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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一袭白衣的子彦出现在死士营驻地前。
穆寒正在安排各营拔营起寨,见有人在营外徘徊,忙走过去,拱手为礼:“不知公子要找何人?”
子彦从袖中摸出一块血红色令牌,递给穆寒,温尓道:“把它交给你们的主帅,他自会明白。”
穆寒识得,这是暗血阁阁主才能持有的暗血令,立刻明白子彦身份不同寻常,忙道:“公子稍等,我立刻去禀报。”
子彦便在兵器谷外的空地上,安静的站着,等九辰出来。
这时,一个医官模样的人,提着药箱,不急不缓的赶了过来。
子彦心中一动,忙拦住那医官,问:“敢问,将军的伤,可好一些了?”
那医官瞅了子彦两眼,警惕的问:“你是何人?为何不穿军服?”
子彦笑道:“我是宫里来的,是王上派我来打听情况的。”
医官这才道:“杖伤倒不要紧,就是气血紊乱、高烧一直不退,今日,我会换副药试试。”
说罢,他便急急进营去了。
子彦想到昨日在王帐前看到的那片淤血,眉头一紧,心中愈加不安。
片刻后,穆寒从营中走了过来,手中,尚握着那枚血色的令牌。
见子彦满面疑惑,穆寒恭敬的将暗血令递回给子彦,道:“我们将军现在不方便见客。他让我转告公子,今日,恐怕不能为公子送行了。日后,请公子莫要再为以前的人和事所羁绊,按自己的心意去生活。”
子彦一怔,握紧手中的暗血令,一颗心,痛如刀绞。
等他转身离去时,错落分布的营帐后,才缓缓走出一个黑袍少年,一动不动得盯着愈行愈远的那抹白色,黑眸灼灼,隐有释然之色。
这一日,天色刚亮,国尉史岳便急急叩响了右相府的府门。
右相桓冲正在府后的花园晨练,见史岳发冠都没戴好,便大步奔了过来,笑道:“王上尚在军中,这段时日,国尉久不上朝,怎么连仪容都不顾了?”
史岳在石凳上坐下,唉声叹气:“右相可听闻昨夜南市之事?”
“哦?南市出了何事?”
史岳向前倾了倾身子:“听说,昨夜戍卫营在南市一举捣毁了三个西楚据点。”
桓冲收起剑,不急不缓的端起茶碗,微微一笑:“这是好事啊,国尉为何如此神态?”
史岳道:“右相可知,这件功劳,要算到谁头上?”
“不是戍卫营么?”
“右相肯定想不到,是死士营!”
“死士营?”桓冲抚须道:“时隔多年,王上终于要重启死士营了么?”
史岳没有这份宠辱不惊的耐性,此时,正急得上火:“何止是死士营!右相难道不知,此次王上去威虎军祭炉神,已任命昔日烈云骑季剑为破虏营主帅、黑云骑主帅九辰为死士营主帅。更可气的是,昨日,东阳侯直接把这月拨给镇远军的饷银,给了这两营,还说是奉了王令。”
桓冲神色微动,道:“如今,各国蠢蠢欲动,王上要重新整顿威虎军,也在情理之中。”
史岳一拳砸到石案上,恨道:“那也不能把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到如此重要的位置上。季礼在剑北经营十余载,若再掌控了威虎军,这巫国朝堂,岂不就是季氏的天下了?”
桓冲双目陡然一凛,喝道:“国尉失言了!”
“我……我也是看不过王上如此偏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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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岳自知失言,见桓冲有些真怒了,连声道:“右相息怒。”
“我说这话,也不光是为了自己。谁不知道,东阳侯与左相南央交好,自打东阳侯回到沧溟,这两人便整日在王上身旁转悠,蛊惑君心。东阳侯掌管军事以后,我这国尉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若日后王上的心再偏向南央那边,右相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呀。”
桓冲不着痕迹的笑着:“只要能为王上分忧,别说南央,就是一介平民,我桓冲也愿把这相位拱手相送。国尉以为,我桓冲是贪恋权势、嫉贤妒能之辈么?”
史岳道:“右相的心意,我当然知道。可若是,这季礼和南央表面上装的刚正不阿、忠心不贰,暗地里,却结党营私、意图不轨呢?”
桓冲握茶碗的手一顿,目光定了定,问:“什么意思?”
史岳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宫中有传言,世子卧病的这五年,根本不是在宫中养病,而是背着王上,偷偷跑到了剑北,在东阳侯军中历练。还有更荒唐的,说黑云骑主帅九辰,就是世子殿下。”
“巫国国法,世子年未及冠,不得干政,更不得与朝臣私相往来。若这传言是真的,东阳侯岂不是公然蔑视国法,与世子结交。”
桓冲目光愈深,不解道:“若传言为真,王上怎会听之任之,还让「九辰」去做死士营的主帅。”
这话正好戳到了史岳的心思:“我就是担心,王上一味偏信东阳侯,置国法于不顾。一个手握重兵的朝臣,与世子私交过密,若这朝臣安分守己,自然无事,可若这朝臣有野心,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桓冲如被当头打了一棒,垂目许久,才吹着碗中茶叶道:“国尉忧心东阳侯,虽有些道理,可言语间为何会扯上左相?”
史岳又把头往前伸了伸,声音愈低:“最近,沧溟城内的风言风语,右相当真没听见么?”
桓冲道:“你是说,那首歌谣?”
「西有佳人,栖于南木
八月飞雪,恩断义绝。」
桓冲吟罢,道:“当年,西梁公主端木明姬痴恋南央,险些给南氏一族带来灭顶之灾。南央为表忠心,以使臣的身份出使西梁,不仅用一张巧舌骗过了西梁王,还利用端木明姬的爱慕与信任,打开西梁城门,放巫国大军入城。西梁十三城一夜之间沦为人间地狱,八月的酷暑天,竟然飘起了漫天飞雪。自此之后,无论先王,还是王上,再也没有怀疑过南氏的忠心。”
“听说,当年先王还特意命攻城的大将留下了端木明姬的性命,作为对南央的补偿。可惜那端木明姬也是个烈女子,直接一把剑在城楼上自刎了。至死,未同南央再说过一句话。”
史岳一拍掌:“没错,就是这个端木明姬。据说,那个把控着九州商脉、把生意做遍全天下的端木族,就是端木明姬一手创办。前两日,镇远军抓了个负责给端木族送货的药材商,据他说,现在端木族名义上的掌事人是少族长,也就是,端木明姬之子。”
“端木明姬还有一子?!”
桓冲手中的茶碗猛然一晃,洒了他满袖的茶水。
史岳道:“这孩子的父亲,只怕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桓冲沉吟道:“可南央只有南隽一个儿子,是侧室徐氏所生。”
史岳嘿嘿道:“若南央说了谎呢?”
桓冲眉心陡然一跳,若南央真的说了谎,南隽真的是端木一族的少主、端木明姬之子,以西梁和巫国之间的血海深仇,这仇恨的种子,以左相府为凭借,到底能引发怎样的祸患,实在令他不寒而栗。更何况,左相府还与手握重兵的东阳侯府联系深秘。
史岳又道:“右相可还记得,在浮屠岭上绑架含山公主的那两名西梁刺客,他们可是亲口招供,受西楚第一剑客离恨天的指使,行刺王上。端木族控制着九州商脉,若这些西梁余孽真的与楚人暗中勾结,还背靠相府,沧溟城,岌岌可危啊。”
桓冲“砰”得搁下茶碗,定了定心神,语气凝重的道:“此事,我知,国尉知,在有确切证据之前,切不可声张。”
见史岳应下后,仍旧烦躁得坐着不肯离去,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桓冲问:“国尉还有其他事?”
