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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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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

    天地肃杀,万物蛰伏,长冬即将到来,这封血报究竟意味着什么,恐怕要找到另一半才能知道答案。

    第二日,南隽依旧礼节性的带了杏林馆的医官到长林苑为夜照公主看病。

    南隽到时,只见长街对面驶来一辆十分雅致的马车,像是从宫里出来的,也恰好在长林苑前勒马停住了。

    南隽识得,这是右相府的马车,心中一动,便在苑外驻足,等车上的人下来。(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片刻后,一截紫色垂纱袖,从里面推开了车门。车夫收鞭跳下马,恭敬的迎出一个面戴白纱的紫衣少女。那少女明眸湛湛,容华甚是明艳,怀中抱着几册典籍,低声吩咐了那车夫几句,便准备向苑内行去,待抬眸看见不远处的锦衣公子,却是微微一怔。

    南隽微微勾起唇角,走过去展袖为礼:“不知今日吹的是哪一阵香风,竟能将桓小姐吹到这长林苑中?”

    桓莼目色一冷:“许久不见,兰台令这腔调,倒和臣女家中那只思春的鹦鹉一模一样。”

    南隽闻言,长笑一声,凤目轻挑,凑到桓莼耳边问:“哦?不知那鹦鹉是何腔调?可是在说「投桃报李,永以为好也」?”

    桓莼耳根微红,片刻后,竟盈盈笑道:“依臣女看,兰台令这份风姿,倒是当得起八个字。”

    “哪八个字?”

    “终日放荡,薄幸之徒!”

    紫衣少女正色说罢,便柳眉一扬,得意的进了长林苑。

    南隽也不生气,反而无奈的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么毒的嘴巴,以后,恐怕难嫁啊。”

    那车夫耳尖,立刻虎目圆睁,活生生一个门神,恨不得生吞了南隽。

    南隽打了个哈哈,赔笑道:“失言,失言。”

    进到苑里,夜照王子舒靖正十分热情的竖起大拇指,夸赞桓莼的美貌与才气。南隽负袖站在廊下,只听那背对着他的紫衣少女笑了笑,用一口流利的夜照话道:“我们王后怕公主独自待在驿馆太过寂寞,特命臣女来陪公主说说话,讲讲沧溟的风土人情。”

    一听美人儿还会说夜照语,舒靖又竖起大拇指,蹦出一长串溢美之词。桓莼谦虚的谢过,便由侍女引着,去内室去探望夜照公主了。

    舒靖这才看到南隽,立刻热情的打招呼。南隽笑着见了礼,便引着身后的医官道:“王上听说公主身体不适,特命在下带了宫中的医官来为公主诊病。”

    舒靖道了谢,忙唤来一名属下带着这医官去给公主看诊。南隽坐在廊上,同舒靖说了会儿闲话,忽问:“今日,怎么没见那位国师?”

    “哦,国师在房中制药,可需我为兰台令引见?”

    南隽叹了声:“实不相瞒,家母患有咳疾,天一冷就犯病,这些年,看遍了沧溟城大小医官,皆未找到病因。昨日,在下看贵国国师给公主看病喂药,颇是神通,所以想请教一番。”

    舒靖是个热心肠,一听是为母看病,立刻爽快的答应了南隽的请求。

    昏暗的居室里,轩窗半开,长髯灰袍的老者,正逆光站在窗边,打理着一盆几近干枯的兰草。

    南隽推门进去,盯着老者背景看了会儿,眉间隐有悲戚,早不复与舒靖谈笑时的洒然疏朗之态。

    “想不到,少族长还能记得我这个半截身子已入土的族叔。”

    老者悠悠一叹,似有怅惘。

    南隽心底涌起一股酸涩,缓缓展袍跪落,道:“当年,西梁城破,是族叔带人冒死将隽儿救走。养育之恩,隽儿不敢忘。”

    老者自嘲道:“如今,少族长已经认祖归宗,有左相府做靠山。老朽别无所求,只望少族长能顾念昔日情分,莫将端木氏赶尽杀绝才好。”

    南隽深深一拜,目光颤动,双肩剧烈颤抖着:“族叔如此说,隽儿惶恐。”

    老者阖目,神情安和:“少族长还是快快离开罢。若被人发现你与我这个西梁余孽混在一起,只怕会耽误了少族长的锦绣前程。”

    南隽仰起头,望着老者背影,顷刻间,已是泪流满面:“族叔非要将隽儿逼得无地自容才肯罢休么?”

    “族叔何尝忍心如此?”

    老者苦笑一声,半睁的苍老浑目中,陡然迸出浓烈的恨意:“若非明姬公主留有遗言,当年,老朽无论如何也不会忍痛将少族长送回相府、任人欺凌。如今,少族长已与那南央父子情深,难道,老朽不加劝退,还能逼着少族长与我们一同举事造反么?”

    “举事造反?!”

    南隽遽然变色,颤抖着问:“族叔这是何意?”

    老者恨意敛去,面上,又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意:“是替西梁十万冤魂报仇雪恨的意思。”

    “若苍天开眼,让老朽取了那巫贼的首级,去祭奠西梁十三城,明姬公主,亦能含笑九泉了。”

    南隽惊恐的睁大眼睛,连连摇头:“不!母亲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族叔带领端木族过上远离仇恨、安稳无忧的生活,她从未想过要报仇雪恨。族叔这么做,是将端木族往火坑里推啊!”

    “这九州之内,弱肉强食,朝代更替,本是常事。当年,若非西梁国主荒淫无度、疏于朝政,宠信奸佞、残害忠良,以至百姓哀声哉道、将士临阵倒戈,西梁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就算不是亡于巫国,西梁也迟早会被其他强敌所灭。”

    “你住口!!”

    老者被激得面色通红,剧烈的咳起来:“你、你怎能如此污蔑自己的祖父!”

    南隽从容起身,强忍着悲痛,傲然道:“身为少族长,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族叔拉整个端木族陪葬。隽儿言尽于此,族叔好自为之!”

    从屋中出来,南隽站在空荡的苑中,抬头望着明晃晃的阳光,只觉恍如隔世。

    这时,桓莼也从回廊另一侧走了过来,见南隽一个人呆呆的立在庭院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迷茫神色,不知不觉间,脚步已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不知何等烦心事,能让兰台令如此形容?”

    南隽恍惚之间,听到这么一句话,骤然清醒过来。他定了定神,待看清对面紫衣少女的容貌,才长长舒了口气,揉着额角掩饰道:“无事。方才和舒靖王子聊得太久,有些头疼。”

    桓莼点头,虽有疑惑,也没再追问,便和南隽一起朝着苑外走去。

    两人一路沉默,将要分别时,南隽才记起来问:“对了,公主情况如何?医官查出病症了么?”

    桓莼低低笑了一声,没有立刻作答。

    南隽大是不解,忍不住追问下去。

    桓莼悠然道:“依臣女看,这位夜照公主,根本不需要医官。”

    南隽道:“可昨日我见那公主,确实病容满面,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茶饭不思,辗转难寐,日日呆滞,如失魂魄,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大哭。”

    桓莼幽幽念着,忽然抿唇一笑:“这夜照公主,只怕是患了相思之症。”

    “这病古往今来,不知祸害了多少痴情怨女,再高明的医官,恐怕也是束手无策。”

    南隽抚额,顿时一头黑线。

    垂文殿

    听完穆寒的话,巫王保持着一国之君应有的温和笑意,问:“又发现了一股残匪?孤怎么没听辰儿上报此事?”

