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父与子(下) (3)
了猜测这种高深莫测的预兆,“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与其因此而终日惶惶不安, 我宁愿选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说得对,是我太急了。”沈云辞闭眼轻轻叹了口气。
不应该这么慌的……
从很久之前开始,被封印的时间越来越长,沈云辞曾经在魔界时还很正常的情绪表达,就开始变得越发的不明显。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无所留恋,自然也无所顾忌,于是便一切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心情而定。所以淡漠、所以将很多东西都视若棋子,随意选择利用或是抛弃。
他虽身在灵初界,却从本质上与整个灵初界都是剥离的。
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畏惧,所以不会慌乱。
反过来说,如今心绪不稳的原因亦是同理,只不过是将道理反过来罢了。
心有所念,方才有所惧。
燕归其实也能多多少少感受到沈云辞的心情,于是他想了想,决定张开双手抱了沈云辞一下。动作并没有持续很久,但那一刹那双臂的收紧,就足以让情绪传达到另个人的心中。
“嗯,其实吧……其实我挺开心的,谢谢你。”燕归在这个短暂拥抱靠得最近的时候,在沈云辞耳边说道。然后他很快又放开手,扬起眉梢:“走啦走啦,说是早上出发,这会儿可是已经迟了。”
遥想当年从太微剑宗前去揽星阁,燕归也是和沈云辞同行。那时候的燕归修为不足,再加上实在是不喜欢乘坐飞禽,所以没少蹭沈云辞的专用云车。
至于现在?那已经不叫蹭车了,那叫正大光明的同行。
揽星阁平常不举办什么活动的时候,倒是显得十分清净。沈云辞曾经以太微剑宗掌门弟子的身份,没少在南境的门派中周旋,所以对于揽星阁来说,他自然也并非是什么生面孔。
沈云辞很快就找到了揽星阁相熟的高阶弟子,请其代为转达想见玄极仙翁的请求。
那揽星阁的弟子回来的也很快,说是玄极仙翁那边早已经在等着二位了。
燕归就估摸着,玄极仙翁怕是已经算到了他们要来,毕竟这位不知道已经活了多久的大能,早就以飞升的机会换取了勘破天机的能力。
穿过揽星阁的数座走廊,见到玄极仙翁的时候,屋内侍奉在侧的所有弟子,便在玄极仙翁的吩咐下齐齐退出去了。
一时间,屋内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忽然变得极其安静。
“你们要的东西,早在当初自天穹坠落之时,我便已经发觉。”玄极仙翁盘坐闭目,须眉皆白且长,几乎要将双目完全掩藏其下,“于是我将东西收起,却未曾告诉任何人,直至今日。”
难怪揽星阁一直没有什么异样,原来是因为落在揽星阁中的残片一开始就已经被玄极仙翁取走了。
话说到这里,燕归觉得玄极仙翁的意思应该是要将残片交给他们了,否则他不会一上来就直接将话挑明。不过看样子,玄极仙翁似乎还另有话要说?
“本想看看收集残片,能使灵初界免于崩毁的是何等人,未曾想如今一见……”玄极仙翁沉声叹了口气,“竟是无从算起,亦无从勘破。”
燕归略有不解,问:“这是何意?”
玄极仙翁回答道:“就如同星辰打破了原本的轨迹,那么即使我能看到那条轨迹,也是枉然。因为无人知道,跳出了原先轨迹的星辰会去往何处,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这段话,是对着燕归说的。
而下一段话,玄极仙翁稍稍朝着沈云辞的方向一转:“而这位,老夫活了这么长时间却连那星辰的全貌都无从勘破。即使看到了某一部分,也冥冥之中被天道所制,不能泄露与旁人听。”
沈云辞忽然想到了什么:“那近日,前辈可曾看到了什么吗?我近日来有所困惑,似乎得到预示,却又难以捉摸。”
他想问的是关于预兆的事情。
“老夫说过,天道所制,不可言明。”玄极仙翁说这话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注视着沈云辞。眼神中的神色与话语,似乎意义不太相同。
“不可言明……”沈云辞沉吟片刻,“我明白了。”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虽然不能主动说出口,但若是旁敲侧击的应答,透露些不甚完整的信息,却也不是不行。不过这样算是钻空子的办法,玄极仙翁便只能答,且答案不能太明白,次数上也有限制。
“可是祸事?”沈云辞问。
玄极仙翁摇头,不甚明白的说了四个字:“一念之间。”
沈云辞一怔,他明白玄极仙翁所说的完整意思是——是福是祸,皆在自己一念之间。看来这预兆所指的事情,大概是需要自己做个决定了。
“所涉何事?”沈云辞再问。
玄极仙翁略一停顿,答:“生死之事。”
沈云辞的呼吸明显乱了一下,在听到答案的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曲起了指节,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焦躁。但还是要继续问下去:“近在眼前?”
其实沈云辞就是想问是不是燕归,但碍于之前所提到的特殊规则,却不能明问。
这回玄极仙翁沉默的时间有点长,期间甚至还皱起了眉,但最后还是摇头:“于你心中,远在天边。”
这回轮到沈云辞愣住了。
福祸,一念之差;此事,涉及生死;却又说,远在天边?
燕归更是懵的很彻底,这样简略又模糊的提问和回答在旁观者看来,简直是全靠猜,还是那种毫无根据的瞎猜。
沈云辞还想再问,但玄极仙翁却突然摆了摆手,再开口时语气显得有些疲惫:“只三个提问,若再问下去,只怕天道有所察觉。斩仙剑的残片交予你们,此去西界昆仑,祝君一路顺遂。”
“……多谢前辈。”虽然并未得到清楚的答案,但沈云辞也知道余下的内容是不可能再问出来了。抱着略有些失落的心情,沈云辞从玄极仙翁手中接过那枚残片,便就此从揽星阁辞别。
出来之后,沈云辞缓了一下情绪,总觉得虽然得到了那么一点新线索,但整个预兆所指的事情反而离他的猜测越来越远了。
“不过……也算是好事。”沈云辞看着身边的燕归,低声自语着。虽然猜不到那个远在天边是什么意思,但从玄极仙翁口中的答案可以明确排除燕归了。
这么想的话,倒是一下子轻松许多。
沈云辞半侧过身,将那枚残片递给燕归。
“我有一枚了,这枚你就先自己留着用吧。”燕归又将那残片推了回去,“接下来就要往昆仑去了吧?说起来我还真是对昆仑很不了解。”
就连系统资料中的原书,都鲜有涉及昆仑的描述。
☆、异闻(1)
如果说北境只是人烟稀少, 依然还是零散分布着居民的话,那么西界昆仑就可以称得上是人迹罕至,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甚至是飞禽走兽,都没有在昆仑境内常驻的意愿。
昆仑仿佛一个众所周知的禁区般,虽然其内蕴藏着许多珍奇材料,灵气也相当充裕, 但就是没有谁愿意长久的呆在里面。除非是为了收集某些昆仑特有的材料,否则大多数人都不会想踏足昆仑境内。
燕归从系统资料所得知的,关于昆仑的资料, 就只有这么点儿。
寥寥数语,比起灵初界其它几个地方来说,西界昆仑简直就像是被原书作者遗忘了的一个地方。本来燕归觉得沈云辞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但路上问了之后才发现, 沈云辞其实也未曾踏足过昆仑境内,所了解的也不过是流传在灵初界的一些奇闻异事。
“你当时那么果断的选了要来昆仑, 我还以为你对这里很熟悉?”燕归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他本以为沈云辞应该是提前计划好了什么事情,所以当时才表现得那么果断,但现在看来, 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沈云辞倒是无奈的笑了笑:“其实没那么多原因,我只是不想去东海而已。鲛人的族群真的很难打交道,虽然面目美艳,但脾气就一个比一个难缠。而且因为早年间鲛人作为商品曾被长期捕杀过, 如今对外人的态度就更差了。相比起来,没什么人踏足的昆仑比较适合现在的我。”
“什么叫做适合现在的你?”燕归问。
“要是以前的话,让我去也没问题,虽然比较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况且,我之前还挺喜欢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因为可以建立人脉。”沈云辞说道这里忽然话锋一转,“至于现在么,反正这灵初界我也没什么想法……”
“再说,和你一起出来,碰到的人不是越少越好么。”
燕归本来听得挺认真的,结果沈云辞这话语一转,让燕归没崩住笑出了声。哼笑了两声,燕归斜眼看沈云辞一眼:“看来心情不错了?”
