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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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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不对,眉尖缓缓蹙起。

    白芷这才垂下眼帘,道:“世子没有生辰。”

    “为何?”

    湘妃有些诧异的看着白芷。

    白芷复警惕的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听说,王后有孕时,恰逢楚国那位九州公主坠水而亡。王上伤心不已,竟去巫山为楚公主结庐守墓,整整一年,连封问候的书信都没寄回过。王后当时还是世子侧妃,伤心之下,便住到了南山寺,礼佛养胎。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郁结,王后怀胎整整一年,都没能生下孩子。等王上从楚国辗转归来,已是九月,正撞上王后难产。听说,世子出生时,天降暴雨,一道雷电,直接击碎了南山寺的钟楼。南山寺乃国寺,那钟楼是先王下令敕造,当时,在里面为王后敲钟祈福的和尚,皆埋尸其中。王上听说后,视之为不详,不仅封了钟楼,还奏禀先王,恳求每年的那一日,都要在南山寺做场法事,超度亡魂。如此凶煞之日,连王上王后都要斋戒,哪里还有人敢提世子的生辰?”

    湘妃缓缓闭目,梳理着这繁杂的线索,复问:“那子彦公子又是生于几月?”

    白芷吃惊道:“娘娘真会为难奴婢。九州公主既然死于太殷三十六年六月十八,那子彦公子若真是楚公主所出,定是生于六月了。”

    湘妃若有所思:“这么说,子彦公子比世子长一岁有余?”

    白芷道:“许是吧。子彦公子出西苑前,这宫里,除了王上和云妃娘娘,倒真是没人见过他。”

    云妃?

    湘妃美目含冷,摸着腰间软剑,道:“白芷,你去查查,当时在南山寺,是谁为王后接生?”

    白芷踟蹰片刻,略有担忧:“娘娘,公子给的任务,并没有这一条。”

    湘妃轻飘飘道:“你若是不满,尽可以去告诉他。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白芷惧于她慑人目光,不敢多言,诺诺退下。

    巫王宫外,朱雀大道拐角处,九辰靠在墙上,一边踢石子,一边思索脱身之计。

    他没想到,这一日,自己会如此倒霉,刚出宫,便撞了上心情似乎很不好的离恨天。

    离恨天脸色极是阴寒,双目凛冽的逼视着被他困在墙角的少年,挑眉问:“怎么不跑了?”

    九辰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弥漫的强烈杀气,生怕激怒他,不敢说话。

    离恨天冷笑:“还知道怕?”

    九辰斗着胆子抬起头,问:“我又没得罪你,怕什么?”

    离恨天目光愈加阴森吓人,盯了九辰片刻,道:“是你,将暗血阁的人引到了山上?”

    九辰听得一头雾水,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山上”,是指昨日他们所去的那两座荒山。

    念及此处,他心中大快,不由悠悠挑起嘴角:“原来,你的老窝又被人烧了,难怪恼羞成怒。”

    离恨天没想到,做出此事,对面这少年,还敢露出此等挑衅的态度,当即气得咬牙:“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么?”

    说罢,他捉起九辰一只手腕,便往巷子深处走去。

    九辰感觉自己的那只手腕,几乎要被离恨天捏碎,不由生了惧意。

    离恨天冷笑一声,加重力道。

    此人愤怒之下,又背对着自己,是脱身的最佳时机。

    九辰计较片刻,也顾不得右手伤重,捉起两根暗箭便朝离恨天后背刺去。

    离恨天察觉到后背一凉,大怒,侧身间,一手反拧了九辰左臂,顺带着将他踢跪在地。

    九辰不顾断臂之痛,再次出箭,离恨天袖中青光一闪,直接从九辰右掌间穿过,斩断那两只暗箭。

    那剑刃直接卷走了他右手上的一块皮肉,九辰疼得吸了口气,扶地喘息。

    离恨天又惊又怒,想起刚才后背背心的那点凉意,那是……要取他的性命。

    九辰眼睛灼亮的看着他,嘴角微扬:“我不会任你宰割的,你要杀便杀,若不敢杀,就放我走。”

    离恨天双目骤缩,扬袖,那道青光滑出一半,又生生停在半空。

    余光处,他看到,九辰压着地面的右手,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渗着血迹,转眼,已染红一大片地面。

    他收起剑,猛地捉起那只手,难以置信的盯着那掌间模糊的血肉与隐露的白骨,一字一顿问:“怎么回事?”

    九辰用力挣脱他的钳制,把手藏回披风里,问:“我可以走了吗?”

    说话时,他还不忘倔强的看着对面的青衣男子。

    离恨天断然道:“不行!”

    九辰立刻睁大眼睛,杀气腾腾的盯着离恨天。

    世子府

    离恨天拿着副铁夹,耐心的替九辰拔掉扎进右掌的碎石子。

    九辰别过头,咬牙忍痛,冷汗淌了满面。

    孟梁在一旁瞧着,又是叹息又是焦急,心一阵阵的揪着疼。

    九辰听得心烦意乱,摆手命令道:“梁伯,你出去晃行不行?”

    孟梁忙替他擦了擦汗,好声道:“老奴不晃就是了。”

    离恨天正拔了根木刺出来,见这情形,拿铁夹不轻不重的敲了敲那少年的手心,问:“为什么又挨揍了?”

    九辰立刻疼得吸了口气,眼睛都挤出了水汽。

    孟梁更是吓得捂住九辰的右手,急道:“大侠,您轻点,别弄疼殿下了。”

    离恨天嗤的一笑:“他若是怕疼,就不会总那么欠揍了。”

    九辰立刻瞪了他一眼。

    离恨天悠悠道:“你瞪我做什么,别告诉为师,你这手是不小心擦伤的。”

    说罢,他捉起九辰惨不忍睹的右手,认真分析道:“破皮处伤口齐整,内有紫黑色的淤血,可见这伤是一下下叠加上去的。血肉烂至半寸,隐可见骨,这凶器,只怕不是一般的戒尺、镇尺之类,让为师猜猜――是铁棍,或者刀背。”

    他气定神闲的望着一旁脸色惨白的少年:“为师分析的对么?”

    九辰捉起案上的砚台便朝离恨天砸了过去。

    离恨天哈哈大笑间,侧身避过,道:“怎么,还不肯说实话,到底为什么挨揍?”

    九辰抿起嘴角,随口诌道:“我想多带两个朋友入威虎军,父王不高兴而已。”

    离恨天顿时变了脸色:“你果真要入威虎军?”

    九辰甚是古怪的看他一眼:“关你何事?”

    孟梁见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立刻在一旁帮腔道:“大侠有所不知,殿下不仅要入威虎军,还要入最艰苦的死士营呢。”

    九辰冷冷道:“住口!”

    孟梁自知失言,吓得不敢再吱声。

    离恨天却神色复杂的扣着案面,半晌,他开口,语气是少见的严肃认真:“你不能入威虎军,更别提死士营。”

    九辰脱口道:“为什么?”

    离恨天喉结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又极力忍了回去。

    九辰转念一想,没了自己这个人质,他自然会不高兴,难怪会如此反应。

    离恨天倒也没再多言,替九辰包扎好右手后,便告辞离去。

    孟梁一路送至府门口,问:“老奴看大侠似有难言之隐,可否相告?”

    离恨天哼了声,冷笑道:“他肺部旧伤,并未除根,随时可能发作。你们若嫌他命长,尽管由他性子胡闹。”

    孟梁一惊,听出他言下隐有关切之意,心头一热,有些忧伤的叹道:“此事,老奴无力阻止,能阻止住的人……也不会关心殿下旧疾如何的……只是,方才,大侠为何不跟殿下挑明了说呢?”

