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落下一点墨色。
一炷香之后,金衣男子拿起那根竹条,讶然道:“只有这些吗?”
九辰扔了笔,道:“王使若觉得还差什么东西,直接补上便是。”
金衣男子盯着竹条上光秃秃的两根竹子,呵呵笑道:“竹报平安,好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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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雪岭延氏
青岚被斩杀的消息是半个时辰后传来的。[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巫子玉被幽兰强拽到云棠大营外,正磨蹭着不肯进去。听到这消息,两人大惊之后,都是心下恻然,也没了找云棠陈情的心思。
此事实在太过突然,连忙着审讯犯人的云棠都火冒三丈的从中军帐中冲了出来,朝着骑兵营方向,将鹰击将军和整个骑兵营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幽兰和巫子玉一路无言,怏怏回了营帐。
九辰依旧坐在角落里闭目调息,听到动静,并未理会他们。
巫子玉默默凑过去,眼圈一红,泪水便啪嗒啪嗒往下掉:“青岚出事了。”
“军法如山,你难道真以为,威虎军是儿戏之地么?”
九辰睁开眼,盯着油灯照映下,长弓在对面帐壁上投射出的长长影子,漠然道。
幽兰见旁边少年的面上,毫无惊讶与悲伤之色,略有失望,也不知触动了什么心事,蓦地站起来、掀帐而去。
巫子玉向来搞不明白九辰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默默抱膝陪他看了会儿影子,便靠着营帐睡了。
夜半时分,延山和延陵被人送了回来。
两人浑身刑伤,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延山体壮,还能站起来骂人,延陵被扔在地上后,趴在那儿,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延山疯了一样,把延陵抱起来,一会儿掐他人中,一会儿搓他手脚,只盼着他能睁开眼说句话。
只可惜,他折腾半天,延陵依旧没有一点反应,手脚也渐渐有些冰凉。
巫子玉被吵醒,见这情形,忙上前阻止道:“你别瞎弄,他会被你整死的!”
延山大怒,一胳膊甩开他,紧紧护住延陵,吼道:“小陵不会死的!”
巫子玉吓得退开,哆哆嗦嗦道:“你吼我干什么,我可是为了他好。”
延山双眼血红,正满处火气没地儿撒,听了这句呛耳话,直接扑过去把巫子玉按倒,挥拳就是一通乱打。
巫子玉疼得惨烈大叫,捂着脑袋来回翻滚,大喊着向九辰求救。
九辰不胜聒噪,起身,并未管他,反而走到延陵身边,翻开他的衣裳探查伤势。
延山看见了,如被人侵占了领地的狮子般,立刻目露凶光,丢开巫子玉,转身朝九辰扑来。
九辰闪身避过,干脆跃出丈远,没好气的道:“你要真想救他,现在就去搬柴生火。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闻言,延山扑到半空,直接坠了下来,跌了个狗□□。
他灰扑扑的从土里爬起来,激动问:“你能救小陵?”
九辰实在不想跟他废话,和他一块儿把延陵平稳的搬到床上后,便打发延山出去找柴木了。
巫子玉鼻青脸肿的蹭过来,正委屈兼气愤的要抱怨一番,便听九辰道:“王兄若无事,不如去借点热水回来。”
巫子玉甚是幽怨的看了九辰一眼,见后者毫无同情之意,只能自叹自怜了一番,去旁边营帐找幽兰借水。
九辰这才轻轻揭开延陵里衣,盯着他胸口一个血红色的掌印,黑眸渐渐凝重起来。
他又卷开延陵袖口,果然见纵横交错的鞭伤间,一道血线若隐若现,从内关延伸到手臂之上。
九辰把左手放到延陵胸口的血印处,缓缓运力,片刻后,一团血雾自延陵胸口浮起,又渐渐消散。
延陵腕上的血线一点点淡下去,胸口血印的颜色也浅了许多,他缓缓睁开眼睛,先是有些迷茫的打量着九辰,待看清之后,骤然变了脸。
九辰心中疑惑,沉吟片刻,才问:“你胸口的伤,从何处而来?”
延陵仿佛被撞破秘密般,倏然合上衣物,翻过身,冷冷道:“关你何事?”
九辰目光一凛,道:“暗血阁,龙首血卫的幻血掌,中者,活不过七日。看掌印颜色,你伤了至少三日。”
延陵身体明显一僵,忽然,他大笑起来,像是遇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事情一样,无限嘲讽:“暗血阁?本以为,这里才是安身立命之处,没想到,世上最肮脏最绝情的东西,就是人心。爹爹,您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誓死效忠的君主,可笑,可笑至极。”
九辰听他言辞间涉及巫王,欲觉惊疑不定,但延陵警惕心极强,他不敢贸然探问,只能道:“云棠向来刻薄寡恩,怎么会突然放你们回来?”
延陵剧烈咳了数声,讥诮笑道:“那是因为,我所姓之“延”,来自雪岭延氏。这世上,不仅他云棠,千千万万人,都巴巴的盼着能从延氏手上拿到那半张残图。”
雪岭延氏,以擅造机械遁甲著称,九州混战时,所用机甲兵器,几乎都出自延氏。只是,十七年前,延氏一族突然举族隐于深山,再无踪迹。各国君王都曾派出暗士查访,皆无线索,因此有人猜测延氏是迁族到了海外。
九辰觉得嗓子有些发干:“暗血阁伤你,就是为了得到那张图?”
延陵呵呵一笑,没说话。
这时,巫子玉借了热水回来,见延陵醒了,喜滋滋道:“老天保佑,幸好没出人命。”
九辰拧了块热毛巾,替延陵擦拭掉身上血污,便从怀里掏出那瓶五色萱药粉,撒到他伤口上。
延陵嗅着那缕幽香,忍不住叹道:“这样上等奇药,用来治鞭伤,还真是暴殄天物!”
九辰没理他。
延陵却突然道:“你就不好奇,能让云棠乃至暗血阁动心的那半张残图,究竟是什么东西?”
九辰想了想,坦然道:“这是你们家族的秘密,贸然相问,有失礼貌。”
延陵复露出那抹讥讽笑意,眼底,却划过丝丝阴诡:“这算什么秘密,只要是经历过当年五国大战的人,都会知道它。”
九辰还没问,巫子玉便兴冲冲的凑过来,道:“他不感兴趣,我感兴趣啊,快说,到底什么东西?”
延陵似乎并不打算隐瞒,很是爽快的应和道:“破云弩草图。当年,四国就是靠它打开了坚不可摧的云国城门。”
巫子玉顿时蔫了下去,撇嘴道:“我以为是什么奇珍异宝呢,又是这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儿,没意思。”
九辰默默的消化着这个信息,眼睛微垂,问:“另外半张,去了哪里?”
延陵冷笑道:“早就丢了。”
他目中隐有伤色,显然不愿再多言,九辰也不好继续追问,便道:“你用延氏来威胁云棠,若他像你索要那半张草图,你如何应对?”