自从做了那个梦,或者说是得到了那个预兆之后,沈云辞的状态就不太好。在揽星阁的时候,燕归看沈云辞和玄极仙翁一问一答,虽然他没太听懂内容,但看沈云辞的神色也觉得情况大概没有得到缓解。
出于一直以来的性格,燕归并没有在当时立刻追问。
当然现在燕归也没打算问,很明显目前沈云辞还没能弄清楚那个梦到底在预示些什么,这会儿他刚把糟心事暂时放到一旁,燕归才不会去主动提起。
“嗯,想多了也没用啊。”沈云辞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自己的意味,“因为完全没有头绪啊,感觉自己再浪费时间。”
距昆仑的范围越发近了,前方渐渐显露出临近昆仑地界的最后一个镇子。虽然说是镇子,但其实就只有一家稍大的客栈,再加上两三座卖各种东西的铺子,周围用篱笆圈出个地方来,实在是能省则省,再节约不过了。
燕归找那在客栈外站着的小二搭了两句话,才知道这是进昆仑路上的最后一个“补给点”。无论是要进昆仑的人,还是从昆仑出来的人,多半都会在此进行休整。
小二看样子是个相当健谈的人,聊着聊着就讲起了自己的见闻。不仅要讲,还要声情并茂的讲,听上去跟说书似的。以至于周围的人就自发的聚了过来,一时间倒是显得挺热闹的。
停驻在客栈的旅人中不乏修真之士,毕竟昆仑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就算是结队前往的队伍中,也必然会有为数不少的修士同行。
听着小二夸张的语气,再加上聚集起来的人群正好将先来的燕归挤在了中间,这难免让燕归感觉到一丝头疼。正想着说还是别挤在这了,回头一看,却发现沈云辞居然听得还挺认真的。
???
大概是燕归眼神中的问号都快要具象化了,沈云辞心有灵犀的一抬头,小声说道:“你仔细听,他说的事情……挺有意思的。”
既然沈云辞都这么说了,燕归也转头回去听店小二眉飞色舞的说书。
“……话说回来,各位都知道昆仑境内有半年的封山期吧?也就是每年里都有一半的时间,十月初到三月底这段时间里是不能进昆仑的。这规矩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传下来的,听说以前有不信邪的人非要在封山期里进去,结果无论修为多高,也一样要死在里面,偶尔有那么几个能逃出来的也都尽数疯了。“
“于是后来,没人再敢违背这规矩。但是呢,也就没人知道封山期的昆仑里到底会发生什么。我曾听一个路过的高人说,这昆仑啊本是幽冥之地,没到封山的那几个月里,山中就会变成冥府的地盘,来来回回的皆是鬼神之流,若是碰上了,那可不就是——非死即疯吗!”
讲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燕归忽然感到背后好像有股寒意奔涌而来。
燕归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个故事感到背后发凉,而是因为真的有股寒流从某个方向袭来,突如其来的似乎没有任何预兆。那冷冽得甚至有些阴沉的风,让围观在周围的人大都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这,这……”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小二似乎也不敢瞎讲故事了。他探头探脑的往风传来的尽头望去,似乎是好奇,但并不敢凑上前去查看。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就这么眨眼间的功夫,整个天气似乎阴沉了不少。
燕归仰头去看天际发现,西边布满了灰色的积云,仿佛正在酝酿一场威力巨大的风雪。而从那股寒流的尽头,走出来了一队人。
这队人都披着灰色的斗篷,所以应该都是一起进去的。他们行进的极为艰难,仿佛是在用最后的力气往前走。其中最明显力竭的几个人已经半跪在了地上,几乎是在手脚并用了。
仿佛后面有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在追赶他们。
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怔住了,半晌之后才有人反映过来前去帮忙将那队人往镇子的方向拖。而那股仿佛在追赶着众人的寒流,肆虐了一阵之后好像也并没有再前进。
沈云辞也朝着那堆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并不是去帮忙的,在一片混乱之中大概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与那队人马擦身而过,然后朝着寒流来得方向继续走过。
燕归也跟了过去,在真正身处寒流中心的瞬间,燕归感觉自己仿佛从内脏中长出了肆虐的寒意。若不是他现在修为不低,换成普通人来得话怕是要被从内到外冻个透心凉。
这一刻,燕归也明白了那队人并非是因为力竭,而是因为极度的寒意而近乎丧失了行动能力。
“这还只是边缘而已。”沈云辞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深沉,“不知道这寒流的源头,又会是怎样的光景,怕是连我们目前的修为,也只能抵御两三成。”
想起小二那听上去不太靠谱的故事,燕归皱了皱眉,难道这昆仑之中真的是有冥界的鬼神?不过下一秒,燕归就推翻了这个猜测,他宁愿相信里面有个什么难缠的魔物。
“真的是很有意思,总觉得,像是什么见识过的东西。”沈云辞似乎对这寒流的来源很感兴趣,不过站了一会儿之后,他便拉着燕归往客栈那边的方向往回走,“去听听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待到沈云辞和燕归回到客栈外面的时候,混乱的场面已经得到了一些控制。
像是领队的汉子在喝了一杯热茶后,仿佛从被冻懵了的状态下刚刚恢复,但说话时牙齿依旧抖抖索索的相互磕着,听上去有些瘆得慌:“动手……的人都、都没来得及……离开……”
“动手的人?”围观的人中有声音问道,“你们这是跟跟别的队伍打起来了么?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不、不是,是和……一个人。”汉子盯着茶水出神,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不……那不是人……”
“嘿兄弟你冷静点,讲讲到底什么情况。”
端着茶水的汉子这次发愣的时间变得很长,实在是很考验围观者的耐心。半天没见他有反应,终于有人按耐不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
然而那人才刚输了一个字,领队的汉子忽然将手中的茶杯摔了出去,就好像那小小的茶水表面倒映出了什么可怖的东西。衔接茶杯破碎之声后面的,是汉子发疯般的叫喊声。
若光是叫喊也就算了,一边大喊一边笑着说毫无逻辑的话,实在是非常诡异的状态。
沈云辞小声在燕归耳边说:“他已经疯了。”
更为诡异的事情还在继续。
这个领队汉子疯了之后,仿佛某个开关被打开,整个队里的人都好像被引燃了一样,接二连三的发出怪异的叫喊火做出莫名其妙的行动。
就连刚刚已经昏睡过去的,都好像被什么东西强制唤醒了一样,加入到这疯狂的场面之中。
全都疯了。
这从寒流中逃亡而出的一队人,无一幸免。
☆、异闻(2)
“居然……就跟传闻中的一样, 非死既疯。”燕归看着眼前这无比诡异的、说疯就疯的一群人,感觉不仅头疼而且还头皮发麻。
沈云辞倒是依然镇定:“不是和传闻中一样,而是传闻中的一部分本来就是根据真实情况描述的。只不过有时候口口相传,越将越夸张,反而听上去很假。”
“但是不对啊,传闻中只有封山期进去才会出问题,但现在还是八月份呢!”
