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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番外:父与子(下)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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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给你从头讲讲吧。”

    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而是那种似乎被绝望所感染的冰冷,仿佛说出来的话都失了生气般,只是机械的叙述着,却没有什么感情。

    “不知道多久之前,仙魔两界交战。起初仙界因不敌而节节败退,眼看魔界直逼仙都,仙界不得不派出了某个——‘战鬼’,他们是这么称呼的。”

    ……

    战鬼,便是画中那个男人的代称。

    名字或许已经被忘记了,但这个代称却没有人会忘记。之所以如此称呼,是因为战鬼觉醒之时,既能让敌人尸堆成山,也有可能让己方血流成河。

    就如同长廊上最后一幅画中所描绘的,最后无论是哪一方,都如坠血狱。

    虽然被叫做战鬼,但他却是天生的仙族。并且由于来历特殊,对魔族有着近乎本能的排斥,同时也是对魔族最有力的武器。只是伴随着他出众的战力,随之而来的副作用是觉醒之后将会失去理智,变得极其难以控制。

    但当初仙界的统治者将他派出时,却不知何处来的自信,自信能控制住他,自信能有个完美的收场。然而最后得来的,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再将魔界来犯者屠戮殆尽之后,战鬼的刀刃无法停下,继续将身后的众仙接连斩杀。

    直至他暂时耗尽灵气,余者方才得以逃离。

    仙都繁华,竟因此一役几乎濒临倾颓。

    虽然魔界亦是再无进犯之力,但仙界却因为战鬼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而蔓延起恐慌,如此一来统治者便觉得,战鬼不能再留。只是他来历特殊,即使身为仙界的统治者也无法使其完全消失,便只能退一步,将其逐出仙界。

    接下来,便是将其打落凡间,并设法让其无法再返回上界。

    至于这个方法,倒是还额外用了点心思——在飞升的最后一步设下无法达成的机缘,比如说让战鬼去讨要一位魔尊的首肯。

    并且这位魔尊还恰恰好,会因为另外一些刻意为之的事情,对他有着不小的怨恨。

    总之,这是个看起来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机缘。并且由于机缘不会轻易改变,所以那被打落凡间的战鬼即使世世轮回,也终究无法摆脱这早已设计好的命运。

    在得知仙界统治者谋划之事后,他的某位友人曾经试图想办法帮助于他。于是友人以隐居为借口,提前来到灵初界暂居,设计好宫阙之中的水镜以及其它东西,以便于帮助战鬼转世之后,能够有办法回忆起从前的事情。

    但此时需要隐蔽行事,不能使仙界警觉他想要帮助战鬼的意图,于是友人便故意在宫阙之中设置机关与守护兽,作为掩护。并且在准备好所有东西之后,将宫阙的钥匙交予一位弟子,嘱咐他若有后来人能踏足宫阙的上层,便让他帮忙去那里中央的大殿,取一枚斗转星移丹。

    话没有说明,但那装着丹药的匣子中,却已经将一切都写清楚。

    机缘不会轻易改变,但是——

    ……

    “但是什么?”燕归有点紧张的问。

    那人又嗤笑一声:“除非杀了那条龙,我的机缘便会有一次改变的机会。这是刚才那张丝帛上面给出的,唯一的办法。”

    机缘不会因寻找机缘之人的轮回转世而改变,但若是“机缘”本身产生的条件消失,那么便不得不产生一次新的机缘。并且,这改变后的机缘没有机会做手脚。

    燕归愣了一下。

    “但这仍然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那龙虽然坠入灵初界,但却不是以凡人之力能够将其杀死的。”那人继续道:“虽然那丝帛之上给出了另外了一条路,然而仔细想想,这路却又进退不得。”

    燕归想说些什么,但那人忽然顿了下。

    “等等……宫阙上层的那些水镜,还有很多。但我已经试过了,其实只需要三面,便可以到达中央的大殿。”那人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所以,那些镜子并不是多余的东西……”

    “确实不是多余的东西,至少,它还能带我来到这里,见到你。”燕归这次终于是开口了,到了现在,他已经能确定一件事情了,“或者也可以说,是让我,见到‘我’。”

    ☆、轮回(4)

    “这一点, 我也算是猜到了十之八九。”那人的眼眸中忽而一闪,“如此看来,我想要做的那些准备,似乎在将来都已经实现了。”

    我即是你,你亦是我。

    此时看似存在于一副身躯中的两个魂魄,其实是一人。只是跨过了漫长的时间,通过一些未曾见过的特殊途径, 用这样一种特殊的方法回溯着前世的经历。

    其间又隔了多少个转世轮回呢?燕归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既然那宫阙乃是仙人为帮助旧友刻意建造之所,那么依照先前丝帛之上所言,以及仙人给水月宫历任掌门留下的嘱咐, 便并不难想到——

    这座神秘宫阙的上层,在灵初界千千万万的人之中,也只有一人能毫无阻碍的登上。

    而微光之下映出的那些重叠脚印,之所以看似纷杂且深浅不一, 但却极其相似,便是因为那是一个相同的人, 在许多次轮回的生命中,反反复复的去过同一个地方,一次又一次的通过那宫阙上层中的水镜,回溯到最初的那一世。

    可以想象, 像燕归这样能与最初的那个自己交谈,也并非是第一次了。

    于是,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那些水镜,并非什么阻拦前行的机关障碍, 而是用于传递某个重要信息的特殊途径。通过这神奇的方法,令魂魄回溯到过去,亲眼所见当年之事,而后继续试着去完成那个看似无法完成的“机缘”。

    “所以,我们——都已经清楚了吧?”那人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声音也如同飞絮般朝着不知名的地方越飘越远,“虽然不知道你是第几世了,但机会并非是无穷无尽的。等到所有水镜全部被打碎之后,这座宫阙就会失去它的作用。而我,或者说是你,也同时耗尽了全部轮回的机会,自后,死了便是死了,再无所谓转世一说。”

    “所以,这一次,你能做到吗?”

    最后一个字音微乎其微,终于完全散去了。燕归在一片白光的拉扯之下,再一次与数万年前的世界分离。

    重新睁眼回道现实世界的那一刻,他所亲手触摸过的第三面水镜应声而碎。

    如果燕归没有记错的话,这面水镜应该是整个宫阙中的最后一面了。还记得上次头痛欲裂之时涌上来的记忆,有个人在黑龙的面前说:

    ——已经是第九次了,若是……

    那意味着什么,燕归当时一头雾水,现在却心中却已经清晰无比。

    水月宫的水镜作为媒介,在他的每一世都重复着同样的作用,使他回想起最初的记忆。即使是不断延伸的岔路之上,亦是只剩下了最后三面水镜,再没有多的了。

    ——若是第九次仍然不能成功,便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机会。

    魂魄重回现实中的身躯之后,那整整九次轮回的全部记忆一瞬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纷纷涌入燕归的脑海之中。

    头疼。

    燕归用力呼吸了几下,似乎要把那些翻腾着的、过于多的记忆碎片压倒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去。说实话,他现在对于所谓轮回转世中的事情一点儿都不想去细看。

    虽然这就是之前他好奇了很久的,事情的真相。

    无穷无尽的重复同一件事情,记忆的碎片之中掺杂着太多无奈与失望,燕归不得不承认,他此刻竟然有一丝害怕。

    害怕在记忆之中看的太多,听得太多,会被影响着做出一些事情来。

    是什么事?让他内心生出极少会有的恐惧来。

    燕归知道,那是一件若换了前九世中的任何一个人来,恐怕都会选择如此为之的事情。说起来倒也没什么特别,甚至可以说是简单异常。

    ——只要停下脚步就可以。

    ——只要等着就可以。

    ——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

    然后呢?

