只是她生性如此,不好意思直面这份感情,放不下脸面将欣喜写在脸上而已。
所以,才有那句但凭冯霁雯做主。
但钱应明那边却一直迟迟没有个准话儿。
他对未来有很深的顾虑,尚且处在十分茫然的阶段,对于和珅的暗示,并未给出确切的回应。
“船到桥头自然直,凡事皆有过程,咱们只负责将意思挑明了便好,余下的,便不好再过多掺和了。”和珅说话间,手掌揽过她的腰肢,将下颌埋在了她耳边柔软的发间。
冯霁雯只觉得耳朵被他的呼吸挠得发痒,缩着脖子就要躲开,却被他抱得更紧,明知她是怕痒,又刻意去拿下巴蹭她的脖子,痒得她忍不住发笑起来,一面拿手去推他的脸。
黑暗中,一张俊脸被冯霁雯推揉得变了形的和大人眼底的笑意都溢了出来。
二人笑闹间,冯霁雯忽觉四下更暗了几分,伸手一碰,才知是被子被他拉过了头顶,将两个人都蒙在了温暖的黑暗中。
她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小声地说道:“爷,咱们明日去一趟……”
凉凉的唇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整晚都在说旁人的事情。”和大人略抬起头,颇为不满地说道。
少见他这般孩子气的口吻,冯霁雯只好乖乖闭了嘴,悄悄弯起唇角。
被子被捂得密不透风,催得二人此时呼吸都已灼灼。
冯霁雯悄悄掀开一角,将手臂伸了出去探凉,却忽觉腰间一轻,贴身的衣物被人剥离了去。
柔软洁白的中衣被从肩上褪下。
男子的里衣并着女子湖蓝色绣着白梅的肚兜一件件悄无声息地滑至榻下。
安神香钻进帐内,沁人心脾的香气也被这番浓情蜜意扰得七零八落,恍惚颠倒,全然失了安神镇定的作用。
长夜寂静且慢。
……
次日。
冯霁雯一早便去了英廉府。
和珅公务繁忙,实在脱身不得,她今日独自一人前来,倒难得听冯舒志问候了一句:“姐夫怎么没来?”
“近日在军机处忙得不可开交,早出晚归已是常态。”冯霁雯接过丫鬟奉来的茶,问冯舒志:“我听说小野子昨日被王家的人接走了?”
冯舒志点头,许是想通了,倒不见失落之色,只是说到这儿,话便多了起来:“王杰大人和王杰夫人都亲自来了,我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想让小野子回去,小野子虽有些认生,但依照他那性子,想必用不了几日便能跟王家人混熟了——我跟他说,要他好好学着认字看书,待再过几年,我们一起去咸安宫官学读书。”
冯霁雯“嗯”了一声,又道:“他初回王家,难免觉得拘束生分,你有空常去看看他,陪他多说说话儿。”
“我肯定会的。”冯舒志答应下来,看向她问道:“昨日临走之前,他托我寻个机会问钱先生何时回去——长姐,钱先生他也会回王家吗?”
639 大结局(十三)
冯霁雯轻轻摇头。
“不知道。”
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命运也均是波折艰险,可二人因年龄不同、阅历不同,已经造就了天差地别的性格与认知。
小野子可以只将这些坎坷的过往当作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如今亲生父亲将他寻回,是谓破镜重圆。
可钱应明却是永远都做不到以同样的心境去面对此事。
冯舒志似乎也隐约明白一些,可又不能完全明白,只皱了皱眉头,并未再继续深问。
这些曲曲折折的东西,小野子日后再长大些,应当都会慢慢明白的吧?