“所谓封山期的时间只是个大概范围, 为了记忆起来方便,但实际时间还是稍有偏差。其实道理很简单,应该是只要昆仑开始下雪了就是封山期开始的标志。”沈云辞一边说一边好像还在想着什么, 瞳孔一直微微晃动,“而今年,封山期大概是提前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人望着西边的天际, 喃喃道:“昆仑开始下雪了……”
“嗯,应该是之前就开始下了。”沈云辞也抬眼望去, “至于原因吗,我估计应该和刚才那个疯了的领队所说的话有关。”
燕归回忆了一下,刚才领队那些断断续续话中有用的部分:“他说,‘对那个人出手的都死了’还有‘那个人不是人’。”
“至少我们现在能知道, 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个人,或者说至少外形是像人的家伙。”沈云辞耸了耸肩,目光在客栈里看了一圈,抬手将小二招了过来。
一枚质地上乘的仙玉落到了小二手中。小二立刻问道:“这位仙长想知道些什么?”
“这个队伍进昆仑之前, 你应该也见过他们吧。”沈云辞问,“说说当时他们队伍是个什么情况?”
“是的是的,当时他们人不少,而且专门在客栈里专程歇了两天才进的昆仑,所以我还挺有印象的。”小二回忆道,“而且当时他们队里有专门请来的门派弟子,具体哪个门派我不认识,但应该是很厉害的。我记得吧,他们人数绝对不止这么多,起码翻倍才对。估摸着剩下的那一半,怕是直接在昆仑山里就没了。他们也是倒了大霉,这么多年了昆仑封山期的时间最多差个两三天,从来没有提前过这么多,居然让他们给遇上了……”
小二像个话匣子似的,一打开就合不上了。而沈云辞在得到自己想知道的那部分信息之后,就自动屏蔽了后面的内容。
外面的天色愈发暗沉,似乎是被昆仑中的风雪所影响了。
沈云辞外面走去,燕归自然也跟了上去,问了一句:“怎么?现在进昆仑吗。”
“嗯。”沈云辞点头,继续往前走着,“刚才顺手查了一下,本来是想从那群疯了的人脑子里找找有用的信息,但没用。”
“为什么没用?”燕归问,他知道沈云辞从魂魄里搜寻记忆的小手段,用这种黑科技对待刚才那些修为水准的人,应该不存在会失败的问题。
沈云辞忽然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别有深意:“他们的三魂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七魄撑着肉体。所以即使跑出来,疯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所谓三魂七魄各有分工,若是丢了七魄,那就是只有意识没法使唤身体,在现代一般被叫做植物人。而若是丢了三魂,那就是没有神智身体却还能动,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疯子。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昆仑里那个东西很感兴趣的样子。”燕归看出来了,沈云辞这干本就是兴致勃勃。
“是很感兴趣,这东西目前透露出来的几种特性,我一定在哪见识过。再说,斩仙剑残片所藏之处,必有异象,这大雪没有来的提前了两个月,说不定就和残片有所关联。”沈云辞忽然停下脚步,“不过可能也会是个很难缠的家伙,得做好心里准备啊。”
燕归斜了他一眼:“我既然这会儿敢跟着你进昆仑,像是没做好心里准备的样子吗?”
“哈。”沈云辞伸手揽过燕归,单手扳过他的脸颊,极快的在上面吻了一下,“我果然就是喜欢你这个脾气。”
燕归抹了抹脸颊:“搞突袭?”