    穆寒本就不擅说谎,更何况,还是在一国之君面前,便含糊道:“是、是昨夜刚发现的,事出突然,可能将军还未来得及上报。”

    巫王也不拆穿他,墨眸一晃,已看向跪在左首的白袍少年,含笑问:“剑儿,你可知晓此事?”

    季剑本就因枭首之事,对九辰多有不满,乍听巫王把话锋转向他,便板着脸道:“善后之事,由死士营负责,臣未曾听闻。”

    巫王微微挑眉,意味深长的道:“看来,这两年死士营对暗报越发灵敏了。”

    待二人详细汇报完浮屠岭战事,巫王命穆寒先行退下,而后亲自离案扶起季剑,拍了拍他肩膀道:“此次大获全胜,孤很欣慰。这次回来,先别急着走,孤准你半月的休假,回家陪陪季老。”

    季剑见巫王语气凝重,眉间隐有愁绪,无端有些不安,急问:“爷爷他――”

    “入秋以来,东阳侯便旧疾复发,一直卧病在床。孤去看过几次,他总说不碍事,只要挨过了冬天便能大好,但医官说不可掉以轻心。你难得回来一趟,多陪陪他,兴许能助他舒缓病症。”

    季剑心中酸涩,满是感激道:“是,剑儿多谢王上恩典!”

    殿中复陷入死寂,巫王静默的负手站了会儿,才转身坐回案后。方才被强压下的一股无名火气,此刻,不受控制的滋生出来。

    “嘭!”得一声,散乱的简册,直接从案上滚落地面。内侍们吓得瑟瑟发抖,纷纷惶恐跪落。

    晏婴悄无声息的走进殿内,见状,忙挥手命众人退下,弯腰拾起地上的简册,恭敬的呈到案前,躬身道:“王上息怒,殿下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未能及时回沧溟复命。”

    巫王被他戳中心思,骂了句“老东西”,冷哼道:“你不必替他说好话,这两年,孤看他是越来越放肆、把规矩都忘尽了!”

    晏婴眯眼一笑,熟练的替巫王换了盏热茶,似是不经意道:“依老奴看,这死士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比不上其他营盘。就说去年和前年春节,其余将领都有机会请假回家探亲,唯独殿下还带着死士营在边境执行任务,九死一生。老奴要是殿下,一定会求王上换个营盘,不去吃这份苦。”

    说到这儿,他忽然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笑道:“老奴失言了,该打,该打!”

    巫王端起茶,轻抿了一口,闻言,隔着茶盏中雾蒙蒙的热气,倒是怔了怔。

    “罢了。你去让司膳房做些世子喜欢吃的糕点,派人送到军中,就说这是孤对死士营的赏赐。”

    晏婴顿时眉眼笑开:“殿下最贪吃这些零食,若是见了,一定很开心。”

    沧溟北市,随着天气转冷,百姓们大多紧闭门窗、缩在家中,马场的生意也冷淡了不少,有些不太景气的马场甚至挂出来歇业的牌子。在街道的尽头,便聚集着几家这样的。

    歇业的牌子一挂,马场的老板大都回家搂着老婆过冬去了,只留几个伙计在里面饲养马群。来这里买马的都是十分懂行情的,基本上逛了前面,就不往这片区域走了。

    可此刻,却有四道人影,完全不顾这些,明明看到街道两侧的马场都挂出了歇业的牌子,还毫不理会的往里走。一些马场的伙计见这四人皆穿着宽大的黑袍,掌间握着大刀,眼神犀利冷酷,看起来面色十分不善,连忙吓得扭过头去,不敢再肆意窥探。

    四人最终在街道尽头的一家马场前停下。那马场虽然也挂了歇业的牌子,老板却还躺在临时搭的棚下,拥着火炉抽水烟。

    见有人光顾,老板甚是享受的吸了口烟气,懒懒的摆手赶客:“走吧走吧!明年开春前,这片马场都不卖马了。”

    为首的黑袍人,眼睛一缩,掌间刀刃,倏地泛起淡淡的血光,嗓音粗哑的道:“听说,你这里有重要的消息出售?”

    那老板一听,立刻搁下烟筒,点头哈腰的窜到四人跟前,目中精光一闪:“四位,也是来看那半具尸体的?”

    另一个黑袍人听了这话,不满的嚷嚷:“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其他人来看?”

    老板贼兮兮的一笑,悄悄指着后院的方向,道:“不瞒四位,有人比你们早了一步,正在看呢。那些爷个个财大气粗,出的是这个数――”

    说着,老板得意的伸出五指。

    那黑袍人一听急了眼:“他们是何人?竟敢同我们老大抢东西!”

    老板神秘的道:“个个带刀,听说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

    为首的黑袍人眉峰骤冷,哼道:“无论他们出多少钱,我都给你两倍。”

    老板眼睛一亮,似为所动,很快便露出愁苦之色:“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已经答应了给他们,若再反悔,他们定会怀恨在心、一刀将我砍了。”

    黑袍人目中挤出一丝阴冷的笑:“那就,让他们没机会报复。”

    马场的后院,颇为宽敞,左边圈着栅栏,饲养马匹,右边则是一排草料房。那老板引着四人来到院中,指着最里面那个草料房,道:“尸体就在里面,那几个刀客正在里面看呢。”

    四人身形一晃,转瞬已至那间草料房前。血狐手痒难耐,冲在最前面,嘿嘿道:“老大,让我先进去瞧瞧。”说着,他已单臂推开了门,将脑袋伸了进去。

    屋内果然横着具被斩掉一半的尸体,三个头戴斗笠,刀客模样的人正蹲在地上翻看那具尸体。见门被推开,三人腾地站起来,警惕的盯着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血狐眼中精光四转,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掌中刀刃,倏然腾起血色光芒。他正欲先发制人,解决到屋里的三人,身后的血凤忽然低声喝道:“不好,有埋伏。”

    他话音未落,屋顶上已蹿出十余道手握银刀的魅影,幽灵般缠向他们。血狐下意识退了一步,正想退出屋外,道道利箭,突然从四面八方破土而出,结成密密的箭网,将他们四人和那些幽灵般的银刀杀手困在了里面。

    马场不远处,一个供来往商客休息的茶楼里,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眉目清秀的白衣公子,此刻,正伸出一只瘦骨如玉的手,端起杯天青色茶碗,细细品着。

    一个影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禀道:“阁主,龙首四卫被那些银刀死士困在了箭阵里,我们该帮哪边?”

    “依你看,哪边胜算更大?”

    “那个箭阵,曾困住离恨天,只怕,四卫这次要倒霉了。”

    白衣公子淡淡扫了一眼混战的方向,唇边,溢出丝冰冷笑意:“先按兵不动。兴许,这次本阁要卖给四卫一个大人情。”

    “阁主曾说,龙首四卫是暗血阁的叛徒,阁主为何要帮他们?”