    “然后不过半年时日,那黑龙身上的伤便会让它自己死掉。”

    杂乱记忆碎片深处,有个声音说。

    “说什么啊……”燕归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硬是提着一口气将脑海中纷杂的东西全部压了下去。他抬眼看前面,那宫阙上层中央的大殿的位置已经显现出来。

    什么都别想了,去拿斗转星移丹吧。

    燕归虽然一丝外伤也未曾受到,但此刻的状态却称不上好。当他走进大殿的时候,根本无心再去四处打量,而是如同最初那一次般,径直走到放着丹药匣子的高台前。

    那药香依旧丝丝缕缕的徘徊在附近,燕归打开匣子,里面剩余的八颗丹药静待其中。

    略一迟疑,燕归还是决定将整个匣子都带走了。

    前途莫测,这灵初界仅有的仙丹,还是带上以防万一的好。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再普通和简单不过,燕归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但并未放慢脚步。他按原路返回,等走下阶梯的时候,那蓝眼的小猫还蹲在那处低着头舔爪子。

    伸手抱起起小猫,燕归忽然有种与它久别重逢的感觉。

    每一次进入这座宫阙,都需要由它来领路,亦算是缘分了吧。更何况依照当初的情形,在最初那一次进入水月宫之前,便与它熟悉了。

    这也就解释了燕归之前疑惑,为何这只水月宫的小猫处处帮着自己。

    等燕归带着猫和斗转星移丹,回到先前他与沈云辞分开的那段长廊时,它远远看着沈云辞倚靠在墙边的身影,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种强烈的恍如隔世感。

    水镜回溯时,现实中的时间并不漫长,所以燕归想了想自己其实也没离开多久。

    但太多来自于数万年间的记忆,让他对于事物的感受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以至于燕归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

    但最终,这迟疑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走近的时候,燕归看到沈云辞比平日里更为苍白的面容上,不知为何渗出一层薄汗。沈云辞虽闭着双眼,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双眼闭的并不安稳,仿佛是梦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一样,表现的有些心绪不宁。

    以燕归往常的经验来看,能让沈云辞做梦,并且在梦中不□□稳,几乎可以算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梦到什么了?

    燕归伸手,用手背碰了碰沈云辞的右脸,想叫他醒来。

    很冷,比沈云辞平常微凉的体温要更冷一些,仿佛坠入了冰窟一样。

    原本以沈云辞的警觉性,即使是燕归做这种动作,他也早该醒来了。但此刻沈云辞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依然未曾睁开双眼。

    很奇怪。

    就像是沉在了梦中,虽然知道,却无法转醒。

    “喂,沈云辞。”燕归叫了一声之后,才发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妙。于是他当机立断,取出那装着斗转星移丹的匣子,从中拿出一粒丹药,抬手去掰沈云辞的下颚。

    说实话这个动作并不轻松,沉在梦中的沈云辞下意识的在抗拒,燕归废了点儿功夫用指节在他唇间卡住,才勉强算是把那丹药塞了下去。

    那丹药一入口,瞬间便融开了。

    一股比先前更为浓烈的药香立即蔓延开来,燕归刚揉了揉鼻尖,便听见沈云辞发出一阵连续喘气声,而后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是被痛觉所惊醒的。

    顺着那丹药融化后,从咽喉流下的痕迹,有不知名的光从沈云辞身体内映照出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他整个身体的血肉变得仿佛半透明了一般。

    抬眼望去,竟然是能看到里面骨骼和经脉的模样。

    虽然说是刚刚从沉溺的梦境中醒来,但沈云辞稍稍一打量眼前,便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那斗转星移丹的药效来得十分迅速,几乎是立刻开始在沈云辞体内寻找和复原受损的部分。

    但伴随着这种迅速的效果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

    沈云辞咬了咬牙,他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他全身上下伤得最重的地方就是颈后的龙筋,斗转星移丹复原的方式很简单也很有效——让那条受损严重的龙筋重新长出来。

    其它被损坏的经脉和脏腑,也是同样的方法。

    好处是如此复原之后,不会有任何隐患和后顾之忧,但与之同时,坏处也非常明显。

    人非顽石,要让体内的东西重新生长出来的话,除非提前有别的准备,否则必然会承受相当巨大的疼痛感。

    别的也就罢了,龙筋那处是真的脆弱,疼痛比其它地方亦是剧烈不知道多少倍。

    修复的过程先从比较容易的地方开始,这时候的疼痛还算勉强在忍受范围内。他往前撑了撑上半身,正好轻轻蹭过燕归的脸颊,稳了稳呼吸方才对燕归道:“先出去等我,过一会儿我可能会变成龙身,可能比较难控制。”

    燕归看着沈云辞此时过于苍白的脸色,还有额角已经开始滴落的汗珠,沉默了几秒之后:“你确定?你现在状态太差了,我感觉这斗转星移丹的药效太过奇特,我还是留下以防出意外比较好。”

    沈云辞先是犹豫了片刻,而后又注视着燕归的眼眸半晌。

    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的时间内,他好像能暂时忘记一大半身上的疼痛。不过很快斗转星移丹的修复作用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沈云辞也没时间再多说什么了,最后一句话也因为夹杂着喘气声而显得断断续续:“那个状态下的我……有点棘手,如果到时候有必要的话,动手别顾忌太多。”

    “我知道——”燕归话音还没落,便被沈云辞所发出的一声低鸣所打断。

    那声音沉而重,已经不是普通人所能发出的声音范畴了,而是更接近于龙。

    沈云辞微微垂着头,燕归稍微一低眼便能看见他脸颊和颈侧陆续出现了大量鳞片的轮廓。这些鳞片并不整齐,有的明显残损,有些干脆就濒临脱落的边缘,再加上之前受伤时掉落了不少,此时看上去非常不规则。

    鳞片继续在出现,虽然被衣服遮掩看不清楚,但燕归可以猜到那领口之下是个什么模样。接下来,残损的鳞片开始陆续掉落下来,与长廊光滑的地面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鳞片脱落后的皮肤显得格外脆弱,不过很快那丹药所带来的光从上一闪而过,便有新的鳞片从上面重新长出来。如同将鳞片生长的速度压缩到了极短的期限之内,燕归眼看着那些新生的鳞片逐渐变得坚硬而光滑,闪着冰冷的光泽。