“这还不是上次,跟你学的?”沈云辞笑着,脚下轻点仿若化身一阵风,便极快的消失在那些灰色的云层之下。
“啧,还挺记仇。”燕归一想,就知道沈云辞说的是上次,自己忽然抱了他一下那事儿。不过嘴上虽然嫌弃着,但声音里的笑意却出卖了一切。
很快,燕归亦是朝着昆仑境内的方向飞掠而去。
在沉沉的积云中,昆仑山脉巨大的影子层层落下,倒像是一座巨大的、意图将闯入者全部吞噬其中的棺椁。
与此相差无几的时间,昆仑内的某处地方,暴风雪之中有个人影从已经渐渐堆积起来的雪中爬起来。他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看着周围许多即将被风雪埋没的尸体,好像在回忆先前发生的事情。
过了一段时间,雪中传来轻微的响动声,但很快又被大雪本来的声音掩盖掉了。
而刚才那爬起来的人影,似乎也已经选择离开了地方,朝着别的地方去了。毕竟这么大的雪,他或许需要个地方躲避一下,否则如今的身躯恐怕仍然会因为这风雪感到痛苦吧。
今年昆仑的第一场雪大得有些惊人,在几天之后才有了缓和下来的迹象。
而这几天的时间里,燕归和沈云辞两个顶着风雪转了不少地方。但即使有法术帮忙躲避风雪,也不能阻止这漫天狂舞的大雪阻拦视线,以至于最后其实没什么进展。
先不说残片的问题,他们连之前那个队被留在昆仑中的队员踪迹都没有看到。
即使是全死了,也应该会下尸体什么之类的东西吧。就算风雪太大被掩盖,按理来说燕归他们也是能找到的。
“雪好像稍微小了一点了。”燕归朝着在另一边看地形的沈云辞喊道。
话音刚落,只听“噗通”一声,一大团积雪就从上面的山崖上滑了下来,正好砸在燕归脚前,倒是没造成什么实际影响。
积雪太厚,声音太大,被震落下来了。
燕归顺着那刚雪崩过的山崖看过去,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发现半山腰那里好像有个洞穴。位置很不错,正好是避开着风的,如果想躲过一场暴风雪的话,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看着,燕归余光扫到沈云辞在招手让自己过去。
“找到了。”沈云辞指着脚下的一大片凹下去的雪地,“这里原本应该是个山谷,但是积雪积太多被填起来了,所以看上去不太显眼。那支队伍剩下的人,怕是都在这里了。”
将面上厚厚一层雪花扫开,就能看见下面七零八落的尸体。
说是七零八落也不完全对,至少这些尸体死的时候都是面朝着同一个方向的。
“看起来是他们从一个方向发起攻击的时候,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什么东西给全灭了,连变换姿势的机会都没有。”沈云辞蹲下去看那些尸体。
因为下雪的关系,这些尸体看上去还挺“新鲜”。
燕归也跟着看起来,他看着看着,便疑惑起来:“没有外伤,但就像你说的那样,连变换姿势的机会都没有,那就是瞬间死亡。那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其实蛮多法术都能造成这个效果,不过看这些人修为不算低,应该不至于被什么法术同时搞成这副样子。”沈云辞想了想,和之前那些疯了的人的情况结合在一起,“不过据我所知,三魂七魄一起被抽走的话,就差不多是这个效果吧。”
“这难度比用法术更高吧。”燕归听着觉得愈发不靠谱了。
沈云辞不置可否:“确实,很难,而且灵初界恐怕没什么人能做到。而能做到的人,也不会出现在昆仑。”
“但你也看到了,他们确实就是这么死的。”
燕归刚想说什么,却抬头与沈云辞对视一眼,因为刚才那句话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的。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低又带着嘶哑,就像是嗓子遭受了什么巨大的伤痛一样。但好在并不是那种噪音般的难听,至少不会让人听着就觉得很难受。
循着声音望去,有个人影就站在上方的山崖上。燕归小声咦了一下,因为山崖就是刚才崩落了雪块下来的那座,说不定这人之前就是呆在那山崖上的避风洞口里,躲避了这场暴风雪。
他穿着某个门派弟子的统一服装,就和地上的那些尸体一样,想必就是小二口中所说的,队伍所请来得那批人。身体外面还披着一条显得有些破的斗篷,几乎挡住了整张脸,仿佛是惧怕寒冷般,两只手也尽数掩盖在其中。
斗篷是灰色的,也是那个队伍都有的东西。
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个队伍中的人吧。
“我没有感觉到你在附近呢。”沈云辞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算友好。
那人好像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声音沙哑的小声听上去也是很友好:“因为我现在修为尽失,你们平常习惯了感知灵力,当然会忽视我的存在。”
燕归都觉得沈云辞接下来可能要翻脸了,但奇怪的是,沈云辞不仅没翻脸,甚至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异闻(3)
很奇怪, 无论是忽然冒出来的这个人,还是沈云辞的态度,都透露着一种莫名的违和感。燕归当然知道沈云辞并不是个心大的人,目前的状况应该是沈云辞看出了什么,却故意没有戳穿。
再次仔细打量了这个人一遍,燕归发现了这个人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修为尽失, 甚至周围连一丝灵气的波动都不曾出现。若是像平常那般习惯性的用气场去感知的话,或许还真是难以注意到他的存在。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毫无威胁可言的普通人。
沈云辞与这个人对视了半晌, 方才开口,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如此,那看起来你应该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了。所以,你们到底在山里遇到了什么事情?”
说是对视, 但其实这个人差不多整张脸都埋灰色的斗篷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场风雪中的环境太过恶劣,以至于那斗篷变得有些破破烂烂的。但即使是在这样的外表之下, 却意外的并不让人觉得落魄。
这人面对沈云辞的问题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况。不过沉默的时间很短,便用他那沙哑的嗓音讲起当时的事情来:“当时经过这片山谷的时候,忽然出了点小意外。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就是总在这附近绕圈了几天,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的灵气气场影响,经常进出昆仑的人多多少少都会遇上几次。所以整个队伍并没有慌张,反而还有点兴奋, 毕竟能产生这种影响的灵气气场中,多半会有非常珍贵的罕见材料。”
“于是领头人就决定干脆把这珍材找出来,大家也大都是这么想的。但没想到等我们找到那个灵气气场源头的时候,却只见原地站着个人,手上所拿的是一件灵气浓厚到众人前所未见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仿佛只是一片什么东西的残骸。”说道这里,脸埋在斗篷中的人语气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苦笑了一下,“现在想来,那或许根本不是‘人’吧。”
“之后你们出手了?”燕归想起在客栈中,那临近疯狂边缘的队伍领头人所说的话。
“毕竟整个队伍找了这么久,忽然见此场景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被人捷足先登。况且当时站着的那个人又是孤身一人,看上去也并不怎么厉害的样子。至于动手之后的结果……”他略微低下头,被遮挡住的眼神似乎落在了那被大雪掩埋的尸体上,“你们也看到了。”
“那你?”
“我么?当时稍微犹豫了一下,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了。我和你们所看到的差不多是一样的场景,差别不过是,雪把尸体埋得深和浅罢了。”这人说话的时候虽然偶有停顿,但一直显得很平淡。更准确一点来形容,是冷淡,就算在表达其它情绪的时候,也始终充斥着一种冷淡的感觉。
和燕归他们在客栈遇到的那些,已经被吓得没办法流畅说话的人相比,他的这种状态不像是亲身经历过生死,而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况且,他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矛盾点了。
就算他因为稍微的迟疑而没来得及出手,因此逃过一劫。但根据他先前所说,也因为这可怕的意外失去了全部修为,并且看样子也受了不算轻的伤。那么,一个受伤且没有任何灵力的普通人,真的能在这昆仑诡异的风雪之中活下来吗?
燕归侧过头看了一眼沈云辞,自己能想到的事情,沈云辞不可能没想到。然而沈云辞却并依然没有选择戳穿,到底是准备干什么呢?