    “他们是该杀,不过,还不是时候。”

    “是,阁主。”影子领命,复悄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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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4.情断义绝

    龙首四卫最擅长结网杀人,但这一招对于银刀死士,显然没有用。txt下载80txt.com因为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四卫根本没有机会聚在一起,快到血丝还未相结、已被银光割断。他们灵蛇一般巧妙的避开密密箭雨,配合着箭矢,瞬间夺命一招,又瞬间消失不见。

    这显然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血狐仅有一臂,光对付银刀死士已是十分吃力,不多时,腿上便中了一箭,鲜血直流,疼得他嗷嗷叫唤。血燕和血鹰也相继负伤,唯独血凤尚有自保之力。

    眨眼功夫,血狐腰上又中了一刀,眼前一黑,“嗖嗖”两道利箭,先后射在他右臂上。血狐掌间血刃应声坠地,血凤大惊,祭出血刃逼开缠着他的四名死士,顺势捞起血狐,欲劈开箭阵逃生,怎奈试了几次,那箭阵反而越击越坚固,毫无突破口。

    茶楼内,影子复又出现,禀道:“阁主,龙首四卫,已有三人负伤,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子彦搁下茶盏,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我只要血凤的性命,剩下的人,留给世子解恨罢。”

    “是,阁主!”

    血凤拖着血狐,难免要分出些精力,一不留神,右臂也被箭矢擦伤。他明白,再这样下去,他们恐怕都会葬身阵中。血狐见血凤目中露出狠色,心神一颤,哀求道:“老大,你不能扔下我!”

    他们脚下的地板,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紧接着,整座屋顶都被掀开,一股巨大的冲力,从外将箭阵撕出一道口子,血凤看准机会,拎起血狐便逃了出去。已然受了重伤的血燕与血鹰大喜过望,正要紧跟着逃出去,那道口子却已合住了。

    急速旋转的箭阵骤然扭缩在一起,又骤然破开,十名银刀死士毫发无伤的飞出阵外,只留下阵中两团血肉模糊的尸体。

    隔壁的草料房里,缓步走出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袍少年,双眸锋利如刀,冷厉的盯着马场后院一道矮墙。

    究竟是何人,竟有瞬移之术,能以雷霆之速撕开箭阵,瞬间将人带走。

    一名死士走过去,在血燕和血鹰身上仔细摸了一遍,禀道:“将军,消息不在他们身上。”

    九辰冷冷一笑,隐有不甘:“消息定然在血凤身上。只差一点,我就能成功了,可惜――”

    北市,一处废弃的民宅内。

    子彦负袖站在院中的一颗枣树下,斑驳的阳光,透过叶片泻下,洒在他俊秀的眉眼上,柔和而温暖。

    “本阁还以为,凤叔会宁死不屈,和自己的好兄弟一起赴死呢。”

    子彦半闭着眼,听起来极是遗憾,丝毫不顾及身后两位当事人的情绪。

    血狐重伤,惜命的瘫在地上。血凤只能咬牙忍着这份屈辱,双目如炬,死盯着背对着他的白衣公子:“既如此,为何要留我性命?”

    子彦笑道:“自然是有件差事,需要辛苦凤叔走一趟。”

    血凤摸不清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皱眉问:“何事?”

    子彦这才半睁开眼睛,自袖中露出一截手,挡住刺目光线,道:“后日,文时侯会押送一批云弩回沧溟,我需要凤叔在半道将它们劫走。”

    血凤眼睛骤然一缩,怪笑几声,仿佛听到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私劫云弩,乃是谋逆大罪!阁主就不怕,我走漏消息、去王上面前告状么?”

    “凤叔心里明白,作为暗血阁的叛徒,能庇护你的,是本阁,而非王上。”子彦轻轻笑着,嘴角弧度很柔软,像是一条柔软冰凉的毒蛇:“正因为是重罪,才要由凤叔来承受。”

    血凤霎时目眦欲裂。

    子彦优雅的笑道:“我答应凤叔留这废物的性命,凤叔可莫让本阁失望才好。”

    血狐吓得一哆嗦,立刻哀求的望向血凤。

    血凤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这种无力反抗的感觉,令他不甘而愤懑。

    九辰不敢在沧溟多做耽搁,收拾完残局,便带着十名银刀死士赶回威虎军驻地。辗转反侧的睡了一夜,第二日午后,穆寒也从沧溟归来,并带回了巫王赏赐给死士营的数车糕点。

    九辰向随行的司膳房刘管事谢了恩,便命人将所有糕点分发到各营。刘管事见状,忙谄媚的笑道:“这些糕点,都是王上命司膳房根据殿下喜欢的口味准备的,殿下怎么全分给将士们了?”

    九辰挑眉,故作不解:“本将军向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有何不妥么?”

    “妥,妥,妥当的很!”

    刘管事笑得满脸开花:“奴才的意思是,先把殿下喜欢的那几盒挑出来,再分给将士们不迟,省得一会儿分乱了。”

    “不必了!”

    九辰随手拣了块桂花糕,抛弄着道:“我向来对秋桂过敏。司膳房从未派人问过我的喜好,竟也能根据我的喜好做出这些糕点,果真令人敬佩!”

    “刘公公放心,我一定会上书父王,让他好好嘉奖司膳房的。”

    刘管事顿时垮了脸,有苦难言。司膳房没有世子的分例,是王后吩咐的,没想到事隔多年,这位小殿下竟然还如此记仇。txt小说下载80txt.com

    他惶恐不安的搜肠刮肚,想挽回一下这尴尬的局面,九辰却已经大笑着的走开了。

    穆寒将此次君前奏报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末了,忽想起一事,道:“这次,季将军没有和末将一起回来,听说,要休假半月。”

    九辰大是意外:“为何要休这么久?”

    穆寒:“听说,是东阳侯病了,王上才命季将军暂留王都侍候的。”

    九辰心一沉,若是普通病症,巫王绝不会如此行事,难道,侯爷的身体――

    他越想越觉不安,沉默半晌,猛地冲进帐内,提笔写了封简信,召来信鸽传给南隽。

    明日一早,文时侯就要押送云弩回沧溟。入夜后,九辰便到督造营转了一圈。巫子玉兴致勃勃的拉着九辰参观了一遍他新铸好的十辆云弩车,颇是骄傲:“依殿下看,为兄造的破云弩,比当年楚公主所造破云弩如何?”

    九辰看这弩车的样式,与那半张草图上所绘的形制极为形似,尤其是机匣的规格,最多可容纳二十五矢,正和传说中一样。

    “楚公主毕竟是女流之辈,论胸襟气度,哪能和王兄相比?”九辰噙着点笑,意味不明的道。

    巫子玉听得心里美滋滋的,甚是受用。

    空间狭小的绘图营里,延陵正埋首在一堆潦草的稿纸中间,伏案昏睡,脚边滚着一个酒壶。九辰甫一掀帐进去,便被浓烈的酒气熏得皱了皱眉。

    两年未见,延陵整个人变得邋遢颓废,不仅蓬头垢面、满脸胡渣子,原本傲骨嶙峋的背影也变得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九辰斜靠在帐门处,黑眸明亮,嘴角微微一挑:“既然这么痛苦,何必要违心屈服?两年前在百兽山,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

    延陵傻笑着,眼睛张开一条缝隙,自嘲道:“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其实,我自己也很瞧不起我自己。可我不能放弃自己的兄弟。”

    九辰隐隐猜到几分内情,拧眉问:“他们又抓走了延山?”

