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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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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想想怎么解释罢。”

    子彦轻轻颔首,再无多余的反应,道了声谢,便继续往山下走去。

    金裳男子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计较片刻,复消失在树后。

    子彦先将九辰放在了世子府的后门外,才独自折返回宫。

    入宫后,子彦没有去垂文殿,而是避开宫人,悄悄进入了西苑。

    思戾殿内,一人立在窗边,负袖望着满苑荒芜。

    子彦推开殿门进来,在他身后跪落:“儿臣见过父王。”

    巫王没有回身,侧脸冷峻无温,淡淡问:“世子呢?”

    子彦垂目,道:“儿臣将他送回府中了。”

    巫王蓦地冷笑:“你就这么害怕,孤会对他不利?”

    子彦目无波澜,不回答,也不否认。

    巫王放在背后的双手,渐渐握成拳头,哂然道:“隐而不报、擅杀影子、夜闯禁室,这段时间,暗血阁的规矩,都快被你坏尽了!”

    子彦并不辩解,面上也无丝毫情绪波动,只是顺从的伏跪于地,恭敬请罪。

    “罢了。”巫王有些疲累的叹了口气:“先下去,孤有事跟你说。”

    “是。”

    子彦从容的展袖起身,眉间冲静如故。他轻轻扣了扣一块地板,铁牢所在的地方,竟缓缓错出一个密道入口。

    没有人会想到,真正的暗血阁,其实藏在西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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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南有佳人

    世子府,小厨房

    孟梁一边叹气,一边搅动着铁勺,锅里的玉米粥咕嘟咕嘟的冒着滚泡儿,不时飘出点香甜。求书网www.qiushu.Cc

    前日清早,他在府后门发现了九辰。这位小殿下不知喝了什么怪酒,睡了整整一日都不见醒,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那个神秘的青衣人出现了。

    孟梁是记得此人的,之前,他夜闯世子府,曾被九辰困在了箭阵之中,还拐着弯的害九辰挨了一刀。孟梁自然十分警惕,那人却毫无自觉,青袖一拂,轻松将他和碧城挡在阁外,然后……解了九辰的酒。

    孟梁本以为,是自己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这位不知名的侠士,正要拜谢,那青衣人却拦住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带锁的铜盒:“替我转达世子殿下,这些,就当是他的拜师礼了。”

    那铜盒眼熟的紧,孟梁心肝俱颤,此人,竟是卷走了府内所有钱财。临走时,那人竟还恬不知耻的留了句:“仗义疏财。”

    因为这一遭,偌大的世子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财政危机,彻底亏空了。孟梁悄悄变卖了几件家当,才勉强凑出来一月的油米钱。

    不过,鉴于他的小殿下天生长了副热心肠,时不时就要给府门外讨饭的小乞丐老乞丐们端碗饭、送点钱,孟梁不得不精打细算。

    更何况,这位小殿下爱马成痴,一日三餐,有他一份,就得有马一份,孟梁更得仔细理理这笔账。为了保险起见,孟梁还特地在府里开辟了菜园子,不仅种菜施肥,还兼养鸭养鸡。

    以往,府里的早膳都是吃糕点,现在,早膳只剩下一碟咸菜、一碗玉米粥、一个馒头。人还好对付,最让孟梁头疼的,是后院的那几匹马。这些畜生的嘴被九辰养的甚刁,自从早膳换成了馒头咸菜,就不好好吃东西,还总闹脾气。

    孟梁捉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大碗玉米粥,与刚刚腾好的馒头一起放在托盘里,又切了碟腌芥菜,才拿起盘子出了厨房。

    碧城正抱了大大小小一堆盒子,从屋里出来,因为盒子堆得挡住了眼,险些与孟梁装了个满怀。

    孟梁脾气上来,斥道:“毛毛躁躁的,你做什么?”

    碧城从盒子堆里钻出头,慌忙道:“殿下说,让奴才把这些东西丢到他看不见的地儿。”

    孟梁扫了眼那些盒子,眉心一跳,忙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一边,让碧城把那些盒子摆到阶上。

    碧城一边摆一边问:“孟老,这府里,哪里是殿下看不到的地方?”