    这无疑是件好事,但沈云辞此刻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捏紧了指节勉强维持着目前的状态。

    他并不想在这种状态下化为龙身,因为若是在外力逼迫下变化,到时候在极端痛苦之下,沈云辞自己都没有把握能控制自己。

    但他也清楚,若是疼痛和冲击过大,那到时候的事情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如今的疼痛还能勉强维持人身,但龙鳞已然遍布全身,等到龙筋重新长出来的时候,怕是无论如何都会……

    沈云辞一直以来都讨厌不能掌控的感觉,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自己。

    而且,一条在极端痛苦之下失去控制的龙,真的很难缠。

    ☆、轮回(5)

    斗转星移丹在沈云辞体内所出现的光芒在周身回转了数圈之后, 将相对来说比较容易修复的外伤尽数完成。之后这些光芒朝着他颈后汇聚而去,原本稍浅的光逐渐明亮起来,在最盛的时候,甚至让燕归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虽然燕归很快又强迫自己睁开了,但也无济于事,在那光芒最盛的一小段时间里,整个长廊几乎都看不见什么东西。等到这些强烈的光芒重新凝聚成一束, 燕归才算是能正常看见东西。

    第一件看到的东西,就是双红色的眼睛。

    属于龙的眼睛。

    如果说曾经沈云辞在正常状态下化身为龙时,那双眼睛像是红宝石的话, 那么现在这双红色的眼睛,却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愤怒,亦无理性可言。

    燕归先是愣了一下,却随即勾了勾嘴角。

    虽然从眼神看上去确实挺难对付的, 但这条黑龙的体型却并不像燕归曾经见过的那样巨大。但也说不上小,大约正好就是三个成年人的长度。

    之所以说正好, 是因为燕归目测了一下黑龙现在的这个体型,估摸着差不多正好是自己刚好能摁住的状态。

    看来沈云辞虽然说了自己没办法控制,但在最后化为龙身之前,还是做了些努力的。

    否则的话, 燕归现在要面对的就不是这个大小的黑龙了。

    但是,燕归嘴角的弧度并没有能维持太久。那黑龙火焰般的眼眸在也只盯了燕归半晌,便随着先前汇聚起来的光束没入后颈这一动作,忽的一下黯淡了下去。

    燕归听到了黑龙的低吼。

    只是这低吼断断续续, 夹杂着一段段的悲鸣,不仅气势全无,反倒让人听着有点揪心。但燕归揪心归揪心,却也没敢再这个节骨眼上去动它。

    直到那光束完全没入黑龙后颈之后,燕归刚想松口气,结果那黑龙忽然弓起身躯挣扎了起来,伴随着更为剧烈的嘶鸣。

    即使有着鳞片阻挡,那光束所透出的光芒也依然将后颈处照成了半透明的模样。燕归眯起眼睛便能清楚的看见,那鳞片与皮肉之下,光束包裹着新的龙筋生长出来,并且将余下一些稍弱的流光分布到其它位置上,同时修复着那些经脉与脏腑。

    很疼,很疼,燕归光是看着就能想象了。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疼痛使此刻本来就没有理智可言的黑龙,几乎是本能的破坏者目光所能及的一切东西。似乎这样的行为才能分散它的注意力,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于是黑龙便如同一尾离了水的鱼,毫无章法的开始撞击和挣扎。

    这样的无差别攻击,必然会影响到离得很近的燕归。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制止一下黑龙的行为,倒不是别的原因,只是这长廊毕竟是仙界之人留下的东西,比起别的地方本来就特殊一些。虽然说先前熄灭了长廊上的灯火,让其对魔族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但任凭黑龙这样下去的话,搞不好会弄出别的事情来。

    还有一点就是,燕归发现黑龙身上那些刚刚被修复好的鳞片,在它一番毫无章法、纯粹是发泄的撞击之下,竟是又有了个别的边缘破损。

    燕归轻轻啧了一声,躲闪着黑龙的身躯,从一个巧妙的角度跳过去,压在了黑龙腹部的某一段位置。黑龙发现身上忽然多了什么东西,本就处在疼痛和愤怒边缘徘徊的他,顿时一惊。

    其实燕归也没准备干什么。

    只是想让这条黑龙冷静一点,比如说把它一直在挣扎的身躯固定一下。此时燕归的修为和力量已经相当可观,而且这黑龙变化时体型不大,所以就像先前说的那样,正好是燕归能摁住的状态。

    燕归这个位置选的很有经验,黑龙若是想转头过来,也基本上是够不着的。所以这会儿燕归看着那双与自己相距不远,却也只能用眼神表达愤怒的红色双眼,心想着这样也好,多吸引点注意力过来,或许那可怖的疼痛就不会那么明显。

    在斗转星移丹的作用之下,那龙筋长得很快。

    “快了,再忍一会儿吧。”燕归看着那光束随着龙筋的生长渐渐变短,最后只剩下了拇指大那么一丁点儿。这意味着所有的修复马上就能完成了,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却也紧张的不行,这会儿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黑龙肚子侧边光滑的鳞片,似是抚慰。

    那黑龙也似乎因为燕归的动作稍微怔了怔,眨了下眼睛。

    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光束的最后一点光芒也完成了修复,消失了。

    几乎是在同时,触觉比眼睛更先感受到身下的变化——冰冷光滑的鳞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布料混合着微凉的皮肤。

    或许还能感受到,腹部的皮肤总是比别的地方稍微热一些。

    “小燕,不打算下来了吗?”稍微有点哑的嗓音,和平常听着不太一样,但在安静的回廊之中却产生了一种独特的气氛。

    燕归承认自己稍微有点愣神,稍微隔了一会儿才回了一句:“嗯?”

    这个音节刚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姿势不太对劲儿。

    刚才为了摁住黑龙,选了这么个有利位置,看起来没什么不妥。但是这会儿沈云辞又幻化回人身,他坐的这个地方好像就有些不大对头了。

    靠近腹部的位置,稍微一低视线就能顺着领口一路往下看去。

    沈云辞穿的衣衫一般都有种禁欲的感觉,但此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燕归总觉得在用完了斗转星移丹之后,沈云辞整个人好像浴火重生了一般,好像每一处都更上了一层,看上去更让人移不开眼睛了。那微微凌乱的衣衫,配上沈云辞此刻半眯起的眼睛,竟然有种奇特的危险感。

    “你是不是……好像高了一点儿?”其实燕归想问的绝对不是这个,但是话到嘴边自己就转了弯,问了个听上去怪怪的问题。

    沈云辞轻笑一声,忽然调转姿势,将两人的位置交换过来,伸手揽住燕归的腰,几乎整个人都压了上去。他的双唇稍微一偏,便能碰到燕归的耳朵轮廓,刻意压低了声音道:“高了没有,比一下就知道了。”

    燕归忽然翻转了个姿势,正准备表达一下抗议,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沈云辞整个人都已经压了过来。两个人从脚尖到腰腹,再从胸口到肩膀,几乎都贴在一起,倒真的是好像是在正经的比身高。