比起一开始,沈云辞面上的表情慢慢沉了下去,他盯着那个几乎将整个人都藏在斗篷下面的人,开始有种莫名的恐慌从背后蔓延开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
之前他在那个如同预兆般的梦境中,所感受的那样。
即使沈云辞心里很清楚这个人从出现、再到刚才的说辞之中都存在着问题,但理智却告诉他现在还不能戳穿这些——哪怕沈云辞觉得这个人,甚至根本就没有很认真的在扮演他的假身份。
语气和态度都能看出来,这个人其实并不在乎自己会被拆穿。
那就意味着在此刻拆穿这个人的话,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反而是沈云辞这边或许会面临一个更麻烦的境地。沈云辞很少会用到自己的直觉,但这一次他的直觉告诉他,维持目前看似平稳的状态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这个人还愿意装个假身份的时候,说明他还不打算立刻做什么。
“那你们又是为什么进来的呢?”这个人在场面沉默半晌之后,倒是主动开口了,“现在昆仑已经下雪了,你们应该知道昆仑的封山期有多危险吧?别人都是着急往外跑,你们倒是奇怪,早不来晚不来,刚开始下雪的时候进来了。”
“因为有件重要的东西遗落在昆仑之中,等不了太长时间。本来也是算好了时间准备避开封山期,但没想到今年下雪的时间居然提前了两个月,但预计的事情又没法再拖下去,便也只能进来了。”沈云辞确定了当下情形之后,也是先将那种莫名蔓延的恐慌感压下去。口中的说辞也是真搀着假,怕是除了燕归之外没人能听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明明沈云辞是兴致勃勃追着那股奇异的寒流,主动在封山期提前的情况下进去昆仑境内的。燕归心想,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没有遭遇那异闻般的事件,为了赶事件他们也仍然会进来,所以从这个方面来看沈云辞的话也没什么错。
“重要的东西?”这个人问。
沈云辞想了想,道:“是一枚剑刃的残片,如果刚才你的描述没错的话,应该就是被你们队伍发现,却又被别人捷足先登的那个珍惜材料。至少我感觉,听上去很相似的样子。”
“啊,那个东西的话我知道……斩仙剑的残片对吧?”这个人微微垂下了头,像是略微思忖了一番,“我倒是能帮你们找到,但是现在还不行,恐怕还要等上两个月。”
燕归听到这里,觉得这简直是个意外惊喜。
这个身份模糊,来历也不明的人,竟然正好知道昆仑中斩仙剑残片的下落?这简直可以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两个月。”沈云辞沉吟片刻,“倒不是不能等,只是这个时间好像有点特殊。”
“因为两个月之后,才是昆仑原本封山期的正确时间。”这个人依旧语调冷淡的说着话,并没有给出详细解释的意愿,“至于具体情况,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那现在我们要干什么呢?”燕归想,既然要等两个月之后,那现在他们难道要就这么干等着吗。
这个人忽然半仰起头,看了一眼天上,意味不明的说道:“最近风雪不会很大,想在昆仑四处走走未尝不可,或者找个好地方修炼也不错。”
他对昆仑的情况似乎很熟悉,燕归想。
正想着,燕归看见这个人从高处的崖边跳下来,慢慢走到了燕归面前。像是在确认什么事情一样,这个人伸出左手,悬停在燕归心口前方:“你身上好像有种很熟悉的力量,别慌,我只是确定一下。”
燕归感觉到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就像被外物引发出了共鸣般。
只有一瞬间,但燕归好像听见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如同信号受到了干扰般的杂音,而且燕归很清楚这声音不是来自与外界,而是直接从内部发出来的。
悬停在他心口前方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而且指骨修长,是形状相当完美的一直收。但另外一只虽然被斗篷半掩着,却能看见被层层绷带缠绕着,显得比另外一只手要消瘦的多,让人禁不住猜测被包裹在里面的手臂是受了什么样的损伤。
“我知道了。”这个人收回手,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原来是在你这里,看来还是派上些用场了。”
☆、重逢(1)
在这个人的手最接近燕归胸口的一刹那, 燕归耳内仿佛有什么噪音炸开了般。细小而又密集,并且不容忽视的愈发嘈杂起来,就好像有什么机械受到干扰后所发出的杂音。甚至在下一个瞬间,那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让燕归整个脑子都觉得一阵刺痛。
他不由的伸手按住太阳穴,本能的往后退了半步。
那是身体感受到威胁而做出的本能反应。在那尖锐的杂音缝隙中,燕归却又隐约觉得这样的状况莫名有些熟悉。
——这并非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上一次去水月宫的时候, 在进入那座仙人遗留的宫殿时,燕归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在那之后,燕归身上的系统就直接被暂时关闭了。
若说是有什么区别, 那只能是这次的情况比上次更糟糕一些。
【呲呲——刺啦……】
系统好像连完整的提示都发不出来,那断断续续的提示最后也尽数变作杂音,无论如何也听不出来什么信息了。甚至连只有燕归自己能看到的系统界面,亦是随之开始不断闪烁, 看上去好像下一刻就要彻底坏掉。
那不断扩散的异常变化之间,燕归感觉自己体内有股力量正在朝着胸口拥挤而去, 如同冲破了控制的洪流般,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流失殆尽。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危险,以至于燕归没有余力再去考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这样的混乱压力之下只剩下的唯一一个念头——
不能再和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人距离这么近了。
再如此继续下去,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丢失。于是燕归朝着眼前的人发起了攻击,然而当带着血色锋芒的刀刃劈砍向这个人时,这人只是稍稍发出一点略带惊讶的声音,并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刀刃穿过这个人身体的时候, 仿佛落入了虚空之中,一寸寸融化在了他的身体中,似乎那本就是一体。那个瞬间里,燕归甚至生出了一种名为惊惶的情绪,他甚至以为手中的陌刀会就此被这个人给吸收掉。
好在,刀刃在穿过这个人身体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果然。”这个人低头看了一眼刚才身体被刀刃划过的位置,那里什么都没留下,但他却像是确认了什么事,“果然是在你这里。”
燕归看着手中的陌刀有些发愣,一时间无法明白到底是什么致使自己的攻击化为虚影。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只听耳边传来沈云辞压低的声音:“你暂且退后。”