他将此事按下不再提,转而说起了其它。
“长姐,我有件事情想让你帮忙。”
冯霁雯转头看向他,示意他说。
只见冯舒志从袖中取出了一只木雕的小玩意儿,低声说道:“这个小兔子,是我去年闲来无事时雕着玩儿的,有次碰巧被九格格瞧见了,她觉得喜欢,便向我讨要……我、我当时没给她。”
他脑子里学的是男女不得私相授受,一腔谨慎地怕被人知晓了,会对和恪不利。
可没想到短短数月,那个脸颊圆圆、笑眯眯地向他讨要小兔子的格格就这么没了。
“要拿去哪里烧了,才能送到她那里?”他满脸认真地跟冯霁雯问道。
冯霁雯默然了片刻之后,伸手接了过来。
“待我寻了机会,让人送去公主陵,就放那儿陪着她吧。”
冯舒志点头应好。
冯霁雯今日前来是为了将冯英廉接去霁月园小住一段时日。
这显然是一个幌子,目的还在于方便说服洛河替冯英廉看诊,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自她那日将那道圣旨送去景仁宫、刻意激怒了嘉贵妃之后,她跟和珅担心这条百足之虫会祸及到英廉府。
冯舒志便也跟着一道儿去了。
晚间,和琳带着冯英廉去找洛河‘闲谈’。
“这是谁?”洛河看着坐在椅上东瞅西看、片刻都安静不下来的老人,皱着眉问道。
“这……这是我一个远房叔父。”和琳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想让伯父您帮他诊一诊脉,瞧瞧他这病治得治不得……”
“你当我是傻子?”洛河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匪夷所思地看着和琳问道。
这老人一看就是脑子有问题的,而恰巧有此病症的人,除了那位英廉大人,还能是谁?
呵,这哄他看病的手段未免也太低劣了吧!
连骗人都骗得这样没有诚意,真是令人发指啊。
和琳被他看得无地自容,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声,“我就是跟您开个玩笑……”
洛河懒得去看他那毫无层次可言的演技,大手一挥,烦躁地道:“说了不治,都给我出去!别再来烦我!”
和琳急忙道:“没让您治啊,就是给诊个脉,伯父……”
“滚!”洛河不耐烦地打断他。
和琳讪讪地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冯英廉已经等不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重重地甩了袖子,竖眉道:“滚就滚!我还不稀罕给你看呢,什么玩意儿!……我好得很,非说我有病,我看你们才有病,病得不轻!”
洛河惊得双眉挑高,长长地“呵——”了一声,瞧见冯英廉怒气冲冲的背影,愤然道:“我不跟一个呆子计较。”
转脸又去撵了和琳出去。
和琳满面汗颜地去追冯英廉,迎面却在楼外撞见了半夏。
“可瞧见英廉大人往哪去了?”和琳连忙问她。
“被和太太身边的人领走了。”
和琳闻言松了口气。
那就好。
冯英廉人虽然痴呆了,可一双腿脚倒是灵便,他只晚出来这么一会儿,就见不着人影了。
“我爹他……还是不肯答应?”半夏面色为难地问道。
和琳点头叹气。
但嫂子交待他的时候,好像也并未对此行抱有太大希望,只是一派‘碰一碰运气’、‘混个脸熟’的轻松心态。
若不然,怎么也得选一个更严谨的方式才对。
“我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半夏半是揣度、半是安慰和琳说道:“但我总觉得,这事儿并非没得商量。”
她爹那性子,恨不能一年之中有三百五十天都闷在家里头不见人,出这么远的门儿,还是头一遭呢。
“那你也帮着多劝劝。”和琳看着她,说道:“这不光是大哥和嫂子的心愿,英廉大人那样的好人,就连我也觉得当真是不该受如此折磨才对,若不然……这世间也太不公了。”
手中风灯的映照下,少年人脸上有着同情与不忍,将原本过于硬朗的五官轮廓都显得柔和起来。
半夏心头突突一跳,眼前却忽然闪过他那日对着章佳吉菱面红耳赤的紧张模样。
不知为何,她明知不合时宜,却仍忍不住问道:“……你可知阿桂府有意同你们结亲之事?”
这话问的太过突然,和琳疑惑地“啊”了一声,满脸不解,“结什么亲啊?我们家中没有姊妹,独独就我跟大哥两个人而已……”
至于早将他们扫地出门的继母一家,虽曾托人找上门来,但大哥态度明确,根本不可以再与之有任何往来。
和琳转瞬间将同在京城、或近或疏的亲戚们都想了一遭。
“你是不是傻啊!”半夏没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着急,“你都说了就你跟和大人两个人,那除了你还能是谁?”