    离恨天愈加刻薄的道:“你觉得,他是会关心自己旧疾的人么?他自己都不关心,别人又凭什么替他操心。”

    孟梁无言以对,只能目送那青衣男子飘然离去。

    回到屋里,孟梁本以为九辰此刻应该已经躺在床上静养,谁知,他却在书阁铺简研墨,一副要上书进言的架势。

    孟梁正欲阻止,便听九辰凉凉道:“母后命我明日日落前,抄写《孝经》五十遍,送到章台宫。你若不想我废了另一只手,就少聒噪。”

    说罢,他便用缠得粽子般的右手,提笔蘸墨,悬腕落下一字。

    孟梁近前一看,那字刚劲有力,自成风骨,若非视见那少年额头鼻尖沁出的冷汗,无人能看出这字是出自一只血肉模糊的手。

    不过写完两行字,最外层的布条上,已隐隐透出血色。

    孟梁心中沉痛,联想起离恨天的一番话,暗暗道:若是王上王后肯多一分一毫的关爱,只怕,殿下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丝毫不把病痛放在心上。

    九辰搁下笔,揉了揉被汗水黏住的眼睛,转首吩咐孟梁:“你去趟左相府,叫阿隽过来,我有事找他。”

    半个时辰后,孟梁便带着南隽,悄悄从后门进来了。

    彼时,九辰恰好抄写完一遍。

    南隽瞥见九辰渗血的右手,清透的眉间立刻阴沉犀利起来。

    九辰扬起嘴角,笑问:“事情办得如何?”

    南隽缓缓收回目光,从袖中取出一物,挑眉道:“殿下有托,臣岂敢不尽力?”

    九辰大喜,接过木盒,打开一看,只见一截干枯的枝叶,静静躺在其中。

    这枝叶形状,隐隐有些熟悉,九辰苦思片刻,猛地抬头道:“这是从死去的神女树上摘下来的。”

    南隽颔首,目光一寒,勾唇道:“楚使来沧冥,所带聘礼数不胜数,但有个箱子,却被藏在驿馆密室里,从不见光。我安排了端木族最擅追踪术的密探,探了整整七次,才探出,那箱子里装的,竟是这些枯死的神女枝。”

    “原来,楚使入沧冥,真的是为了寻找凤神血脉,复活象征楚人荣耀的神女树。”

    九辰只觉遍体生寒,他默默望着盒子里的枯枝,脑中便浮现起子彦苍白脸庞。如果真是这样,那哥哥,岂不是很危险。

    南隽颔首,悠悠道:“想悄无声息的带走一国公子,并非易事。楚人若无万分把握,不会贸然涉险。所以,他们一定会找机会确定,凤神血脉,是不是真的能复活神女树。”

    九辰有些烦闷的绕着书阁走了两圈,忽然灵光一闪,道:“如果,楚人发现,凤神血脉并不能复活神女枝,是不是,就不会再盯着哥哥了?”

    南隽凤目一挑,意味深长的睨了那少年一眼:“殿下有主意了?”

    九辰拿起盒子里那截枯枝,嘴角微扬,道:“到时,你找个易容高手,把我易容成哥哥的样子,替他去验血,这事儿不就解决了?”

    “当然,三日后,我就要去威虎军了,还要麻烦阿隽你替我盯紧西陵韶华……还有哥哥。”

    “倒不必麻烦臣了。”南隽扣案笑道:“殿下可知,含山公主为何会试图易装逃宫,因为,三日后,楚使就要离开沧冥。西陵韶华特意上书,请求携含山公主一同归楚。”

    九辰大感意外,细想片刻,忽道:“难道,是阿预那边有消息了?”

    南隽展眉,会心一笑:“没错。昨日,淮王已正式下诏将北关六城划入巫国,而且,西楚蛮族有十六族揭旗而反,扬言要占领巫山,重续凤神血脉。神女树一日不活,楚王便无法再用凤神的名号压住四方蛮族。”

    “太好了!”

    九辰大喜,一拳砸到案上,立刻眉色飞扬:“如果西陵韶华发现,凤神血脉并不能使甚至复活。那么,以后十年间,楚国都将陷入内乱之中。若巫、淮结盟,再利用蛮族之势,灭楚,也是可待之事了。”

    说罢,他眼睛灼亮的看向南隽:“还有一事,须拜托你。”

    “殿下请讲。”

    “现在,东方祜被羁押在了威虎军中,我害怕,母后为了逼茵茵就范,会趁机向他下手。父王虽答应会挡住母后,但薛衡尚在沧冥,此人行事诡谲,手段毒辣,我总是不放心。”

    南隽了然,拢了拢袖口,垂目浅笑道:“殿下放心,臣会尽力保东方祜平安。只是,这三日,西陵韶华怕是要找机会试凤神血脉了,殿下可要做好准备。最好,还是和子彦公子达成一致意见,易容之事,才好计划。”

    “对了,今日,我还带了个人来,她想见见殿下。此事若要成功,缺她不可。”

    九辰奇道:“何人?”

    南隽不答,轻轻击掌,阁外,缓缓走进一个碧裙少女,却是消失许久的阿鸾。

    九辰满是询问的将目光投向南隽。

    南隽看着阿鸾,展袖起身,轻施一礼:“见过青鸾郡主。”

    九辰愈加古怪的看着二人,将王族宗谱反复过了两遍,也记不起青鸾郡主这个封号。

    阿鸾笑嘻嘻的凑到他跟前,道:“小哥哥,我的父亲,是那个混蛋――西陵韶华。你自然是记不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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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鸣冤鼓响

    章台宫里,烛火高燃,勾勒出印在薄纱帐上的娇小身影。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巫茵茵抱膝坐在帐内角落,瑟瑟发抖,双目惊慌。

    两名彩衣婢女跪在帐前,一人高举托盘,里面,赫然是那只蚕丝香囊,另一人则手执明烛,恭声道:“奴婢奉王后令,请公主亲自举烛、焚毁此囊。”

    几滴蜡油溢满而落,烛火腾地升起寸长,巫茵茵如看鬼魅般,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明烛已经燃去半截,这番僵持,已经一刻有余。

    两名婢女依旧木头一般,纹丝不动的托着手中之物,重复着单调的命令。

    巫后凤钗已除,只穿着一身素色衣裙,挑帘而入。见此情景,她摆手命两人退至一侧,隔着纱帐,似怜似叹:“为了一个卑贱的质子,你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吗?”

    巫茵茵缓缓抬起头,隐约间,只看到风南嘉青丝垂肩、素衣当风,绰约立于帐外。这样的装束,让她忆起了幼时那个骄傲不失美丽、会牵着她的手赏花点茶的母后,而不是现在这个整日疾言厉色、总拿那些冷冰冰的宫规来束缚她的母后。

    不知从何时起,母后变了呢。

    一时情动伤感,小公主仰首问:“母后是不是不要茵茵了?”

    看着女儿眸中闪烁的晶莹泪光,巫后目中亦浮起水色:“你是母后身上掉下的肉,你痛,母后也痛,你笑,母后也笑。你是母后的命根子,母后怎会不要你?”

    巫茵茵顿时泪流满面。

    巫后轻轻掀开帐子,伸手拉过含山公主一截手臂,握在掌中抚着,凤目衔愁:“可如今,你怎能忍心,生生将母后逼上绝路?”