史岳抓了抓脑袋,臊着脸,有些踌躇道:“昨夜,被捣毁的三个西楚据点里,有家花楼。我两月前新纳的小妾,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这万一查起来,会不会有事啊?”
桓冲听得头疼,急问:“你可有向她透露过重要情报?”
“那倒不曾,就是抱怨过几句军中琐事和东阳侯之事。”
桓冲一脸无奈,叹道:“国尉最好今夜就送她出城,以免夜长梦多。”
史岳这才吃了颗定心丸,腾地起身,擦了擦汗:“是、是,我这就回去办。”
巫王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了栖霞宫的禁令。
晏婴满是不解的问:“王上既然怀疑湘妃娘娘,为何不牢牢盯住呢?”
巫王冷冷一笑:“有些棋子,盯得太紧,就成了死棋。只有活动起来,嚣张起来,他们才会露出狐狸尾巴。之前,是孤操之过急了。”
晏婴一副受教的神色:“王上英明。”
栖霞宫外的守卫撤掉后,湘妃立刻轻扫峨眉,挽起青丝,到垂文殿陪巫王批阅积压的奏简。
美人婉丽不减,像雪中梅花一般冷香袭人。
巫王握起湘妃一截素手,目中有愧,道:“湘儿,这段时日,委屈你了。”
湘妃双眸如烟如水,柔柔一笑,脉脉含情:“妾妃知道,王上是怕那些刺客再找上门,才把整座栖霞宫都保护起来。”
巫王莞尔:“湘儿冰雪聪明,果然与那些只知啼哭抱怨的俗女子不同。”
这时,晏婴送来了暖胃的姜枣茶,湘妃起身接过来,亲手为巫王倒好茶,又试了试温度,才放心递到巫王手边。
巫王搁下笔,喝了半盏,顿觉一股暖流从喉头涌到胃里,连带着全身都暖了起来。
湘妃明眸一转,道:“妾妃相求王上一件事。”
“哦?”巫王有些好奇:“何事竟能令湘儿开口求人?”
“妾妃想讨块通行令牌,去世子府看看世子殿下。”
巫王墨眸一闪,抬目,只见湘妃正笑意盈盈的望着她,眸波清冽无邪。
“湘儿很关心世子?”
湘妃道:“妾妃不敢僭越。妾妃只是觉得,王上王后日夜操劳、无暇他顾,臣妾作为母妃,有义务照顾世子。”
巫王叹道:“世子自有他府内的侍从照料,何须你这个母妃亲力亲为。”
“妾妃虽入宫不久,可在宫中见过的这些王族子弟,哪一个不是锦衣华服,每日换新,就连刚从西苑出来的子彦公子,也有云妃娘娘悉心照料衣食,隔三差五换件新衣裳。云妃娘娘亲手做的鞋子,那更是华而不露、精致无双。可唯独世子殿下,永远是两件黑袍倒着穿,有一件的袖口处,都补过针线了,脚上的那双黑靴,就更没换过了。”
“这宫中虽然尚简,可总不至于连给世子做几件新衣的钱都没有罢。就是这宫中的宫人们,还知道每月都去司衣局领新衣呢。”
巫王默了默,低声笑道:“原来,湘儿今日是来为世子鸣不平的。世子自幼待在军中,性子野惯了,对衣着之事,确实不大讲究,可按宫中规矩,司衣局每月都会为王族子弟裁量新衣,又怎会缺了世子的?你若不满意,孤让司衣局每月多给世子做两套便是。”
湘妃这才重新露出笑颜:“王上政事缠身,哪会记得这等琐事,不如,现在就将司衣官叫来,了却妾妃这桩心愿。”
即使知道这双含笑的明眸,是这世间最危险的陷阱,这一瞬,巫王依旧不受控制的坠落了下去。
晏婴很快将司衣局的掌事墨姑姑传唤了过来。
墨姑姑听了巫王的吩咐,顿时露出为难之色。
湘妃眉尖一挑:“怎么?司衣局那么多能工巧匠,连几件新衣都赶不出来么?”
墨姑姑忙躬身请罪,道:“娘娘误会了。并非是司衣局做不出衣裳,而是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司衣局,根本没有世子殿下的身量尺寸。”
湘妃冷笑:“胡说!那平日里,司衣局是摸黑给世子裁衣的么?”
巫王也听得眉峰微皱,看向这个司衣局的掌事。
墨姑姑眼中划过一丝诧异,恭敬道:“除了王上继位那次,给世子做过的礼服,司衣局,从未给世子做过任何衣服。”
湘妃脸色一变,满是震惊。
“一派胡言!”
这一次,是沉怒的巫王,拍案低吼。
“谁给你们的胆子,对司衣之事,如此敷衍了事?”
墨姑姑吓得长跪于地,告罪道:“王上息怒。不仅是司衣局,司膳、司药、司乘、司舍还有文墨坊这五处,也没有世子的分例。这……这都是王后吩咐下来的。”
巫王怒气骤然凝在面上,一阵长久的缄默后,又突得发出一声渗人的寒笑:“孤的这位王后,还真是让孤大开眼界!”
湘妃凉薄而笑,道:“妾妃真要怀疑,这世子殿下,到底是不是王后亲子?”
这话放肆至极,墨姑姑听得脸色泛白。
巫王皱眉斥道:“湘儿,不可胡言。”
章台宫,巫后一边翻着各司送来的账册,一边挑眉问贴身的女官芣萝:“听说,王上刚下令解除栖霞宫的禁令,那贱人就急不可耐的跑去了垂文殿?”
芣萝瞧了瞧巫后的脸色,才恭敬禀道:“一早就过去了,听说,这会儿正陪着王上用午膳呢。”
巫后冷笑:“一个祸国妖女,也只懂以色侍君而已。”
“我让你去找晏婴查阅内侍档案,可有找到华氏的线索?”
芣萝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宫人,才低声禀道:“只有一个叫碧城的内侍符合条件。只是——”
“只是什么?”
“前段时间,这个碧城,被王上指给了世子。”
巫后凤目微挑:“你是说,这个碧城,现在在世子府中?”
芣萝轻轻点头。
巫后扶额深思,过了会儿,忽问:“本宫听说,子彦公子同王上一起去了军中,怎么不见随驾回来?”
芣萝目光微闪,露出犹豫之色。
巫后察觉出异常,问:“出了何事?”