和琳这回“啊——”的更长了。
“你是说……他们、他们在张罗我的亲事?”不可置信间,他的脸已如烧红的烙铁一般滚烫。
“原来你当真不知晓啊。”半夏微微低下头,语气有些他捉摸不透的复杂,“那日去阿桂府,我见你那模样,还以为你心中有数儿了。”
“什么啊?”和琳听得云里雾里。
他那日什么模样了?
半夏依旧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声音如蚊响般微弱:“就是……你见着章佳二小姐,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啊……我可都亲眼瞧见了。”
亏得此处寂静,和琳才能听清楚她的话。
640 大结局(十四)
兀自想了片刻,他露出恍然又哭笑不得的神色来,“原来她是二小姐?我……我是见她跟我行礼问候,我必是要还礼的,可我对她不曾有太多印象,也不知她是哪一位小姐,左右喊不出名讳来,一时窘迫,不免觉得太失礼了……就紧张了些。”
她不提,他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半夏突然抬起头看他。
“当真如此?”
“我跟你之间,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和琳答得一脸坦荡。
连日来的心揪得解,又听他话里话外透露的信任和亲近,顿时只觉得心里莫名有些甜丝丝的,笑着背过手去。
“你方才说得什么结亲,究竟是怎么回事?从何处得知的?”和琳却在追问此事。
“我偶然听太太身边的丫鬟说起的。好像是阿桂大人相中了你,有意想撮合你跟府上的小姐……”
“那、那大哥大嫂没答应吧?”和琳颇为惶恐,生怕兄嫂将自己卖了的模样。
“官家之间结亲复杂地很,怎么可能是一两句话便能答应下来的?应当只是在暗下谈及过此事,所以那日章佳二小姐才刚巧撞见了你……”
想来是阿桂府里安排好的,先让自家姑娘瞧一瞧,以这种方式互相见上一面。
和琳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大哥大嫂至少会过问一下我的意见才是。”
“怎么……你不愿意吗?”半夏隐约试探着。
和琳挠了一把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半夏眼睛微微一瞪。
“那你是……愿意?”
和琳又傻笑着摇头。
“这种事情至少得家中商议一番,仔细考虑了才能做决定啊。婚姻大事,岂是我一人说了算的……”
听他这般模棱两可的话,半夏心中仿佛有一团刺,扎挠的她心烦意乱。
“你……”她心中似有千万句话,可急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说错什么了吗?”和琳见她神色不对,连忙问。
见他这般,半夏更是恼的眼睛都红了。
“我……”和琳手足无措起来。
“你什么你!你这个傻子……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半夏红着眼推开他,飞快地跑走了。
和琳想要喊她,可见她已经进了阁楼之内,生怕惊扰到洛河,回头再惹祸上身,便只好忍住了。
可心中的不解却是一层胜过一层。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在,自然是长兄为父……他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可……他自己的想法?
他也不是没有啊。
若不然,他刚才也不会急着问大哥大嫂有没有将此事定下来了。
如此说来,他似乎有些害怕此事已被敲定?
不是都说了听大哥的吗?
哎,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他都快被自己给绕晕了!
和琳“啪”地一下拍在脑门儿上,却顿时觉得脑子里更加混乱了。
另一边,洛河眼尖地瞧见了女儿眼睛红红,像是哭过,自是连连询问。
偏生小姑娘坐在那里闷不做声,可将做父亲的给急得团团转。
“你方才是不是碰见和琳那小子了?他欺负你了?我给你找他算账去——”洛河没了法子,就要冲出门去。
“欸!您别去……不准去!”半夏连忙出声阻拦。
见洛河回过头来,她就低低地说道:“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
“什么他他你你的,能不能把话说清楚?都跟谁学的这么不痛快!”他最怕听这种不清不楚的话。
“我……”半夏皱眉看着他,片刻后忽然站了起来。
“说了也没用!跟您也没法儿说啊!”
“……你干什么去?”
“回房睡觉——”声音闷极。
看着女儿又跑了出去,洛河满脑子都在琢磨着这两句话。
什么叫说了也没用?
什么又叫……跟他没法儿说?
哎,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上元节!
——因为到处都有人要他猜灯谜!