延陵毫无惧色,自嘲道:“云棠奉王命铸造破云弩,整整五年,一无所成。等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恐怕巴结我还来不及。”
见九辰和巫子玉皆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延陵哼道:“待破云弩造成,步兵营的战斗力,岂是骑兵营可比。云棠屈居人下多年,自然想扬眉吐气。”
“你们若不信,就去查查这今年的新兵名册,五百多人,将近三分之二都是最下等的匠人出身,剩下的三分之一,不过是掩人耳目用的。威虎军不缺高手,缺的,是能铸造出破云弩的匠人。”
巫子玉听得眼珠子几乎都要掉下来,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延陵继续道:“外界有传言,说威虎军中,早有铸成的破云弩。各国得不到破云弩草图,只怕少不得要安插些眼线进来刺探消息。”
九辰默然,如果真的有人利用云棠欲求速成之心,在今年的新兵中安插眼线,此事,只怕后果要比他造不出破云弩要严重的多。
还有幽兰,她如果也是为了破云弩而来,当初在南市铁铺,又怎会把那半张破云弩草图拱手相送。
这一切,究竟是谁给谁布的局?
过了会儿,延山背着柴木回来生了火,九辰又留给他一些伤药,便出营去了。
骑兵营内
一袭金衣的男子,打着哈欠披衣而起,甚是郁郁的看着突然闯入的少年,复打着哈欠道:“殿下吩咐之事,属下都照办了,怎么也得等到天亮才能有好消息罢。”
见九辰神色不善,他一拍脑门,似是恍然大悟道:“属下知道了,殿下是不是觉得家书写的不够全面,要补充些东西。”
说完,他乐呵呵就要去案上翻出来那两根竹条。
九辰斟酌着道:“父王所派王使,皆出自暗血阁。能担王使之职,你位阶定然不低,我需要幻血掌的解药。”
金衣男子猛一顿步,片刻后,笑意如故:“殿下都知道了些什么?”
九辰微挑嘴角,道:“我只需要一瓶解药救同营的兄弟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
“龙首四大血卫,是王上最信任的近卫。即使是暗血阁的阁主,无王令,也不可能从他们手中得到解药。”
金衣男子缓缓踱了几步,意味深长道:“延氏兄弟的事,殿下最好还是不要插手。有些事,属下力所能及,自然愿替殿下效劳。但有些事,一旦传到王上那里,不止属下要受斥责,只怕殿下,也是吃力不讨好。”
九辰摸着箭袖,侧眸道:“王使是在拿父王威胁我?”
“据我所知,父王若知晓延氏兄弟藏身威虎军中,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要他们性命?”
金衣男子悠悠笑道:“殿下涉世不深,恐怕还不明白,有些人,不让他吃足苦头,他是分不清哪边是阳关大道,哪边是鬼门关的。”
见九辰不说话,金衣男子呵呵笑道:“殿下专心操练即可,余下事,何必浪费心力?”
九辰冷冷盯着他,轻笑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王使果然得了暗血阁精髓。”
金衣男子依旧呵呵一笑,道:“殿下若无其余话写给王上,属下就回去睡觉了。”
说罢,他果然又打着哈欠转回了内帐。
九辰默然坐了片刻,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对策,便又悄悄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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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紫衫龙木
次日,军中流言四起,大抵是说步兵营那个倒霉的新兵被斩杀后,血流于地,恰好汇聚成一个大大的“冤”字。[求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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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青岚就是被斩于那根旗杆之下,众人将这些事联系起来,私下里都猜测这个新兵只怕真是被冤杀的,现在,恐怕是化作厉鬼索命来了。
据说,鹰击将军听闻此事,亦十分懊悔自己的草率之举,亲自备了厚礼,到云棠帐中请罪,并立下军令状,三日内查出真凶,还步兵营一个清白。
云棠得此承诺,似乎气消了不少,点卯操练,也没找新兵们的麻烦,晨练完,便让云霸直接拉着一帮新兵到山里垦荒去了。对于延氏兄弟,云棠的态度更是大转变,不仅一大早就派了军医过来给他们治伤,还破天荒的免了二人的两日操练课程。
所谓“垦荒”,其实就是到山间伐木辟田。以破虏营、鹰击营为代表的骑兵营平日忙着操练战术阵法,对此事都是一笑置之,云棠却常以锻炼臂力为由,日日都让他麾下的武烈营将士轮流着进山砍树。那些将士,基本上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起初,一听说要去垦荒种田,都觉得十分丢面子,后来被云棠狠狠整治了几次,便再无人敢抱怨了。
而今年,云棠主动要求掌管步兵营新兵操练事宜,竟也忽然大发慈悲,把“垦荒”二字从武烈营日常的操练中剔了出去,只让他们专心日常操练。垦荒之事,则作为步兵营新兵的主要操练课程。
九辰右手有伤,一日下来,被折腾的苦不堪言。
他们回来时,延山正捧着一大碗肉菜,呼噜呼噜的就着馒头吃,延陵依旧直挺挺的躺在床铺上,冷眼盯着帐顶,一副万事不关己的模样。
巫子玉何曾干过这等体力活,只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架,愤愤抱怨:“这个云棠,上辈子一定是把斧头,整体就知道砍树、砍树!”
延陵懒洋洋的翻了个身,话里藏针:“能进山砍树也是种福气,如果有人能帮咱们武烈将军找到他想要的那棵树,可是大功一件。”
巫子玉撇嘴:“如此福气,还是落到别人头上吧,我可不要。热门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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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辰正嚼着一块干粮,闻言,抬眸看了眼延陵,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云霸又带人来了他们营帐,十分客气的请延陵去云棠帐中一叙。
延山被云霸砍过一刀,一见此人,就如炸毛的狮子般,抡起刀挡在延陵面前,不肯让他们带人。
倒是延陵施施然起身,认真整理好衣甲,又耐心的安抚了一番延山,就不紧不慢的跟着云霸走了。
延陵离开没多久,外面营帐忽然又乱了起来,巫子玉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道是鹰击将军刚刚派人带走了两个新兵,说是和青岚冤死之事有关,要严加审问。
众人惶惶不安,生怕事态蔓延下去,会祸及自己,巫子玉和延山想起青岚,又是一阵伤感。
夜半时,延陵被送了回来,整张脸都是青肿不堪,嘴角和鼻尖还挂着血。
延山和巫子玉已经相偎着酣睡过去,九辰枕臂躺在榻上,对着帐顶发呆。
延陵简单洗了把脸,便挨着九辰,和衣躺下,双肩微微颤抖。
九辰猜测他体内幻血掌毒性又发作了,懒懒道:“瞧你这模样,定是没乖乖交出那半张草图。”
延陵笑了声:“我开了条件,他不敢答应,可怪不着我。”
九辰侧眸:“什么条件?”
延陵挑起眉尖:“我只不过让他喊声「爷爷」而已。”
九辰轻轻闭目,感受着这座营帐四周萦绕的内息,道:“暗血阁的人,已经到了,你最好的退路,就是用那半张草图向云棠换取解药。”
延陵语气带了丝不屑:“延氏替人背了一辈子黑锅,也该有点骨气了。当年楚公主造破云弩,只怕,也没想到它会成为承载欲望与贪婪的杀人工具。”
九辰微扬起嘴角:“你可听说过四个字――以戈止戈。”
延陵颤抖的双肩有一瞬的僵滞,默了许久,他哂然笑道:“我所见所闻,只有杀戮而已。”
“若有一日,破云弩可成为「止戈」工具,你可愿它重现世间?”