芣萝小心禀道:“听说,子彦公子一回宫,便被王上关入冰室思过了。”
巫后闻言,花容当即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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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一世长安
冰室位于西苑最深处,从四壁到顶部,皆由□□铸成。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冰室最折磨人的,并非寒冷,而是玄冰地面上自然长出的冰针。
以前,只有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的宫人或妃嫔,才会被剥光衣服、关入冰室,一遍遍的滚冰针,不出一日,就会被活活的折磨死。后来,先王宠幸的一位妃嫔冤死冰室,先王悔恨莫及,才命人封了冰室,永不启用。
巫后万万没有想到,巫王竟然重新启用了这间充斥着晦气与怨气的刑室。
入夜,没有丝竹宴乐的巫王宫,格外死气沉沉,仿佛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巫后披着件黑色斗篷,由芣萝引路,左穿右拐,悄无声息的进了看守松懈的西苑。
如今的西苑,今非昔比,只是一座空苑,芣萝只用了两锭银子,便轻松打发掉了守在冰室外的两名护卫。
子彦赤足跪在满地冰针上,双足血淋淋的,布满暗红血块,白色的裤管上,已凝结着点点血色,俊秀的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华。他本就一袭白色锦袍,与冰的颜色极为相称,整个人看起来,像冰雕玉砌的石像一般。
巫后摘下斗篷,端庄的容华,难掩心痛。
子彦淡淡牵起嘴角:“您贵为一国王后,不该来这种地方。”
说时,他轻轻皱起眉,难掩膝下冰针带来的痛苦。
巫后见状,身体仿佛也被那冰针刺到般,蓦然颤抖了下。
“你作践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我!”
“为了保护那个孽种,你不惜激怒自己的君父,不惜辜负自己的母后。你,究竟要冥顽不化到什么时候?!”
巫后颤抖着说完,泛红的凤目中,仇恨的火焰汹涌的翻滚着。
这样的斥责,子彦已听过太多,以往,他都是用沉默回应,这一次,他却闭上双目,浅浅笑道:“请您放心,日后,我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也再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巫后憔悴的面容上,隐隐露出惊喜:“你当真想明白了?”
子彦笑着伸出右手,在巫后的惊呼声中,将五根手指狠狠压在冰针上,直至血肉模糊。蜿蜒的血流,顺着手指流下,在冰针间冻结成暗红的弧线。
“以血为誓,绝无反悔。”
他背对着巫后,抬起血淋淋的右手,云淡风轻的说道。
第二日午后,数名带刀禁卫,冲开了世子府的大门。
孟梁又惊又怒,当即严词呵斥:“世子府乃王上下令敕造,岂容尔等撒野?”
“孟总管好大的口气,本宫来探望世子,竟成了撒野?”
冷嘲声中,巫后身着淡青披风,分开众人,缓缓步出。凤髻之上,一支金黄色的御凤钗,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华,与巫后微微扬起的柳眉交相映衬,愈发显得她容华雍容、不容侵犯。
孟梁吓得噗通跪了下去,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连连告罪:“老奴瞎了眼,请王后娘娘降罪!”
巫后冷冷一笑,凤尾微挑:“世子不在府中,你们这些做下人的,连规矩都忘了么?”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老奴知错!”
孟梁知道巫后掌管后宫多年,最有手段,是断断不能得罪的,立刻重重的磕头求饶,额头在地面砸出一道血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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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侍的宫婢已搬来椅子,扶着巫后坐下。
巫后扫视一圈,见空荡荡的世子府里,确实再也瞧不见第二个人影,便轻牵起嘴角,道:“罢了,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又为世子折了一臂,若真伤着了,世子该找本宫兴师问罪了。”
孟梁如蒙大赦,又是一阵磕头谢恩。
“本宫听说,王上前段时间指派了一个叫碧城的小侍给世子,为何不见他的踪迹?”
巫后将右手搭在左手上,轻轻抚弄着指尖的丹蔻,缓缓问。
孟梁忙道:“回王后,确有此事。只是这碧城的母亲患上了重病,没多少时日了,他前日就回家探亲去了。”
“他家在何处?”
“听说是幽州地界,具体地方,老奴就不知道了。”
巫后凤目微沉,立刻召来一名禁卫,吩咐道:“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去幽州,务必把人给本宫带回来。”
“是,王后!”
那禁卫同左右两个同伴使了个颜色,三人立刻携刀出府去了。
孟梁忍不住问:“王后,碧城他……?”
巫后凌厉一笑:“他偷了王上送给本宫的一支芙蓉钗。”
孟梁顿时哑然,吓得低下了头。
巫后一行人离开后,孟梁才手脚慌乱的关好府门,确定四下无人,悄悄走到后院马厩旁的地下储物室,敲了敲盖着入口的一块木板子。
片刻后,木板被人从里面挪开,一个穿着绿袍的瘦弱身影从下面爬了上来,冲着孟梁磕了个头,哽咽道:“奴才多谢总管救命之恩。”
孟梁赶紧扶起碧城,唉声叹气,发愁的要命:“你真的偷了王后的凤钗?”
碧城眼睛里泛着泪花儿,急急摇头否认。
孟梁越发不解:“那王后为何会跟你一个小小的内侍过不去?”
碧城眼睛一红,似有难言之隐,低着头不吭声。
孟梁已经急得团团转:“若是禁卫在幽州找不到你,定会再来世子府,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偏偏殿下又不在,我一个奴才,哪里护得了你?!”
碧城紧紧咬唇,目光颤动了几下,忽然噗通跪倒在地,恳求道:“总管能不能带我去见王上?我有重要的事,要向王上禀报。”
孟梁断然拒绝:“不行!王后若一口咬定你偷了凤钗,就算到了王上那里,也无济于事。说不准,还会被扣上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碧城倒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仰头,泪眼决然:“左右都是死,奴才宁愿冒险一试!我知道总管是宫中老人,定然有门路的。”
孟梁:“真没看出来,你平日里柔柔弱弱的,竟也是个性格刚烈的主儿。我帮你可以,但若出了事,你绝不能连累世子府。”
他看着自己右臂空荡荡的袖管,又叹道:“我废人一个,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殿下守好这座空府。你……好自为之,若能躲过此劫,就逃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了。”
碧城感激道:“总管放心,奴才晓得。”
吃完午膳,孟梁出了趟门,回来后,便塞给碧城一块入宫的通行令牌,嘱咐道:“你从西侧门入宫,进去后,直接去司膳房找掌事的巴公公。余下的事,他自会替你安排。”
碧城小心的收好令牌,再三叩谢孟梁之后,才从府后门悄悄出去,抄着近路,朝王宫方向走去。
孟梁给的通行令牌果然十分好使,宫门守卫只看了看,都没搜身,就直接放他进去了。碧城对宫中地形很熟悉,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司膳房的侧门。
司膳房内,已乱作一团。
一个掌事模样的老內侍,正在指挥着一众小内侍张罗送给各宫的茶点,众人动作稍有差错,他便是一阵喝骂。
见碧城站在门口四处张望,老內侍立刻指着他训道:“新来的吧!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碧城以前只在垂文殿负责洒扫,没同司膳房打过交道,有些不确定此人是不是巴公公,便斗着胆子走过去,满怀希冀的道:“奴才是来找巴公公的。”
老內侍用手绢擦擦汗,不耐烦道:“老巴病了,今天我替他当差。哼,我说是谁带出来的猴崽子,这么不懂规矩,原来是老巴。得了,总管我今天忙的很,没时间给你计较,元宝,把你手里的盒子给他,你赶紧去数数史妃娘娘的那份,少了一块,小心我扒你的皮。”
那唤作元宝的小内侍二话不说,便塞了个食盒给碧城,自己又急急跑去张罗另一份食盒了。
“总管,冷香糕只有三块,一块给了王后娘娘,一块给了史妃娘娘,另一块儿给吴妃娘娘还是云妃娘娘啊?”