……
和珅回来时,冯霁雯正带着安儿坐在榻中折纸,头上拿彩色的绳子扎了两个小揪揪的安儿手中捏着个纸折的蚂蚱,高兴地咯咯直笑。
况太妃出事之后,安儿自然又被接了回来。
见和珅一身疲倦,冯霁雯便示意奶娘将安儿抱回去睡觉。
安儿也不闹,乖乖地趴在奶娘肩上,咿呀呀地去了。
知道和珅不喜旁人近身伺候,秦嫫带着小仙退去了外堂,因和珅道已经用过了晚饭,便只吩咐丫鬟去备沐浴的热水。
冯霁雯替他取了常服过来,要将他的官袍换下。
和珅笑着伸开双臂。
冯霁雯只当他是想让自己替他更衣,便伸手去解他领口的衣扣。
谁知刚伸出手去,人便被他一把抱住了。
冯霁雯一愣,感受到他将下颌抵在了自己颈间,不由柔声问道:“可是累了?”
他这一身官职看着光彩无比,羡煞旁人,可这般的费心费力也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不累。就是一天未见着你,想这样抱一抱。”他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寒兰香,感受着颈间暖意,略显疲惫的声音不自觉就带上了笑意。
冯霁雯反抱住他,也不反驳他口中的‘不累’,只道:“待会儿沐浴罢,你躺着,我给你按一按。”
“好——”和珅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
在冯霁雯面前,他总能像个孩子一样‘餍足’。
“我今日已让秦顾送金公子出京了。”他就这么抱着她,像是极不舍得松开一样,一面同她说起事情来。
“可都还顺利?”冯霁雯问。
金简犯下大罪,金家满门被判处流放,金亦禹原本也不能幸免。
只是她与和珅对这位金家公子的品行心知肚明——他不但没有同流合污之心,还曾暗中对他们施以援手,当初冯霁雯想方设法前往刑部搜找留有袁守侗的笔迹之物,便是他帮的忙。
他从来无心斗争,只是个品行端正的读书人而已。
生于泥潭,仍孑然不染,已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品质。
至于家世,是他无从选择。
所以从一开始,冯霁雯跟和珅就下定了决心要帮他在皇上面前说情。
641 大结局(十五)
再加上金亦禹在都察院稽查金简的过程中,又出面作证,甘愿供出了父亲的许多罪行罪证……
刘鐶之也在竭力帮他求情。
最终,皇帝于今日下旨将其贬为庶人,免去了他再受株连流放之罪。
“金简一案,牵涉官员甚多,近来朝野人心惶惶。皇上破例赦免金家公子,显得赏罚分明,倒也有益于稳固人心。”和珅说道,“水到渠成,自然是十分顺利。”
冯霁雯点头。
“还有一事,夫人近日最好不要出门,若是有要事,须得由秦顾护送。”和珅忽然交待道。
冯霁雯心底“咯噔”一下,从他怀里抬起了头来。
“……景仁宫有动静?”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两日皇上言语间是在试探我有关圣旨拟定之事,我只道遵听圣意,不敢轻率,以此作为藉口来暂时拖着。”和珅言语笃定地说道:“时至今日,纵连皇上都有些着急了,又何况是等着被发落的人。”
所以,应当就是这几日了。
冯霁雯有些紧张地嘱托他:“那你一定要小心应对。”
和珅点头应着。
“那……太妃之事恐怕也不能再耽搁了。”冯霁雯想到这里,声音愈低地讲道:“我想尽早将太妃换出来。”
求情行不通,他们和程渊再三商议之后,只能定下了这个‘偷天换日’的下下之策。
玉嬷嬷精通易容之术,虽然面貌维持的时间有限,可若把握得当,将该打点的人统统事先打点好,应当不会出太大的差池。
“可在定下一个周密谨慎的计划之前,急需解决的却是能够说服太妃。”和珅提醒道。
冯霁雯也知道这是一个重点。
太妃现在连见她都不肯,显然是根本没有求生的欲|望,而这个计划又不是简简单单地将人打晕了扛走便可,故而说到底太妃的配合才是最重要的。
她必须得想个法子见到太妃才行。
冯霁雯正为此费心之时,第二日一早,傅恒夫人上了门。
同行的还有王杰夫人。
三人坐在花厅之中吃了会儿茶,因见今日天色明媚,微风和煦,傅恒夫人念起南园中的牡丹此时正是开放的好时节,几人便带着丫鬟下人们移步前去南园赏看。
园中除却京中一绝的牡丹,更有亭阁楼榭,假山重叠,碧溪潺潺。恰逢今日天气宜人,四处花香飘散,连冯霁雯不自觉也放松了几分。
“以往这霁月园还是淑春园的时候,每年此时,我怎么说也得拉着宫里的主子们一道过来赏花——怎么如今这园子成了你自家的了,还得要我不请自来、巴巴地找上门来?”傅恒夫人玩笑着讲道:“……这么好的景儿,你就好意思自个儿藏着看?”