    “不。”

    延陵忽然笑得很幸福:“他们帮延山解除了军籍,在沧溟城里给他买了栋大宅子,还给他娶了一房老婆。上个月,我有了小侄子。”

    “这是我,一直想给他却永远也给不了他的生活。”

    “我……很开心,很开心。”

    说着,他真的咯咯笑了起来,稀里哗啦的流了满脸泪水。

    九辰忽然觉得悲凉,这样的幸福,对延陵而言,只怕比加诸于延山身上的任何酷刑,都更能威胁他、控制他。

    以前,倒是他小瞧自己的这位王兄了。

    第二日,天色未亮,宗玄和师铁便点兵出发,和破虏营的两员大将会和,到督造营和文时侯一起押解云弩回沧溟。由于季剑临时休假,押运之事,暂由九辰统一指挥部署。

    三百余名猎猎黑骑,护着十余辆粮车,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驻地,驶入曲折艰险的山道中,留下两行深深的车辙印子。

    护送云弩的车队刚刚离开,北漠便急急赶到了帅帐,禀道:“将军,沧溟传来消息,明日祭祖大典完毕,王上要在重华宫设宴款待夜照使团。”

    明日,十月初一,寒衣节!

    九辰平静的黑眸,乍然间亮起一团火光,以及,冷冽的肃杀之气。

    连日来,那半张残缺的卷纸,如魔咒般,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不论另外半张是什么内容,十月朝,总会有答案的。

    “通知穆寒,让他立刻召集子营死士,随时待命!”

    “是,将军!”

    几乎同时,以风流著称的左相公子,左拥右抱、在满车美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进了丹青坊。

    虽是白日,这里进进出出的客人已经很多。这些王公贵族,虽是顶着以茶画交友的名号来的,大多等不及茶开,就迫不及待的搂着美人去雅间嬉戏玩乐去了。

    看起来凤目微醺、满脸醉态的左相公子,一路和熟人打着招呼,便由众美人推到了二层一处僻静的雅间内。

    两扇檀木门关闭的一瞬间,众美人自动分成两列,鱼贯退下,南隽轻整锦衣,凤目陡然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态。

    雅间内陈设简单古朴,两侧分别整齐的排列着十二把老式的八仙椅,由上等紫檀木制成,外表皆渡着层红漆。正对着门口的主位上,则摆着一个铺着貂皮的软塌,那貂皮毛色洁白柔软,一望便知是上等货色,价格不菲。

    盛装打扮的车娘,披着狐裘,自珠帘后盈盈步出,见到南隽,秋波一转,欠身道:“车娘见过公子。”

    行过礼,她便很自然的走到南隽跟前,轻车熟路的替他整理有些凌乱的衣冠。

    南隽扫过二十四把空荡荡的八仙椅,眉间凉薄,胸口微微起伏,忽然,一把捏住车娘的皓腕,眸底阴云翻滚,一字字问:“今日本族例会,二十四路商行行长,都去了何处?!”

    车娘被他捏着有些站立不稳,她垂眸盯着他衣襟上的一只精巧的口子,仰首,绽开笑靥:“公子,你弄疼车娘了。”

    南隽鼻尖急促的换着粗重压抑的气息,玉面阎罗一般,瞧着对面女子许久,才猛然松开了手。

    车娘腕上,留下一道红痕。她温柔的笑着,将南隽引到软榻上坐下,用洁白柔嫩的玉手,轻轻替他揉捏的肩膀,仿佛春水一般,要将所有的坚硬融化。

    南隽紧绷的神经显然微微放松了些,额上,不知不觉已沁出了一层冷汗。车娘取出袖中的软帕,认真的替他擦掉每一个汗珠,忽然间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他拉入怀中。

    “你,也会同他们一样,背叛我么?”

    粗重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仿佛梦境深处传来的靡靡之音,在她耳畔萦绕不去。

    车娘闭目,感受着他身上浓浓的兰草气息,以及,被他的胸膛包裹着的温暖,而后幸福的弯起嘴角:“公子是我的命,背叛公子,就是背叛我自己。”

    南隽终于卸下警惕,将额头抵在美人如缎墨发之上,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疲惫。

    两人在这寂静的雅间内,一坐一躺,消耗了大半日的光阴。

    等穿窗而过的那抹阳光终于不再刺眼时,车娘终于走下卧榻,去珠帘后取来了刚煮好的一碗热茶,奉给榻上的锦衣公子:“这是秋末最后一壶露茶,今早车娘亲自去伏波湖采的。公子尝尝,这味道如何?”

    南隽拿鼻尖闻了闻,叹道:“倒是难为你了。”

    车娘但笑不语,又把茶往前推了一分。南隽也不客气,端起茶碗,便一饮而尽。

    这茶喝完,不仅荷香沁脾,似乎,还多了一股绵软的劲儿。

    南隽只觉四肢百骸都说不出的舒坦,像醉倒在酒缸里似的,渐渐地,车娘皎然如花的面容也渐渐虚晃起来。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他凤目陡然迸出道凌厉光芒,似是明白了什么,可只是那一瞬的反抗与挣扎,他便不受控制的倒在了榻上。

    车娘半跪在榻边,枕着他明黄衣袖,先是泪痕满面,然后是嚎啕大哭。

    雅室的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个灰袍老者,双目矍铄,长髯及腰,叹道:“漓儿,走吧,你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和爹一起,为西梁、为端木氏而战!”

    南隽昏昏沉沉醒来,又昏昏沉沉走回相府时,已是深夜。

    向来闭门甚早的相府,此刻灯火通明、门户大开,家丁们举着火把站成两排,个个神色肃穆,气势震人。

    南央官服都没来得及脱,便拎着跟黝黑的藤杖,在院中急躁的走来走去,神色焦急。管家南福拖着肥胖的身躯,缩着脑袋站在一旁,想去劝两句又没那胆子,只好继续缩着。

    走到相府门前,南隽似乎没有察觉到府中的异常,和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丁,他只是抬起头,有些迷茫的望着相府巍峨的黑底朱字匾额。

    家丁们等了一夜,终于等到自家公子出现,似乎看到猎物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冲过去、将南隽用绳子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推到南央跟前。

    当朝左相一张脸黑得如锅底一般,二话不说抡起藤杖,便劈头盖脸的朝南隽身上抽过去,似乎在发泄这窝了一整日的火气。

    与往常的冷言讥讽或巧言争辩不同,南隽只是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的硬受着,不一会儿,脸上、颈上、身上已经布满了血淋淋的口子,锦袍上,更是溅上了道道血迹。

    南福噗通跪下,杀猪似的喊道:“老爷,老爷,您就饶了公子罢!”好像那藤杖是打在他身上一般。

    南央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人求情,猛一听,甚至是怒气更盛,愈加用力的抽打跪在地上的锦衣少年。

    南隽渐渐支撑不住,连着两杖落在肩头,他闷哼一声,用双手扶住地面,脑袋垂的更深,却始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场惩罚,以南央手中的藤杖断为两截而结束。最后那一杖,打在了腰间,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咔嚓声。不仅南福愣住了,连肇事者当朝左相也愣住了。

    南隽浑身伤痕,一条锦袍已经被打烂了好多处,就算完好的地方也都透着血迹,十分狼狈。他扶腰站起来,艰难的站稳,终于肯抬起冷汗淋漓的面部。

    “父亲息怒,孩儿知错。”

    他态度极其恭顺的说完这一句,便艰难的转过身,准备走回自己的房间。

    “站住!”

    南央铁着脸高吼一声:“我早说过,你若再敢流连那些风月场所,就别怪我南央无情!你丢得起那张脸,左相府丢不起。你知不知道,其他朝臣,是怎么戳着我的脊梁骨笑话我的?!”

    南隽身形一顿,自嘲般笑了笑,有些疲倦的道:“明日一早,我会搬离左相府,此后,与相府、与左相,再无半分瓜葛。”

    南央骤然变色:“你、你说什么?”