    巫茵茵连连摇头,泣不成声:“儿臣只想和阿祜在一起,儿臣没想逼母后。”

    巫后抬目,幽幽看着帐顶,面上浮起一抹惨然:“你父王厌弃母后已久,只是碍于风国的面子,和母后这么多年在后宫苦苦撑起的威势,才不敢擅言废后之事。你的王兄,虽居世子之位,却并不能得你父王的喜爱,动辄得咎,开府之后,更是被你父王搬出的一条国法,隔绝一切朝臣往来,稍有差池,便是废黜之危。如今,你一把火烧起来,倒是遂了你父王多年心愿,他正好可以拿这个由头,借机铲除我们母子三人。想来,倒也落得干干净净,来去无牵挂。”

    巫后重新把视线落回帐中,她伸出另一只手,轻抚着巫茵茵的脸颊,无限怜柔的问:“茵茵,得此结果,你高兴么?”

    巫茵茵哭的更厉害,愈加用力的摇头。这些事,每一字,每一句,她都知道,可她就是不愿承认。她更不愿承认,爱上东方祜,真的会威胁到母后和王兄的地位,甚至是赌上他们一生的荣辱和命数。他们,本是她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

    巫后继续温柔的问:“子沂既然知道此事,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你若选了东方祜,便是同时得罪风楚两国,巫国颜面扫地、威信全无,别说母后自身难保,就算母后依旧是巫国的王后,也无法护你们周全。这是一条死路,母后不能眼睁睁的看你走下去。”

    巫茵茵哽咽着道:“王兄说,只要阿祜真心待我,他会帮我们的。[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真心?”巫后目中泛起一丝恨意,转瞬即逝。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懂什么真心!”她扬眉,不屑的斥道。

    巫茵茵默默垂下头,不敢再言。

    巫后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收回贴在巫茵茵脸上的手,起身,亲自从那两名侍婢手中拿起烛台和香囊,逼至巫茵茵面前,道:“烧了这只香囊,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此时,巫后面上已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漠然,仿佛方才的温存细语皆是云烟。巫茵茵悚然欲退,待贴上冰冷的墙角,才发现退无可退,情急之下,竟是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横于雪白的颈间。

    巫后大惊,险些扔掉手中烛台,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巫茵茵霍然起身,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决绝道:“母后,你若再逼,茵茵便死在这帐中。”

    说罢,她手上用力,那薄刃立刻在颈间划出一抹血色。

    巫后吓得失色,她踉跄退出纱帐,手中烛台香囊滚落一地。两名婢女欲要相扶,却被她喝退出殿。

    她捂着心口,凤目泛血,扶案默立好久,才勉力平复下来,满是沉痛的凝望着帐中绰约少女身影,咬牙道:“好!好!东方祜若真能证明他的真心,母后便给他一个向死而生的机会。”

    含山公主握着匕首的手颤了颤,犹难相信的问:“母后此话当真?”

    巫后深深闭目,从身上撕下一角素衣,扔进帐内,冷冷道:“用你的血,给他写一封血书,让他亲自到章台宫,向我证明他的真心。”

    含山公主警惕的盯着那片白衣,咬唇道:“他被羁押的威虎军,根本无法出来。”

    巫后凤眼微挑,泛起一丝冷笑:“你只管写,传信之人,接应之人,我自有安排。”

    次日,巫王宫外,鸣冤鼓响。

    鸣冤鼓乃第一代巫王所设,百姓有冤情者,皆可击鼓鸣冤,于君前辩解。

    为保证所奏冤情的真实可信,击鸣冤鼓者,须先受百杖,滚三丈钉板,才可击鼓、进入宫门。

    很多人尚未击鼓,便死于杖下,就是有咬牙挨下杖子的,也很难滚过钉板。因而,自鸣冤鼓设置以来,只有三人走进了宫门,其中一人,未及入殿面君,便气绝身亡。自从,更鲜少击鼓鸣冤者。

    晨曦初起,朝阳在宫门外洒下赤色光芒。

    当那绿裙少女挨过百杖、滚下钉板,满身是血的举起鼓槌,一下下敲击着鸣冤鼓满布灰尘的鼓面时,宫门守将无不动容。

    看守鸣冤鼓的共有五名内侍,随着鼓声落下,领头的内侍官尖细的嗓音响起,按规矩例行询问:“击鼓人,状告何人,有何冤情?”

    这本是走个过场,简单陈述一下即可。

    谁知,那绿衣少女却倚鼓而立,颜色铮铮道:“小女子状告巫王启!告他毁人家室,离人夫妻!”

    内侍官脸色大变,立刻指着那少女,吩咐左右:“此女妖言惑众,立刻拿下!”

    绿衣少女气力不支,虚脱在地,见状,撑着鼓槌单膝跪起,明媚一笑:“这鼓槌上有历代巫王黑印,谁敢放肆?!”

    此言确实不假,历代巫王即位时,为表扫除积弊、荡涤国风、力保政治清明的决心,都会在鸣冤鼓和一双鼓槌上盖下黑印。

    众人惧于她这话的分量,倒真不敢再近前动作。

    绿衣少女踉跄起身,举着鼓槌,摇摇欲坠的晃到宫门前,开口,已是气若游丝:“我要面君。”

    内侍官带着内侍们急追过来,重新围住这少女,扬声喝道:“此女犯上,乃大逆之罪,不可放行!”

    这少女所说,确实荒唐悖逆之极,门楼上的将士们立刻弯弓搭箭,随时准备将她射杀。

    此时,朝中百官正从两边侧门陆续入宫,参加早朝。见文德门外立着一个血人,又口出大逆之言,众人皆是掩面而行,生怕惹祸上身。

    唯独右侧宫门外的一个白袍少年,剑眉一竖,星目烈烈的注视着那抹碧色身影。眼见门楼上的将士已拉满弓弦、箭在必发,他忽然几个箭步冲了过去,踢开那些内侍,将那摇摇欲坠的少女托了起来。

    内侍官睁目一看,大惊道:“季小将军?!”

    绿衣少女盯着上方那张俊朗张扬的脸庞,盈盈一笑,问:“呆瓜,你能带我面君吗?”

    季剑重重点头,转身,让她趴在他背上,捉起鼓槌,扬眉道:“本将军倒要看看,今天,谁敢踩着王上黑印和我季剑的肩膀过去!”

    说罢,他转首大笑:“我记得,你叫阿鸾。抓紧我,别松手。”

    阿鸾把手无力的搭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轻轻吹气:“记得就好,我不会忘了你的。”

    季礼本是带季剑上殿听巫王宣布威虎军之事,进入宫门,却发现身后并无季剑踪迹,找了一圈,发现孙儿竟是不知死活的管了这档祸事,既忧虑难安,又隐隐有些欣慰。

    “忠勇刚直”,是季氏家训。纵使日日都如履薄冰的周旋于朝堂之间,自己不也希望,季家的男儿,个个胸怀大义、明辨是非、宁折不弯么?

    季氏以一腔热血报国,问心无愧,所求结局,不过青山埋骨、马革裹尸。若家国得安、海清河晏,季氏一族,虽死何憾?

    独孤信闻讯赶来,正立在门楼之上,考量如何解决这棘手的情况。守门将士皆凝神屏息,等他号令。

    季剑已经背着阿鸾跃至文德门下,高举着鼓槌,喝令两边守将放行。那些内侍不甘心的追过去,却又不敢靠近一身刚烈的季小将军,情急之下,依旧指着浑身是血的阿鸾,高呼:“独孤将军,还不速速射杀这个妖女!”

    独孤信眉峰一拧,尚未抬掌下令,数名将士已冲着季剑后背射出冷箭。

    电光火石间,季礼撩袍闪入,徒手抓住两只冷箭,喝道:“何人放肆,竟敢朝王印射箭?”