“废话,当然给吴妃。要是她发现自己比史妃少了,又该来闹了。”
老內侍又把所有人催了一遍,训斥了一遍,才擦着汗、捂着心口道:“一个比一个笨,真是要命啊,这以后我要回乡养老了,怎么指望你们当差。哎!——顺子,错了错了,祝才人那儿,只能搁一块梅花酥,另一块给宝福,加到陆美人那儿。”
碧城打开自己的食盒,里面已经整整齐齐排列好了十六块糕点,他又看了看盒身,只见上面刻着「芷萝院」三个字。
所有糕点分发完毕,小内侍们两人一组,去给各宫送去。为了防止别人起疑,碧城只能硬着头皮,和另一名小内侍前往芷萝院。
见同行的小内侍一脸闷闷不乐,碧城小声问:“听说云妃娘娘脾气是出了名的好,你怎么看起来不大开心?”
那小内侍道:“脾气好管什么用,这云妃娘娘整日吃斋念佛,跑这趟路,连个赏钱都讨不到。哪像吴妃史妃,一赏就是银锭子,便是新进宫的陆美人,出手也极是大方。也就咱们这些新来的,才会被派往芷萝院。”
这宫中人情冷暖向来如此,碧城苦笑着,没有做声。
云妃刚午睡醒来,命贴身侍女珊瑚收下糕点,笑道:“辛苦二位公公了。”
碧城躬身行了一礼,正欲退下,却发现,同行的小内侍依旧杵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云妃也是灵透之人,给珊瑚使了个眼色,珊瑚会意,从袖中掏出几个铜板,有些厌恶的丢到那內侍跟前:“娘娘赏你的,还不捡起来。”
那小内侍立刻喜笑颜开,爬到地上把那些铜钱一个个仔细捡起来,吹掉上面的灰尘,连道:“奴才谢娘娘赏赐。”
云妃挥手,命他退下,却看着始终垂目站在门边的碧城道:“你也是司膳房的,为何本宫看你如此面生?”
碧城垂袖道:“奴才是新来的。”
云妃又问:“可会写字?”
碧城不明白云妃为何突发此问,谨慎答道:“幼时学的乱,写的不好。”
云妃柔婉而笑:“无妨,我宫里正好缺个帮我誊写佛经的,虽是个清苦差事,却难得清闲。你叫什么名字,我会出面与巴老说明此事。”
碧城目光躲闪,犹豫半晌,才嗫喏道:“奴才……奴才叫长安,今日刚到膳房报道,还没登记造册。”
“倒是个吉利的名字。”
云妃悠悠道:“你的父母,定是希望你一生长安。”
碧城闻言,心头无端一酸,又见云妃美目衔愁,忍不住问:“娘娘可有烦忧之事?”
云妃摇首一笑:“无事。本宫和你父母一样,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一生长安,不受苦楚。”
次日,朝议结束,巫王又在朝堂上宣布了件要事,任命右相桓冲为公子子彦的太傅,并让子彦跟着东阳侯学习军务。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满堂朝臣,却嗅到了暗流涌动的气息。后宫中,由于湘妃日日伴在君侧,关于王后失宠、世子将废的传言,又悄悄蔓延开来。
散朝后,众臣三五一群、议论纷纷,南央与季礼留在最后。
南央看着前方乌泱泱的同僚们,面黑如铁:“世子年未及冠,王上倒先替子彦公子指了太傅,岂能不让人胡乱猜想?王上怎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东阳侯略一沉吟:“南相可知,王上给威虎军新任命了两营统帅?”
南央烦闷道:“这事我听说了。那破虏营的主帅,不正是季小将军嘛。”
“南相可知,死士营主帅又是谁?”
“知道知道,是你麾下的小将九辰。可这跟今日之事有何干系?”
季礼环顾四周,片刻后,在南央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南央登时睁大眼,震惊非常。
季礼:“如今各国虎视眈眈,若世子及冠之前,都在军中历练。王上有意推出子彦公子,暂稳住前朝局势,倒也在情理之后。”
“王上糊涂啊!”南央一听,越发焦虑:“这权势如水,泼出去容易,想再收回来,可就难了!巫国国法,之所以规定世子及冠前不得干政、不得私结朝臣,就是防患于未然呀。”
“不行,我现在就得去找王上,直言相谏!”
见南央甩袖欲走,季礼忙拦住他,急道:“南相莫急。王上向来宠爱世子,定然不会任由朝中局势对世子不利。依我看,咱们不如静观其变,若朝中真有异动,再劝谏不迟。”
南央抬头望去,只见乌云堆积,昏惨惨一片,不见晴光,不由叹道:“但愿,是我多虑了罢。”
当朝一文一武,两位中流砥柱,这才心事重重的朝宫门走去,愈行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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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半张血纸
两年后
十余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簇拥着一辆镶满孔雀绿宝石的马车,缓缓驶进了沧溟城里。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马蹄扬起的烟尘,吹进道旁的茶棚里,一个正喝着茶的老者忙用袖子掩住茶碗,呸呸两声,清掉满口灰尘,疑惑自语:“谁家的车马如此浮夸?就是王上王后出行,也不见这么大的排场。”
另一桌的茶客听了,津津道:“这是夜照国的使团,那香车里坐的,是夜照国的公主。”
老者惊讶的瞪大眼睛,用手夸张的比划:“就是那个地上都是黄金、树上挂满宝石的夜照国?”
茶棚里的人,哄笑做一团。又一人附和道:“我听说,这夜照人,做馒头都是用珍珠研成的粉,平时喝的都是天山上的冰泉水,个个都能活几百岁。”
“不对不对。”说话的,是一个脑满肠肥的胖公子:“夜照人不吃馒头,只吃大米,他们的稻子,结出来的,都是金色的米粒,比黄金还光灿值钱。”
“听说,夜照国公主穿的那件冰丝缕衣,是一百名工匠,将黄金熔成比头发还细的金丝,再用机杼和冰蚕丝穿缝在一起,耗费三年时间才做成的。”
“可这夜照人,自夜照国建立以来,从未出过天山。听说,这楚国世子在来沧溟求取含山公主前,还曾去天山求娶过夜照国的公主。结果,那楚世子在冰天雪地里等了三日三夜,连夜照的城门都没能进去。这次,夜照公主怎么来沧溟了?”
“依我说,咱们王上正值壮年,又曾是九州三大美男子之首。说不准,这夜照公主是仰慕咱们王上,主动求嫁呢!”