    南隽勾唇笑道:“我知道,十年来,这份父子关系,于左相而已,只有困扰和负担,而无半分人伦之乐,对左相府而言,更是祸患。我,很抱歉。”

    说完,他再无留恋,便扶着腰,继续一步步艰难的回房去了。

    这晚,发了一通火气的南央,却是一夜辗转难眠,脑中挥之不去的,全是南隽浑身血色、踽踽独行的画面。

    第二日,他早早起来洗了把脸,又认真打了番腹稿,负手踱到北院,欲为自己昨夜的过火与冲动向儿子道个歉,手里,还握着一瓶上等的金疮药。

    谁知,北院的阁门大开,里面空荡荡的,并无南隽人影,倒是他卧病已久的侧室徐氏,正由丫环扶着,立在门口出神。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南央急问:“隽儿呢?”

    徐氏悠悠叹道:“他身世孤苦,有许多心事,都藏在心里不愿说,老爷又何苦总是逼他?”

    “外面再好,无家无亲,就像那浮萍,虽然美丽,可终归是漂泊无根的,风一吹,就散了。等隽儿想明白了,兴许就回来了。”

    南央顿时怆然。

    南福带着两名家丁,捧了南央的朝服朝冠过来,小声提醒道:“老爷,今日王上携百官去南山寺祭祖,若误了时辰,可是大罪。公子此刻,想必也在赶去文德门。”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南央。南隽身为兰台令,最擅舞文弄墨,所撰经史文章,立意奇巧,不拘常规,独得巫王青眼。按惯例,南隽每年都要替巫王撰写祭文的,是以虽官阶不高,却能和百官一起参加祭祖大典。

    巫国先祖起于微末,潦倒困顿之时,曾得南山寺庇护,立国后,便下诏敕封南山寺为国寺,历代巫王死后,也按照惯例葬在南山寺的后山之上。

    南央乘着轿子匆匆赶至文德门时,宫门前已乌泱泱聚满了身着各色冕服的官员,连称病数月的东阳侯都拖着病体站在了武官之首的位置。

    南央扫视一圈,终于在文官队伍最末发现了南隽的身影。他发束玉冠,身着云白色的兰台令史服,正扬眉自若的同一个司礼官谈笑风生,倜傥洒脱,丝毫看不出有伤痛之态。

    祭祖大典乃国之大事,礼仪隆重,容不得丝毫亵渎。司礼特意派了几名司礼官来检查百官的衣冠仪容是否修整得体,若队列不齐、衣冠不整,或高声喧哗、随地吐痰,都是要记过罚俸的。

    南央不敢多做滞留,忙在文官之首的位置站定了,同诸位同僚见礼,并着重问候了一下东阳侯的身体。

    金鞭三响后,巫王身着华美典雅的玄衣冕服,腰系蔽膝,挂佩绶,足踏赤舄,由晏婴搀扶着乘上绘着黑龙的车辇,便带领百官浩浩荡荡的朝南山寺出发了。

    除了端坐在车辇中的赫赫龙颜,百官还敏锐的注意到,一个身着黑色冕服的清秀少年,腰挂银鱼佩,手携巫王所用的青龙宝剑,策马紧紧随在辇侧,赫然正是这两年在朝堂中如鱼得水的公子子彦。

    子彦身负凤神血脉之事被揭开后,朝中上下对这位被禁于西苑十余年的“罪子”颇有忌惮之心。

    但两年前,公子子彦跟随着右相桓冲和东阳侯学习政务、军务,渐渐参与到朝堂中来,百官惊奇的发现,这位公子机敏好学又十分谦恭,再难断的朝务,他往往都能一针见血的指出其中要害,大多时候,还能权衡利弊,找出两全之策。最难得的是,这位公子洁身自好、为人正直,从不接受任何派系的拉拢。

    这两年,世子称病,公子子彦反而越来越深的参与政事,助巫王革除积弊、整饬朝纲,重修田赋之法、赈灾安民,屡立大功,反而不求任何封赏,颇得朝臣们的赞许。

    这一次,连祭祖大典这样隆重的场合,巫王没带世子,反而命公子子彦随驾,一众朝臣的心里,不由暗暗打起鼓来。

    沧溟城外,一处供来往客人暂时歇脚的茶棚里,十余名头戴斗笠、刀客装扮的银刀死士正围坐成两桌,神色冷肃的喝着已然凉透的茶水。

    这一群刀客,天亮便坐到了这里,占着茶棚里仅有的两张大桌子,一杯茶已经喝了一上午,还没喝完。老板不敢赶客,只能殷勤的询问是否需要添茶,可往往话没说出口,便被齐刷刷一片刀子般凌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临近正午时,一声清戾的鸣啸划过半空,老板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灰色苍鹰盘旋而下,落在另一桌一个少年刀客的右臂上。

    那苍鹰扑到少年怀里,撒娇似的,用脑袋亲昵的蹭着少年的胸膛。少年则爱抚的摸了摸苍鹰的双翅,便取下苍鹰腿上绑的竹管,展开里面的纸条细看起来。

    片刻,少年轻台斗笠,露出双凛冽的黑眸,向桌子对面的中年刀客道:“王上已至南山寺。”

    中年刀客目光略过纸上内容,陡然变色:“按规矩,祭典开始时,只有王上一人可入大殿焚香祷告,百官只能在殿外祷祝,戍卫营和暗血阁的人也不得入殿。若真如此人所说,有人潜伏殿中、欲行谋逆之事,王上危矣。”

    少年刀客微微皱眉,当机立断道:“我先带十人进城,你继续留在此地候命。若王上真有危险,我会请示王令,放出信号准你们入城。”

    中年刀客肃然道:“属下遵命!此行危险,将军务必当心。”

    刹那间,十余名刀客齐齐搁下茶碗、翻身上马,以惊雷之势自道上呼啸而过,只留下一道半丈高的烟尘。

    ------------

    105.祸起南山

    正午时分,祭典正式开始。(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百官跟随着巫王,三步一拜,沿山道拾阶而上,走向建在半山腰处、那座巍峨庄严的涅槃殿。殿中,供奉着历代巫王的牌位。

    黑甲铁衣的戍卫营将士,齐刷刷亮起刀剑,神色肃穆的拱卫在大殿四周,五步一岗,密切的观察着每一丝风吹草动。

    行至半山腰,百官在涅槃殿外的石台上站定,由公子子彦代替巫王朗读祭文。紧接着,百官行三拜九叩之礼,于殿外默默祷念。

    殿内左右两侧,各盘坐着两列身披□□的高僧,正双掌合十,微闭双目,神色虔诚的诵念经书。殿中央的长案上,摆放着两代先王的牌位,案后,悬挂着两代先王画像。

    隔着袅袅香烟,巫王目光悠远的凝视着两方牌位,然后恭敬的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没有人注意到,殿顶之上,刀光暗藏,十多双眼睛,鹰隼一般在殿中游移逡巡。一名高僧念了声佛号,便奉给巫王一束上等沉香制成的线香。巫王净手接过,于香炉中点燃香火,长跪殿中,焚香祷告。

    这种祷告仪式一般要持续半个时辰,直到香火燃尽。随行的内侍从外面将沉重的殿门缓缓关闭,以保证主君能够静心凝神,不受外面干扰。子彦则和百官一起在殿外跪着,直到巫王祷告完毕,才能起身。