伴随着那擦过耳边的低语,沈云辞将燕归稍稍往侧后方一推,自己提剑刺向那个不知来历不知姓名亦不知身份的神秘之人。
沈云辞的剑再次褪去了平常那素淡无华的模样,如同被重铸的剑身上弥漫起幽暗的紫色,当快速划过空中的时候,甚至拖出一道尾光。
神秘之人唯一露出的眉目微微蹙起,似乎也对沈云辞手中的剑锋有些头疼。只听他轻轻啧了一声,身体迅速朝后掠去数尺,看看避开那闪着幽紫的锋刃。
几番你来我往之后,沈云辞的剑尖终究还是刺透了神秘之人的手腕。
也就是说,这个神秘之人并非对所有攻击都能免疫,而仅仅只是燕归的攻击无法对他造成伤害而已。虽然还不明白原因为何,但至少能稍稍松一口气。
沈云辞见此情形,正欲乘胜追击,但他却感到了一丝怪异。
刺透神秘之人右腕的剑锋上,传来的触感很是奇怪,就好像它划开的并非血肉,而是穿过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沈云辞皱眉,定睛一撇手中的剑刃,之间那上面也没有丝毫血祭渗出。
只这一个空档,神秘之人便寻到了空档准备脱手而出。
沈云辞反应也是极快,立刻调转剑锋向侧面拉下,若是平常时候被他如此一拉扯,这人的手怕是就直接没了。但让沈云蹙再次觉得惊讶的是,他的锋刃之遇到了衣袖布料的阻碍,最后被撕裂的,也只是神秘之人右手的袖摆而已。
不过很快,沈云辞就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了。
袖摆随着剑锋而撕裂开来,露出了神秘人先前一直包裹得极严的手。
或许,也不能称其为手了。
因为那只是一副苍白而森然的骨头罢了。
沈云辞不是没有见过身体血肉化作白骨的模样,但他在看见神秘之人露出的右手骨架时,意识中立刻爆发出某种共鸣来。
就好像……
是那个梦吗?梦境中那只半是艳烈红羽,半是森白骨架,拖着长长尾羽的大鸟,此刻跃然于沈云辞的眼前。
就好像,梦中的鸟化为了眼前的人。
此刻沈云辞想起他此行之前曾去揽星阁问过梦,而当时的答案是:
——“亲近之人。”
——“于你心中,远在天边。”
何谓远在天边?沈云辞心中猛地一沉,他想起刚开始遇到眼前这个神秘之人的时候,自己莫名产生的那种似有似无的熟悉,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仿佛隐藏在心底的微微恐惧感。
他认识这个人,一个曾经远在天边如今近在眼前,亲近之人。
沈云辞自问这三千世界之中,并未曾有几个能称得上亲近之人,他紧紧盯住眼前这个神秘之人,试图从他那一双眼眸中确定些什么事情。
“你是……”沈云辞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却并不想将宣之于口。不仅因为这个答案未免有些太过不可思议,可因为他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再次与此人重逢。
神秘人亦从沈云辞微动的表情中读出了结果,他伸手拉开肩上缠绕的厚重披风,终于肯露出真容来。随着那张面容的展露,他的眼眸也起了明显变化,如同滴入了鲜血般,红色在瞳孔中寸寸晕染开来,最后变成——或许应该说是恢复成了艳烈的红。
当那张面容出现的时候,答案揭晓的几乎是轻而易举。因为他与沈云辞的轮廓几乎有七分相似,即使那神情看上去要冰冷太多。
明明有着那样一双颜色炽热的眼睛,流露出的神情却能冰冷至此。
就连第一次见他的燕归,都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那个梦,居然是你。”沈云辞站在原地没有动,但仔细观察的时候他的眼眸似乎不自觉的往下垂。发出声音的时候有种牙齿相触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从幼时养成的畏惧,还是被放逐灵初界上万年的怨恨。
放到之前,沈云辞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会在这样的地方见到自己的父亲。那个永远神情冷漠,永远凌驾众人之上的魔皇,居然会以这般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身上来自人类的衣衫在风雪中已经显得有些褴褛,右臂自肩膀不知为何化为白骨,和那张没有瑕疵、轮廓近乎完美的脸放在一起,显现出一种奇特的视觉效果。更重要的是,沈云辞忽然意识到,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魔皇,似乎已经没有了从前那般,压倒性的、永远会让他随时感觉喘不过气的力量。
若是放在从前,沈云辞确信,自己的剑锋永远没有机会在父亲有防备的情况下,到达他周身三尺之内。
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瞬间,沈云辞的心脏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使得魔皇变成如今的模样,沈云辞都仿佛是在明白现状的一瞬间,忽然摒弃了那种从幼时起就养成的对父亲的天然畏惧感,被放逐万年了叛逆情绪亦是在这一瞬间重新被点燃。以至于他眼神直直盯着魔皇的时候,手中的剑跟随着手的动作而微微颤抖。
并非是恐惧,而是某种变了质的兴奋感。
刚才退到一旁的燕归敏锐的察觉到,沈云辞目前的状态似乎……非常的不稳定。之前沈云辞也曾经断断续续对燕归讲过一些关于他父亲的事情,当时燕归就觉得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了。
因为复杂,以至于产生的矛盾和问题也相当多。
这些矛盾和问题曾经因为力量与地位的强烈不对等,被死死压在沈云辞心底。但如今忽然猝不及防的相见,就如同将这些东西猛然全部掀开。更要命的是,现在连燕归都能一眼看出魔皇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力量大不如从前。若是现在打起来都说不定哪方胜算更大,这也是沈云辞状态不稳的最大原因。
也许他曾经在某个瞬间,是真的会试图与自己的父亲决一死战的。
就在燕归还在理清问题的时候,魔皇却抛出了一句能直接将矛盾激化到最大程度的话。
“我知道你恨我,现在是绝佳的机会。”魔皇动了动化为白骨的右臂,轻轻一抬眼,配合他的冷漠的神情硬是生出一种天然的蔑视来,“若是你有本事在这里杀了我的话,即使是我如今残存的力量也足够让你冲破体内的全部封印了。”
燕归惊了,他没想到这家父子之间居然是能这样对话的。此情此景之下,这样的沟通方式让事情突然变得没有转圜之地。
而听到这话的沈云辞,瞳孔微微放大,无名之火从心底燃起,一瞬间几乎要蔓延到整个胸腔。他仿佛是气急反而笑了:“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重逢(2)
明明是身处在茫茫白雪之间, 但方才聊聊两句交谈却立刻让空气中充满了□□味儿。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即使这场战斗的参与方只有两个人,燕归也毫不怀疑战斗的规模足以被记载上灵初界的历史。
场面到底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的?燕归变得相当头疼。
从刚刚不久前魔皇走近自己的时候开始,原本双方都心照不宣维持着的表面和平,随着燕归身体内某种神奇反应而打破了。魔皇借此确认了什么东西,而这种东西燕归却还不得而知。