    孟梁没空搭理他,把那些盒子打开一看,果真都是些九辰从宫里带出来的小玩意,有泥塑,有木雕,还有皮影、糖人。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被雕成了一对对栩栩如生的人像,男子广袖俊彦、不怒自威;女子则眉间端静、凤目含笑。80电子书www.80txt.com两人或十指紧扣,或相视而笑,或相偎而立,端得神仙眷侣一般。

    碧城心思细腻,立刻发现了些端倪,道:“这二人,好像是王上和王后的样子,但又有些不像。”

    这些东西,据说,都是他的小殿下住在沉思殿时,一刀一刀刻出来的。离宫开府时,除了弓箭课业,九辰只带了这些东西。按理,九辰从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它们,今日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他忙问碧城:“昨夜,殿下睡得可好?”

    碧城吞吞吐吐道:“殿下在书阁看了一夜的书,奴才催了几次,都不顶事。”

    孟梁有些担忧的拿起托盘,赶紧往书阁走去。

    九辰正坐在窗边的小榻上,自己跟自己玩棋子。

    孟梁把早膳摆好,旁敲侧击的问:“老奴看那些东西精致的不得了,丢掉多可惜。”

    九辰扔了棋子,如泄气的皮球般,道:“以前,总觉得他们会有恩爱和好的一日,现在才知道,是不可能了。那老和尚,果真是骗子!”

    这语气,倒像是在说一件没有完成的课业。“他们”指谁,孟梁自然心知肚明,他没胆子随意议论,只能拿热腾腾的粥去转移话题。

    九辰端过碗,喝了两口,忽问:“你还有亲人么?”

    孟梁不想他突然说起这个,想了想,道:“闹灾荒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基本上都死了,只剩一个远房的表妹,因嫁的远,才躲过一劫。”

    九辰道:“别人府中的奴才,都是衣着鲜亮、吃香喝辣,还拿着高俸。你这么大年纪,跟着我,却日日为生计犯愁。你可有看中的府邸,只要我力所能及,都可以介绍你进去。”

    孟梁吓得扑通跪倒在地,脸都绿了:“殿下别赶老奴走!”

    九辰甚是无奈的看着他:“我知道,是父王派你来的。但你也看到了,我除了爱玩这些东西,没什么野心。”

    孟梁浑身一颤,将脸埋在地上,隐有哽咽:“老奴从未想过对殿下不利。”

    九辰道:“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你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你再守着一座空府,终老一生。”

    孟梁大惊,道:“殿下又要去剑北?”

    九辰摇头,隐有失落:“我去不了那里。不过,我会求父王让我入威虎军。”

    说到后一句,他的眼睛里又跳动着孟梁熟悉的火光。

    孟梁真有些急了:“就算是去军中,也可以回府里住呀!”

    九辰道:“我会想办法入死士营。”

    一句话,让孟梁犹如五雷轰顶。

    以前在宫里时,他听隐梅说过,死士营,不死不归,是威虎军最隐秘最强悍的一支部队,那里的人,据说,都是死尸堆里爬出来的魔鬼。死士营的人,在入营前,都要签一份死亡协议书,把命卖给威虎军,以军中为家,将帅为父母,不约而亲,不谋而信,一心同功,死不旋踵。

    想到这些,孟梁忽然冷静下来,笃定道:“王上不会同意的。”

    九辰端着玉米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会的。”

    不知为何,冥冥中,孟梁真的感觉到,这话会一语成谶。

    九辰道:“这两日,你可以考虑一下新的去处。或者,我求父王让你回宫。”

    孟梁撑着地面站起来,平静道:“殿下稍等片刻。”

    然后,他有些步履蹒跚的出了书阁。

    片刻后,院子里传来了碧城的惊呼声,以及,重物坠地声。

    孟梁半身是血的回到书阁,右边袖子空荡荡的飘在半空,他重重一跪,朗然笑道:“老奴这幅模样,不会有人要了。殿下若不嫌弃这幅残躯,老奴愿意一辈子替殿下守着这座府邸,直到咽气。”

    九辰腾地站起来,他走了一步,又忽然僵住,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孟梁。

    “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孟梁道:“老奴想让殿下相信,这世上,还是有人可以相信的。”

    九辰转过身,鼻子有些发酸,眼睛有些发涩。

    孟梁缓缓抬首,望着逆光下,那少年的背影,道:“殿下是个好孩子,按道理,应该得到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宠爱的。”

    “你住口!”