众茶客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唯独那老者,目光艳羡、满是向往的听着,忽然,猛拍了下大腿,又悔又恨:“早知道,不吐那几口灰了,说不定里面全是金子哩。”
众人又哄笑成一片。
风巫边界,云西大道。
一人一骑,在山道上疾驰而过,扬起阵阵黄尘。
马上的人,头戴斗笠,背负长刀,看模样,是个江湖刀客。
行至一处拐道时,那马骤然惨叫了一声,前蹄猛跪,向前栽倒下去,刀客低头一看,道上明晃晃闪着细碎光芒,竟是有人在此处埋了铁钉。
他暗道不妙,飞身跃起,灵巧的脱离惊马,那马四蹄都扎满铁钉子,疯癫着打滚坠落山道。
一条条浑金铁链,唰唰从山道两侧的林木中飞出,如沙漠里一窜千里的毒蛇,罩着森森冷光,缠向半空中的刀客。那刀客一惊,陡然又蹿高半丈,抽出背后长刀,向下斩去。那铁链也不知掺了什么材质,与刀刃相撞,擦出一片银花,连个豁口都没有,反倒是那刀客被震得虎口发麻、倒飞出丈远。
数道黑影,幽灵般自林中飘出,手中铁链,如迅雷紫电,再次缠上刀客的手足。txt全集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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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的手法诡异至极,刀客心下惊慌,只顾躲避,根本无暇出招,忽然一个踉跄、被一股巨力拖倒在地,竟是一只脚被铁链缠住了。刀客握起大刀,用力去砍铁链,连砍了几次,都砍空到了地上。那些黑影手中,已各祭出了一把弯刀,刷刷结成银色刀网,劈向刀客的面门。刀客大喝一声,正欲绝地反击,一炳浮着黑焰的血刃,毫无预兆的从背后袭来,直插入他心口。
刀客瞪大双目,毙死道上。为首的黑影,警惕的盯着那柄血刃,微微皱起眉。只一瞬,他打了个“收”的手势,其余黑影立刻卷起刀客尸体,欲拖入林木。那柄插在刀客心口的血刃,一沾人血,红光大爆,眨眼间,一道耀目的血光,似炳削金如泥的薄刃,将那刀客的尸体沿着脊背、从中间劈作两半。
这血刃实在诡异至极,为首的黑影不敢恋战,打了声短哨,黑影们卷起残余的半个尸体闪入林木,瞬间无影无踪。
那刀客白花花的脑浆和肠子流了一地,身体断口处,血流如注,染红了整片山道。四道人影,缓缓出现在道中,皆是血纹黑裳、手执血刃,其中一人,还断了一臂,却是本该葬身暗河的龙首四卫。
原来,当日离恨天斩杀蛊雕后,蛊雕之血流入暗河,竟让沉尸河底、濒临死亡的四大血卫吸食了蛊雕精血,重获新生。这两年,他们不仅逐渐恢复如初,修为还涨了一倍。
血狐掀开那刀客的斗笠,见那人半张脸都没了,一颗眼珠子却瞪得滚圆,忙吓得又把斗笠盖了回去,捂起鼻子,连道“晦气。”
血凤皱眉,亲自走过去掀开斗笠,在那半个脑袋上细细的摸索,似是寻找什么。血狐用仅有的一只手扇着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嚷嚷道:“残暴,残暴,真是残暴啊。”
他刚说完,便见血凤从那刀客的发髻里摸出半个染血的小竹管,其他三人忙围过去,只见竹管里,是被削了一半的卷纸。血凤取出卷纸,缓缓展开,上面却空无一字。
血燕顿时变色:“大哥,莫非消息有误?”
血凤摇首不语,片刻后,忽然用血刃划破手指,往纸上轻轻一抿。纸上,渐渐浮现出半行小字:“血溅黑龙。”血字前面,还有残余的一点笔迹,已辨不出是什么字,显然还有几个字,在被那些黑衣人夺走的另一半卷纸上。
“黑龙……黑龙……咱们巫国,王旗是黑龙旗,历代王上,也以黑色为尊,黑龙为王印。”血狐眼珠子一转,嘿嘿道:“莫非,是王上将遇血光之灾?”
血凤目光深远,没有作答。血鹰却问:“也不知,那另一半竹管,落入了何人手中?”
血燕道:“方白云在上届武林大会上,排名第六,兵器谱上,排名第三,曾单挑青城莫家十二个成名刀客。那几个黑衣人,身手诡异,链如飞龙、刀法精妙,几招之内,就能将方白云制服,必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刺客。”
血狐琢磨半晌,道:“人都跑了,再想这些管什么用。咱们兄弟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最该想想怎么报仇雪恨,你说呢,老大。”
血凤微微眯起眼睛:“身为血卫,想在巫国生存下去,第一步,就是取得王上的信任。”
说罢,却盯着那半条卷纸,阴冷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又有两个轻骑,从山道经过。
见道旁横着半道尸体,甚是诡异,马上的人讶然惊呼一声,忙勒住马,下来查看。
当先走过去的,是个身量娇小的绿裙少女,她捂着鼻子拨开斗笠,翻了翻那具尸体,看那刀客身体僵硬,头发散乱,半边脸凹陷下去,长刀掉在一旁,灰白的衣衫上,血泥杂糅在一起,已成了暗红色,俨然是死去多时,满是嫌弃的道:“幽姐姐,你快过来看看,这人死得可真惨。”
一个通身黑纱,头戴黑纱帷帽的女子轻步走过去,在那半个尸体上扫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他心中那道致命的伤口上。
绿衣少女奇道:“这伤口好生奇怪,虽看着像刀伤,可世上哪有这么薄的刀?”
隔着黑纱,隐隐可见另一个少女的清幽容颜,她双眸一动,道:“我倒真见过。只是那会使这种血刃的人,明明已经死了,怎会又出来杀人。”
绿衣少女歪着脑袋,道:“管他是人是鬼呢。这里已经是巫国边境,倒也犯不着幽姐姐来操心。”
黑纱女子一笑,道:“希望,只是巧合罢。夜照国使团,只怕已经抵达沧溟了,咱们得加快速度。”
绿衣少女欢快的应了一声,才和黑纱少女一同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暮秋将尽,眼看着就要进入冬天。
入夜,浮屠岭下。
北风呼号而过,几只黑色夜枭挥着翅膀盘旋在山间,发出刺耳的音调。
一队溃不成形的人马,在山间拼命的疾驰,企图躲避后方蝗虫般密密射来的箭雨。
他们皆头包布巾,手提刀枪,身上挂着简陋的藤甲。不少人的头上、臂上,都缠着厚厚的布条,显然是负了伤,匆匆止血。
落在队伍后面的一排人,有的来不及惊呼,就被利箭穿破喉咙,坠马而亡。前方的人听到动静,愈加惊慌的逃窜。一人正呼吸急促、浑身冰冷,忽听马儿惨叫一声,扬起前蹄,不再前行,却是那马肚子被暗箭射穿了,正咕嘟嘟的冒着血。马上的人狠狠甩起马鞭,催促马儿前行,那马一吃痛,登时向前狂奔而去,可惜没跑多远,便力尽而亡。
“兄弟们,保护圣明大王!”
队伍中间的一人,忽然举起大刀、高喝一声,转身朝箭雨射来的方向奔来。他披头散发、奋力拨开层层箭雨,纵使身中数箭,亦毫无畏惧的向前冲杀,一人一骑,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其余人见状,顿时热血沸腾,纷纷调转马头,围成扇形,往回冲杀,掩护前方人马逃跑。
领头的男子在马上回头,望着身后溅起的血光和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的兄弟,骤然嘶吼一声,仰天悲啸。
“兄弟们,跟我冲!”
“冲啊!冲啊!”