    殿内,青烟缭绕,香火已燃尽一半。巫王始终双目紧闭,神色虔诚,一丝不苟的维持着端正的跪姿。除了藏在殿顶的银刀死士,无人发现,离巫王最近的左右首排高僧,如冬眠的动物悄然苏醒般,微微张开双目,方才还慈眉善目的庄严佛面,转瞬已阴厉诡谲、杀气腾腾。他们同时放下右手,悄无声息的伸进宽大的赤色□□袍里——

    电光火石之间,二十多名“高僧”脱去□□、持刀跃起!他们后背空门大开,皆以玉石俱焚的姿态,齐齐斩向正闭目祷念的巫王。

    巫王背影一僵,显然也感知到了身后浓烈的杀气。

    眼看着刺客就要逼近巫王五步之内,一面银色刀网乍然自殿顶罩下,逼开这些夺命寒刃,挡在巫王身前。十多名幽灵般的死士移形换影,轻身飞出,银刃快如紫电惊雷,唰唰几刀,便将冲在最前面的一排假和尚削掉了脑袋。

    血柱从腔内喷溅而出,满地都是粘稠的热血。其余高僧听到动静,睁眼一看,俱被这些从天而降的刀客和滚落满地的头颅惊得魂飞魄散。

    这些人显然不同于普通刺客,见同伴死去,非得没有惧色,反而踩着同伴的尸骨、更猛烈的反扑过来,和魔鬼般的银刀死士缠斗在一起,一双双泛红的眼睛,恨不得将殿中的君王烧成灰烬。

    巫王没有武器,徒手震开迎面袭来的两炳长剑,便踉跄着退到了摆放先王牌位的黑玉案边。玉案被撞得晃了晃,案后,陡然蹿出数道黑影,手中寒光烁烁,直刺向巫王后背。巫王登时变色,翻掌折断一道寒光,可脚却被宽大繁复的冕服绊住,已来不及去挡开其他刺客。

    嘶——

    黑色冕服被利刃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巫王尚未反应过来,一道剑气已从后面直刺入他背上,晕开一滩血迹。巫王大惊,一怒之下,正要运力震出那柄剑刃,那剑刺入一半,却自己停住了,紧接着,身后传来闷哼倒地声,那剑也瞬间抽离身体。

    巫王缓缓扭过头,只见方才袭击他的那名刺客已经倒在血泊里,胸口,赫然插着一炳断剑。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一个头戴斗笠的刀客,正背对着他,和那群刺客缠斗在一起,手中剑芒雪亮,带起片片血雾。

    巫王这才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始终瑟缩着身体躲在铜柱后的一名高僧,眸底忽然迸出一丝诡谲的笑意。那和尚悄悄伸出手,指间闪着细碎寒光,照准巫王后背用力一弹,十根细如牛毛的毒针便破空刺出。巫王毫无察觉,那头戴斗笠的刀客却是一惊,一剑逼开那些刺客,便斜身飞过来,扫落毒针。那和尚岂肯罢休,迅速从袖间捉出把长刀,斩向巫王。

    巫王目光刚被毒针吸引,不料这和尚还有后招,略一拧眉,身体已被人从后面扑倒在地。一道温热的血,喷溅到他后颈上,巫王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目,再睁眼时,只觉得身体一轻,扭过身一看,那替他挡了这致命一刀的刀客已追着那和尚破窗飞出殿外。

    几乎同时,一道青色剑光,冲破厚重的殿门,摧花削木般,连穿四名刺客的喉咙,在半空划出一条血带,却是子彦提剑冲了进来。青龙剑似感知到主人危险,剑身铮鸣,青光大盛,眨眼功夫,那白衣少年便斩出一条血路,挥剑挡在巫王身前。

    殿门大开,一众朝臣这才看清殿内的混乱景象,立刻起身冲往殿内,一边跑一边高呼:“有刺客!护驾!护驾!”

    拱卫在四周的戍卫营将士和蛰伏在暗处的暗血阁影子迅速冲进殿内,刺客们很快被斩杀殆尽,偶有被制服的,竟不约而同的咬舌自尽,没有一个活口。

    巫王惊魂甫定,震怒之下,命戍卫营将参与这次祭典的所有南山寺高僧都抓起来,细细拷问。百官皆俯首称罪,负责此次祭典护卫任务的戍卫营左将军狄申也难逃罪责。

    子彦捧着青龙剑,亦跪地请罪:“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王重罚。”

    巫王面沉似水,目中阴云翻滚,红着眼吼道:“查!立刻彻查!”

    “是,儿臣遵命!”

    经历了这场刺杀,巫王也无心在南山寺久留,只命人匆匆收拾好涅槃殿里的尸体与血污,便传令百官起驾回宫。

    这显然是场有预谋的刺杀,而且目标直指巫王,百官俱是惶恐不安,不少人都暗暗揣测这是浮屠岭那群乱党的余孽所为。唯独南隽,面色惨然的站在队伍最末,双手,轻轻颤抖着。

    巫王沉眉登上车辇,环顾四周,才发现,方才在殿中那些头戴斗笠、犹如神降的刀客们,竟如人间蒸发般,再无半点踪迹。

    王驾浩浩荡荡刚出南山寺,下山的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状况,一骑快马,驮着个满身血污的人影,遥遥从山道口转了过来,直冲着王驾而来。

    随行的戍卫营将士已是惊弓之鸟,敏感到极致,当即唰唰亮出刀剑,紧紧护卫住巫王的车辇。等那一人一马渐渐近了,众人才看清,马上的人身披铠甲,手中挥着黑龙旗,旗上绘着大大的虎字,却是威虎军的标志。

    王驾内,巫王沉声喝道:“收起刀兵!”

    “是!”

    众戍卫营将士高声应命,自动让出一条窄道。

    马上之人,翻身滚落于地,双目染血,悲声禀道:“王上,那批云弩……被人劫走了!”

    巫王浑身一震,面色煞白。百官听闻这个消息,联想起南山寺的那场刺杀,更是炸开了锅,交头议论起来。

    巫王怒问:“不是有死士营和破虏营沿途护送么?怎么会被劫走!”

    传信的将士哽咽道:“押车的快马和两营将士所乘马匹,突然腹泻不止,才让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巫王遽然变色,面色阴沉似水,许久,咬牙问道:“伤亡如何?”

    “侯爷被暗箭穿胸,两营折损大半!”

    短短两句话,却仿佛一道惊雷劈下,令百官陷入了惶惶不安的情绪之中。

    子彦眯眼望向半空,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

    沧溟城外,一处山道上,荒草染血,横七竖八的倒着很多尸体和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马匹。其中一匹马儿,被一刀斩断了肚子,血水流的满地都是,马的鼻翼剧烈的翕动着,想要努力的留住最后一口气息。

    头戴斗笠的少年,拿着剑半蹲下去,伸手合住了马儿的双眼,那马儿似有所感,鼻翼又剧烈翕动了一下,便瘫软下去、彻底睡过去了。

    其余银刀死士,都沉默的找寻着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仔细的将他们的尸体收起来,在附近的山谷埋葬了。这样的情景,他们已见经历过太多,以至于很难在他们脸上找到悲伤的神色。死士营的男儿向来如此,不求魂归故里,不计身后荣光,只求青山埋骨、马革裹尸,留一缕忠魂长存世间。

    穆寒将所有马儿检查了一遍,见九辰依旧对着那匹死马出神,便走过去禀道:“这些都是上等好马,如果仅是吃坏了东西,不会如此反应,属下怀疑,这些马被人下了毒。等剖开马腹一查验,便可知晓答案。”

    说完这些,他关切的问道:“将军背上的刀伤,可有大碍?”