    九辰深深吸了口气,眼睛里已经浮起了一层雾气:“我不会再当他的棋子,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你想留就留,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说完,他又腾地坐回原处,赌气般,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粥,才把吓呆在门口的碧城叫过来,一起替孟梁处理伤口。

    孟梁疼得死去活来,依旧不死心的问:“殿下真的不怕死士营吗?”

    九辰没好气的道:“现在,我无牵无挂,有什么可怕的!”

    孟梁恍悟,自从子彦公子离开西苑后,他的小殿下的确丧失了些人生目标。

    午后,风国小世子风止云不知被什么风吹到了世子府。

    九辰自觉同他没什么话题可聊,便诚恳的邀请他到后院洗马。

    幸而,风止云也是个爱马成痴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洗起马来,不仅认真,且颇有耐心。

    向来跳脱且嫉恶如仇的风止云能甘心呆在这儿洗马,九辰自然是不相信的。果然,洗到一半时,风止云就幽幽道:“我来这儿,只是觉得,太无聊了。”

    九辰默默的听他说下去。

    风止云继续幽幽道:“咱俩这世子,做的都挺窝囊。”

    九辰不冷不热的瞧了他一眼。

    风止云把脖子伸过去,挤眉弄眼:“你也别不乐意。我没本事得到你妹妹,你没本事得到我阿姐,这是事实。”

    九辰哗啦一声从木桶里捞出刷子,道:“就算茵茵不嫁给西陵韶华,也轮不到你娶她。”

    风止云干脆挽起袖子,一边卖力的刷,一边咬牙切齿的道:“我倒宁愿,我阿姐嫁的人是你。总好过,那只狐狸。”

    九辰一脚踹到他腿上:“你说谁是狐狸?”

    风止云疼得呲牙咧嘴,红着眼道:“就是你那笑面虎兄长――巫子彦!”

    因为这句话,九辰彻底失去了兴趣和耐心,直接将嗷嗷乱叫的风止云隔墙扔出了世子府。

    南市,楚腰馆。

    馆门两侧的一副对联,尤其惹人耳目。左联为:大抵花颜最怕秋;右联为:愿效绿珠坠玉楼。横批:红颜永驻

    沧冥城内的娼妓馆数不胜数,楚腰馆里的姑娘,不是最美的,楚腰馆的酒菜,不是最好的,楚腰馆的床,不是最舒服的,就连价格,也不是最便宜的。

    然而,楚腰馆却是独一无二的。因为,这是一家,以“贞烈”著称的娼妓馆。楚腰馆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一夜只接待一位客人;她们一旦嫁人,绝不侍二夫,且长到三十岁,红颜将驰时,会坠楼赴死,只为留住最好的年华。

    因此,沧冥城里的达官显贵,若要纳妾,首选之处,就是楚腰馆。他们买的,不仅是一位侍妾,更是那份贞烈。

    此刻,正有一名中年男子,广袖蓝衫,手摇折扇,立在馆门前打量那副对联。

    负责拉客的老鸨在一旁悄悄打量,见这人容色俊朗、气度非凡,通身都是说不尽的玉树风流,计较片刻,便问:“公子可是眼生的紧。”

    那人略一颔首:“听说,湘女已归。”

    老鸨挑眼:“今夜,湘女有客人了。这儿的规矩,公子该知道。”

    “规矩?”那人咀嚼片刻,嗤之一笑,从袖中缓缓滑出一枝染血的青菊。

    老鸨脸色变了变,有些紧张的攥着衣角问:“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勾起唇角:“湘女要等的人。”

    老鸨再不敢深问,竟是恭恭敬敬的领着那人进了楚腰馆最后一重院落。

    几近废弃的小楼上,一道红影,正背对着他们,持弓而立。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身,将衔在口中的羽箭搭在弦上,对准某处,拉满弓。

    箭出,穿袖而过,那男子袖中的青菊散落一地。

    红衣女子展颜一笑,漫漫天地,顿失颜色。

    那人喃喃唤了声:“阿语……”

    三日后,街头巷尾皆在议论,巫王新封湘妃,以天女之姿侍君,宠冠后官,一时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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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初次交锋