    当然,如果这个姿势不是躺着的而是站着的,会更有说服力。

    不过接下来,沈云辞还真的伸手从燕归头顶上平平滑过,然后停在了自己额头上的一个位置。他的语气带着点惊讶,又带着点笑意:“你别说,好像还真的稍微高了一点儿。”

    “啊?我随口说的。”燕归抬眼看那横在自己头顶的手掌,也有点惊讶。

    “大概是斗转星移丹修复的时候,稍微造成了一点影响。”沈云辞说完收回那只手,和另一只手一起,抱住了燕归。

    他将头靠在燕归的肩膀上,忽然静默了一阵。

    “怎么啦?”燕归望着长廊的顶端眨了眨眼睛。

    “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所以要好好感受一下。”沈云辞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之前昏睡过去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总是遇到很冷的东西,冷得让我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看来不是个美梦。”

    “确实,不过其实也不算是噩梦,因为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也没那么糟糕。”沈云辞如此说着,将那个零零碎碎的梦挑出些重要的东西,就那样自然而然的讲给燕归听了。

    说起来,这梦境中的许多事情,一直算是他不愿意提起的事情。但此时此刻,沈云辞不知为什么,就是很想讲给燕归听。

    燕归挠了挠头:“其实仔细想想的话,他还是很关注你的不是吗?如果完全不在意的话,直接不闻不问岂不是更省事。而你父亲……只是好像有什么心结。”

    沈云辞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有些事情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燕归想了想,伸手想拍拍沈云辞的背,结果刚一抬手就摸到手边有个毛绒绒的小家伙。

    “喵~”蓝眼小猫蹲在旁边,偏着头看燕归和沈云辞。

    燕归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虽然只是被一只猫看着而已。于是他轻轻推了推沈云辞的肩膀:“我们该出去了,这个地方你不宜多留。”

    “好。”

    已经进来了一次算是有经验,而且带着蓝眼小猫,可以说是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燕归在经过长廊转角处的那些壁画时,刻意没有再去看。

    等完全走出宫阙后,燕归站在门外,待到大门完全闭合的一刹那,只听一声脆响,那串宫阙的钥匙忽然从中断裂。

    燕归将断掉的钥匙握在手心,知道这宫阙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水镜已经尽数耗尽,从此之后宫阙便再也不会开启了。

    【叮——系统已恢复正常,检查到已获得的未记录线索,现在进行补充。】

    【获得线索“仙魔之战”

    获得线索“魔皇的心结”】

    【当前高难度任务“魔界”,已收集线索:3】

    一出这座宫阙,系统就重新恢复正常了,燕归看着自己倒腾这么久才收集到的三条线索,顿时觉得这任务真是难。只希望任务完成所需要的线索数量能不会太高,否则就按现在这进度很有可能完成不了。

    如果完成不了……燕归记得,好像后果很严重。

    前所未有的严重。

    正思索着任务的事情,燕归余光一撇才发现面前的台阶下面还站了个人。一看,这不是水月宫的大师兄沧梧吗?

    没等燕归开口问,沧梧就先说道:“不必问我有什么事情,只是师父吩咐我在这里等你,他有些事情想与你说。”

    在获得了前几世的记忆之后,燕归知道,水月宫现任的掌门无心上人,也算是自己曾经的故人了。而且当初那个“自己”做下的准备,无心上人是少数几个知晓大部分内情的人之一。

    所以,这一趟自然是要去的。

    就算沧梧不来邀请,燕归自己也会去找无心上人见一面。

    沧梧的人跟他说话的语调一样,永远不冷不热不急不慢,所以一路上他也没有说什么多余话,径直将燕归带到了无心上人的居所外。并且顺便将沈云辞拦了下来,道:“我师父说,只见他一人。”

    沈云辞倒也没有强行跟进去的意思,也无所谓沧梧的态度,所以只是笑了笑,便停在原地等燕归出来。

    燕归走进房间的时候,那蓝眼小猫刚一进门就车轻路熟的爬上房中的书架,在最高处卧了下来,趴下身蜷成一团便闭上眼,睡着了。

    就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任务,可以好好睡一觉一般。

    紧接着,房间内传来一人的声音,让燕归觉得陌生,但在那些纷杂的记忆中,却又能称得上是熟悉的声音。

    “你来啦,等你很久了。”

    ☆、重回(1)

    燕归循着声音往里面走, 只见无心上人坐于桌案之前,看见燕归的那一刻先是看了他半晌,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你终究还是把他救回来了,如此良机,万载难逢,可惜……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沈云辞。

    燕归垂眸, 并未立即有所回应,而是缓步走到那桌案之前,与无心上人相对而坐。他尚且能从那九世轮回的记忆碎片之中找到, 当初某一世的自己亦是在如此模样,和无心上人一同商讨,该如何破去关于“机缘”的死局。

    只是当初千方百计想要找出的那条出路,刚刚就摆在燕归面前, 什么都不用再做就能达成目的,但他却没有选择走上去。

    于是, 那出路转瞬即逝,再也不会出现第二次。

    “你如今救了他,岂不是与你那么长时间中所寻求的东西背道而驰?”无心上人眼中有一丝动容,流转之间说不清是惋惜还是痛心, 又像是夹杂着一丝后悔,“你我都清楚,这已是最后一世,再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之前那猫儿来取钥匙的时候, 我或许应该再坚持一些——”

    听到此处,燕归忽然心脏重重一跳,原本一直静默倾听的他稍稍闭上眼睛,竟是出口打断了无心上人的话:“不,我现在没有后悔,以后也不会有后悔的一日。”

    当时在那么多世记忆涌入的刹那,燕归承认自己有过瞬间的犹疑,但他最后依然将那些积累了太长时间的执念生生压了下去。

    也许,这一世他是不同的。

    就燕归本身来说,他向来对于“得道成仙”这四个字没有太多执念。也许是因为这一世的最初,他曾经阴差阳错的在现代呆了十几二十年的时间,以至于后来虽然真相大白,他也渐渐适应了灵初界的生存方式,但有些已经习惯了的思维却还留在潜意识的深处。

    灵初界的大部分修士,往往在刚刚步入修行一途,甚至是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开始在各种各样的环境之中灌输一个观念,修行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飞升上界。

    燕归不一样,他缺少这个“目的”。

    诚然,燕归喜欢比别人强的感觉,也从不怯战,甚至在很多时候更喜欢用战斗来解决问题。但真要细算起来,燕归对于飞升这件事情的热衷程度,其实远比一般修士要低。

    能飞升的话燕归也会努力,不能飞升的话他似乎也无所谓,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所以,寻了那么久,你现在是要放弃了吗?”无心上人道。

    燕归复又睁眼,瞳孔之中流光微微一动:“若是从前任何一世,我想我都会给你否定的答案,但如今的我只是觉得,顺其自然吧。”

    无心上人听得这话,沉默半晌,无可奈何的笑了一声,接下来说的话却是一针见血:“说了这么许多,你现在的情况归根结底也不过一个原因罢了——你不仅没办法杀他,也不忍心放任他去死。”

    “或许,就是这样吧。”燕归也不反驳,因为他确实就是那么想的。

    “那你可曾想过,你愿意为他放弃这追寻了千万载的修改机缘的机会,那他呢?若是他知晓你那无数次轮回的身份,又愿意为今生的这份情谊,抹去曾经的怒与恨吗?”