换作其他夫人,守着这么个皇家别苑,只怕赏花的帖子提早一个月就得送去各府女眷手中了。
往前和静公主年年亲自举办的花会也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瞒夫人说,这园子近日我自个儿都还是头一回过来,若不是托夫人您的福,我怕是还不知道有此景可赏——”冯霁雯这话听着夸大其词,可她身后跟着的丫鬟们却知道自个儿的主子并非是在开玩笑。
霁月园里大大小小的园子不知道有多少个,冯霁雯近来诸多心事未了,自然更是没有这个闲情雅致。
傅恒夫人笑着叹了口气,“你这平日倒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被皇上封了诰命夫人,也没个半点动静,我们左右等不到你的请柬,可不只有厚着脸皮登门的份儿了么?”
王杰夫人跟着点点头,却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冯霁雯回了傅恒夫人一句:“是是是,都是我的过错,待将手中的一应琐事安排妥当了,必当亲自到府上向夫人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到底我今日前来,也不光是为了贪看你这一园子的绝品牡丹——”傅恒夫人若有所指地看向王杰夫人,半玩笑着说道:“还不是有人不好意思独自前来,非央着我同往!”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杰夫人闻言面上皆是不自在的神情。
冯霁雯适时地接过话,询问道:“夫人今日前来莫非另有要事?”
王杰夫人有些赧然地点了点头。
“我想见……秉德一面。”
王秉德,是钱应明的原名。
冯霁雯未有一口答应,而是问道:“可是王杰大人的意思?”
王杰自己也亲自来过几趟了,可钱应明依旧不肯松口相见。
王杰夫人连忙摇头。
“不,是我自己想单独见上他一面。老爷他……并不知我今日来此。”
话罢,又看向冯霁雯,语气复杂地道:“我原本并无颜面见他,我明白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当年的过失,可是……我只想见他一面,有些话憋在心里,实在寝食难安。你就当帮一帮我,我只想跟他说几句话——”
说到最后,语气中满都是请求之意。
冯霁雯犹豫了片刻。
王杰夫人曾对她也有不少照拂,她的忙,她自然该帮。
可钱应明的私事,她总归不想过多地掺和,若就此寻了借口将他诓了过来,未免不够尊重他人的意愿。
她考虑再三,最终对身后的小醒说道:“去寻钱先生吧,将此事如实告知他。他若愿来,算是给了我一个薄面;若是着实不愿,也不必勉强。”
小醒一怔之后,旋即应了下来。
“……”王杰夫人欲言又止。
她是觉得冯霁雯这么直截了当的方式,断然是请不来钱应明的。
他那种性子,一看便知是同老爷如出一辙,执拗顽固地很,真不想做的事情,只怕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冯霁雯却不这样认为。
一来,钱应明如今脾性稍改,对她这个主家太太的态度也大有改善,没准儿真能给她三分薄面,让她做个顺水人情也未可知。
二来,对于往年这些半是天意、半是人为的阴差阳错,兴许憋了一肚子话没处儿说的人,不止王杰夫人一个呢?