    几日后,离恨天又施施然来到了世子府,扬言要带九辰出去体察民情。(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孟梁气得牙根痒痒,王上不过随口一答应,他倒真端起师父的架子了。在巫国,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楚国剑客去给百姓施恩布惠。

    九辰已经连续玩了许久的棋子,正觉无聊,见状,便装一换,竟真的跟着离恨天出门去了。一来承他救命之恩,二来,反正闷着也是闷着,倒不如看看此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孟梁没料到这位小殿下会如此任性!他拦也拦不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忙差碧城入宫去禀告巫王,以免惹出大祸。谁知,巫王昨日同湘妃去南山狩猎,直接宿在了行宫,根本不在宫里。

    碧城一时没了主意,他隐约明白,巫后那里是不必打扰的,只能掉头往宫门方向走。不曾想刚转身,一个温润的声音骤然飘了过来:“站住。”

    这声音有些陌生,碧城正在怔愣揣度间,一角白衣已翩然走进他余光里。

    “你并非宫中之人,徘徊在垂文殿前,是何缘故?”

    碧城慢慢抬起头,只见对面,正立着一个俊秀清雅的白衣公子,面如冠玉,眉如淡墨,双目冲静幽远,正深深的看着他。

    碧城心思细腻,霎时明白了子彦身份,忙叩首行礼:“奴才见过子彦公子。”

    子彦并未叫他起身,负袖道:“看你的装束,可是世子府的人?”

    碧城犹豫片刻,低声答“是”。

    子彦颔首,又问:“可是世子有事?”

    碧城再次犹豫,不敢开口。

    子彦眉间起了丝清冷:“敢来惊动王上的事,定然不是小事。你吞吞吐吐不要紧,可世子殿下若有三长两短,你担待的起么?”

    这句话正戳中了碧城心事,眼见子彦抬步要走,他也不顾不得许多,忙扯住子彦衣角,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

    子彦听罢,叹道:“幸而王上不在宫中,否则,世子就要被你们害苦了。”

    碧城一头雾水,吓得说不出话。子彦却没了后文,默然立了片刻,只嘱咐他立刻回府,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碧城更懵了,他以前在垂文殿做事时,常听宫人们私下议论世子为了子彦公子时常忤逆巫王的种种“劣迹”。因为这事儿,不仅他们王上,连王后都有些不待见世子。因为知晓这个缘故,方才他一番思想挣扎间,才冒险把事情全盘告于子彦,期望能求得一线援助。

    可子彦就这样甩袖走了,没说帮忙,也没说不帮忙,碧城简直连撞墙的心都有了。

    这体察民情的第一步,是上山采药。txt小说下载80txt.com

    当两人站在城外某处荒山脚下时,望着巍峨雄壮、高耸入云的山柱,离恨天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身后的少年:“你就不怕我害你?”

    九辰道:“你若要害我,何必费力气救我?”

    离恨天负袖笑道:“你死在巫启手中,那是家事,可你若死在风人或楚人手中,那就是国事了。堂堂一国世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九辰不动声色的摸住箭袖,退了两步,警惕道:“你又要施毒计嫁祸风国?”

    “毒计?”离恨天忽然冷笑:“怎么,你怕了?”

    九辰有些狐疑,转念一想,如果离恨天真要害他,也应选在人多的闹市,根本没必要把他骗到这等荒凉之地。

    离恨天扔过来一个竹筐,凉凉道:“若是怕,就别上去了。”

    说罢,他青衫一闪,人已攀岩而上。

    九辰站在原地默了片刻,便背上竹筐,取出匕首,从另一侧向上攀去。

    离恨天内力深厚、轻功卓绝,游走于山壁间,亦如履平地,点足间,已将九辰远远甩到后面。

    这面山壁将近一千丈,从下往上看,只见浓云翻卷、仙雾腾腾,根本看不到山顶。九辰提起全部内力,一直爬到正午时分,才到达崖顶。

    彼时,离恨天正独立崖畔,吹着一根竹箫。那箫音悲壮悠长,和着猎猎青衫、凉骨山风,让天地皆染上了浓浓的萧索之息。

    见九辰上来,他收起竹箫,懒懒道:“我记错地方了,下山吧。”

    然后,青衫一闪,又没了踪影。

    九辰不知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调息修整片刻,也只能咬牙下山。

    待翻上第二座荒山,离恨天依旧早早就到了山顶,吹了首甚是悲凉的曲子,等九辰气喘吁吁的爬上山顶时,他竹箫一收,再次宣布走错了山头。

    九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离恨天袍子一甩,又没了踪迹。

    九辰卸下竹筐,一脚将它踢落到悬崖之下,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给耍了。

    这令他觉得十分丢脸。

    待火气十足的翻下山,九辰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跟着离恨天去爬第三座千丈荒山。

    离恨天靠在山壁上,凉凉讽刺:“你不是本事挺大么?这点苦头就受不住了?”