    他虎目圆睁,声如洪钟,众人这气势所折,立刻吓得退了几步。

    季礼这才抬头,与独孤信视线相交,朗声道:“此女虽口出逆言,但事关王上君威声誉,若贸然射杀,不给其辩解机会,只怕,会让百姓误解王上防民之口、草菅人命。依本侯看,倒不如给此女一个上殿辩解的机会,王上君威赫赫、坦荡磊落,何惧妖言?”

    独孤信想了想,缓缓点头。

    另一侧宫门边上,南隽隐在墙后,打量着这番情景,唇边缓缓浮起丝笑意。

    清华殿内,百官望着殿中季小将军背上的少女,俱是窃窃私语。

    巫王轻咳一声,拧眉问:“剑儿,这是怎么回事?”

    季剑放下阿鸾,跪地行过礼,道:“臣入宫时,见内侍官欲阻拦鸣冤者入宫,实在气不过,才将人救了下来。”

    巫王大怒,犀冷目光扫了那几名内侍,沉声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擅自阻拦击鼓人入宫申辩?”

    为首的内侍官吓得惨无人色,却又有苦难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哪里敢说,此女要状告的,就是君上您啊。

    从文德门到清华殿,阿鸾已洒下一路血痕。此刻,她半伏半跪在地上,抬首看着巫王,容色惨白坚定:“这怪不得他们。因为,我要告的人,就是你――巫王启!”

    一语出,满殿又开始炸了锅。

    巫王却只轻飘飘扫了眼殿中的少女,好整以暇的问:“孤所犯何事?”

    群臣闻言,俱是动容,忍不住就要劝诫。巫王却摆手道:“无妨,让她说。”

    阿鸾以手支地,一字一顿的重复:“毁人家室、离人夫妻!”

    巫王遥遥打量着这碧衣少女的眉眼,陷入沉默。他在位十余年,后宫着实算不上充盈,若不是耐不过司礼的聒噪,只怕,连三年一度的采选都要废掉。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他最钟爱的那朵花,已经凋零,纵使这世上,一年花比一年好,于他,又有何意义?

    思至此处,巫王倒愈加坦然了,冷峻的侧颜亦温和起来:“孤到底,毁了哪一个家室,哪一对夫妻?”

    他的确记不起来,他做过什么惑于美色、强掳□□的事。

    阿鸾浅浅挑起嘴角:“我的父亲,乃楚国世子西陵韶华,我的母亲,是楚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把含山公主许给西陵韶华,不就是毁我家室,逼他休弃原配发妻么?”

    这话实在太过出人意料,连季剑都错愕不已的看向阿鸾。

    远在楚使驿馆的西陵韶华,闻得巫国王使传召,并未急着更衣入宫,反而轻施一礼,道:“韶华有恙在身,恐不能随行,劳烦王使看看,那少女身上,可有信物?”

    王使只能独自返宫,依言将话传给巫王。

    阿鸾从袖中取出一双染血的匕首,递给王使,道:“见物如晤,他说得对。”

    楚使驿馆,西陵韶华一身白衣,萧然坐在窗边。

    他托起那双匕首,一点点擦拭掉匕上的血迹。匕尾的图案终于清晰起来,那是两只青鸾,交颈而卧,恩爱和谐。

    青鸾于飞,遨游而歌。

    王使默默候在一旁,见楚世子目中竟有些水色溢出,暗自咋舌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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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枪曰龙魂

    早朝后,巫王命人将阿鸾送去杏林馆医治,并特地留下了季剑,道:“陪孤去别处走走。[www.Mianhuatang.com”

    季礼始料未及,心里咯噔一下,悄悄给季剑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小心回话,才惴惴不安的随众臣离去。

    巫王一路信步闲走,行至清华殿后苑时,忽然指着苑中矗立的一座碑文,问:“剑儿,你可知,这是何物?”

    季剑张目望去,只见那碑黑玉铸就,青龙为纹,经年风霜雨雪侵蚀下,非但没有斑驳剥落的迹象,反而愈加平滑光亮。碑上剑刻的两行字,遒劲刚烈,屈铁断金,深入玉石肌理:

    青龙剑出,九州俱寒,成王败寇,自古皆然。憾!憾!憾!

    最后一个“憾”字刻力尤深,尚有一笔未完,便成绝响。

    季剑心头一热,胸口如被巨石狠狠撞击了一下。他似乎看到,烽烟四起的战场上,金戈犹在,战鼓未息,持剑的王者却败局已定。当他浑身浴血,用杀敌的剑,一笔一划刻出这两行字时,心中该是何等不甘!何等遗憾!

    此刻,季剑也忽然明白,那日在月城,爷爷击筷而歌时,虎目中为何隐隐含着泪水。阿辰,又为何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巫王眉峰间,意绪悠远,似有所感道:“孤的祖父,起自微末,凭借一柄青龙剑,白手建国。当楚人还是一支蛮族时,祖父已以王者之名,威震九州。四方慕名投奔他的人,不计其数,一时间,英才济济、良将如云,百姓非巫侯不祭。可惜,巫楚汉水一战,云国表面中立,实则与楚结盟,暗施毒计。祖父遭小人出卖,万箭穿心,在汉水祁玉山旁刻下这两行字,不及交代后事,便气绝而亡。”

    “孤当时,只有五岁,亲眼目睹祖父血染汉水、憾然而亡。祖父去时,双目未阖,眼珠子死死盯着手中青龙剑,光芒如电。孤知道,那不是回光返照,而是心愿未竟、魂不离体。先王伤痛不已,亲手用青龙剑将那方刻字的山石砌下,让沧冥城最好的工匠凿成玉碑,竖在清华殿后,以表不忘祖父之志。”

    季剑捏拳,血脉激荡,正对着玉碑,撩袍,重重一拜。

    巫王叹道:“先王临终时,把青龙剑托付给孤,再三嘱咐孤莫忘祖父遗愿。这些年,孤夙兴夜寐,每从梦中惊醒,总能忆起祖父浑身浴血的模样。”

    “楚人奸诈,当真可恨!”季剑星目含怒,愤愤道。

    巫王目中沉痛一闪而过,回过神,轻勾唇角:“孤既能灭云,灭楚,只是时间问题。”

    壁亭之战,巫王一道密旨,令撤军月城,始终如块疙瘩般,堵在季剑心里。而今,亲耳听到巫王谈笑间,说出志在九州的决心,季剑只觉浑身都有了使不完的劲儿,激动之情,哪里能够言表。

    “剑儿,若他日孤举兵灭楚,你可愿做先锋?”巫王双目如炬,似笑非笑的问道。

    季剑乐得开怀,扬眉道:“别说先锋,就是当个马前卒,臣也要去!”

    巫王听罢,仰首大笑,命季剑起身,继续向前行去。

    “剑儿,今日的事,你做得很好。这丫头,若真被射杀在宫门外,鸣冤鼓被毁事小,祖父留下的馨德与威信,就要毁在孤的手里了。”

    巫王负手而行,不吝赞誉。

    季剑想起此事就来气,坦然道:“臣是佩服她的勇气。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那些内侍不问是非缘由,便撺掇宫门守将射杀击鼓者,着实可恶!”