那种神奇的反应是什么呢?燕归回忆起当时体内的各种状况,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力量被魔皇所吸引, 然后不受控制的想要回归到原本的地方去。
——回归,燕归琢磨着这两个字。
是的,之所以用这两个字是因为燕归分辨的出, 自己当时部分力量离体的感觉并非来自于魔皇的掠夺,而是那部分力量自发的行动。再加上魔皇在那之后并未再次主动攻击燕归,也没有继续强行将那部分力量继续收回,这再次佐证了燕归的想法。
而关于这部分力量, 燕归能明显的分辨出,那就是一直跟随着自己的系统的主要构成部分。这也就是为什么, 当时他会听到那么多嘈杂的机械音。
系统,并不是毫无缘由产生的,是由某种来自外界的力量所构成。而构成系统的力量,来自于凌驾于灵初界这个世界之上的人物——魔皇, 这样一来或许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系统能够提供那些过于厉害的功能了。
燕归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一个乍听起来好像有点魔幻,但仔细去看各处细节却能处处吻合的奇妙结论。
至于这份力量到底是如何从魔皇那里到了燕归体内,并且又是如何化作了现如今系统的模样, 这恐怕就不是燕归一个人能想清楚的事情了。
若不是现在的情况太糟糕,燕归绝对会选择先问魔皇几个问题来搞清楚这件事情。
但事实是,在他理清楚手头上的线索之前,面前长达上万年未曾谋面的魔皇父子二人间,气氛已经坏到了极点。那种升腾在他们周围的氛围,明摆着告诉旁人,不要试图在此刻卷进去。
啊,虽然在此时此地所谓的旁人,也就只有燕归一个。
也不知道是受了这父子两人的力量波动影响,又或许仅仅是碰巧,昆仑之中的风雪不知何时又开始聚集。天色迅速晦暗下去,整个昆仑境内放眼望去都变成压抑的暗灰色,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风极速穿过山涧峡谷,发出无数让人耳朵都感到疼痛的声音。
相比较起来,从前见过的风雪实在算不上什么。
燕归抬眼远望,将这番景象尽收眼底,又收回目光,略一扫过不远处露出半截苍白腕骨的魔皇。空气变得阴冷起来,那股渗入骨髓的凉意再次勾起燕归的回忆。
他心中渐渐浮上来一个念头。所谓昆仑的封山期,怕不就是由此而来的?若是在如今状态下有前来寻宝的人闯入,那么即使这位魔皇大人没有亲自出手,闯入的人非死即疯也是正常的事情了。
风雪原来越大,然而即使是如此晦暗又密集的大雪,也掩盖不了正有什么绵延到目光之外边界的巨大身躯,正慢慢的从昆仑群山中苏醒。那身躯仿佛是盘亘的时间太长,几乎与群山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到底到底是山峰更为高耸,还是身躯更为庞大。
魔皇人形的模样已经在风雪中渐渐开始消散,当其消散殆尽之时,沉睡于昆仑群山之中的巨大魔物便将重新苏醒。重峦叠嶂之间,让人几乎看不到尽头,言语亦无法描述。那种震撼的感觉深深印刻进了燕归的脑海中。
不管是你眼睛能看到的地方,还是你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整个昆仑群峰境内,仿佛皆是魔皇的身躯。
这样的视觉冲击,让人本能的赶到战栗。
“沈云辞!”暴烈的风雪之中,燕归有种错觉,感觉自己即使大声呼喊也仿佛很难传到沈云辞的耳中,即使沈云辞离他并没有很远,“我的攻击对他无效,你要与他交战的话我帮不上忙,以及,你真的恨他恨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吗?”
于燕归来说,他并不想沈云辞打这一架。
打不打得赢这个问题先不说,但燕归从自己得到的信息和线索来看,觉得沈云辞和他父亲的关系是有些复杂,但还没有到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
但同时燕归也能感觉到,因为关系复杂,所以现在即使他想要劝说沈云辞,也是没有用的。现在状态的沈云辞,根本就不是平常看到的那个沈云辞。
此时此刻的沈云辞,更像几万年前的他,骨子里是从未除尽的叛逆。在见到他父亲的时候,那股劲头就像是被浇了油的火,谁也扑不灭。
更何况,魔皇不仅没想扑灭,甚至还把剩下的一整桶的油都浇上去了。
暂且不提这父子俩的相处方式为什么如此极端,不过燕归知道自己应该要拦沈云辞,但不是现在拦。这一场战斗没人能拦得住,打是必然要打,燕归要做的只是让这场战斗最后别搞出人命来。
沈云辞不能有事,而且燕归的直觉告诉他,如果沈云辞真的把魔皇杀了,也绝对会出事。所以现在燕归叫住沈云辞,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先在沈云辞那探个底。
“相信我,这一次,我不会输。”沈云辞回头看燕归,风雪之中难以察觉的勾了一下嘴角,仿佛是自信能够取胜,“你暂且离开昆仑境内,这场战斗也许会持续很久,也许会波及很广,我希望你绝对安全。”
说完话,沈云辞头也不回的将身影投入了漫天风雪之中。他亦将人形逐渐散去,用原身来对抗那个曾经冰冷而高高在上的男人。
不过燕归倒是稍稍轻松了点。
因为沈云辞在给出回答之前,只犹豫了短短一瞬间,但就是这一瞬间已经足够了。
燕归没打算离开,离得太远到时候来不及拦人就麻烦了。他虽然自觉掺入不了这父子二人的内斗,但也不至于需要躲到交战区域外去。
黑龙腾空而起,搅乱了天际之上的灰色云层,与闪电雷鸣缠绕一体,朝着群峰之下沉睡的巨大魔物身躯发起挑战。比起燕归上一次见沈云辞原身的模样,这一次黑龙的身躯又大了很多很多。
但即使如此,比起那沉眠于群山中的巨大魔物,也难免显得没那么大了。
魔物的身躯升起很慢,大概是在山峦之下沉睡了太久,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整个昆仑群山仿佛都在因此而颤抖,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引发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地震。接下来积雪与山石的崩落,仿佛白色海浪般的雪崩掩埋了山脉,转瞬间群山变作雪原,只露出零星的高耸山峰。
即使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力量衰减,但魔皇仅仅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之间,依然能成为来势汹汹的天灾。
在魔皇彻底站起身来得一瞬间,即使是远远观战的燕归,也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被震聋了。巨大的魔物身躯拔地而起,站起来的瞬间高度就瞬间穿透云层,身躯两侧展开两只遮天蔽日的双翼,就仅仅挥动了一下,便使得厚重的晦暗云层被风卷去千里。
振翅而天地色变。
山石和积雪尽数从魔皇身躯上抖落,此时燕归才看清楚魔皇的原身是何物。那是一只翅翼丰满尾羽艳丽的鸟类,周身艳烈的红色如同火焰包裹,即使在并不算明亮的天色之下也耀眼的让人移不开双目。
神话中生存在上古洪荒中的凤凰,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但它如此令人炫目的身躯并非完美,半数血肉尽数凋零,留下斑驳森然的骨架见证着他曾经历过什么巨大的创伤。
这半生半死的奇诡模样,更为他的模样添上几分震撼。
燕归看着那在天地之间张开艳烈翅羽的凤凰,怔怔的呆立了一会儿,忽然惊醒着想到了一件事情。
——沈云辞的原身是条龙,而他父亲的原身是只凤凰?