延陵懒懒翻了个身,没回答。
次日,晨练完毕,延陵一反虚弱之态,坚持要跟着新兵们进山垦荒。
众新兵见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将一颗颗碗口粗的树木连根砍断,都以为他身怀神力,纷纷凑过去讨教经验。
延陵却道:“树木皆有纹理,顺着纹理砍,自然事半功倍。”
众人按照他指点的方法,砍起树来,果然省力很多。
砍到半晌,有新兵发现一棵通体紫色的树木,纹理呈螺旋状,无论照着哪个方向的纹路砍都砍不断。
云霸和延山皆是臂力惊人,两人好胜心起,合力握住树干,压弯到地面,谁知,那树干几乎弯成半圆,依旧不折不断。
延陵走过去,看了眼那棵树,满是凉薄道:“紫衫龙木,木中国老,岂是凡人能亵渎的?”
云霸一把揪住他衣领,激动问:“你说――这就是将军一直要找的紫衫龙木!”
延陵露出讥诮之色。
当日午后,云棠就亲自带人进山,欲将整棵紫衫龙木连根挖起,搬回营中。
可惜,那紫衫龙木的树根遒劲盘结,几乎蔓延进了整座山峰深处,斩不断、挖不出,整个步兵营忙活了一下午,那棵树依然屹立不倒的立在原地。
云棠只能回营另想方法,等入夜,又派人将延陵请了过去。
但凡知晓些内情的,都知道,当年,楚国九州公主,就是用巫山的紫衫龙木造出了破云弩。云棠五年来一无所获,如今得到紫衫龙木,制造破云弩一事,只怕要有些进展了。
连始终坐镇骑兵营、从不露面的王使都亲自到步兵营,向云棠询问紫衫龙木之事,并连夜将这个消息经由暗血阁传给了巫王。
延陵翘着腿,在云棠帐中蹭了两碗好茶之后,终于说出了挖出紫衫龙木的唯一方法――炸断树根。
云棠斟酌之后,觉得可行。次日,便命人在那颗紫衫龙木附近埋了一圈□□,准备炸山挖树。
这日,骑兵营忽然传来消息,青岚被冤杀之事有了新的进展。而这些或明或暗的线索,都把真凶指向了云棠的贴身副将――云霸。
据说,那名假扮成骑兵营新兵,假传军令,把青岚骗到鹰击将军大帐的,竟是武烈营一个弓箭手。这两日,青岚化作厉鬼索魂之事传的沸沸扬扬,鹰击将军又严加追查,那人惶惶不可终日,便在半夜时分,偷偷到骑兵营营门口探查情况。
这人本想在青岚被斩杀的地方拜祭一下,让那冤鬼莫找自己麻烦,谁知,抬头一看,那旗杆子上果真吊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影,正七窍流血的望着他。那眉眼面目,竟与青岚一模一样。
他惨叫一声,吓得瘫软在地,正好被巡逻的将士逮了个正着。
那人自杀不成,几番酷刑下来,便招认这一切都是受云霸指使。目的,就是铲除延氏兄弟的同党。
鹰击将军立刻下了道令箭,派人到步兵营捉拿云霸。云霸虽骄横惯了,见这形势,也慌了。他闻风躲到云棠帐中,大呼冤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云棠给他做主。
云棠又惊又怒,大骂云霸“自作聪明”,他紧抓着案沿,痛心疾首道:“军法无私情,即使你是我亲侄儿,也不能例外。你要真想顾及我云棠的老脸,就到鹰击那儿自首,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云霸抱着云棠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午后,就在自己的营帐里一刀抹了脖子。
云棠抚着云霸尸体,忍泪叹道:“孩子,算你有些骨气。”
众人受云霸欺压已久,听闻此事,皆是奔走欢呼。
云棠却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日将西落时,他只带着十几名亲兵,进山去炸那棵紫衫龙木。
轰隆隆的巨响响彻天地、整个地面都剧烈震颤时,步兵营的新兵刚结束操练,正聚在一起吃晚饭。
一个满脸是血的人跌跌撞撞奔进大营,嘶声吼道:“将军出事了!将军出事了!”
半个时辰后,云棠被人用担架抬回了营帐。他五脏皆被失控的火药炸碎,已经说不出话来,唯独一双眼睛猛烈睁开,死死地瞪着帐外,满是不甘。
主帅殁于营中,新兵营全军缟素。
王使亲至吊唁,威虎大将军列英一身麻衣,带着各营大将齐聚帐前,发誓要找出真凶,以慰武烈将军英灵。
威虎军立军数十年,威震九州、军法严明,从未发生过如此恶劣事件。
巫王得知消息,震怒不已,连下三道王令,命王使暂缓归程,协助列英查明真相、并整饬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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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漏网之鱼
栖霞宫外,景衡带着小僮,给守门的护卫递上身份名牒,又经过两层搜检,才顺利进入这道宫门。[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自从湘妃在南山寺遇刺后,巫王便加重了栖霞宫的防守,除帝后之外,其余人必须经过搜检才能出入这里。
即使,景衡是巫王亲自指派给湘妃的医官,也不能例外。
暮秋之季,蔷薇正香。
湘妃如往常一样,坐在苑中的藤椅上,抬眸凝视着花架之间跃跃跳动的阳光。
景衡诊完脉,又例行询问了一些问题,便写了张方子,命小僮下去煎药。
“娘娘伤势已无大碍,今日之后,当以调养为主。”
见湘妃依旧注视着花架,毫无反应,景衡又捋须道:“这风,不宜多吹。”
湘妃这才转目而笑:“太医令的话,本宫记下了。”
景衡将新配的药膏交于白芷,正欲退下,湘妃盯着他左手小指上一块丑陋的疤痕,似是不经意问:“景馆主手上的伤,也是当年南山寺钟楼失火所致么?”
景衡手上肌肉不禁一抽,面色波澜不惊,朗朗一笑:“炼药时不慎灼了手,实在不该在娘娘面前露丑。”
湘妃静静注视着他,手里却摇起美人扇,不急不缓道:“那真是可惜了。那日,刺客为躲避戍卫营追杀,将本宫挟持至钟楼——”
景衡手上肌肉又是一抽。
湘妃恍若未见,继续摇扇道:“那钟楼里的景象,当真是惨烈得很。每一层,皆是白骨累累,尸油遍地。莫非,当年王后生产,南山寺一半僧尼,都陪着御医们进去找止血的香灰去了?”
景衡垂手道:“当日,能止血的香灰,确实只有钟楼有。”
“可令本宫不解的是,那些白骨,平躺于地,排列整齐,毫无挣扎痕迹,实在不像是突然遭遇了天火之态。景馆主当时也在里面,可知晓其中内情?”