    “刚勇不阿、胸怀侠义,季氏男儿,当是如此。”巫王含笑看着身旁意气飞扬的白袍少年,大为感慨。

    “这也是,孤即位以来,重用季氏的原因。”

    季剑暗自吐了吐舌头,道:“与爷爷和父亲相比,臣涉世尚浅,遇事鲁莽,不敢当“刚勇”二字。”

    巫王但笑不语,片刻后,忽沉声道:“季剑听令。”

    季剑早猜到巫王留下他,必有内情,忙撩袍跪落,朗声道:“臣在。”

    “孤封你为二品飞羽将军,兼领威虎军破虏营。新兵营训练结束后,你立刻去破虏营报到,届时,孤另有密旨。等待你的将会是一场硬仗,甚至是恶仗。”

    巫王意味深长的扫了眼跪在他跟前的白袍少年,语重心长道:“破虏营与死士营,一个夜伏昼出,一个昼伏夜出,一明一暗,是威虎军战力最强的军团。破虏营那帮家伙嚣张惯了,不好收拾,剑儿,你肩上责任重大,可要做好准备。”

    听说有仗要打,季剑早已按捺不住的兴奋起来,一腔斗志更是冲至胸口,令他热血沸腾。只是,二品飞羽将军,已经与季宣的宜林大将军同品阶。父亲征战多年,积下累累军功,才挣得二品军衔,自己不过弱冠之龄,便获此重封,难免令季剑不知所措。

    似是明白眼前少年的顾虑,巫王亲自扶了季剑起来,拍着他肩膀道:“封侯无关年岁,只要有本事,就能当得起我巫国的将军。烈云骑一战扬名剑北,威震九州,破虏营统帅,非你莫属。”

    季剑感受到巫王话中殷殷期望之意,少年志气被激发出来,复单膝跪地,郑重受命,道:“臣领命,定不负王上期望。”

    巫王这才吩咐:“晏婴,让人把东西呈上来。”

    晏婴恭声应命,手一挥,立刻有青衣内侍捧着一件盖着红绸的物什过来。

    那物件看似件兵器,足有两米长,巫王负手笑道:“剑儿,揭开看看。”

    季剑起身,捉住红绸一角,迎风扯下,只见那内侍手中所托之物,赫然是一支银光闪耀的□□。

    枪身似蓝冰铸成,寒光烁烁,暗云流转,枪头数点银光汇聚,耀人眼目。

    季剑情不自禁的用手去摸,枪身似是有所感应,竟是铮铮震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束缚,冲破苍穹。季剑愈加用力的握紧枪身,手中银色□□震颤的愈加剧烈,耳边,隐有龙吟之声。

    “是龙魂枪!号称战神之枪的龙魂!”

    季剑激动的跳起来高呼一声,神采飞扬,双目放光,欢脱不已的拿起枪来回打量,俨然爱不释手。

    晏婴看这少年如此跳脱,也跟着眉开眼笑起来。

    巫王适时地开口,笑着道:“两日后,你就要入威虎军。这是孤送你的礼物,喜欢么?”

    “喜欢!简直太喜欢了!”

    季剑没想到巫王这么大方,兴奋之下,早已激动得不知如何表达,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巫王亦开怀大笑了两声,才让晏婴送季剑离宫。

    树影之后,缓缓走出一个金裳男子,鬼面下,他一双眼睛,静静的注视着那道白色身影消失,才欠身行礼,浅声道:“破虏、死士两营,主帅悬置已久。如今,破虏营主帅终于定了下来,死士营的主帅,王上可有安排?”

    巫王瞥他一眼,奚落道:“提起两营主帅,你倒是比孤还操心。”

    男子恭敬作礼:“这些年,王上连管两营,还要处理暗血阁事务,着实负累不堪。王上既有重整军备、踏平西楚的决心,何不来一次彻底的整顿。王上该明白,死士营,比破虏营更需要一个主帅。”

    见巫王无甚反应,金裳男子继续侃侃道:“鸣冤鼓一响,只怕全天下都知道楚世子已有妻室,巫楚和亲已不可能。王上,只怕必须重启死士营,唤醒蛰伏在各国的死士。”

    巫王冷哼一声:“你不必激孤。那丫头要认父,直接去楚使驿馆外大闹即可,何必冒死来敲鸣冤鼓。西陵韶华即将携含山归楚,她认父的时机,倒也真会选。”

    金裳男子垂目道:“但这么做,效果最好。”

    巫王一言以敝:“她不是太聪明,就是别有意图。”

    “王上既放她离开,便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了。”男子轻咳一声:“属下觉得,还是确定死士营主帅这事儿更为棘手。”

    “如今朝中,老将畏首畏尾、凡事以明哲保身为主,年轻将领又缺乏实战经验,多是纸上谈兵之辈。若要再寻出一位似季小将军这般,既在军中有威望、又有扫除积弊决心的统帅,只怕,唯有一人。”

    巫王知他所指,不由冷笑一声:“你该知道,他与季氏不同,孤不会给他掌握兵权的机会。”说罢,复又咬牙:“小小年纪,便野性难驯、目无君父,不似孤的王后,倒更像沾了那些楚蛮之性。如若掌兵,他还不翻了天去。”

    金裳男子暗叹一声,幽幽道:“用兵贵在天赋,目前来看,王上别无选择。”

    巫王扫他一眼,忽然缓缓勾起唇角,墨眸变幻难测:“那么,死士营需要的,将只是一个会打仗的主帅,而不是,手握兵权的主帅。”

    语罢,他若有所思,眼神凝望远方,久久再无言语。

    世子府,书阁,墨迹未干的简册铺了满地。

    九辰依旧立在案前,悬腕而书。他已经熬了一夜,眼看着午时将至,却还是差十遍《孝经》没抄完,心中无端生了几分烦躁。

    孟梁从一旁的冰水盆里捞出块毛巾,用力绞干,适时的替他的小殿下擦拭掉面上淌流的冷汗。

    巫后对九辰功课要求严苛,笔力不足、字迹不正、简面不洁,都要重写,若出现错字、漏字、多字这类严重错误,轻则罚跪,重则鞭手。因而,九辰自小便对罚抄这种事发怵。

    孟梁失了右臂,许多事处理起来并不方便,便催着碧城把地上的简册搬到院子里晾晒。

    距离日落不足三个时辰,若不能按时交差,他的小殿下,只怕又要在王后那里吃苦头。

    九辰抄完一遍,趁着展开新简的间隙,问:“阿蒙有消息传来么?”

    孟梁看他右手缠的厚厚布条已被鲜血染透,忍不住叹道:“殿下都问了十几遍了,老奴一直盯着呢,隽公子那边没动静。”说罢,用力将毛巾盖到那少年面上,又替他彻底抹了把汗。

    九辰瞬间清醒许多,呼了口气,极为受用道:“再擦一遍!”

    孟梁无奈摇头,把毛巾又往冰水里捞了一遍,替九辰擦了第二遍脸。

    右手早已麻木无知,稍一停笔,腕里的酸痛感倒是渐渐清晰起来。九辰估算了一下时辰,不敢耽搁,重新握起笔,开始抄写新的一遍。

    还差两遍时,阿蒙从窗外飞了进来。九辰迫不及待的取下竹管里的信条,展开一看,登时变色。

    孟梁急问:“出了何事?”

    九辰一拳砸到案上,气道:“东方祜使了招金蝉脱壳之计,逃出威虎军了。”

    “啊?”孟梁一懵:“莫非,他逃回淮国去了?”

    九辰断然摇头:“不会这么巧,他也不会这么蠢。他定是――”

    “明日日落前,臣妾会让这件事永远沉入地底。”

    脑中,蓦然浮现出巫后雪白的容颜与掷地有声的誓言,东方祜不会自投罗网,难道是茵茵――!九辰陡然扔下笔,向外奔去。

    孟梁暗道大事不妙,紧追着问:“殿下去哪儿?”

    “入宫!”

    九辰已经牵了匹马出来,孟梁见拦不住,急道:“殿下的《孝经》还没抄完呢,如何与王后交代?”

    说完,孟梁竟是噗通一声跪到了马前,抢声道:“殿下要救人,必先自保啊!”