    燕归这次回答之前,低头沉思良久。

    最后方才得一句:“我不知道,但那可能不会发生,即使会有那一天,也大概会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而现在我不想去猜答案,等什么时候发生了,我会接受所有可能的结果。”

    “这样吗,看来你已经彻底做出选择了。”至此,无心上人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燕归的想法了,“事到如今,你当年要我帮忙的事情也算是全部结束,我亦已经是个局外之人,便不再多言。况且我早已渡劫,刻意在灵初界逗留了太长时间,也该离开此处了。”

    “在离开之前,再带一件东西给你吧。”无心上人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块不规则的碎片,从桌案之上推到了燕归面前,“先前赶回水月宫的时候,感觉有一处灵气聚集得有些突兀,过去一看便发现此物不知何时落在了宫中,我想你应该会需要它的。”

    燕归一样就认出,这非石非玉的材质,正是斩仙剑的残片无疑。

    之前就推论过,斩仙剑残片定是跟着叶麟砚的魂魄,四散到他回忆深刻的地方。那么水月宫乃是叶麟砚的师门,散落了一枚斩仙剑残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燕归没想到,第四枚残片收集得这般轻松。

    回想起前三枚残片收集都花费了不少功夫,燕归希望以后也能像今天这样,简简单单的回收斩仙剑残片。

    认真想想,收集残片还真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了。

    要是斩仙剑残片没办法全部收回,那也就别提什么飞升什么轮回,什么魔界什么线索,到时候整个灵初界都得玩完,燕归自然也不可能幸免于难。

    想到此处,燕归决定把那些纷杂的前世记忆先丢到一边去。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顺其自然。

    如此一来燕归觉得自己忽然又有了干劲,想想现在的状况比起之前好太多了。之前沈云辞的样子真的是让燕归时刻都在揪心。

    而现在,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不是吗?所以还想那么多,那么远干什么呢。

    “那告辞了,祝你飞升顺利。”燕归站起身来,朝着无心上人微微一笑,眼中原本那层不明显的阴翳似乎已经随之一扫而空。

    无心上人像是被燕归的情绪所感染,也回以笑魇:“虽然有些难,但我还是希望在将来的某个时间,我能在上界重新见到你。”

    “承你吉言。”

    ……

    燕归从房中走出来的时候,沈云辞轻轻扬了一下眉梢。他能看出燕归此时的情绪不错,跟进去的时候不一样,仿佛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一样。

    那些沉重的东西,约莫是来自那座神秘的宫阙,沈云辞如此猜测道。

    他和燕归,都有一些秘密。

    从前一人不说,那另一人便也不问,这大约是一种不约而同的默契。但如今沈云辞却开始有些想分享这些秘密,大概是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之下,他当时才会将那个昏睡时的梦境告诉燕归。

    但那还不够,沈云辞想,也许该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燕归察觉到沈云辞的视线好像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稍微怔了一下之后,没有躲避而是大大方方朝他笑了笑。之后朝着旁边的沧梧问道:“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觉得关于十七记忆深刻的地方,会有哪些?”

    “太微剑宗。”沧梧犹豫都没犹豫,就一口答出来了。

    即使如此,燕归还是从那没什么起伏的语调中感受到了一丝不情愿。燕归觉得沧梧的心态可能很微妙,有种自家孩子被拐走到别家,结果还不得不承认自家孩子可能比较喜欢别人家的感觉。

    “差点把这地方给忘了。”燕归恍然大悟,“正好现在也该回去一趟,不知道师父那边怎么样了,有十七在应该没问题吧。”

    眼看着提起楚燎的时候,沧梧脸色又沉了半分,燕归便赶紧拉着沈云辞一起,与沧梧告辞,然后踏上了回太微剑宗的路途。

    ☆、重回(2)

    直到远远看见太微剑宗的那被云雾缭绕其中的群峰叠嶂, 燕归方才忽然忆起,自己好像是有挺长时间没有回来过了。

    ——从应夜睚之约前往揽星阁,其间正巧碰上了一场红鸾灯会,再到之后抵达金陵王朝,没过多久又启程北境,最后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驱使之下,不得不马不停蹄的赶到瑶山, 在水月宫盘桓数日。

    恍惚间,燕归竟然有些算不清他已然离开多久了。

    倒不是说时间有多长,而是粗略一回忆起来, 这期间经过的曲折纠缠未免有些太多,一环扣这一环,甚至直到如今,也未曾完全解决。现在这个看似平静的状态, 充其量只能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正如此这般想着,燕归忽然感到一双手落在自己肩膀上。似是察觉了燕归仍旧略显沉闷的心思, 那手轻轻捏着燕归稍微显得有些僵硬的肩膀,不轻不重的顺着骨节按过,似是无声的安抚。

    感受到那掌心微凉的感觉,燕归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现在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别想太多事情。”沈云辞的手最后落在燕归肩头,身体微微前倾,动作像是将他环绕其中,给人以一种安心感。接着他朝着某个方向略微一抬头, 十一燕归跟着他的视线往过看:“说起来,太微剑宗变得和以前稍微有些不太一样了,不妨去看看?”

    “嗯?”燕归被这话勾起了兴趣,朝着沈云辞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太微剑宗山门道路的分岔口,以往整个宗门之内只大略分为内外两宗,如今却好像多出了不同的东西来。其中变化最明显的便是外宗这边,原本外宗弟子的居所从宗主洞府为中心,慢慢向外扩散,形成环绕之势。因为外宗弟子人数向来较多,所以外宗的建筑看上去也十分密集。

    而如今,燕归放眼望去便能看见,外宗中较为靠近边缘的几座山峰之上,原本寥落稀少的建筑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数量增长了许多,看上去已经颇具规模了。

    燕归又挨个从外宗的数座山峰上看过去,片刻之后恍然大悟。

    仿佛原先的外宗的模样被拆分成开来,变成数个缩小版的“外宗”,如此一来,每座山峰上的建筑都自成一套体系,不再像原先的外宗那般,都向着中央聚集。

    “这是要把外宗拆开?”燕归似乎是意识到了这样做的目的。

    沈云辞点点头:“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不过现在只是将峰上建筑重新构造,还没有将外宗的人拆开分进去。等到合适的时机,现如今的外宗弟子将会平均被拆成五峰,各自有新的峰主管辖。”

    内总与外宗的仇怨日积月累,难以消弭。若是放任这两者各自抱团,那仇怨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从旧的一代传到新的一代,永远没有尽头。