湘妃目中突地凝起一团冷光。
景衡惶恐道:“老臣愚钝。”
湘妃见状笑道:“每每提起这件旧事,景馆主都紧张的很呢。听说,太医出宫,必须贴身携带戍卫营特制的腰牌。当时,先王共派去三名医官助王后生产,可据本宫所知,那钟楼里,其实只找到了两块腰牌。”
顿了顿,湘妃幽柔的眸光紧紧缠住景衡:“也就是说,除景馆主外,还有一名医官,从钟楼里逃了出来。”
这是十六年来,景衡第一次感觉到,某种不可控制的力量,抑或危机,正在悄悄的靠近自己。[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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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找到那名医官,王后不惜冒险启用风国暗探,看来,那夜钟楼里,的确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呢。”
湘妃半嘲半讽的说罢,便继续抬眸欣赏花架子。
景衡刚离开,白芷便忍不住道:“娘娘既知那日的刺客是王后所派,又抓住了这件旧事把柄,为何不直接回禀王上,借机扳倒王后,让他们帝后离心。”
湘妃眉尖一蹙,露出抹凉薄笑意:“你真当巫启是伶俐智昏的庸君么?他若真的沉迷于美色,就不会派人监视我在南山寺的一举一动。这深宫之中,稍有差池,便是杀身之祸。若非王后精心安排的这场刺杀,我也不可能将计就计,进入钟楼。”
她不紧不慢的啜了口白芷递来的汤药,冷冰冰笑道:“本宫尚来不及感激王后,怎会落井下石?更何况,那件旧事,若真有内情,便是足以搅乱这巫国前朝后宫的内情,时候未到,本宫何必急着收线?”
由于巫后近日感染了风寒,离开栖霞宫后,景衡便到章台宫为巫后例行请脉。
所有宫人俱被屏退,巫后素妆披发,斜躺在暖榻上,形容甚是憔悴。
景衡请完脉,忧心忡忡的道:“王后忧思过虑,太伤心神,切要保重凤体才是。”
巫后却取来铜镜,直勾勾的盯着镜中的自己,惨然笑道:“本宫花重金买来的杀手,为了活命,竟然挟持那贱人进了钟楼,本宫怎能不恨!”
景衡闻言,眉心一跳。
果然,巫后将视线锁住他,用一种成竹在胸的姿态问:“她都与你说了什么?”
事已至此,景衡只能垂首叹道:“诚如王后所想,她发现了腰牌之事。”
巫后握着铜镜的手指,因突然用力而变得惨白。
景衡略有愧疚,道:“当日,是臣疏忽,没有及时取走他们身上的腰牌。等返回时,钟楼已经坍塌了一角,恰恰封住了入口。”
“一个来路不明的祸国妖女,不过仗着一张假皮囊,竟也妄想在这后宫掀起风浪!”
巫后深深闭目,平复片刻,才有些疲累的摆摆手,道:“本宫乏了,太医令先退下罢。”
日暮之时,巫后才慵懒起身,独自坐到铜镜前打理妆容。
自从隐梅伏罪、被发配到浣衣局永不得出之后,她便习惯了自己做这些事情。
待一切打理完毕,巫后看了看天色,却只唤来掌灯宫婢,吩咐道:“今夜,只点三盏灯。”
那宫婢低声应是,生怕惹王后不快,小心翼翼的问:“请王后明示,哪三盏为好?”
巫后却难得婉柔一笑,理着鬓发道:“就点三盏竹灯罢。”
守在殿外的宫人正要询问王后是否用膳,巫后已当先道:“本宫乏了,你们在外面伺候即可,不必传膳。”
半个时辰之后,槅扇里面的佛室,突然传出了极轻的叩击之声。
巫后怔了一瞬,才缓缓起身,握起一只烛台,朝章台宫最里面的佛室走去。
佛室正中,是一尊白玉铸成的观音像,观音像前,则竖着一个木制的十字刑架。
隔着飘曳的烛火,隐约可见,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影,正背对着佛室门,站在刑架旁边。
巫后凝视着这道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背影,手中烛台,倏然抖了抖。
满室烛火中,那人缓缓转身,露出斗篷下清秀干净的脸庞,却是子彦。
巫后把烛台放到观音像前,虔诚的拜了一拜,才睁目注视着对面的少年,唇角牵起丝笑意,道:“你瘦了。”
子彦神色晦暗不明的回望巫后,未置一语。
见状,巫后冷峭一笑,凤目微挑:“怎么,你还在因为刺心草的事与我置气?”
子彦眸底立刻凝起两团冷冰。
巫后移开视线,伸出手,一点点抚摸着木质刑架上沉积多年、早已干涸的血迹,抬高了几分语调道:“还记得吗?我们的第一个计划,就是在这里启动的。”
子彦眸底的冰乍然碎裂,他自然记得,很多年前,那个本就重伤高烧的小小少年,只因为在宫宴上跟他的妹妹含山公主抢了一口菜,便被他自己的母后绑在佛室的刑架上,饿了整整两日,险些脱水。
他知道,他一个人住在沉思殿里,无人照顾起居,无人照顾衣食,每次从东苑大营训练回来,都要绕道到司膳房去领自己的那份吃食。
那小小少年,被放出那间佛室时,正是深夜,司膳房早已关门。于是,自己派了名影子,用一只香喷喷的烧鸡,就轻松把他带进了西苑,制造了那场意外的兄弟相见。
这些年,这些片段,总是零零碎碎,反复在他脑海深处翻涌。
子彦眸光越缩越深,仿佛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直到巫后指尖掠过刑架上垂落的铁链,发出一连串声响时,他才蓦然惊醒,恢复往常的纯净眸光。
“今日,究竟是为何事?”
子彦微微侧过头,斗篷下,神色模糊不清。
巫后满意收回手,恢复端肃神色,道:“华氏遗孤,可有消息?”
子彦冷淡道:“尚无。”
巫后无端生了丝清冷,她紧了紧披风,带了一丝警惕意味,道:“有人发现了钟楼里的秘密,当年华氏侥幸逃脱的那条漏网之鱼,必须尽快铲除。”
“昨日,王上将龙首四卫重新调回了暗血阁,血卫动起来不方便,只能动用影子。”
子彦斟酌片刻,抬眸道:“最好让薛国师派风国暗探相助。”
巫后转目不语,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有一个人,如果你能说动他帮你,比十倍的风国密探都管用。”
“是。”
子彦经由暗血阁的密道,一路返回西苑时,思戾殿窗前,正立着一个身着龙纹披风的人影。
子彦近前几步,垂眸跪落:“儿臣见过父王。”
巫王转身扶起他,皱眉问:“这个时辰,去下面做什么去了?”
子彦恭敬答道:“关于血卫调配之事,儿臣还需和龙首四位长辈商量。”
巫王颔首,笑道:“算你懂事。”
子彦这才波澜不惊的问道:“龙首四卫是父王最信任的血卫长,如今调回暗血阁,儿臣惶恐,正寻思给父王再挑几个信得过新晋血卫长,护驾左右。”
巫王抬掌截住他话头,若有所思道:“龙首四卫,只是暂时调离孤身边。”
见子彦露出疑惑之色,巫王负手,面色多了分凝重:“云棠暴毙之事,想必你听说了。此事影响太过恶劣,孤必须揪出那个幕后黑手,稳定军心。威虎军中,猛将虽多,论起调查追踪,却输暗血阁许多。”
“父王的意思,可是让龙首血卫协助列英将军调查云棠之事?”