    九辰直接牵马绕开他,脚下不停,扬声道:“所以,你现在就去垂文殿给父王报信,让他去章台宫救我!”

    啊?

    孟梁一愣。

    “还有,帮我把抄好的简册一起带过去!”

    孟梁擦了把冷汗,还欲再言,那少年却已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书阁内,碧城拨开案上竹简,直直盯着简下――那枝刚刚被九辰无意间砸断的枯枝。

    枝上几片枯叶已经碎落,断裂处,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血迹。

    碧城双手颤抖得拿起两截枯枝,看枝上染血之处,枯死的树皮渐渐转黄,一点点恢复到鲜活的青色。

    他的眼睛里,立刻绽出奇异之色。

    孟梁急匆匆回到书阁,欲寻入宫令鉴,见碧城盯着书案发呆,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好这些简册,随我入宫!”

    碧城不着痕迹的将那两截枯枝藏到袖中,低声应是。

    栖霞宫

    景衡跪在榻前,撤下系在湘妃腕间的金线,道:“娘娘脉象正常,只是受了些凉,并无大碍,早晚喝碗姜水即可。”

    湘妃侧卧在榻上,隔着帷幕,双眸风刀霜剑一般凝在某处:“本宫却觉得,这两日神思恍惚、心绪不宁,似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娘娘这是忧思过度,才会误信鬼神之说。”

    湘妃收回皓腕,问:“忧思过度,该如何治?”

    景衡抚须笑道:“自是遇事宽心,往好处想。”

    “本宫不想听这些虚话。”湘妃掀开帷幕,露出欺霜赛雪的玉容,丽眸寒如幽谭:“早闻景馆主医术卓绝,有「活扁鹊」之称。当年,王后在南山寺难产,先王派去了三名御用医官,皆束手无策。王后指名让景馆主上山为她接生,才能母子俱安。景馆主既怀绝技,怎么,连这区区忧思之症都解不了么?”

    景衡笑意僵在面上,袖中手,骤然一紧。

    湘妃愈加咄咄逼人,道:“王后生产那一夜,天降雷电,其余三名医官皆埋尸钟楼,唯独景馆主逃了出来。想来,亦是因为景馆主仁心仁术,凭一双回春妙手,枯骨生肉,才能得佛祖庇佑。”

    景衡陡然一惊,如电苍目,掠过湘妃那张美得凄寒的脸。

    “娘娘谬赞,老臣惶恐。”

    景衡拱手垂目,缓缓道。

    “重提旧事,景馆主似乎思绪如潮。”

    湘妃抚着腕间白玉镯,静静的看着他,道:“本宫只是好奇,当晚,那三名医官,理应守在王后身边,怎么同时跑到和尚诵经的钟楼去呢?莫非,他们还会念经?”

    见景衡垂袖不语,湘妃冷冰冰的笑了:“景馆主不必紧张,本宫闲来无事,就爱听这些陈年旧事消遣消遣。改日,本宫也让王上猜猜这个谜,说不准,还能赢个彩头呢。”

    景衡终于抬首,目色丝毫不惊,道:“他们,是为了寻找给王后止血的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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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五年之约

    章台宫,风南嘉以手支额,倚案而坐,冷冷睨了眼突然闯入的少年,斥道:“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九辰迅速扫视一圈,见除了素衣净颜、端坐椅中的母后,殿中并无其余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连负责殿中扫洒的宫人,亦是进出有序、毫无异色。

    难道,是自己算错了么?东方祜,也许,是落入了薛衡手中,或者,真的是他自己逃走了……只是,这殿中,确实安静的过分。

    九辰终于意识到古怪,脱口问:“茵茵呢?”

    巫后缓缓放下手臂,凤目逼出一道冷厉光芒,陡然喝道:“放肆!世子是要本宫再教你一遍,问话回话的规矩吗?!”

    九辰自知失态,急行至殿中,撩袍跪落,垂眸道:“儿臣叩见母后。”

    一阵静寂,见巫后并不命起,九辰抬起头,又不甘心的问了句:“母后,茵茵去哪儿了?”

    宫殿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隐有呜呜之声。

    九辰腾地站起来,就要往里冲去。

    啪!

    巫后重重拍案,如平静湖面上,乍然碎裂的冰柱,震得人肝胆俱颤。

    周围宫人皆吓得面如土色。

    “我何时命你起来了?跪下!”

    里面的响动又清晰了几分,似有人在用力挣扎。

    九辰咬紧下唇,不肯退回去,低首道:“对不起。”

    巫后大怒而起,喝道:“拦住他!”

    十数名黑甲侍卫,立刻提刀涌进来,将那黑袍少年团团围住,显然早有准备。

    巫后静持而立,盯着九辰染血的右手,扬眉冷笑:“这些都是禁卫高手,你连武器都握不住,根本没有胜的机会。”

    她话音方落,眼前蓦地出现一片黄雾,吸入鼻腔,刺激得她不得不掩袖遮住耳目。

    那些禁卫也没想到,这位小殿下竟敢在王后宫中放迷雾弹,一时也乱了方寸。

    九辰趁机夺了一人长刀,纵身跃出,直奔章台宫最里面的一间佛室。那里紧邻巫后的寝室,是章台宫的禁地,寻常宫人是不能进去的。

    但没有人比九辰更清楚,巫后辟出那间兰室,根本不是为了供奉什么神佛。幼时,他每次犯了错,隐梅姑姑都是满目怜悯的看着他走进去,承受母后滔天怒意。

    巫后挥袖扫落遮眼烟雾,呛咳数声,直气得花容颤抖,逼视左右:“世子忤逆,立刻拿下!”

    四名提刀侍卫当先飞掠而上,甩出臂上铁链,欲缠住九辰双腿。九辰点足避开,迅速飞奔至佛室前,挥刀去劈槅扇门。一名黑甲卫从侧面攻来,双掌运力,长刀自手中飞旋而出,恰隔住九辰手中刀刃,刀刃交击,在槅扇面上擦出朔朔寒光。

    巫后看准时机,扬声喝道:“锁住他!”

    侍卫手中的铁链再次毒蛇般缠了上来,一条缠住九辰右臂,一条缠住他手中刀柄。九辰见势不妙,左掌运力,震断缚住刀身的铁链,推出长刀。几乎同时,另外两条铁链,紧紧缠住了他双腿。

    长刀势不可挡,直接击碎另一把刀,飞劈下去,佛室门,轰然而开。

    众侍卫道了声:“得罪!”猛地收起铁链,九辰被拖倒在地,在地面擦出一道血色。一名侍卫迅速上前锁了他的左手。

    佛室内,竖着一个刑架,上面绑着一个身形瘦弱的青衣公子,正是失踪不久的东方祜。此刻,他双目微阖,唇无血色,脸色苍白至极。他的右腕,被割出一道口子,正滴滴答答的流血。

    含山公主则被绑在一旁的石柱上,此刻,正哭得梨花带雨、奋力挣扎,因被堵了嘴,才只能发出呜呜之声。见到九辰,她绝望的双眸骤然亮了起来,挣扎的愈加厉害。

    九辰扶地呛咳不止,见巫茵茵果然被关在里面,他欲要起身,身后侍卫立刻收紧链子,将他死死按住。

    巫后惊魂甫定,滔天怒火不可遏制的涌至心头,她一步步走到那少年跟前,凤目含恨,颤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跟本宫动手!”

    九辰抬眸,满是失望的望着自己的母后:“攻心比杀人更恐怖,母后想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辈子都活在噩梦中吗?”

    “本宫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巫后双目血红,怒火中烧,厉声喝道:“来人!把世子拖下去,给本宫狠狠的打!没本宫的命令,不许停!”