    与其这般恶性循环,还不如将其拆散。外宗不再是一体,让新的血液渐渐注入,时间会渐渐冲淡那些旧日的恩怨,如此一来,便如同新生。

    燕归明白其中的意思,回头一笑:“那看来等到那时候,正好还能额外开一次山门,招收新的弟子进来了。”

    他像是自然而然的知道怎么处理门派内的事务,即使他其实根本就没接触过这方面。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算上那数不清的记忆来说的话,燕归在这方面上或许还能称得上是熟练。或许,还因为接受了许多前世记忆的关系,燕归现在对于太微剑宗的事情,不由自主的开始上心了。

    所以燕归也知道沈云辞所说的,那个所谓合适的时机,应该是和楚燎有关系。

    毕竟这么几百年的时间过去,即使当年围绕着太微剑宗的掌门之位发生了太多的诡谲与悲剧,但有些东西该是谁的,终究还是会还给谁。

    “说起来……不知道师父他们那边怎么样了。”燕归小声自语道。

    沈云辞这时也笑了:“既然忧心,那赶快去看看便知道了。”

    当前正值三月时节,春风拂面,日光微暖,内宗山峰之上的众多桃花更是争先恐后的开了一大片,燕归从天际掠影而过之时,整个视线之内都被柔软而艳丽的桃花簇拥着,一时间竟恍然有种找不到落脚之处的错觉。

    灼灼盛放的桃花海之下,燕归徘徊一阵,便看见了某处斑驳树荫下的人影。

    说是人影或许有些不太准确,因为那毕竟是与寻常人不同,能够一眼就看出问题存在的,一个仔细看就能看出略显透明的,周围还包裹着些许流光的模样。

    不过好消息是,十七的这番模样比起上次和燕归分头行动的时候,似乎又凝实了一下。看样子,他最近这段时间他应该过得还不错,至少没有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情。

    燕归放下心来,他一扬眉,一边朝着那边走一边道:“原来你在……”

    刚说了前半句话,燕归便看见不远处靠在树下的十七举起手,食指贴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视线再往下挪了一点,燕归这才发现,十七的膝盖上是靠着另一个人的,但因为方向正好和燕归的位置相反,以至于刚才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虽然在收到信号之后立刻闭了嘴,但看样子还是晚了一点。

    那靠在十七膝上的人显然睡得并不沉,四散下来的白色发丝轻轻一动,便睁开了眼。阵眼的一瞬间,那眼中仿佛是凝成了深渊下的冰层,无人可以靠近。但下一秒,那人微微抬眼,看到了令他安心的脸庞时,便如同春日融雪般化去了那眼中的冰冷。

    “阿燎,你醒啦?”十七感觉得到,在楚燎醒来的那一瞬间,自己一直被他握住的另一只手上,微微一紧。

    那是一种名之为害怕的情绪。

    这几天以来,楚燎从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中被唤醒,所看到的是牵动着他这一生喜怒悲欢的所爱之人。虽然逆鳞几乎是在瞬间修复了楚燎被鬼道之术反噬的身体,但他似乎还未曾从黑暗中所遗留的情绪中完全恢复,总会时不时觉得,这或许又是另外一场美丽的梦境。

    生怕什么时候一睁眼,又消失不见了。

    十七知道,所以他几乎是在瞬间就回握住楚燎的手,轻声的,带着笑意的哄道:“没事,我在这儿呢。”

    ☆、重回(3)

    楚燎凝视十七的眼眸良久, 才像是从某种状态中恢复过来一般,慢慢松开了刚刚在睁眼瞬间握紧的手掌。他撑起身子,转头朝燕归轻轻点了点头:“小燕,你在我昏睡时间里做的这些事情,我已经听阿砚说得差不多了。无以言谢……”

    “别别别,不用说谢谢什么的,你可是我的师父呀。”燕归直接截断了楚燎的话, “再说了,当初若不是师父废了那么多功夫来保我,我或许早就烟消云散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被截断了话音的楚燎顿了一下, 像是要再开口说些什么,这次确实被十七抬手拦住了。十七道:“大家都不是外人,话不必多说,记在心中便是。”

    “是啊, 以后我们和整个太微剑宗,还要靠师父关照呢。”燕归也是趁着现在, 先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毕竟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将掌门之位还到楚燎手中此事,不会再耽搁太久, 近几日便要提上日程了。

    听闻此言,楚燎一转头,视线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落到了沈云辞身上。

    即使从刚才开始,沈云辞就一直只是站在燕归身侧稍靠后的地方, 并未说一句话。不过此刻既然楚燎已经看了过来,沈云辞也就干脆开口,像是很平常的寒暄那样问了一句:“近几日前辈在暗中代为处理宗门的事务,可还顺手?”

    先前沈云辞身受重伤,难以再继续控制被种下虫蛊的现任掌门云清歌。当初先让十七带着逆鳞回太微剑宗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需要楚燎来帮忙稳一下剑宗内的情况,以免横生枝节。

    如今沈云辞回来,粗略看了一下太微剑宗各处的情况,便知道一切仍在平稳运行。所以他问的这句话,表面上是正常的寒暄,但实质上就是在告诉楚燎,整个太微剑宗将会彻底交到楚燎手上。

    楚燎自然也是听出了沈云辞的含义,他看着沈云辞,反问道:“你真的不要了?”

    偌大的一个太微剑宗,南境三大宗门之一,自从沈云辞将云清歌控制起来,就等于是被他握在了手心之中。以沈云辞表面的身份与先前在宗中积累的人脉与声望,若是他愿意的话,只需要一直这样下去,等到某个合适的时候以现任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就能顺理成章的坐上那个位置。

    相比较起来,将掌门之位还给楚燎,说不定在过程上还更难一些。

    曾经,不对应该说是在燕归看到的那本书中的曾经,沈云辞就是这样毫无阻拦的、在修为顺利突破上三层境界的最后一层——大乘期之时,顺风顺水的成为了太微剑宗的掌门。

    那是书中的“沈云辞”将整个灵初界收归囊中的第一大步。

    燕归过去也匆匆扫过这些情节,不过从很久之前开始,他系统中所携带的无所谓剧情,早就不知道跑歪到哪里去了。更何况,依照现在燕归所需要进行的任务来看,沈云辞的意图似乎已经不在灵初界上面了。

    ——他一定是想到回魔界去的吧。

    这是连原书中的那个主角“沈云辞”都没能完成的事情,故事结束在“沈云辞”君临整个灵初界的时候,再未曾提起太多关于魔界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原书的作者忘记了这件事,还是单纯只想让故事停留在灵初界,总而言之,那个书中的“沈云辞”未能找到前往魔界的方法。

    如果燕归的猜测和感觉是正确的,那么就很好解释沈云辞现在的行为了。

    若他如今的目标是魔界的话,那么灵初界现在的这些事情在他看来,或许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就如同上界魔神俯视那下界之内的三千小世界,每一个都不足为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云辞想把太微剑宗交到楚燎手上就很好理解了。

    首先,楚燎的身份来继承掌门之位合情合理,其二,楚燎当了太微剑宗掌门之后,有百利而无一害,其三沈云辞也不用像之前那样,花费太多心思和时间在太微剑宗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谋划。