    九辰使劲儿拍掉身上尘土,转身就走。

    离恨天捉住手边一根青藤,轻轻一震,断掉的半根青藤直飞出去,恰好击中九辰膝弯。

    九辰毫无防备,咬牙,重重跪倒在地,膝盖磕在碎石子上,疼得他直吸气。

    离恨天施施然走过来,捡起那根青藤,似笑非笑道:“你是非要逼着我今日立规矩么?”

    说时,他特地用那藤尖点了点九辰右臂:“第一条,为师想上山,你就得上山。”

    九辰侧目,看怪物般看着他:“我何时答应拜你为师了?”

    离恨天掂量着青藤,道:“巫启已经替你答应下来,呵,此事,由不得你。”

    九辰眸子一转,冷冷道:“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用我来要挟父王和母后,顺带着保命。没想到,自诩清高傲世的离侠,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伪君子!”

    离恨天挑眉:“别逼着我揍你!”

    九辰颇是不屑:“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么?”

    离恨天立刻高高扬起青藤。

    九辰忽然道:“我想爬山了。”

    说罢,也不等离恨天反应,他便十分利落的撑着地面站起来,又堪称粗暴的迅速拔掉扎进膝盖的碎石子,抽出匕首,直接向山顶攀去。

    离恨天盯着那几颗沾着血的碎石子,皱了皱眉,便也跟了过去。

    九辰体力透支严重,等爬上这座山顶时,已是夕阳将落。他整个人已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都是汗气。

    离恨天没有再宣布走错了山头,只随口问了句:“还有力气采药吗?”

    九辰不甘示弱的看了他一眼,便背起新做的竹筐,往山林深处走去。

    采完药,已是日落星稀,两人找了个山洞,稍事休息。

    离恨天把顺路打来的野味处理干净,架在火上翻烤着。九辰在一旁看得只咽口水,自从离开剑北,他好久没吃过这些野味了。

    离恨天拿起一只烤熟的野鸡,睨了旁边的少年一眼,笑道:“第一顿,可不是给你吃的。”

    九辰大是失望,本以为,是离恨天自己要吃。谁知,那人却猛地把手中烤鸡掷向了洞口。

    与此同时,数声惨叫响彻山间。

    九辰这才发觉不对,正欲起身,却被离恨天拦住。

    此刻,哗啦啦十几道人影已经冲进洞内,俱是夜行装扮,手中寒光闪烁。

    离恨天看都不看一眼,袖中青光一闪,近一半杀手皆刷刷倒地,气绝而亡。

    他剑未出袖,便可将这么多人同时一剑封喉,九辰和其余的杀手都看呆了。

    离恨天却轻飘飘的道了句:“告诉你们主子,这小子以后归我管,不许再动他。”

    众杀手诺诺应下,立刻作鸟兽散。

    离恨天把另外一只烤好的野鸡撕开,递给九辰一只鸡腿。

    九辰不肯接,起身问道:“他们都是西陵衍派来的?”

    离恨天已经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见状,嗤笑道:“想不挨揍,就少说话。”

    说时,特意指了指他缠在腰间的那根青藤。

    九辰倔强的瞪了他一眼,依旧不死心的走到旁边尸体间,翻看那些杀手的衣物。

    洞口处,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来人似在踌躇,想进又不敢进,躲在外面又不肯离去。

    九辰露出古怪神色,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磨蹭的刺客!他正要挟剑出洞探看,离恨天却在后面扬声道:“你们也都退下罢!”

    “是,统领!”