    掌刑侍卫应声而入,大手一挥,两名黑甲卫立刻将铁链缠到臂上,强押起欲挣脱绑缚的少年向外走。qiushu.cc [天火大道]

    这时,内侍在宫外高声传报:“王上驾到!”

    巫后一惊,不及反应,一道青影,携着赫赫威势,已大步流星的走进殿来。

    巫后分开众人,缓缓跪落:“臣妾恭迎王上。”语罢,她抬首,颇是不自在的笑问:“王上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派人通传,臣妾这里乱糟糟的,实在有辱圣瞻。”

    巫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蓦地冷笑一声:“难得王后还知道「有辱」二字。”

    巫后浑身一震,片刻后,端静如故,道:“王上说过,不插手此事。”

    巫王没有理会她,反而墨眸一缩,冷厉的目光扫过一众黑甲卫,怒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对着世子拔刀!”

    几名黑甲卫面面相觑,忙撤掉九辰手脚上的铁链,将手中长刀卸于身前,单膝跪地请罪。其余冲进殿内的禁卫亦纷纷退了出去。

    九辰摆脱束缚,立刻活动了一下手脚,重新跪好,道:“儿臣见过父王。”

    巫王扬袖拂落未完全散去的淡黄烟雾,环顾四周,见整个大殿都被搞得乌烟瘴气,微有不悦道:“这迷雾弹是谁放的?”

    九辰抿起嘴,垂眸,轻道:“是儿臣放肆。”

    巫王骤然拧眉,俊朗的面上,沉得似要滴出水来。他负手成拳,缓缓步至九辰跟前,喜怒不定的盯着地上的少年片刻,忽然飞起一脚,将九辰踹倒在地。

    这一脚挟着内力,正中心口,九辰咬牙迅速跪好,不敢呛咳,更不敢出声,唯独嘴角,缓缓流出一道血色。

    “胆、大、包、天!”

    巫王一字一顿,说罢,径自越过九辰,向佛室走去。

    自入殿起,湘妃便默默跟在巫王身后,冷眼旁观。此刻,她却不顾众人惊诧目光,半跪到九辰前面,掏出白色丝帕,轻轻去擦那少年嘴角的血迹。

    九辰迅速偏过头,欲要躲开。

    湘妃却极自然的扳过他的脸,一边擦,一边道:“殿下总这么淘气,难怪王上要生气。你若真喜欢玩迷雾弹,改日,去我宫里放。”

    这话不仅九辰听得一呆,连巫王和巫后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湘儿,不许胡闹。”

    巫王如是道。

    湘妃若无其事的起身,也不曲意应好,反而走进佛室,上上下下打量起来。许久,她将目光落在东方祜流血的手腕上,先是黛眉微颦,而后绽开一抹幽丽笑容:“既要公主死心,王后杀人的方法也太不高明。若是我,定会在佛前挖上一坑,将此人架到坑上慢慢焚烧。待烧到半焦烂时,用水把火浇灭,将尸体扔到坑中。日后,这坑里的水,就可做成灯油,长供于佛前,年年不灭。那时,含山公主只怕再也不会惦记着这人了呢。”

    满殿人皆被她说的毛骨悚然,连向来杀人不眨眼的黑甲卫都听得有些反胃,一个胆小的彩衣侍婢,当场就呕吐了起来。

    被绑在柱子上的巫茵茵听了这话,目露惊恐,浑身抖如筛糠,连连摇头。

    巫后目中划过嫉恨之色,不过是生了副神似西陵语的皮囊,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么?

    开口,她维持着一国王后该有的姿态与冷傲:“久闻勾栏中人,见多识广,深谙旁门左道之术,今日一见,倒真让本宫长见识。”

    顿了顿,巫后转首,盯着湘妃,道:“依本宫看,这种死法,很适合你这等祸国妖姬。”

    湘妃面冷如故,只垂袖于身侧,轻施一礼:“王后缪赞。”

    她虽如此说,姣丽的面上,却没有一丝恭敬可言。巫后冷哼一声,不做理会。

    巫王轻牵起湘妃的手,示意她不可再胡言乱语,才不轻不重的问:“王后,这便是你给孤的交代么?你可知,擅杀一国质子,该当何罪?”

    巫后平静抬目,道:“唯有如此,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巫王摇头,沉沉叹道:“南嘉,你太令孤失望了。”

    这一声“南嘉”,如春风乍起,在巫后心湖中,吹起一层涟漪。不似往日的虚情假意,也不似往日的委与虚蛇,是真的在为她惋惜么?就像很多年以前,那个性烈如火的黄衫少女,误入猎人陷阱,那个俊美无俦的银衣少年,坐在上面看足了好戏,才肯拉她上来,口中不忘奚落:“你射术不错,就是有点蠢。蠢,可是一种很难治的病!哈哈!”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的她,再不会像当初一样,气得羞红了脸。而他,也再不会在她的面前,无所顾忌,放肆大笑。他们,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不知不觉间,巫后凤目,已隐隐含了水色:“王上已经插手一次,难道,还要插手第二次么?”

    “淮王刚刚将北关五城划归巫国,目的,就是要给东方祜戴上一道平安符。你这么做,是要逼淮王彻底与孤撕破脸!”巫王负手说到此处,忽道:“孤与王后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巫后凄楚冷笑,微微闭目,道:“臣妾恭听。”

    “五年内,只要风国不与楚国结盟,孤绝不出兵伐风,剑北以外,风国过处,巫,避而不战。”

    巫后猛地睁开双眸,巫王正深深的望着她,声沉如戈:“条件只有一个,放了东方祜,别再插手含山的婚事。”

    “王上,是要臣妾牺牲女儿的幸福,来换取风国平安。”许久,巫后无限讽刺道。

    巫王勾唇,挑起眉峰:“你该知道,孤想做的事,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告诉薛衡,他有本事把人从威虎军里弄出来,这是孤对他的回礼。日后,王后也莫要再操心国事,只需替孤将后宫打理好就行。”

    “好!”巫后缓缓起身,扬眉道:“臣妾答应王上。”

    说罢,她话锋一转,道:“但今日,世子胆大包天、忤逆犯上,王上不能再回护纵容。臣妾若连管教儿女的权利都要被剥夺,王上倒不如直接废了臣妾!”

    巫王扫了眼沉默跪在一旁的少年,拧眉,微有不耐:“孤方才已教训过他,王后还有何不满?”

    巫后转身,冷冷逼视着九辰,问:“日将西落,本宫让你抄的《孝经》在何处?”

    九辰盯着地面,思索该如何作答,暗暗盼着孟梁赶紧出现。

    “怎么?无话可说?”巫后凉薄的讽刺了一句,扬声道:“来人——”

    “奴才请见!”

    殿外,骤然传来孟梁的高呼声,片刻后,他便带着碧城,将那些简册悉数搬到殿中,伏地禀道:“回王后,殿下抄写了一夜,未敢倦怠,奴才都带来了。”

    巫后敛住眸中利光,命一旁的宫婢去点数。那宫婢数完,低声禀道:“回王后,一共四十八册。”

    “好!好!小小年纪,便会投机取巧、欺骗本宫!”巫后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九辰,喝道:“来人,传鞭,给本宫打烂他一双手!”

    见王后暴怒,很快,一名内侍便哆哆嗦嗦捧了一根乌黑色、一指粗的藤鞭上来。那鞭身湿漉漉的,却泛着油亮,显然长年浸泡在盐水中,保养的极好。

    巫后指着尚跪在殿中的两名掌刑侍卫:“立刻给本宫打!狠狠地打!”