若是真有这么个苗头的话,那么‘给她个薄面’这个由头,便成了个顺理成章的台阶,也好让钱应明有个理由可以暂时放下高高竖起的排斥之心。
642 大结局(十六)
小醒来到钱应明的住处之时,刚踏进院子就见他独自一人站在院中的榆树下。
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高大挺拔,而这种挺拔似乎总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顽固。养伤一月有余、期间未曾再见过他的小醒此时乍然瞧见这道背影,却是十分清晰地察觉到了他的改变。
一时间,她具体说不上哪里变了,只是为此微微怔愣了一瞬。
“钱先生。”见他一直未有察觉到自己走近,小醒在他身后十步远的地方站定,出声喊道。
她今日刚回了琉璃阁伺候,谁知那么巧就被派来了他这里传话。
她本不想来,暗下想托小仙代为传话,谁知向来好说话的小仙寻了个极敷衍的理由拒绝了她。
不想来的原因,不外乎是……那件事情。
明明她都已经松口默认了,他却一直没有明话……这让她这个夫人身边一等丫鬟的脸往哪儿搁?
所以,她既是心中怨他,又隐约觉得……兴许他果真瞧不上自个儿,而万一又已经听说了她默认此事的消息,那她还有什么颜面来见他?
钱应明回过头来见是小醒,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神色。
他将目光错开一寸,才开口问:“……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竟是连看也不愿看她一眼。
性格使然,即便有些失落,小醒的语气也不自觉就凉了几分,“王杰夫人想见钱先生,托了太太代为出面引见。太太说了,钱先生若肯见,算是给太太几分薄面;若不愿相见,也无大妨碍。”
钱应明意外之余,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你去回禀太太,我——”
目光触及之处,忽然对上了小醒那双看似毫无波澜的眼睛。
他莫名地失语,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那夜小醒偷偷找到他,求他帮忙出面救回她的父亲……那是他第一次、唯一一次从她身上看到惊慌无助。
他义正言辞的拒绝,并斥责她忘恩负义,背弃主子。
可她再三请求无果离去之后,他眼前却全是她那双无助又自责的眸子。
他是素来不爱风花雪月,可却不是迟钝之人,自那晚他摒弃原则地帮了她之后,他已经隐约看清了自己在太多其它东西掩盖之下的心意。
有一丝情愫不知从何时起,竟已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迟迟等不到他接下来的话,小醒微微皱眉,可看进他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转瞬间想到他经历的种种,那带着凉意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本是带着气愤来的,然而眼下却还是忍不住说道:“过去的事情总归都要过去的……总不能一直不去面对。若你心中已经无怨,又有何惧?若还有怨、还有恨,更加不能埋在心里,只是一个人苦着、难受着——”
原本有些失神的钱应明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劝说自己。
她语气中藏不住的柔软,似乎与那些同情有点不太一样……
更像是感同身受的心疼与鼓励。
察觉到这一点,钱应明有些呆呆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这次谁都没有避开。
好大会儿,一片青黄的榆树叶落在他的肩头,发出一声轻响。
钱应明眼神一动,神思归位,却不提方才的话,而是问她:“你……伤都养好了?”
小醒这才低下了头,轻轻“嗯”了一声。
……
“你这面子倒是好使。”傅恒夫人对冯霁雯叹道。
冯霁雯将目光从不远处凉亭中的王杰夫人和钱应明二人身上收回,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小醒一眼。
她只是这么看过去,什么都没说,却已经瞧见她这位向来以沉稳著称的大丫鬟一张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后……
“咱们也寻个地儿歇歇脚?”傅恒夫人看向不远处的一方水榭,笑着对冯霁雯讲道。
冯霁雯点头应“好”,一面吩咐丫鬟去备些茶水瓜果送过来,特地交待王杰夫人和钱应明那边也要送一份过去。
“瞧你这强颜欢笑的模样,倒显得我多强人所难似得。”移步间,傅恒夫人叹气问道:“可是在为了太妃的事情挂心?”
况太妃的真实身份,她与冯霁雯都已心照不宣。
作为太妃昔年的手帕交,傅恒夫人的忧虑其实并不比冯霁雯少到哪里去。
只是她一贯不易表露出来忧思之意。
冯霁雯见丫鬟们都远远地跟在后面,想是得了傅恒夫人的授意,这才讲道:“我有意见上太妃一面,可太妃始终不肯。”
傅恒夫人是何等的通透,自然听得出她的用意并非是见上一面那么简单。
但她并没有深问。
只略一思忖之后,便道:“不如我去试一试——万一她给我个面子呢?”