    “无妨。”

    九辰一笑带过,便默默凝视四周,忽问:“依你看,来抢云弩的,有几方人马?”

    穆寒眉心一跳,叹道:“属下看过了,十辆车的车辙,是朝两个相反的方向走了。至少,有两方人马参与了此事。”

    九辰又问:“依你看,下毒的是哪一方?”

    穆寒想了想,没吭声。

    九辰冷笑了声,道:“押送的车马日夜兼程,要想下毒,半路上根本没有机会。”

    “莫非,军中真的出了奸细?”

    穆寒只觉寒意直窜背脊,不敢细思下去。

    不多时,两名银刀死士分别从山道两侧探查归来,均禀道:车辙出了山道之后,突然消失。

    九辰并不惊讶,只道:“此事他们必然已经筹谋许久,又怎会留下蛛丝马迹?”

    一阵急促的马蹄骤然传来,朱袍纱冠,却是宫中的传令使。

    见九辰果然在此地,那传令使忙勒住马,急道:“王上命将军速速回宫。”

    穆寒急问:“敢问使者,负责押送云弩的两营统领,可在宫中?”

    那传令使叹道:“听说,王上大怒,三位将军都已被下入内廷诏狱,恐怕凶多吉少。”

    穆寒登时变色,再看九辰,只轻轻皱了皱眉,面上却无太多波澜。

    云弩被劫的消息传回时,一白一绿两个少女出现在了长林苑的门口。

    苑中管事见她们皆是宫中女官打扮,便问:“两位是?”

    白衣少女秋波微转,笑道:“我们是王后身边的女官,奉王后之令,来给公主送晚宴上要穿的礼服。”

    管事忙躬身行礼,谨慎的问:“两位女史,可否出示王后凤令?”

    “诺,给你瞧瞧!”

    绿衣少女下巴一台,从袖子里滑出一块青玉令牌,上面刻着精致的凤凰图案。

    管事这才点头哈腰的将两人请进去。

    夜照公主所住的云梦阁里,公主依旧蓝纱蒙面,正双目无神的站在窗边发呆。

    冰儿和雪儿将两位女官迎进来,隔着屏风俏声禀道:“公主,巫国的王后派人送来了华美的晚宴礼服。”

    公主恍若未闻,依旧满目愁予的盯着窗外。

    两位侍女似也习惯了此事,冰儿笑道:“我们公主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当面谢过女史了,还请女史代为转达谢意。”

    白衣少女含笑应下,盯着公主背影看了片刻,明眸浅弯,忽道:“若臣女没猜错,公主定是在等一只苍鹰。”

    冰儿雪儿面面相觑,很是惊讶。站在窗边的公主,娇躯一颤,一抖,眼眸顿时焕发出光彩,猛然转过身急问:“你、你是何人?”

    白衣少女一笑,绕过屏风,缓缓走到公主跟前,从怀中取出一物置于掌中,道:“公主的病,可是因此物而起?”

    夜照公主震惊的盯着那枚黑玉制成的玉佩,以及玉佩上的麒麟图案,满身宝石叮叮作响,颤抖着问:“你知道他在哪里?”

    白衣少女微倾身体,在公主耳边轻道:“这些年,他也从未忘记公主。”

    出了驿馆,绿衣少女蹦蹦跳跳的问:“幽姐姐,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们这样骗那个夜照公主,会不会忒不厚道?”

    幽兰素衣飘飘,迎风而立,闻言,展眸轻笑道:“兵不血刃而制敌兵,这已是阻止夜照和巫国结盟的上上之策。”

    和说罢,她扬眉瞪着一旁的绿衣少女:“更何况,这夜照公主与巫国世子,至多算个偶遇,拆婚之说,简直是牵强至极。”

    绿衣少女拍掌,嘻嘻笑道:“没错!若论缘分,他们之间,哪里比得上风国幽兰公主和那位黑云骑主帅在剑北对战三载来得精彩!”

    幽兰但笑不语。阿鸾忽然指着天空道:“幽姐姐,那不是侯伯伯传信的彩鸽么?”

    语罢,她绿袖轻展,旋身飞起,在半空转了个圈,便把那只彩尾鸽子轻松兜入袖中。

    阿鸾取下竹管,递给幽兰。幽兰看完信,神色凝重:“据侯温查探,云西大道上死的那人是江湖有名的刀客方白云。此人,似乎与楚国绛衣卫关系深密。”

    阿鸾一想起那日所见情形,就觉得毛骨悚然:“也不知这方白云跟人结了什么仇,竟然死得那么惨。”

    幽兰引火烧掉密信,叹道:“此事,只怕不止结仇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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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6.106

    两营将领被下诏狱的消息传到东阳侯府,季剑大惊,不顾柔福长公主的阻拦,便要进宫面见巫王。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长公主决然挡在门口,断然道:“不能去!王上正在气头上,你贸然前去,无异于火上浇油,说不定会害了他们。”

    季剑哪里还坐得住,一腔意气被激发出来,愤愤不甘道:“这半年,为平浮屠岭之乱,他们深入险地、苦战半载,个个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如今,还未查明原因就将他们贸然下狱,实在令人心寒。”

    季宣负袖踱进屋内,叹了声,伸手按下儿子的肩膀,正色问:“你若真到了殿前,就打算这样质问王上么?”

    “并非孩儿鲁莽无状,孩儿只是,替他们不平!”季剑咬牙捏拳,红着眼睛道。

    长公主却宽慰一笑,美目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从容道:“剑儿,依我看,此事自有转机。”

    季剑眼睛霎时一亮,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向来足智多谋,有时连王上遇到难以决断的事,都会询问她的意见,便迫不及待的问:“母亲这是何意?”

    长公主笑而不语,看向季宣。季宣会意,不急不缓的撩袍坐下,与妻子对视一眼,目光沉着冷静的分析:“第一,王上暴怒之下,也只是下令将他们打入诏狱,没有立刻下斩杀令,说明你想到的问题,王上也想到了。第二,我听说,这次两营护送云弩回沧溟,由死士营牵头、世子统一调派指挥。负责押运的三员大将,有两人出自死士营。此刻,只怕世子殿下比你更坐立难安。”

    “不错。”长公主颔首,轻抚着儿子手臂,柔声道:“以世子的个性,必会在君前力争、想尽办法保住他们的性命。就算……最后事不能成,王上也不会拿他如何。可剑儿你不同,若行事稍有不慎,可能会给整个东阳侯府都带来灭顶之灾。”

    季剑缓缓抬起头,双目震惊,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当朝长公主:“母亲的意思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旁人在前面冲锋陷阵,自己却缩头乌龟一样,躲在侯府,坐享其成。我若如此行事,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满营将士?”

    “剑儿!”长公主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痛心道:“你何时才能明白,你身上肩负的,不仅是一营主帅的责任,更是整个东阳侯的荣辱兴衰。身为侯府孙侯爷,若因你一时鲁莽,把整个侯府陷入险境,你又如何面对季氏的列祖列宗?!”

    季剑见惯了军中男儿的豪迈洒脱与重情重义,对季宣和长公主这番明哲保身之辞甚是反感,却又无法直接出言反驳,只能生着闷气,闷声道:“若今日,死士营的统帅是子彦公子,母亲也会让孩儿冷眼旁观么?”

    柔福长公主目光一颤,不由露出悲色:“巫后在宫中一手遮天,岂会让自己的孩儿吃亏?可子彦不同,他生母亡故,云妃妹妹又势弱无依,若触怒王上,谁来庇护他?”