“不,是协助你。”
子彦目光倏然一凝。
巫王墨眸深深的望着对面的少年,沉声道:“孤已给列英下了道密旨,让他全力配合你调查此事。威虎军上下,但有阻碍,可先斩后奏,龙首血卫,也听你调派。”
“云棠之死,与破云弩脱不了干系。查出真凶,只是第一步,你最重要的任务,是替孤取回延氏手中那张破云弩草图,助孤造出破云弩,让阿语的心血重现世间。”
“你——可能办到?”
子彦撩衣跪落,深深一拜:“儿臣必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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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飞蛾赴火
青岚是在云棠遇害的第二日回到步兵营的。热门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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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起云霸伏诛,众人隐约都明白过来,青岚之死,只是鹰击将军为破案而设下的一个圈套。
由于青岚是被鹰击将军亲自护送归营的,大家一改往日冷淡态度,皆热络的同青岚套起近乎,光晚上邀请他去帐中喝酒的人,就来了好几拨。
青岚天生爱热闹,来者不拒,喝完这一营,就接着去下一营喝,一夜连喝十营,不仅没醉倒,反而越发的精神抖擞。
巫子玉看得甚是眼红,撇嘴道:“见过不识好歹的,就没见过你这么顺着杆子往上爬的!”
青岚在帐内把一双斧头舞得虎虎生威,抬起下巴,倍儿是骄傲的道:“那是兄弟们看得起来我,你懂屁!”
终于,帐内唯一的一盏油灯,被他一阵斧风灭掉。
九辰本是睁眼躺着,黑暗中,无语的闭上了眼睛。延山打着呼噜翻了个身,继续和周公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梦话。
巫子玉撇了撇嘴:“真是有辱斯文。”正要摸到自己那块床边睡觉,他旁边的延陵忽然坐了起来,喘着粗气,哑着嗓音道:“谁灭了灯?!”
他声音很虚弱,隐隐透着焦躁与不安。
青岚连忙收起斧头,重新点好灯,抓着脑袋道:“那个……不好意思啊,你别生气,我这人一喝酒就容易收不住。”
他这才看清,延陵一张脸,竟然比纸还惨白几分,嘴唇也透着异样的青灰色。青岚乍然一惊,脱口问:“你怎么病得这么厉害?”
油灯亮起来后,延陵眸底的不安消散了不少,只是额上,仍旧布满细密的汗珠,稍稍一动,便要喘上很久。
他性情孤僻,说话又向来刻薄,这营帐里的人除了延山,基本无人敢主动招惹他。连自来熟的青岚拿热脸贴了几次冷屁股后,都不再自讨没趣。
只有九辰清楚,延陵所中幻血掌,已近七日之期,他现在这光景,基本与等死无异。
这两日,延陵皆是彻夜枯坐,直勾勾的盯着帐外,静如死水的眼睛里,偶尔闪过一丝细碎光芒,也是尖利的。
云棠死后,巫王虽下令彻查,但新兵营操练事宜一如往昔。看似风平浪静的局面之后,人人都感觉到,一股暗流正悄悄涌动,只等合适的时机爆发。
有了暗血阁的介入,这一桩谜案也果然进展神速。擅于追踪的龙首血卫,很快在出事的地点发现了端倪――被炸得满地狼藉的紫衫龙木附近,除了浓重的火药味儿,空气里,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酒香气。
这缕特殊酒香虽然极其难辨,却逃不过血卫灵敏异常的鼻子。他们命人翻开四周山地,果然嗅到了更浓烈的酒味儿。
擅造军火的云棠,为何会因用量失控,而被自己埋得火药炸死,一直是这桩案子最大的疑点。
有了这个发现,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在埋火药的地方,又埋了遇火即爆的酒,才导致了意外的发生。
威虎军各营盘之间都有山道相隔,这面山属于新兵营操练地盘,其余营盘的人无令不能擅入,酒的来源,自然是新兵营内。
有了这条线索,威虎大将军列英当即下令排查整个新兵营,云棠出事前,哪个营曾去后勤处大量领酒。而要把这么多酒,避过重重盘查,运到山上,也并非易事。想到这一层,列英也命各个营口加紧复查那几日进出的粮草车辆,有无异常。
除此之外,协助查案的龙首四卫,以雷霆之速将云棠几名亲信都羁押了起来。理由是,凶手既然能提前把酒埋在火药旁,一定是事先知道了云棠的计划,并且非常清楚火药埋的位置。这几名亲信,无疑是嫌疑最大的人。
可惜,整整一日盘查下来,新兵营酒和粮车的进出都没有发现丝毫问题。几番审讯下来,云棠的几名亲信也只是不停的喊冤。
入夜,列英正坐在帐中和各营主将商量下一步对策。帐外忽然飘入一个黑影,恭声禀道:“阁主到了,请将军上山一叙。”
列英自然识得,这是受王命潜伏在新兵营的暗血阁影子,乍闻「阁主」二字,他微微吃了一惊,忙肃然道:“请壮士前面带路。”
其余将官不明状况,皆面面相觑。
更深露重,山上温度极低。潇潇冷风中,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正站在出事的废墟之上,眺望远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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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四大血卫漂浮在半空中,手中血刃,如一双双搜寻猎物的眼睛,正张大瞳孔,俯视着四方土地。
暗血阁阁主的分量,列英心里清楚的很,自是不敢怠慢。带路的影子已经隐退到暗处,列英走上前,正犹豫如何开口,那人已缓缓转身,两手藏于袖中,微垂双目,谦逊而有礼的道:“列将军,劳驾。”
斗篷下,列英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只能凭直觉勾勒出一个简单轮廓。但从这清澈温润到极致的声音里,他几乎可以断定,说话之人,必是一位翩然如玉的谦谦君子。
他周身散发的柔和安宁气息,实在无法让人和「暗血阁阁主」五字联系在一起。
列英晃神间,不由想到,究竟怎样一副清秀雅致的相貌,才能配得起这静水流深般的嗓音与气质。
而此刻,子彦只是微垂双目,云淡风轻的道:“前因后果,本阁已经知晓。埋酒之人,将军不必查了。”
列英一怔,按下疑惑,谨慎问道:“阁主这是何意?”
子彦轻笑道:“因为,根本无人埋酒。”
这下子,列英彻底听懵了。
“很简单。”子彦指尖滑过袖中玉箫,不紧不慢道:“将军只需找出一个人。他对山间林木极其了解,并且提前知道云棠的计划。”
夜色极深时,始终枯坐床头的延陵忽然动了。他本在病中,只穿了件单衣,为了减小动静,连鞋都没穿,就悄无声息的走出了营帐。
延陵离开后,躺在床上的九辰,蓦然睁开了眼睛。
一念闪过,他迅速换上从府中带来的夜行衣,悄悄跟了出去。
暗夜中,延陵仿佛一个长着翅膀的幽灵般,借着风势,急速穿行。
中了幻雪掌,还能如此游刃有余的驾驭内力,九辰暗道,他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只是,重伤之下,如此动用内力,后果,亦不堪设想。
延陵最终停在了一处山谷前。
他迎风而立,背对着九辰,不屑的哼了声:“我的事,与旁人无关。”
九辰没理会他,抱臂扫了眼底下情形,只见谷内匠人穿梭,近百个火炉嵌在山壁中,炉火皆是纯青。匠人们淬铁炼钢,井然有序,刺耳的击打声和着机械齿轮运转之声,直震得人耳膜发疼。
这――应该就是云棠苦心经营多年的兵器铸造之地。
九辰瞅了延陵一眼,半是奚落半是认真的问:“你先坑了云棠,如今又惦记上了他最宝贝的兵器库,就不怕他化作厉鬼找你索命?”