冯霁雯有些犹豫。
“我怕累连到夫人。”如今这情势,实在紧张又敏感。
傅恒夫人却不以为意地摇了头,笑着道:“哪里是那么容易被连累上的?再者道,若论与她之间的情谊,我兴许输你半分,可若从年头儿上来作比较,我可认识她几十年了!合着就许你们一个个儿在这儿又是求情挨棍子、又是绞尽了脑汁出谋划策的,我却连搭把手都不许?”
这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忙。
冯霁雯迟迟点头应下。
“宜早不宜晚,我今日午后便动身。你有什么要紧的话,我一一传达给她。”傅恒夫人似乎笃定了况太妃会答应见她,并郑重交待道:“切记把话往狠了说,软硬兼施地说……她这个人瞧着心肠硬,其实不然!”
冯霁雯有些想笑,却一脸受教地答应下来。
二人行至水榭内,已有茶点奉上,丫鬟侍立左右,暂时不便再细谈此事,冯霁雯便问起了十一福晋的近况来。
永瑆的福晋富察佳芙是傅恒夫人的嫡亲长女,自嫁入王府之后非但不曾享过半分荣宠,反而处处拮据惨淡。眼下永瑆铸下大错,身份使然,更是还要一同承担。
这本是一桩伤心事,可冯霁雯近来听闻福康安以傅恒夫人念女过甚、积郁成疾为由,再三向皇上请求将富察佳芙接回傅恒府暂住——
643 大结局(十七)
说是‘暂住’,却只是为了听上去体面懂事,若皇上真的应允了,便算是默认免罪了。
福康安敢这么做,一来是因为富察佳芙对永瑆之事一无所知,着实冤枉地很。二来嘛,也就是他富察家了,若换作其它官宦,即便再心疼女儿,却只怕连吭声都是不敢的,更别提是如此明目张胆地‘护短’了。
皇上只怕也要看着已故傅恒的面子……且不说傅恒自幼伴圣,与天子之间感情深厚非寻常臣子可比,又兼以忠心耿耿、劳苦功高这些明眼人都能看得到的——
单说傅恒去世之时满京城都在传:皆因十一阿哥苛待福晋,傅恒大人爱女心切,却满腔忠义不敢置辞,如此之下,触动病情,复才药石无医……有这层铺垫在,便注定了富察佳芙免罪有很大商量的余地。
果然就听傅恒夫人言简意赅地说道:“院子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得了准话,冯霁雯也就松了口气。
虽然对错摆在这里,可到底立场相对,若富察佳芙当真因此受到莫大牵连,她与傅恒夫人这般交好,倒怕会就此生出嫌隙来。
眼下这般结果,虽说只是回傅恒府暂住的名目,日后……也不可能再行婚嫁,但相较而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傅恒府自然对她不会有半分苛待,傅恒夫人又必然是抱着补偿的心思在的……只盼着她自个儿能看开些吧。
……
当晚,傅恒夫人便有了消息。
她今日果然见着况太妃了。
冯霁雯要带的话,也都一字不漏地带到了。
但是,太妃不肯答应他们的计划。并威胁冯霁雯,若敢擅自行动,她便……自戕于牢中。
傅恒夫人必然劝说良多,可总归没有能说得动况太妃。
至于况太妃的‘自戕之言’,事关紧要,她也不敢不如实告知冯霁雯。
冯霁雯得知之后,晚饭未用,满脑子装得都是此事。
太妃不想她犯险,俨然是铁了心的姿态。而今日她之所以答应见傅恒夫人,没准儿就是料到了她不会放弃救她的念头,所以才借傅恒夫人之口、转达这等令人心惊胆战的威胁,欲以此来断了她的念想。
她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和珅忙于公事一夜未归,次日清早回来换官服之时,轻手轻脚地走进房中,想撩开帐子偷偷瞧一眼夫人的睡颜,谁承想却陡然对上了睁得溜圆儿的一双眼睛。
见他被吓了一跳,撩帐的手都微微抖了一抖,饶是冯霁雯满腹心事,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见她莞尔,和珅又夸大其事地长出一口气,“……可是将为夫这满身的疲意都给惊没了,这一时之间,倒觉得颇为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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