    “对啊,我并不需要。”这是沈云辞面对楚燎的问题,所给出的答案,说这话的时候他神情很是轻松,就好像他即将还回去的不是重要的掌门之位,而只是很普通的东西一样。

    说完这句话,沈云辞像是洞悉了楚燎的心思般,又加上一句:“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现在不过是晚了几百年的物归原主罢了。况且,燕归之后还要继续寻找斩仙剑的残片,我必会与他同往,宗门这边的事情倒成了负担了。”

    果然,一说到斩仙剑的事情,楚燎的注意力便完全放到了这上面。

    斩仙剑的残片之内,藏着的是叶麟砚被四分五裂的魂魄。直到现在为止,燕归一共找到了四枚残片,零零散散的加起来,叶麟砚的魂魄算是已经凑齐了一大部分。

    “对了,这一片斩仙剑残片,是无心上人交给我的。”燕归闻言也是想起了正事,赶紧将碎片取出,交到了十七手中。

    将它与先前得到的残片拼合,斩仙剑的原貌又更完整了一些。

    只见忽的微光一闪,十七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时声音中有明显的惊喜:“这枚残片内所藏得是一魂,与先前魂魄拼合一处的话,那边是三魂已齐,虽然七魄之中还差四魄未归,但如此一来,我已经知道其余残片的位置了。”

    燕归看到楚燎那原本显得冷峻的双眼,一下就亮了起来。

    十七慢慢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感受余下残片的位置:“揽星阁有一枚,还有……嗯,这内宗山上有一枚。”

    “诶,就在这内宗吗?”燕归听完之后有些惊讶,因为这两个地方都不陌生“揽星阁我们去过的,但当时好像也没有特别去注意……”

    倒是沈云辞忽然说了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家总是下意识往别的地方找,但仔细想想,既然这些残片是依托着魂魄中的记忆散落四处,也就是落在十七印象深刻的地方,而他印象深刻的几个地方,不是很明显么。”

    揽星阁,那是叶麟砚一战成名、誉满天下的地方。

    而太微剑宗的内宗就更好理解了,自从成年之后,叶麟砚在内宗呆的时间搞不好比水月宫还更多些。

    “这两个地方想找到东西都不难。”沈云辞接着说道,“重要的是,剩下的两枚残片在何处?”

    这次十七开口前先轻轻叹了口气:“剩下两枚一在西界昆仑,一在东海鲛巢,都不是什么好找东西的地方。”

    “这两个地方怎么感觉听起来有点耳熟?”燕归小声自言自语着。

    沈云辞看着燕归,唇间吐出来两个字:“笛子。”

    “哦!对了,笛子。”燕归想起来了,十七那支青竹笛所取用的材料中,便有昆仑的冰髓玉,而笛身上的穗子亦是由东海的鲛绡所制成。

    这两个地方,亦是十七曾经踏足过的地方。

    但问题在于,所谓西界昆仑和东海鲛巢,皆是极为广阔的地方。若是想在其中寻得一枚小小的残片,可不是很快就能完成的事情。

    “昆仑与鲛巢。”十七慢慢皱起了眉头,“这两个地方,当初游历之时为了寻找合适的材料,几乎到处都走了个遍,恐怕……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残片具体会落在哪片区域。”

    ☆、预兆(1)

    “想在这两个地方寻找残片确实并非一件易事, 但总比先前没有任何线索好多了。”相比以前,沈云辞倒是意外显得对这件事情很上心。

    不过燕归转念一想,能否找回全部斩仙剑碎片,原本就是关系到整个灵初界存亡的问题。虽说沈云辞本身对拯救世界估计也没有多大兴趣,但至少在他找到确切的、能够返回魔界的方法之前,沈云辞也不可能就放任灵初界因为缺少灵气而崩毁。

    所以,对寻找残片这件事上心, 似乎也能说得通?

    “你说的没错,不过西界昆仑与东海鲛巢这两个位置本身就相距甚远,若想快些的话……”楚燎点点头, 最后的话只说了一半。

    但只需说一半,接下来沈云辞也立刻接上了话:“若想快些,不如分开行动,若是哪边先寻到了残片, 便带着去找另一边即可。”

    楚燎与沈云辞两个人,仿佛是一拍即合, 直接就进行到了怎么分工的阶段。

    “你先选?”楚燎抬眼看向沈云辞。

    沈云辞左手在空中轻轻一点,那回答的速度明显是心中早有计划:“我们去昆仑,东海那边是鲛人的地盘,外来人是很不受欢迎的。既然你们当年已经去过一次, 想必多少也与鲛人族群有些交情,也更方便办事。”

    “好,就这么定了。”楚燎颔首,“何日能出发?”

    “随时。”沈云辞答道。

    “其实除去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两枚残片, 可以先找找离的比较近的。”燕归刚才听了半天并没有插话,因为想着反正无论是去哪他都可以,这会儿才提了一下。

    “说起来,之前找来找去,反倒是忽视了最近的地方。”沈云辞也笑了笑,“不过现在既然知道其中一枚残片就在内宗,那找起来就简单了。”

    斩仙剑残片本身所蕴藏的灵气众多,所以通常散落的地方都会有异常发生。但内宗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何处发生过异样,这样一来就只有一个解释。

    ——残片落在了某个本来就灵气极盛的地方,反而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了。虽说太微剑宗本就灵山秀水,内宗的位置更是灵气充沛,但能掩盖掉斩仙剑残片的灵气,怕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地方了。

    “啧,暖玉生烟?”燕归也想起来了。

    “没错。”

    “那揽星阁内的那一枚……?”燕归追问着。

    “这个嘛,就算暂时猜不到,去问问揽星阁的玄极仙翁,八成也能知道了。”沈云辞说完这话,低头沉吟片刻,接着道:“这样吧,今日我想回一趟主峰处理些事情,明早我们便动身先前往揽星阁,找到那枚残片后,再转道昆仑。”

    燕归点头。

    商量好了之后沈云辞便也不再多做停留,离开了内宗。

    之后燕归与楚燎、十七一道,边走边聊着,朝着暖玉生烟的位置走去。很久未归的燕归在踏入暖玉生烟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满足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虽然他其实也没有在这里呆多久,在外面跑的时间反而要长的多,但这里仍然给了燕归一种感觉,一种归家的安宁感。

    这一刻他能暂且放下某些思绪中纠缠的想法,好好休整一下。

    楚燎和十七低声说着话,似乎在回忆曾经的事情,以便找寻那枚藏匿在暖玉生烟中的残片。那些在低语呢喃间的回忆,和着温柔缱眷的语调,燕归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却又很快转过了脸颊。