延陵并不否认,只惨然一笑,目露刻薄:“我活鬼一个,怕什么厉鬼。倒是你们,一个比一个急的跟过来,可是跟我一样的居心?”
九辰皱眉,侧眸望去,果见左侧山坡上,隐约立着一个绰约人影,也是夜行衣装扮,黑纱罩面,如墨青丝随风飞舞,手中两柄弯刀,在暗夜中闪着烁烁寒光。
“看你们这装束,可比我居心不良多了。”
延陵嗤笑一声,身形一晃,已经一阵风似的朝谷中飞掠而去。
幽兰水眸微动,正要追过去,九辰已纵身一跃,点足间,堪堪挡住她去路。
“这里是巫国兵器库,你没资格进去。”
暗夜中,他一双眼睛渗着寒光,如两道冰刀般,戳进对面少女的眸子深处。
“没有哪个将军,不迷恋兵器。”幽兰仰起头,毫不避讳的道。
九辰的心一点点冷下去,侧眸,勾起嘴角道:“你果然是为了破云弩而来。”
“你既然对破云弩如此感兴趣,当日在南市铁铺,为何甘心把那半张草图拱手相让?”
幽兰避开他一双逼人黑眸,背着手,轻语道:“我压了一注,赌你能画出另外半张。”
见九辰瞬间黑了脸,幽兰忽然眨眼,道:“你晚些时候再生气。这谷里藏的破云弩,都是半成品,我瞧两眼损害不了巫国什么利益。倒是这位延氏少主,如果他遭遇了不测,那对你才是大损失呢。”
九辰默了默,果然冷着脸走开,朝延陵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幽兰露出一抹慧黠笑意,便也收起思绪,闪身向谷中掠去。
山石后面,慢慢闪出一个白袍少年,此刻,正双目冷沉、面似寒冰似的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九辰是在谷中一个存放兵器的石屋里找到延陵的。
看守石屋的两名士兵已经不省人事,延陵背对着石门,赤脚站在地上,正举着根火折,仔细打量石屋里一辆辆积满灰尘的巨大连弩车。
九辰见这弩车足有一人高,以车为架,车上连着一面床弩,长十尺有余,以弹簧绞盘引弦。弩上机匣,可装十多支□□,□□尾部,则连着弹簧绞盘。
“据说,真正破云弩,一弩可放二十五矢,所用箭矢,最细也有碗口粗,最厉害的机匣,甚至能把一颗榆木树干直接装进去。”
九辰托起下巴,有些狐疑不定道:“这并不是破云弩,你为何执意毁掉它?”
延陵的嘴角、眼睛、鼻孔,开始慢慢的流出细细的血丝。
他伸出手,一点点抚摸着眼前的弩车,无限讽刺的笑道:“五年前,他们为了得到那张破云弩草图,屠戮我延氏满门。为了保住那张图,父亲不惜以命相搏,最终,也只抢回来半张。我们四处逃亡,为了永绝后患,父亲在临死前烧掉了那半张图,并嘱咐我,一定要找回另外半张图,彻底毁掉。我听说,威虎军中已有人造出破云弩,为了一探究竟,才来到这里。却没想到,我的仇人,也在这里。”
九辰隐隐意识到什么,嗓子忽然有些发干。
“当年,我全族死于血刃之下。而我,就要和父亲一样,死于幻血掌下。”
延陵惨然一笑:“你猜的不错,害死云棠的人是我,现在要毁掉弩车的人,也是我。我延氏一族的心血,决不能落在这样的小人和昏君手里。”
说完,他用尽全身力气,猛一挥手,把火折抛向了弩车。
蒙尘已旧的弩车,乍然感受到火的气息,开始热烈的回应,很快,就被裹卷在熊熊烈火之中。
延陵踉跄转身,惨白的脸上,是死灰般的平静。
他忽然开怀的大笑起来,笑得是那么真切、自然、舒畅。
九辰没想到他如此决绝,无端有些恼怒道:“你即使毁了弩车,只要他们有图,照样可以再造出来。你纵使能烧毁一辆,日后,难道能烧掉百辆千辆万辆吗?!这么做,只会引火烧身而已!”
延陵笑得更加厉害,他露出一抹诡谲笑意,道:“你知道吗?那日,云棠威胁我交出草图时,我才知道,那半张草图,只在他手里待了三个月,便被别人抢走了。他和那个昏君手里,连半张草图都没有。只有云棠死了,那昏君就不可能再造出破云弩了。”
说到最后,他竟是笑得流出泪来。
九辰闻言一震。
这一刻,他才明白,他手里的那半张破云弩草图,很可能就是这世上仅存的破云弩草图了。
那么,当年从云棠手里抢走草图的人,又是谁?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兜兜转转,落到南市的铁铺里。
大火很快惊动了正在谷内铸造兵器的匠人,九辰猛地收回思绪,混乱间,他清晰的感受到,四股内力,正以超出他想象的速度,朝这里靠近。
延陵对这满耳喧嚣,只讥诮一笑,仿佛一个殉道者一般,转身就朝火海中走去。
九辰大惊,点足掠起,直接从半空攥住他的手臂。
延陵却并不回头,第一次,用平静的语调道:“左右不过一死,何必拦我?”
“替我……照顾好延山。”
说罢,他缓缓运起内力,任嘴角血流如注,向着火海而去。仿佛,只有那个世界,才能让他得到浴火重生。
眼见着延陵一只脚就要踏入火海,九辰无计可施,只能运起更多的内力拉住他。
几乎同时,四道血影,鬼魅般飘进石屋,四散排开,漂浮在半空。
烈烈火焰,投射在他们手中的血刃之上,流转翻旋,妖冶无双。
龙首四大血卫?!
九辰大吃一惊,电光火石之间,再顾不得什么,直接飞起一脚踢向延陵脑门,趁他栽倒的瞬间,把他从火海里捞出来。
四大血卫却并不急着动手,无数密密麻麻的血丝,却从他们掌间散发出来,在半空结成一张血网,恰困住石屋里的两个少年。
九辰知道,这些血丝里含有剧毒,沾上一点,就会内力全失。这些血丝看似起一碰就断,其实比最上等的冰丝还要柔韧。
以前,巫王曾用这个方法来审讯犯人。他起初不屑一顾,直到一个不懂武功的内侍,因为不小心触碰到一缕血丝,当场暴毙后,他才真正的对这种东西产生了恐惧。
血丝越来越多,血网越来越密,九辰心一横,看准血丝最密的地方,捡起脚边一根燃烧的木条,就扔了过去。
血网果然被烧断一片,出现了缺口。九辰大喜,又连踢了几根烧得正旺的木条过去。奇怪的是,这次的血网虽然破了更大的口,但很快就被源源涌来的血丝重新结好。可第一次被他打破的那个地方,依旧是个缺口。
九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脚,然后又看了看缠着黑色布条、正在渗血的右手,忽然有些明白过来――这血网,难道怕血。
想到这里,他立刻解开手上的布条,用右手悄悄碰了碰脚边不远处一片血网,血丝果然消失了。
密不透风的血网,很快被他用抹出一个大洞,浮在半空的龙首血卫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九辰已经带着延陵从血网下逃了出去。
四大血卫立刻拾起血刃,缠杀过去。
幽兰从暗处闪出,扔给九辰一柄弯刀,急问:“对付他们,用什么招数?”