在山间奔命了近半日,已疲到极致的数百人马,此刻,在首领的呐喊声中,骤然恢复了元气,一个个摇旗呐喊、抽出长刀,向着黑漆漆的山道奔袭而去。
如此拼命跑了大半时辰,喊杀声终于消失不见,那催命的箭雨,也不再嗖嗖破风射来。众人已疲到极致,此刻,总算松了口气,纷纷趴在马上,暂事休息。
就在这时,整条山道,突然发出阵阵轰鸣,剧烈的震颤起来。众人如惊弓之鸟般,惊慌的环首四顾,可黑漆漆的大山里,除了偶尔几声夜枭的哀鸣,再无半点活物。
“难道……难道是山崩!”
不知是谁怯怯的说了声,众人忙策马聚在一起,警惕的避开靠近山体的位置。
策马停在最前面的头领听了会儿,却脸色骤变。
“不对,是……马蹄声……”
他有些绝望的看向山道尽头,地面颤动的愈加厉害,震彻天地的蹄声中,一列列黑骑,整齐的从黑暗中涌了出来。
“有埋伏!有埋伏!快逃啊!”
一人尖叫一声,刚欲调转马头往回跑,一道银色寒光划过夜空,封喉见血,那人的头颅,带着血线滚落地面,眼睛,尚惊恐的瞪着。浓稠的血,从腔内喷薄而出,马儿惊叫一声,那无头尸身才栽倒了下去。
众人惊恐的看着那闪电般窜至面前的黑骑,以及,他手中尚在滴血的银刀,几乎忘了呼吸。嗜血的铁骑眼神冷绝,如捞白菜一般捞起那颗头颅,塞进马上的牛皮袋子里。
似是得到某种信号般,后面的铁骑,皆亮出银刀,冲杀过来。在这些训练精良的骑兵面前,这些疲于奔命的人,根本毫无反击之力。刀锋,无情的带起道道血光,山壁上,溅满粘稠的血迹,一个个无头的尸体,横在山道上,仿佛在控诉着这场无情的屠戮。
昌平十四年春,天狼出于西,浮屠岭六十二寨山贼群起叛乱,推「鬼面修罗」为圣明大王,欲攻入沧溟,取代巫姓称王。
巫王震怒,重启威虎军破虏营、死士营,以季剑、九辰为帅,清剿叛军。
昌平十四年八月末,圣明大王带领残部百余人,败走浮屠岭,欲抄险道逃出巫国。死士营半道设伏,以银刀铁骑击杀之,取得圣明大王首级,悬于沧溟城楼。
从春末至秋末,历时半载,这场叛乱,终于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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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少年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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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目的秋阳,铺洒在群山间一弯形如月牙的湖面上,跃跃跳动,如一条银色玉带遗落人间。湖四周,长满高低不一的枫树,满树红叶如火,倒影在湖中,格外好看。
一匹纯黑色的战马,正悠闲的屈起前蹄,在湖边饮水。旁边的枫树后,则斜靠着一个黑袍少年,轻衣箭袖,正半眯着眼睛,沐浴在从树叶缝隙落下的阳光里,闭目养神。
少年一双剑眉之间,隐有疲色和未散尽的肃杀之气,可俊美无俦的面上,却是难得的安宁神色,让人无法和屠戮浮屠岭六十二寨的死士营主帅联系在一起。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起了湖面上的几只白鸟,也打破了满林的平静。年仅十九的白袍将军、破虏营主帅,手握长枪,驱马来到湖边,双目泛红的死死盯着那黑袍少年,满腔怒火熊熊燃烧着。
黑袍少年似有所觉,缓缓睁开眼,黑眸中凛冽光芒一闪而过,褪去了稚气,多了丝坚毅,而后,轻牵起嘴角:“阿剑,你脸色不好。”
年少的破虏营主帅愤怒嘶吼:“要悬首示众,只取圣明大王一人的首级即可!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三百多人的首级全部挂上去?!他们都只是无辜的百姓,若不是被逼上绝路,怎会落草为寇!”
九辰轻轻一笑,黑眸冰冷无温:“若非如此,怎能斩草除根,威慑有叛乱之心的人?”
“你――!”季剑被激得嘴唇微微颤抖:“爷爷常说,为将者,当怀仁德之心。你变了,变得如此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芥!你就不怕、那满山的冤魂来找你索命么!”
九辰晒然,道:“若放虎归山,他们只会蛊惑更多的百姓加入叛军,到时,只会有更多的鬼魂死在我的刀下。身为巫军主帅,我宁愿他们来找我索命,也绝不会给巫国埋下如此祸患。”
季剑目光陡然颤动,语气悲怆:“那些首级里,最小的,只有三岁,只有三岁啊。他连话都说不全,怎会蛊惑他人?你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接受劝降、弃暗投明?”
“呵,那孩子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惨死刀下,心中已经埋下了仇恨的种子,难道你以为,他会放下仇恨快乐长大吗?”
九辰眉梢一冷,轻飘飘道:“至于劝降一说,更是无稽之谈。若举兵叛乱就能获得金银珠宝、房屋土地和丰衣足食的生活,巫国百姓,谁还会去辛苦垦荒、耕织打铁?巫国国法又被置于何地?”
季剑哑然,双目被积了许久的怒气与怨气憋得通红,蓦地,他低吼一声,震出手中长枪,直直冲着对面的黑袍少年而去。
九辰始终抱臂站着,双眸淡漠,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任由那银色枪身擦着他肩膀插入树干中。长枪穿透树干,插入坚硬的泥土里。
季剑驱马过去,拔起长枪,无限愤懑的朝远处奔去。
九辰拨掉落在黑袍上的枫叶,复轻轻闭上眼睛,靠在树上晒太阳,仿佛刚才的那场争执,并未发生过。
枫树上面,茂密的枝叶间,跳下一个青色身影,他腰间插着柄石斧,打着哈欠,连声抱怨:“喂喂喂,你这好兄弟力气真大,我睡的正香、险些被他一枪震下树来。”
九辰眼皮动也未动,显然不愿理他。
青岚哼道:“两年过去,你这脾气是越来越臭了。爷爷定是欺负我脸皮厚,才派给我这种受气的任务。”
九辰依旧不理他。
青岚眼珠子一转,嘿嘿道:“现在,全营将士都去督造营围观文时侯造出的破云弩了,你怎么不去?”
“我听那些工匠说,文时侯马上就要押送这批云弩回沧溟,向你父王邀功去了。你在这儿拼命杀敌,到最后,只怕及不上人家造出那几件破弩功劳大,我都替你着急,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九辰飞起一脚,直接把这噪音的来源踹进湖里,继续若无其事的闭目养神。棉花糖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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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脸朝下栽进湖里,灌了好几口脏水,一边上下扑腾,一边怒道:“混蛋你等着,我一定去爷爷那里请命把你宰了喂鱼!”
宝马簇拥着香车,后面跟着百余人的使团队伍,缓缓行进朱雀大道,最终停在刚敕造不久的长林苑前。
一个身着淡黄锦袍的年轻公子,眉如流墨,头束玉冠,已经带着几位司礼官在朱红色的苑门前等候。
“在下兰台令南隽,奉王令在此恭迎夜照使臣。王子和公主一路舟车劳顿,请快快入驿馆休息。”
南隽洒然说完,走到为首的白马旁,展袖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马上,懒洋洋的坐着一个头戴孔雀绿翎、身穿碧蓝色华丽羽裳的年轻男子,深目高鼻,面色白皙,乃是夜照国的王子舒靖。他左耳上,戴着一只做工精良的象牙耳环,颈上挂着串光华内敛、颜色莹赤的玛瑙项链,整个人光华闪耀,面上留着的八字胡须,微微上翘,笑起来性感迷人。
听完南隽的话,舒靖微微惊讶的坐直身体,用一口十分流利的沧溟话问:“你会说我们夜照语?”