    季剑虽不懂自己的母亲与云国有何瓜葛,但每每提起云妃母子,她总是怅然动情,如今见长公主如此形状,不由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重了,伤到了母亲。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可三员大将前路未卜,如一块巨石般压在他胸口,令他喘不过气,更无心为自己的失言向长公主道歉。

    这时,府外突然传来了勒马停车的声音,季剑大喜过望,直接从椅子里跳起来,大步流星的朝院子里奔去。

    东阳侯卧病以来,除了朝中有要事,平日基本上在家闭门谢客,极少出门。今日巫王去南山寺祭祖,本来特许东阳侯在府中休养、勿再劳顿,可季礼身为武官之首,却坚持要去,以尽为臣之本,并一大早就命下人备好了马匹,准备骑马去文德门。

    长公主与季宣再三阻拦,也没能挡住老侯爷一颗久不握缰、跃跃欲试的心。只是没想到,东阳侯兴冲冲的翻身上马后,还没暖热马鞍,便在府门口坠了马。

    府中下人慌作一团,季宣心惊胆战的扶起滚落在地的父亲,忙让人牵走了那匹马。季剑听到动静,急急从演武场跑出来,奔至爷爷面前,可担忧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年迈的东阳侯正凝视着侯府门前一颗半枯的老槐树,目光浑浊的感叹:“霜催木叶,尘染青衫,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那一刻,季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脑海里,无端想起来当日在月城,东阳侯击筷而歌的场面,以及,九辰说的那句话:

    “待你戎马一生之后,便能知道山河犹破,将军已老的遗憾、悲壮以及……不甘。”

    那时,爷爷豪情未灭,还能提刀杀敌、忠心报国。那时,他年少无忧,快意恩仇,整日和阿辰纵马长歌、醉卧山河。

    不知不觉,爷爷老了,阿辰,也不再是他曾经相约剑指九州的好兄弟。而他,也日日被提醒着要心系东阳侯府的荣辱兴衰,不可妄动,不可妄言。他的心,就像包裹在寒冰里的一颗火种,明明想要挣脱束缚,却只能一点点被挤压,被冷水浇灭。

    东阳侯最终还是坐着马车去了文德门,因而,季剑一听到停车的声音,便知道是季礼参加祭典回来了。他惶惶不安的心,也仿佛有了着落。

    季宣也携着柔福长公主迎出府外,见季礼微阖双目,端坐车中,神色间满是疲惫,长公主忙道:“柔福已经命人准备了药浴,父亲一路劳顿,快些下车歇息吧。”

    “唉。”

    季礼长长叹了口气:“多事之秋,我需立刻入宫,为王上分忧。”

    季宣见事态不寻常,急问:“发生了何事?可是与云弩被劫有关?”

    季礼神色沉重:“今日南山寺祭典,有刺客埋伏在涅槃殿,伤了王上。幸好子彦公子及时发现情况、冲入殿内救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柔福长公主与季宣俱是变色,季剑先是一惊,而后目光急切的道:“剑儿想陪爷爷一同入宫。”

    季礼缓缓点头:“也好。”

    垂文殿,灯影幢幢,黑金色大理石地面泛着森冷的幽光。

    内廷总管晏婴看着紧闭的殿门,如热锅蚂蚁一般,拎着拂尘,急得团团直转,不停的踱来踱去。

    他沿着垂文殿前长长的石阶,走下去又走上来,走上来听听殿内的动静,又惶惶不安的走下去,如此反复了十来趟,都没能冷静下来。

    这时侯,他的小徒弟六子,喘着大气从远处跑了过来,晏婴立刻焦急的问:“人呢?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

    六子一只眼睛挂着淤青,委屈兼气愤的道:“子彦公子没在芷芜院,我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公子去玉珪殿探望文时侯了。可到了玉珪殿,那里守门的内侍凶的厉害,说侯爷养伤期间,闲杂人等不得打扰。我一着急,就隔着殿门喊了声子彦公子,谁知那些内侍二话不说、就把我围起来打了一顿。”

    晏婴听得着急:“那后来呢?你见着子彦公子了吗?”

    六子嗯了声,似是怕晏婴失望,低声道:“子彦公子听到动静,倒是从殿里出来了。可听我禀明来意后,公子他……他说世子是君,他是臣,此事,他无能无力,让我速速离去。还说,若扰了文时侯清净,定不饶我。”

    晏婴失望的长叹一声,这深宫中,他唯一能想到的救兵,看来也是无望了。

    六子也替师傅感到难过,忽然,他指着宫门方向,疑惑道:“师傅,东阳侯不是病了吗?怎么这时候入宫了?”

    晏婴抬头一看,果然见季礼正带着季剑朝垂文殿方向走来,他一跺脚,如获救星般,立刻扬起拂尘迎了过去,遥遥问道:“侯爷可是来觐见王上?”

    季礼忙大步走过去,和晏婴打了个照面,关切的问:“王上伤势如何?”

    “不妨碍,幸好那刀刺得不深,只伤了些皮肉,医官已经上过药了。”

    晏婴一边说,一边引着季礼往垂文殿走,嘴上不停念叨着:“侯爷来得可正是时候。”

    季礼见天色未黑,垂文殿殿门却紧闭着,心中诧异不已,略有困惑的问晏婴:“王上可是在歇息?”

    晏婴赶紧摇头,笑道:“王上精神尚好,此刻,正在问世子殿下云弩之事呢。”

    季剑一听,立刻迫不及待的道:“还请晏公速速为我们通报。”

    垂文殿内,巫王脸色阴沉、目光犀利的坐在龙案之后。两名身披黑甲的铁卫,一左一右架住跪在殿中央的少年的手臂,另一名铁卫,握着根黑漆漆的木杖,雨点一般,又狠又准的砸在少年单薄的背脊上,不多时,那少年便喷了口血出来。

    这是军中才有的脊杖打法,以快准狠著称。当那少年喷出第二口血时,握杖的铁卫才停了手,另外两名铁卫也松开少年的手臂,退到两侧。

    巫王铁青着脸,几乎是暴怒道:“死士营立营十几载,还从未因为马匹腹泻这样荒谬的理由而遭遇如此惨败!你要如何解释?”

    九辰面无波澜的听完这番斥责,才咬牙道:“儿臣知错。”

    “知错?”

    巫王骤然冷笑一声,目光寒得瘆人,冰冷的深眸锋利的扫过殿中的少年,厉声问:“两年前,因为死士营的失误,离恨天挟持文时候逃出升天,你是如何跟孤保证的?”

    九辰紧抿嘴角,感觉胸口有些发闷,一字字,颤声道:“若再有那样的失误,就不必,再做这个主帅了。”

    “好!好!”

    “世子既然记得如此清楚,那孤今日就成全你!”

    巫王拂案而起,眼睛微缩,冷冷吩咐:“死士营主帅九辰,指挥失当,致使云弩丢失。按规矩,脊杖一百,没收死士令。立刻执行!”

    殿中铁卫高喝一声“诺!”,两名铁卫立刻上前,重新一左一右钳制住九辰的双臂,九辰猛然抬眸看向巫王,黑眸颤动:“此事真相未明,儿臣愿将功补过,寻回所有丢失的云弩!”

    “不必了!”

    巫王轻哼一声,断然道:“追回云弩之事,孤已交给暗血阁全权负责。”

    说罢,他眉梢冷酷的扫过殿中铁卫,恨声道:“打!”

    黑漆漆的梨木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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