九辰捉住刀柄,背靠着幽兰,黑眸异常灼亮:“他们每一个招式都是血丝结成的剑阵,要打败他们,必须破了他们的血阵!”
说罢,两人同时出刀,卷入血舞之中。
由于他们均是夜行衣装扮,四大血卫只能依稀从身量辨别出对手是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心中不免多了丝不屑和轻蔑。
直到十招之后,刀光血光绞在一起,血刃依旧没能压制住那两柄弯刀时,面具下,四名龙首血卫的神色才渐渐凝重起来。
十招还解决不了的对手,就真的是对手了。
九辰和幽兰却不想恋战,龙首四卫心思动摇的一瞬间,他们看准机会,破阵而出,架起延陵就朝石屋外飞掠而去。
夜冷,月寒。
原本匠人穿梭的谷内,已经空无一人,唯独谷中央,站着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影。
后面,血卫们已经浮在夜空中,重新结阵。
九辰和幽兰都明白,如果他们合力攻一侧,胜算虽大,延陵必会落到一方手中。
唯一的办法就是――
“我打前,你打后!”
“我打前,你打后!”
异口同声的说完,两人立刻看了对方一眼,同时露出怪异的表情。
龙首血卫虽然难对付,但毕竟熟悉招数,可前方的神秘人,竟让他们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才是最危险的。
沉默片刻,九辰又重复了一遍:“我打前,你打后!”
待幽兰反应过来时,他已携刀刺向前方那道披着斗篷的人影。
幽兰放下延陵,出刀转身间,只来得及清,那始终静若处子的神秘人,袖中猛然飞起道道冲天剑气,将他五步之内的东西,都吸卷了进去。
剑气流转中,九辰感觉整个身体都要被撕碎,手中弯刀也一节节碎掉,他拼起全部内力,将手中仅留的刀柄飞速震出,刺向前方那个人的心脏。
那个人始终一动不动,仿佛不知道危险的降临,却在残留的刀刃划破斗篷一角时,袍袖一挥,轻松震碎整个刀柄。
九辰只觉心口一凉,低头,那人袖中隐藏的一截玉箫,不知何时已刺入自己的胸口。
侧眸间,斗篷下的人,也终于看到了那一双亮似星辰的眼睛。
漫天剑气毫无预兆的消散掉,静夜中,两道人影相对而立,一个摇摇欲坠,一个袖藏杀器。
下一瞬,那人静如雕像的身影,几不可见的晃动了一下,触电般把玉箫收回袖中。
沉闷的山谷中,猛地平地炸起一个个□□,待烟雾消散,谷中,除了昏迷不醒的延陵,早没了其余两人的踪迹。
列英带人急急赶来,见状,忙命人先把延陵看押起来,满是遗憾道:“可惜让那两人逃了!”
为首的血卫哼道:“无妨。他们之中,有一人被阁主的玉箫所伤。只要大将军下令搜营,自然能找出他们。”
列英点头称是,他正想请教子彦,今夜之事,如何向王使和巫王交代,却发现,这位阁主大人只是对着夜空出神,丝毫没有善后该有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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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命悬一线
龙首四卫收回血刃,老大「血凤」鹰隼般的眼睛逡巡一圈,然后走到爆出□□的地方,捡起一枚碎片,眯眼问道:“列将军可识得此物?”
列英近前一看,骤然变脸:“是骑兵营特制的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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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凤倒像是发现了极为有趣的游戏,啧啧叹道:“还真热闹啊。列将军,还等什么,立刻下令搜营!”
下一瞬,那枚碎片,已在他掌间幻化成一团血雾,飘散入黑夜更深处。
列英早已习惯此人强硬态度,也并不计较。他召来随侍的副将,正要下搜营令,一个沉着温润的声音忽然响起:“且慢。”
不轻不重,却不容置喙,竟是始终沉默不语的子彦。
血凤微有不悦,哼道:“阁主这是何意?”
子彦随意摆弄着袖中滑出的一截玉箫,缓缓而笑:“他们既敢冒死闯入这里,就一定想好了退路,搜营又有何用?”
老二「血燕」冷冷讥诮:“不知,阁主有何妙计?”
“以延氏为饵,钓出他们。”
子彦负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这确实是一出好计,血鹰和血燕没有反对,老三「血鹰」忽然插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二人,似乎对咱们的招数很熟悉。第一招,就破了咱们阵法。”
斗篷下,子彦握箫的手,骤然攥紧。
老四「血狐」懒懒道:“猜来猜去真无趣,等抓到人了,我要喝他们的血来解恨。”
山谷外,九辰和幽兰确定已经成功逃脱血卫追踪,才敢暂时停下脚步。
九辰视线有些模糊的盯着前方不远处的白袍少年,轻扬起嘴角:“谢谢你,阿剑。”
季剑始终背对着他们站着,闻言,只是握紧拳头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幽兰犯愁的,却是怎么善后:“明日一早,他们定会搜查所有营帐,这伤,是瞒不住的。”
“他们要找的,只是被玉箫所伤的人,如果我不是被玉箫所伤,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九辰偏过头,低咳了几声,异常冷静的道。
幽兰看他额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汗珠,还欲再言,九辰已经黑眸灼灼的冲着季剑道:“阿剑,明日一早,还要麻烦你再帮我一次。”
于是,次日晨练,骑兵营的新兵季剑和步兵营的新兵九辰因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新兵营。据说,那位脾气火爆如雷的季小将军,一怒之下,直接朝 那个步兵营新兵的心口捅了一剑。
自云棠死后,步兵营暂时由鹰击将军接管,和骑兵营一起点卯操练。两营虽然时有摩擦发生,但如此恶劣的打架斗殴事件,还是头一次。
最后,还是鹰击将军亲自出面,罚两人各自回营思过、写自省书,才算解决了这事。
不过,令九辰和幽兰感到奇怪的是,直至上午操练结束,都没有人过来搜营,昨夜云棠所造破云弩被毁之事,也没有透出半点风声。
列英为了方便查案,直接在新兵营搭了个临时的营帐,乍听说此事,忙让人带了军医过去给九辰瞧伤。
毕竟,这位小殿下虽然是隐姓埋名呆在军中历练,若真有好歹,巫王那边,他一百个脑袋都不够交代的。
彼时,子彦和龙首四卫皆在列英帐中商量下一步计划。
听了这件稀奇事,老四血狐露出抹狡猾的笑:“咱们小殿下伤的倒是时候。”
血燕哼了声:“老四,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求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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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狐嘿嘿一笑:“老大都没急,你急什么。小殿下自有王上和阁主「疼爱」,你说你 ,老凑个什么劲儿?”