    所谓命运,并非仁慈宽容之物。

    甚至很多时候会觉得,命运似乎是对某部分人怀有巨大的恶意。而说起来,燕归亦是这“某部分人”中的一员。

    但稍好一些的是,他似乎还有反抗的余地。

    最后,那枚几乎就是藏在眼皮子地下,却一直没能被发现的残片,终于是在洞府中的那个小温泉池中找到了。说起来燕归还在里面泡过好几次,但残片好巧不巧正好嵌入了泉眼下方,在暖玉生烟地脉的灵气,与泉眼自身的灵气的影响下,愣是被忽略过去了。

    从泉眼下取出那枚残片之后,这次十七并没有急着将它拼合,反而是交给了燕归。

    “之前的残片已经拼合,没办法再取下来。”十七将残片放在燕归掌心,“我现在三魂已齐,这碎片中存着的一魄不是很急着用,西界昆仑也不是个安稳的地方。这一枚你先带在身上,还是像以前那样修炼。”

    燕归握紧手心,轻轻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沈云辞回到主峰露了个面,查验了一下他离开太微剑宗前安排的事情。至于那些他目前身份还不太方便插手的事情,则通过手中被控制的云清歌来进行。

    沈云辞认真起来做事情,必然是一丝不漏。几个可能出现问题的□□,早就被他找理由派出去了,短的几十年,长没个上百年估计是暂时回不来了。

    于是,今天的太微剑宗,还是一如既往的安稳祥和。

    处理完了事情了沈云辞坐在现任掌门的洞府之中,对面的是双眸微闭的云清歌。

    桌案上的火光微微晃动,将旁边卷宗的影子拉得有些诡异,而云清歌虽然闭着眼没有动作,却还轻轻呼出丝丝缕缕的气息,甚至连周围修真之人特有的灵气气场都仍然在。

    任由谁看见了,也只会以为这位云掌门只是在闭目养神罢了。

    火光忽明忽暗之中,沈云辞忽然没由来的涌上一股倦意。很奇怪,困倦这个词对他还说,早就不怎么会出现了,除非如同之前在那种仙人宫阙中,遇到濒临死亡的状态,身体才会不受控制的陷入昏睡之中。

    但这一瞬间,差不多是在沈云辞感觉到倦意的下一秒,他就发觉自己已然置身于梦境之中了。

    之所以如此断定,是因为沈云辞的梦,和上一次几乎一模一样。

    依旧是关于他的父亲。

    即使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梦境,即使沈云辞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但眼前一幕幕浮现的过往仍然能刺激到他的情绪。

    这是少数能引起沈云辞强烈情绪波动的事情之一。

    仿佛一根刺扎进心脏的最底层,平常被其他事情掩盖着看不见,然而一旦偶尔冒出来却有牵动着最深处的情绪。就连沈云辞自己,至今也找不到将其□□的方法。

    行进至梦境的终端,一切画面已然渐渐没入黑暗。但沈云辞在梦境中感受到的寒意,却仍旧没有消散。

    就在此时,原本应该就此结束的梦境,忽然幻化出新的场景。

    沈云辞看见自己,那个还未长开的,幼年的自己站在一片水域之中。夜幕中的月色照的水面反射出粼粼波光,不远处熟悉的魔界宫殿前,有颗枝叶已经枯萎了一半的大树。

    一半干枯凋零,如同张牙舞爪的尸体。另一半仍旧茂盛青翠,那葱茏的枝叶在月色下舒展,光滑的叶片上滑过点点露水,甚至看上去很是美丽。

    奇怪的树上栖息着一只奇怪的大鸟。

    它侧身站在树的枝丫上,有着长而茂密的尾羽,显得极其优雅而威严。它全身羽毛是大片大片烈火般的红,就连眼眸亦是如同滚烫的火焰,仿佛只是看上一眼,便会被那红色所灼伤。那红色的羽衣仿佛是活的火,沈云辞看着它,就仿佛能感受到某种暖意朝着自己蔓延。

    将沈云辞周身始终缠绕的寒意渐渐取代,让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迈出了步伐。

    月光为每一根红色的羽毛都染上银边,沈云辞离那只大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站在了树下。这个位置,只要他一抬手,便能触碰到那些看上去灼热无比的尾羽。

    不知为什么,此时沈云辞非常想伸手去碰一碰,那垂下来的赤红尾羽。

    但就在沈云辞准备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之前,那只大鸟忽然低头看了他一眼。

    火焰般滚烫的眸色,在对视的瞬间居然让沈云辞心中有了一丝惧怕。

    就在他生出了犹疑的一瞬间,那只大鸟忽的扬起了羽翼,一瞬间,漫天皆是火焰般的羽毛飞舞。就连那冰冷的月色,似乎都要被羽毛幻化的火焰点燃了。

    但大鸟没有能飞起来,它腾空而上,却又立刻向下坠落。

    它身下半生半死的树不知何时消失了。

    沈云辞视线中熟悉的宫殿也消失了,那大鸟坠落下去,背景中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无踪,仿佛只余下黑色的深渊。

    这时沈云辞才看清楚,那大鸟的另一侧,没有红色的羽毛,有的只是森白的骨翼。就像它刚开始栖息的那颗树一样,这只鸟,一侧羽翼饱满耀眼,另一侧却尸骨森然。

    那只有一半却仍旧灼目的红色,不停地、不停地在黑暗的深渊中坠落。

    沈云辞依然站在那里,明明不是他自己坠落,但他心底却没有来的涌上一阵恐慌。似乎那黑暗的深渊逐渐所吞噬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是什么?

    ……

    从没有来的梦境中惊醒的瞬间,沈云辞还在默念着那个问题。

    沈云辞很清楚,他并非是是普通的人类,所以绝不会做毫无意义的梦。他曾经历过的梦境,要么就是曾经真实经历的回放,要么就是……

    大部分时候人们将其称之为预兆。

    预兆……沈云辞皱起了眉,这样一个奇怪的梦,是到底在预示着什么。

    ☆、预兆(2)

    直到第二天早晨, 沈云辞依旧被那突然降临的预兆弄的有些烦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会不会与燕归有关呢?以至于他见到燕归的时候,最先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燕归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异状之后又接连询问了几个问题。

    燕归被沈云辞明显有异样的举动搞得有点懵:“我这边一切正常啊,倒是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昨天,忽然做了个梦。”沈云辞也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实在是不太正常, 似乎是被那梦境中负面的情绪扰乱的太厉害。于是他深深呼吸了几下,放缓心境将昨日梦境中的情形慢慢说与燕归听。

    燕归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抬眸看了看沈云辞的眼睛。

    很快, 他就在里面捕捉到了丝丝缕缕的情绪。那些更加偏向于慌张、忧虑的神色,从前应该是极少会出现在沈云辞身上的,看来这个奇怪的梦境,真的很让沈云辞困扰。

    或许就正如沈云辞所感觉的那样, 并非是什么虚幻的梦境,而是某种即将发生事件的预兆。

    但只凭借梦中所见的情形来思索, 怕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什么吧?毕竟沈云辞那梦中半枯半荣的树,半生半死的鸟,都显得奇诡而又抽象,实在难以捉摸。

    “现在胡乱猜测也没什么结果, 总而言之,多加注意便是。”燕归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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