    两名侍卫不敢违逆,忙起身,一人捉起九辰的左手,另一人拿起藤鞭,便要动手。

    沉默而立的湘妃忽然握紧巫王的手,道:“看来,王后对公主攻心不成,又要废了世子呢。”

    巫王皱起眉峰,叹道:“王后——”

    巫后立刻抢声道:“王上真的连臣妾这点权利也要剥夺么?”

    九辰趁机抽回自己的左手,灼灼的看向巫王,急声道:“父王说过,要保儿臣一双手的。”

    巫后怒道:“你闭嘴!”

    巫王轻咳一声,缓缓道:“王后,世子还得习武练字,别再碰他的手了。”

    “王上!”巫后终于变色,直直跪落,决然道:“您真的要逼死臣妾么?”

    巫王双目骤然锁紧,默了默,他负在背后的双拳,渐渐松开:“那就改成鞭臂罢!”

    巫后掩住满目恨意,转首,厉声道:“还不动手?!”

    那两名侍卫忙解开九辰箭袖,将他两只袖子沿着手臂一路挽起,折到肩上,露出臂上皮肉。

    九辰低着头,紧紧抿起唇角,他之前鞭伤初愈,此刻,尚有淡红色鞭痕缠在臂上。众目睽睽下,这让他觉得很是丢脸。

    一名侍卫道了声“得罪!”,捉起九辰右臂,悬在半空,另一名侍卫便扬起藤鞭,从上到下,依次打了下去。

    掌刑侍卫跟了王后多年,深知王后用刑规矩,每一鞭下去,都能见血。不一会儿,九辰右臂上,已布满血口子。另一名侍卫便放下右臂,捉起九辰的左臂,按同样的高度,悬在半空。如此依法泡制,不出半刻,那少年的左臂上,亦布满血痕。

    自始至终,九辰都盯着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见王后依旧颜色冰冷、怒意未消,掌刑侍卫只能翻拧九辰左臂,露出皮肤完好的内侧,继续落鞭。内侧肉嫩,对疼痛极为敏感,每落一下,九辰都咬唇一颤。

    湘妃盯着那少年染血的手臂,眉尖越蹙越紧,突然,她挣开巫王的手,施施然走到巫后跟前,道:“王后心意难平,何必拿孩子撒气?若想挽回王上心意,这苦肉计可不管用。这番情景,倒让臣妾有些怀疑,世子到底是不是王后亲子?”

    “你——!”

    巫后骤然变色,她咬牙切齿的指着湘妃,扬手便要扇她耳光。

    湘妃毫不畏避,双眸淡漠的看着她。

    巫后气得颤抖,眼看便要打烂那张毒蛇妖孽般的皮脸,掌至半空,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生生挡住。

    “王后,你失态了。”

    巫王强按下她的手臂,淡淡道。

    “王上!你便由着这贱人,如此侮辱臣妾么!”巫后咬紧丹唇,既恨且怨。

    巫王冷酷的墨眸,陡然刺出两道锋利刃光,他一点点攥紧巫后手臂,一字字,沉声道:“第一,记住,她是孤亲封的湘妃,不是贱人。第二,王后的苦肉计,孤看了这么多年,的确看够了!”

    说罢,他双目如隼,指着那两名掌刑侍卫:“滚出去!”

    两名侍卫如蒙大赦,立刻携藤鞭退了下去。

    巫王扫了眼正扶地呛咳的少年:“把余下的两遍《孝经》抄完,让孟梁尽快送到你母后这里。”

    “是。”

    九辰忍住咳意,迅速卷下双臂的袖子。当他正费力束袖时,一个轻咛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殿下这么急,就不怕压疼伤口么?”

    然后,一双如雪皓腕,欲卷起袖口,替他擦拭血迹。

    九辰触电般抽回手臂,攥紧袖口,抬头,倔强的盯着那张丽颜,不肯示弱道:“只有懦夫,才会在意这点疼。”

    说罢,他一阵风似的,腾地起身,三两下束好箭袖,奔入佛室去解开巫茵茵和东方祜的束缚。

    湘妃怔在原地,这位小殿下,一定是以为,她在可怜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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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月上兰台

    回府后,九辰一边继续抄写《孝经》,一边问孟梁:“你怎么把父王请到章台宫的?”

    提起此事,孟梁便惊魂甫定,道:“老奴赶到垂文殿时,王上刚被湘妃娘娘请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老奴等了会儿,见王上还不回来,一着急,就先去章台宫送简册了。谁知,王上正巧就在那儿呢。”

    “又是湘妃?”

    九辰搁下笔,便托起下巴,对着案上烛火发呆。

    孟梁见自家小殿下有些不对劲儿,忙问:“殿下想什么呢?”

    “你当真以为,这只是巧合吗?”

    这——

    孟梁诚实的摇摇头,以示不知。

    九辰气道:“对牛弹琴,白费口舌。”

    孟梁嘿嘿一笑:“老奴只知道,殿下能平安回来最重要。”

    九辰撇嘴,复拿起笔,刚写了一字,忽问:“碧城呢?”自出宫,他好像就没看见那家伙。

    孟梁乐呵呵道:“老奴打发他去夜市买鸡了。殿下有伤,该好好补补了。”

    西市一处深巷内,一绿袍少年,怀中揣着一个布包,正焦急的左右张望着。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到他身后,轻拍了拍他肩膀。

    绿袍少年吓得一哆嗦,猛然转身,伸长脖子往远处望了望,才细声问:“主子没来么?”

    黑影冷哼一声:“你什么身份,也配见主子!”

    绿袍少年紧紧护住手中布包,哆嗦道:“这东西……必须主子亲自眼看。”

    黑影起了怒意,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抢过那布包。

    布包里,只有两截断裂的枯枝,黑暗中,散发着点点碧绿光芒。黑影大喜,小心收好,道:“你做的很好,我会禀告主子,给你重赏。”

    说罢,转身欲走。

    那绿袍少年猛地爬起来,死死拽住黑影衣袍,仰首问:“我母亲和姐姐可安好?”

    黑影不耐烦的踢开他,哼道:“好得很!你只要完成任务,主子自会让你们相见。”

    绿袍少年看那黑影消失在夜空中,惨白瘦弱的手指死死扣紧地面,一双大眼睛嵌在发黄的面上,似要睁得碎裂。

    小巷的另一头,南隽身着淡黄色锦衣,拎着阿蒙立在隐蔽处,饶有兴致的看着远处情景,问:“你确定,潜入威虎军接应东方祜的,就是那人?”

    车娘尚是夜行装扮,悄无声息的现身,笃定道:“属下一路跟着他,不会错。”

    南隽眸光流转,轻笑:“看来,带走东方祜的,果然不是薛衡的人。”

    车娘点头,道:“公子猜的不错。薛衡诡计多端,这一次,他的人,只负责掩护而已。”

    南隽冷冷勾唇:“那是因为,他的手,还没本事伸到威虎军中。此人,难道是王后派出的?”

    “属下无能。此人中途曾遁入王宫,属下怕暴露,没敢再追,一直等他出来,才追至此地。”

    “无妨。”南隽逗弄着眯眼打盹的阿蒙,道:“吩咐城内密探,盯紧他。”

    阿蒙带着消息飞回世子府时,孟梁正在厨房兴致勃勃的炖鸡汤。

    九辰看过竹管里的内容,黑眸陡然一冷,不由扫了眼正埋首整理简册的碧城。

    他回府时,便已发现,南隽送来的那截枯枝不见了。只是,他断然没想到,竟然是碧城偷了。

    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绿袍少年,不过同他一般年纪,何来如此心计。难道,父王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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