老三血鹰不耐烦道:“老四,你闭嘴!咱们在商量抓逃犯的事,你老扯上小殿下做什么?”
血狐扶了扶被血燕打歪的血纹面具,赔笑道:“二哥三哥别生气,我又没说小殿下是逃犯――”见血燕又要给他一拳,血狐忙捂住嘴巴,闷声道:“我不说,我不说就是了。”
一直没说话的子彦,突然扶案站起,正色道:“各位叔伯跟随父王多年,当知「祸从口出」的道理,这等戏言,岂可乱说!”
相处以来,对龙首四卫,子彦始终态度谦恭,从不摆阁主架子,如此疾言厉色,倒是头一次。血狐赶紧识趣的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没有人注意到,老大血凤诡谲难测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精光。
趁着「思过」的间隙,九辰来来回回在新兵营里转了好几遍,都没能打探出延陵被关押的地方。夜里,幽兰又出去探查了一遍,也是一无所获。
延陵一失踪,延山几乎是陷入了崩溃状态,不是忽然呼天抢地的大哭,就是疯疯癫癫的要出去找延陵。
青岚不厌其烦,但想到他们兄弟确实很可怜,也只能忍着。最后,还是巫子玉神秘兮兮的揣测道:“听说,今日伙头营送到王使帐中的膳食,同样的饭菜,都是送两份。那帐中,肯定还住着一个人呢。”
向来榆木疙瘩似的延山这次反应超快,激动得从床上跳起来问:“你是说,小陵住在那里面!”
巫子玉无辜的摊摊手:“我可没这么说。”
次日,训练休息时,九辰特意留意了王使帐中动静,果然发现送进去的膳食是双份。而整整一上午,除了王使偶尔出来透透气,那营帐里再也没有出入过第二个人。
见九辰心事重重的回来,幽兰凑过去,问:“要不要我夜里再去探探?”
九辰却摇头,道:“这位王使,本就是暗血阁的人,龙首四卫把延陵关押在他帐中,的确方便掩人耳目。”
午时,操练结束,众人各自回营用饭休息。
九辰一边啃着大饼,一边思索下一步行动。今日,已是延陵中幻血掌的第六日,若再找不到解救之法,他就真的要性命不保了。
以龙首血卫的精明和手段,只怕,很快就能查出云棠死亡真相,亦会发现延陵手中并没有破云弩草图。
还有,那个身披斗篷的神秘人,他也要尽快搞清楚,究竟是什么来路。只听命于君上的龙首四卫,为何会甘心听他操控?
他虽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但延氏一族,毕竟是被巫王所害,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延氏仅存的这点血脉被迫害。
他正努力出神的时候,一名管事的副将,忽然掀帐而入,四下扫了几眼,问:“谁是九辰?”
难道是――他们开始怀疑了么?
九辰蓦地攥紧手中干粮,缓缓抬眸,道:“是我。”
“哦,外面有人找你!”
那副将没头没脑的甩了句,便放下帐门出去了。
九辰一怔,这个时间,谁会来找他。若是阿剑或幽兰,不会找人传话的。
他计较片刻,收好饼,以便回来继续啃,才狐疑不定的走出了帐门。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除了各处守卫,营中行走的人并不多。
从昨夜开始,九辰眼睛又开始间歇性的眩晕,因此,刚迈出营帐,九辰就下意识挡了挡明亮的光线。
隔着手指缝,他隐约看到,帐外不远处,静静立着一个眉目清极的白衣公子,正含笑望着他,仿佛深秋里最温暖的那一寸阳光。
九辰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巴,却硬是说不出一个字。
子彦负袖,一步步走过来,面上是煦如春风的笑意:“怎么,才在军中呆了几日,连我这个兄长都不认识了?”
九辰听到这熟悉的温润声音,脑袋懵了一懵:“哥,你怎么过来了?”
“这段时日,父王让我跟着右相学习户籍土地之事,此次,正好有粮草之事需要和列将军交接。”子彦几乎是宠溺的揉了揉他脑袋,道:“我想顺道看看你,就请旨过来了。”
“算你知趣!”九辰抱臂,轻扬起嘴角,显然对这话很是受用。
子彦看对面的少年唇色异常苍白,联想起那个消息,便问:“你病了?”
九辰挺直肩膀,故作轻松道:“我身体好得很,哪里会跟你一样。”
子彦心中无端一痛。
九辰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转了转眼睛,试探着问:“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子彦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九辰清了清嗓子道:“那个离恨天,你跟他熟吗?”
子彦微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九辰一摊手:“我还知道,他和西陵衍那个王八蛋一样,想拐你去楚国。”
子彦抚额,无奈笑道:“你要找他?”
“我有个朋友受了重伤,必须有内力极高深的人替他逼出体内淤毒,才能活命。除了父王,我只能想到他了。”
九辰怕子彦生疑,便含含糊糊的一带而过。
本以为,子彦会追问几句,没想到,听完之后,他很爽快的说了声“好!”
九辰大喜过望,这才想起来最重要的问题:“你何时回去交差?”
子彦笑道:“过两日才走,我暂时借宿在王使帐中。”
王使?
九辰眼睛一亮:“王使帐中,可还有其他人?”
子彦似是仔细想了想,才有些不确定道:“内帐,似乎是躺着个人,像是生了重病……莫非,那人就是你的朋友?”
离恨天果然来的很快。
次日清晨,他踏着一地清寒,来到了威虎军中,恍入无人之境。
延陵所中幻血掌,已到了第七日。
龙首四卫一直在等,等着他用那半张草图来换取解药。
怎奈,延陵死水般毫无波澜的双目,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帐顶,连正眼都不肯瞧他们。
偶尔把视线移向他们手中血刃时,亦是眼底充血,恨不得焚尽那刃中血焰。
夜幕将至时,延陵依旧没有松口。
血狐嗅着这个瘦弱少年体内独特的内息,贪婪的舔了舔嘴巴,道:“我看,咱们不用点手段,他是不知道世上还有种东西,叫「生不如死」。”
延陵面露嫌恶,直接朝他脸上啐了一口。
血狐也不生气,耐心的抹掉面具上的血沫,掌间,已缓缓浮起无数根细如牛毛的血针。
血燕脸色一变,正要阻止,外面忽然飘进来一个影子,单膝跪地,禀道:“阁主请诸位大人到帐中议事。”
血狐遗憾的收起那些针,啧啧道:“阁主可真会煞风景。”
龙首四卫离开后,离恨天潜入帐中,顺利的将延陵掳到了谷中的石屋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即使发现延陵失踪,四卫也绝不会想到,延陵敢躲在出事的石屋里。
兵器库失火后,谷中的匠人暂时被转移到其他地方,这地方变得极其清静。
九辰对离恨天在他腿上戳洞的事,还记恨在心,索性直接靠在石屋外,等着他们。
延陵血毒攻心,情况十分凶险,离恨天耗费了一夜时间,也才堪堪将血线逼退到他腕间。
若要彻底祛毒,只怕,还需至少三夜。
九辰是在肩头一阵刀剜般的疼痛中醒来的。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石屋里的一块木板上。
延陵则和他并肩躺在另一块木板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九辰迅速爬起来,急问:“他到底怎么了?”
离恨天本在闭目调息,许久,才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