南隽笑道:“在下年幼时,曾跟着一群商旅四处游历,所以通晓几句异国语言。”
舒靖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
南隽扬眉淡笑:“彼此彼此,王子的沧溟话也说得很好。”
“对,彼此,彼此,我就喜欢兰台令这样爽快的人。我对那些商团的事,十分感兴趣,有时间一定向兰台令讨教。”
舒靖心情大好,哈哈大笑着,对香车两侧的侍女道:“冰儿,雪儿,还不快扶公主下车休息。”
冰儿和雪儿俏皮的应了声“好”,推开华丽的车门,从里面扶出一个蓝纱遮面、身着宝蓝色流仙纱裙的少女,那纱裙掺着金丝,缀满宝石,阳光下,光华夺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只是,这夜照公主似乎是生了病,柔荑惨白,走路时莲足发软,眉目更是病恹恹的没有生气。
两名侍女小心翼翼的扶着夜照公主走到长林苑前,公主娇声喘着气,美目微阖,似有晕厥之态。南隽一惊,忙问:“可需在下请医官过来?”
舒靖摆了摆手,吩咐属下:“快唤国师过来,公主又犯病了。”
一身利落短打的夜照护卫应命,赶紧调转马头,打马行至使团里一辆黄梨马车前,隔着车窗说了几句话。片刻后,那马车的车门被推开,走出一个长发披肩的灰袍男子,大约四五十岁左右,双目矍铄,须长至腹,一张干瘪的脸又长又瘦,有些像画里的长眉道士。
只见老者匆匆下了马车,也不带药箱,疾步走到夜照公主跟前,翻了翻公主眼皮,就从袖中取出一粒纯白色、珍珠大小的药丸,塞进了公主口中。片刻后,公主吐了口香气,果然缓缓清醒了过来。
舒靖和两名侍女似是见惯了这种情况,也不见惊讶担忧,南隽却目光紧紧缠着那灰袍男子,在看清他长相的一瞬间,遽然变色。
灰袍男子似是感受到了这道目光,微微侧脸,冲南隽露出一丝诡异笑意。
这时,一声尖锐的鸣啸划过天空。
众人抬首望去,只见一只威猛的灰色苍鹰,自半空俯冲而下,盘旋几圈,最终落在南隽的手臂上。苍鹰脑袋一歪,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几下,似在打量这些服饰华丽、晃住了它眼睛的异族人。
南隽一脸宠溺的抚摸着苍鹰的翅膀,奚落道:“阿蒙,几日不见,你又肥了。”
苍鹰似是听懂了一般,抖着羽毛打走那只手,眼珠子不满的翻了翻,扑起双翅飞到了长林苑的门墙上。
“这是在下豢养的苍鹰,让诸位见笑了。王子、公主还有……国师,这边请。”
南隽敛袖一笑,便带着几位司礼官去前面引路。
谁知,那原本病恹恹的公主,乍见到阿蒙,突然用力挣脱侍女的搀扶,奔至苑门下,目光炽烈的仰首盯着蹲在墙上打盹的阿蒙,惊声道:“大漠之王!你是大漠之王!”
满身的宝石,因为夜照公主的兴奋与激动,叮当作响。连夜照王子舒靖,都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的妹妹和那只苍鹰,连连感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南隽一头雾水,正想旁敲侧击几句,一身宝石的夜照公主,已经热情似火的朝他扑了过来,紧紧攥住他手臂,紧张的问:“你、你就是它的主人吗?五年前,在大漠里驯服它的人,是你对吗?”
夜照公主眼中的渴望与希冀,实在太过炽烈,南隽隐隐嗅到几分微妙的危险气息,赶紧不着痕迹的把衣袖从公主手中抽出来,退了两步,以袖掩面:“公主误会了,这只苍鹰,我是替别人豢养的。”
公主顿时露出失望之色,愣了一会儿,眼中的光芒重新燃烧起来:“那它真正的主人在哪里?”
南隽心里咯噔一下,思量片刻,谨慎的答道:“两年前,他留了封书信就走了,在下也很想找到他。”
公主闻言,两眼一翻,直接向后栽倒下去。
“公主!公主!”
夜照使团登时乱作一团,南隽暗暗抹了把冷汗,越想越是替某人感到心惊。
季剑策马一路狂奔回破虏营,却发现偌大的营盘里,空荡荡的不见一员大将,只有几列巡逻的将士和站岗的士兵。
季剑本就心情不好,一把揪过来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小兵,剑眉一竖,怒问:“现在正是操练的时间,为何不见营中大将?”
那士兵看主帅语气不善,犹豫了半晌,才指着营盘后面一处空地,道:“将军们都去后山那边了。”
年轻的破虏营主帅微一皱眉,松开那士兵,驱马朝营盘后面的山谷而去。
通往山谷的,是一条平缓的坡道,道两侧皆是断壁。季剑沿着缓坡没行多远,便听见底下的山谷里传来阵阵哄笑声和一股十分诱人的肉香。
季剑隐隐猜测到什么,脸色登时一变,等驱马至谷口,果然见破虏营中有些级别的将领正三五一群,聚在一起喝酒吃肉。谷里零零碎碎架着十多口大铁锅,锅下面,木柴熊熊的燃烧着,劈啪作响,不时窜起几团火焰,映得那些将军们个个满面红光、吃相狰狞。直径足有两米的大铁锅里,热气翻滚,咕嘟嘟冒着圆泡,浓郁诱人的肉香,就是从那锅里飘出来的。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将见季剑策马停在谷口,赤膊一挥,喊道:“将军来的真是时候,这热腾腾的肉骨头刚煮好,就等出锅了。”
其他将领闻言,也纷纷开始跟着起哄。季剑双目寒冷的驱马过去,绕着火烧的最旺的一口铁锅转了几圈,忽然掌中银光一闪,一枪挑翻了那口铁锅。
泛着白沫的肉汤,流了满地,还飘着残余的热气,季剑红着眼吼道:“操练时间,谁准你们在此地大吃大喝、聚众喧闹?!”