是不是好像哪里不太对?燕归记得在北国的时候曾经听说过,妖族若是两个不同种族诞下孩子,那么孩子就会继承血脉更强一方的种族。
那么如果魔族也是按照这个规则的话,那沈云辞“母亲”的力量居然能压的过魔皇吗?那着实是有点厉害了。
如果说燕归这边按妖族血脉继承规矩,算是搞出了个合理解释的话,那么沈云辞则在看清楚自己父亲原身的一瞬间感觉整个背后都一片冰凉。
好像有一些什么困扰了他太久的东西,还有一些他坚信了太久的东西忽然被摔了个粉碎。
燕归是不知道,但沈云辞却很清楚。
魔族与妖族看着相似,但血脉继承规则完全不相同。魔族的血脉继承规则一点都不复杂,永远只遵照一个规则。
孩子总是跟随父亲的血脉,延续父亲的种族。
沈云辞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了,此前,他从来没见过父亲的原身。所谓原身,若不是到了重要时刻,需要最原始的力量加持,魔族是不会轻易将其示之于人的。也就是说,到如今为止,沈云辞也仅仅是第一次看到父亲的原身。
难怪父亲从前从不向外人透露沈云辞的原身与种族,原来自己与他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这样做只是为了不让旁人发觉。
这样一来,这样一来的话……
从前的事情也就能说的清楚了吧。
冷漠,严苛,甚至只是因为询问自己的身世便会招致暴怒。永远冰冷的眼神,毫不留情的放逐,上万年的音讯全无,都能够说的清楚了吧。
因为父亲,并非是“父亲”。
沈云辞所化身而成的黑龙忽然发出一声低吼,伴随仿佛是受了重击般的吼声,那双眼眸在混杂着悲恸和愤怒的感情驱使下,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下一瞬间,黑龙与只剩下半副血肉身躯缠斗在一处。
☆、重逢(3)
这样一场本该不属于灵初界规格的争斗, 在茫茫风雪中激烈的展开。
两只庞然巨物的争斗中,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引起地动山摇。山峦四散崩落,变成平原,而平原又因为接连的重击而裂陷,化为深渊。
一时间燕归视线所及的天地之间,仿佛尽数是这两只巨物的领地。
燕归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感受到,自己这副人类的身躯是多么的不起眼。此时此刻就如同漫天随风逐流的飞雪般, 渺小而微不足道。
即使这二人都并非处于力量最鼎盛的姿态,也已经足够令人惊叹了。
凤凰的体型要大得多,但由于受过重伤, 肉眼可见的近半幅身躯皆是仅存白骨,这在争斗之中明显给他带来了劣势。若说一开始这劣势还不明显,那么争斗的时间越长,劣势便愈发清晰的显露出来。
看来魔皇之前所受的伤相当严重, 即使在昆仑境内沉睡了很长时间,依然只能恢复到目前这种状态。话说回来, 以灵初界现如今并不充沛的灵力储存状态,对魔皇这种级别的存在来说,大概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沈云辞怕是早就察觉到了魔皇的状态,所以才如此自信能赢。
不过此时此刻, 被压抑了太久的复杂情绪所支配,沈云辞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陷入这场被“不理智”所支配的争斗之中,决意要不死不休。
凤凰贯穿天际的长鸣, 与黑龙的怒意深沉的低吼此起彼伏。
这是最原始,最具有兽性,也是对于魔族来说力量最强的争斗方式。
羽翼或是鳞片,血迹或是伤口,都不曾停止。
这场争斗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方圆百里、千里甚至于万里之外都受到牵扯,燕归渐渐恍惚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了,眼睛干涩得令人难受。
黑龙的腹部被凤凰巨大而锋利的爪子困压于趾间,却是不顾鳞片被利爪剥离的痛,反身朝上撕咬住凤凰颈下的血肉。那颈前的繁密羽毛已然在之前的打斗中剥落不少,此刻被死死扼住,便显得分外脆弱。
血液顺着创口奔涌而出,像是个小瀑布般顺着黑龙的头部浇下,将眼前一切模糊成满目血色。他是如此执着的不肯松口,以至于没有余力分神去躲避凤凰忍受着剧痛,而发出的奋力一击。
剩余的那只仍然羽毛饱满,色彩如火艳烈的羽衣,重重将黑龙身躯撞出。瞬间裹挟着淅淅沥沥的血迹,往身后的山壁上撞去。
只听得一阵地动山摇的骇人声响,黑龙被撞出去的瞬间,几乎击碎了重叠在一线上的十数座山壁,在绵延的山脉地形上生生撕开一条裂缝。
但凤凰颈前的创口显然更为致命,鲜血如同一场罕见的暴雨,劈头盖脸的从空中泼下,几乎在凤凰周身形成一座血腥的湖泊。于是他再也没有力气给黑龙接上下一次攻击,凤凰的身躯轰然矮下一截,扑进那血色的湖泊之中。
艳烈的红色羽毛,或是森然的惨白骨翼,都终被鲜血的颜色吞没其中。
漫天的风雪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所影响,忽然尽数融化成水滴,化为一场声势浩然的大雨。雨水冲刷过血色的湖泊,让其越发的扩散开来,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血液混合着雨水便成为这残破战场,蔓延四方的血河,
燕归想,历史上任何一次所谓的血流成河,也未必有此等规模。
被撞入群山之中的黑龙,此时方才缓过神来。他此战之中所受的伤也未必比凤凰轻到哪里去,只是此时尚有余力行动而已。若是再来一轮交战,怕是也再不能撑住了。
整个昆仑之内尽是凤凰鲜血的味道,而那对于沈云辞来说并不陌生的气息,已经无限接近于无。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这股气息会有如此微弱的一天。
更不会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会出自自己之手,此刻又离他如此之近。
沈云辞原先近乎疯狂的目光似是被这大雨浇灭了,他沉默着,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恍惚的往凤凰坠落之处靠近。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力竭,又或许是因为精神的恍惚,在靠近的过程中沈云辞黑龙的原身形态渐渐化为残影,一步步散去。
最终沈云辞来到血湖之上的时候,已经恢复成了人身形态。
他的视线落在凤凰庞大而安静的身躯中央,那位于心脏的地方。只见那已经被大半浸没于血湖之中的心口处,在凤凰的气息消失的一瞬间,燃起一簇炫目的火焰。
即使是此刻双目中缺少神采的沈云辞,也瞬间被火焰耀眼的样子吸引。
分不清是金色还是艳红,众多亮丽的光缠绕蔓延,尽数蕴纳在这一小簇火焰之中。
继而这火焰穿过血湖,烧过凤凰残破的羽翼,转瞬之间迅速烧开了。原本只有一簇星星点点的火焰,转眼之间就将凤凰已经没有声息的巨大身躯尽数吞噬。
地上布满了血色的河流,天际也因为这焚起的火焰而被染得透红。
一冷一热,两种红色仿佛将天地都占据。
沈云辞低头,火光映照着他散布着伤口与血迹的脸,持续了好久都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依然因为这番景象而微微失神,
作为这场争斗旁观者的燕归,也被这场景震住了。不过他比当事人反应过来的速度要快一些,因为他还没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
以及刚才在燕归愣神的时候,脑海中的很久都不怎么多事的系统忽然跳出来一条提示。独属于系统提醒的冰冷声音,也是让燕归很快葱愣神中恢复的重要原因。
【重要线索即将产生分歧。】
【根据行为和事件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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