这些将领们见状,本要塞进嘴里的肉骨头,倏地停在嘴边,有些尴尬的看向这个突然爆发的少年主帅。
季剑脸色愈寒,目中积压的火气,似一座火山,随时可能喷出灼人的烟灰。他颤抖得握着手中银枪,还想说些什么,不经意一低头,却陡然睁大眼睛,面如白纸。
被他打翻的那口铁锅下,肉汤渐渐渗入地面,煮的软烂的肉骨滚落满地。可那骨头的尺寸模样,哪里是牛骨羊骨,分明是一根完整的小腿胫骨。
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年少的主帅发疯一般抡起长枪,毫无章法的挑翻、砸烂一口又一口铁锅,直到虎口被震得流出血线,都浑然不觉。
当年,威虎军声震九州,和破虏营令人闻风丧胆的战斗力一起传遍九州的,还有它残暴噬虐的恶名。其中,用食俘虏之肉来庆战功的方式,就曾被许多人诟病。
两年前,年仅十七岁的东阳侯府孙侯爷、昔日烈云骑主帅被任命为破虏营主帅,营中战功赫赫的老将自然不服。面对那群粗犷的军中汉子,年少的白袍将军,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三日三夜,一人一枪,连挑整个破虏营,从资历最老的将军,到无品无阶的普通小兵,直至所有人心服口服。
他知道,在这个崇尚力量的地方,想要征服对方,必有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可当他看到自己靠征服的力量、努力了两年想要改掉的军中陋习,再次死灰复燃时,少年心志第一次备受打击,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谷中一片狼藉,已沦为美味的残肢断骨混着粘稠的肉汤,流得满地都是。年少的主帅发泄完毕、正双目发红的喘着粗气,仿佛蓄势待扑的猛虎。
所有将士都陷入了沉默,气氛压抑的厉害,仿佛雷雨之前的闷热。这时,一声尖细的嗓音划破凝滞的空气,遥遥传来:“王上密旨到!”
整个下午,九辰都靠在湖边晒太阳。
当枫林渐晚,远山吞没最后一抹夕阳时,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这一次,来的是穆寒。
“将军,王上有旨意传来。”
穆寒翻身下马,恭敬的递上一个黑色绢帛。
九辰眼皮动也不动,道:“老规矩,把甲字封口的绝密暗报检出来,交给传令的使者。”
穆寒喉头动了动:“将军,这次是密旨。”
九辰略一皱眉,这才肯睁开眼睛,果见那卷绢帛的封口处,盖着巫王黑印。那黑印上涂着特制的磷粉,轻轻一撕,便窜起一团白焰,压着封口的黑龙图案也被烧焦。只有极为绝密的王令,才会使用这种处理方式。
九辰解开绢帛,取出里面的竹条,待扫了一眼,面上却毫无喜色,一双剑眉,反而拧的更紧。
穆寒满是询问,却不好主动打听。九辰把玩着竹条,轻牵嘴角:“后日,文时侯要押送一批破云弩回沧溟,王上命破虏营与死士营沿路护送,不得有失。”
穆寒心里明白,这是趟苦差事,破云弩事关重大,若出了差池,谁都担待不起,便慨然请命:“属下愿意一试。”
九辰双目透出几分犀利:“此行艰险,让宗玄和你一起去。”
“是,将军。”
穆寒领命,见九辰依旧心事重重的捏着那封密旨,心中一动,问:“王上可还有其他旨意?”
九辰靠在树上,又将那根竹条把玩了许久,才皱眉道:“王上命本帅和季将军即刻随传令使回沧溟复命,详细汇报此次战事。”
在穆寒印象里,无论遇到多么棘手艰难的事,都没见九辰露出过如此一筹莫展的神色,讶然之余,问:“将军打算何时出发?”
九辰不答,反而上上下下打量起穆寒,忽道:“本帅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穆寒被他盯得发毛,有些忐忑的道:“末将愚钝。”
九辰重重一拍他肩膀,表情郑重:“让宗玄和师铁去押送云弩,你和季将军一起出发回沧溟,向王上复命。”
向来稳重寡言的子营统帅,第一次露出惊慌表情:“将军,此事万万不可!若王上问起缘由,末将无法交代。”
“就说又发现了一股残匪,本帅要留下善后。”
九辰甚是潇洒的扬长而去,不忘丢下一句:“赶紧收拾行囊,去和季将军会和,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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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引蛇出洞
入夜,九辰刚回到驻扎在半山腰的帐中,便见北漠匆匆来报:“将军,昨日午营在云西大道截获了一份暗报,是江湖上十分罕见的血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说着,北漠便呈上那半根被截断的竹管。竹管的横截面上,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九辰取出竹管里一小段卷纸,展开,抹上血,果间纸面浮出三个小字:十月朝。“朝”字最后一笔还缺了一勾。
十月朝,十月朝……
这显然还有后半句,九辰皱眉:“另外半截竹管呢?”
北漠道:“被其他人夺走了。对方下手十分狠辣,直接把人一刀劈成了两半,午营只抢回来一半尸身,在发髻里找到了这半截竹管。”
“尸体在何处?”
“就在外面的空地上。”
九辰掀帐出去,果然几个死士正举着火把,围着中央一个草席。见九辰出来,他们自觉的让出一条道,露出草席下的一只赤脚。
九辰揭开草席,乍见这形容惨怖的半个尸身,也是惊了惊。尸体已然僵硬,从衣着打扮和指根手掌处那一层厚茧不难看出,这是个刀客。
北漠见九辰盯着那只手看,顿时心领神会:“此人名叫方白云,在江湖上是数得上号的刀客。”
一个已成名的刀客,竟被人一刀砍作两半,只怕说出去,都没人信罢!
九辰将目光移到那尸体的断面处,就着火光细细打量,忽然问:“对方所使刀刃上,可有血焰流动?”
一名死士答道:“是黑焰。”
九辰骤然拧眉,陷入沉思。
北漠颇为惊讶:“将军如何猜出来的?”
“这半具尸身断面边缘的肌肤,皆有被烧焦的痕迹,普通刀刃,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威力。”说到此处,九辰双目陡然一寒,冷笑:“这手法,倒让本帅想起几位故友。”
“十月朝……十月初一,是什么日子?”
北漠略一思衬,道:“是寒衣节。按习俗,百姓要去给亡故的亲人烧衣御冬。”
“那就是,和寒衣节能发生的事有关了。”一股莫名的不安,从心底窜起,九辰黑眸愈冷:“近日,沧溟城可有什么异常的事?”
“异常的事倒没有,就是昨日,夜照国的使团抵达了沧溟。”
九辰悠悠道:“夜照夹在风、巫、楚三界边境,依仗着天山之势与富足国力,从不向任何一方示好,这次为何肯主动出使沧溟?”
北漠忙道:“此事末将已派人打探过。听说,是夜照国的公主得了顽疾,久治不愈,这次是到沧溟寻医的。”
“难怪。得夜照如得天山,如得富敌九州的财宝,若夜照此行是为了向巫国示好,风楚两国岂会让他们安全抵达沧溟……”
说着,九辰忽然沉默了,寒意,渐渐弥漫全身。
九月将尽,十月初一,就是三日之后了……
九辰黑眸一凛:“速传令沧溟的死士,这几日,务必盯紧夜照使团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常,立刻来报!”
“是,将军!”
北漠唤来一名死士,悄悄同他低语了几句,那死士点头应命,便消失不见了。
九辰又问:“穆寒离开多久了?”
北漠道:“传令使催促的很紧,半个时辰前他们已出发,骑得是斥候专用的快马,此刻怕是出了三界山了。”
九辰抬眸望向黑漆漆的夜空,计较片刻,当机立断:“准备一匹快马,再挑十名银刀死士,随我一起去沧溟。”
北漠一惊:“可需属下同行?”
九辰默了默,摇头:“不必。近来各国情报往来频繁,还需你坐镇军中。”
“那末将立刻让人给将军收拾行囊。”
“行囊倒是次要,这半个尸体你想办法装起来,我要带走。”
北漠又是一惊,愕然片刻,才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