    九辰顿觉扫兴,收起剑,坐回到火堆旁,问:“原来,这几座山头,都是修罗的据点,难怪你这么熟悉地形。”

    离恨天手顿了一下,抬头,笑吟吟的看着他,目光犀利而难以捉摸:“你可以剿灭试试。”

    九辰扬起嘴角:“你以为,我不敢么?”

    面对这等挑衅的姿态,离恨天面上忽然闪过一丝厌恶:“除了骄纵,除了争狠好斗,巫启还教过你什么?”

    九辰偏过头,毫不示弱的道:“你所厌恶的,我都会。”

    离恨天目光一冷,厉色道:“总有一天,我会把它们,一样一样的从你骨子里拔掉。”

    九辰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拔不掉的,除非,你杀了我,或者――”

    后面的负气之言,只是负气而已,他意识到失言,就不想说下去了。

    离恨天却不肯放过他:“或者什么?”

    他已经察觉到,眼前少年的情绪,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九辰不说话。

    离恨天冷笑:“怎么,不敢乱说大话了?”

    九辰复扬起嘴角,半是玩笑半是正经:“或者,你让阿星活过来,让我重新长大一次。”

    阿星?

    离恨天皱眉,一头雾水。

    九辰触动心事,也没了品尝野味的心思,便默默走到山洞外去吹山风,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冲洗的地方。

    这一日折腾下来,他身上的鞭伤几乎全部都裂开了,血水和着汗水黏在衣服上,十分难受,气味也不好闻。

    在离恨天察觉之前,他必须解决掉这个令他感到狼狈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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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护身之符

    夜色渐深,群山伏睡。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离恨天孑然独立,靠在洞外吹那管竹箫,曲调是惯有的苍凉悲壮。

    见九辰浑身湿漉漉的回来,他收了曲,凉凉道:“若两军对战,战鼓将擂,你也要洗完澡再披甲上阵么?”

    九辰不理他,进洞重新架起篝火,然后盘膝而坐,用内力缓缓蒸干外袍。

    城门已关,这一夜,他们只能睡山洞了。

    九辰捡了个角落,把匕首插在旁边,刚准备靠壁休息,离恨天却将今天新采的一筐药草扔到他跟前,甩出一句:“把这些全部烘干再睡。”

    九辰双目一闭,不做理会。

    离恨天抽出腰间青藤,手起藤落,对准九辰肩头就是一记。

    九辰嘴角缓缓流出血色,只觉整个肩胛骨都要被人生生捏碎。

    离恨天施施然负手而立,问:“去不去?”

    这力道,离恨天只怕是动了至少三分内力。

    九辰疼得眼睛发酸,缓过一阵,才挑起嘴角:“我好歹也算个人质,离侠可真不见外。”

    离恨天冷笑:“做我的徒弟,没有养尊处优这条!”

    九辰仰首看他,咬牙道:“我说过,我从未答应拜你为师。就算是父王应下的,也要等他亲口告诉我才算数。”

    “呵,想听巫启亲口告诉你是么?”离恨天拎着那根青藤,悠然道:“正巧,咱们师徒联手、帮着风南嘉对付西陵韶华的事,我上次忘了告诉他。巫启肯定也百思不解,神女枝为何会跑到了薛衡手里?”

    “你――!”

    九辰没料到他还留着如此阴招,若再纠缠下去,自己只怕要吃大苦头,便闷头捡起竹筐,去洞口重新架火。

    离恨天盯了会儿,看九辰还算老实,便展袍而坐,自行闭目养神。

    第二日清晨,离恨天是被热醒的。

    睁眼的瞬间,他才发现,整个山洞火光冲天,足足点了十余个大小不一的火堆,恰恰把他围在中间,而那些草药被分摊在各个火架子上,正冒着浓烈的白烟与药香味。

    这阵仗,他不被烧死,怕也得被呛死吧。

    而肇事者,此刻正躲在洞外吹风。

    见离恨天面色不善的出来,九辰抬头打量天色,微挑嘴角:“再过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开了,看离侠容色焕发,想必睡得极香。”

    离恨天神情甚是冷郁,没说话。

    九辰出了这口恶气,心头大爽。

    入城时,已近辰时。今日的沧冥似乎格外热闹,刚进城门,便见许多百姓正挤在一处城墙议论不休。又走了两条街,还是这样的情景。

    九辰心头一动,挤进里面一看,果然是威虎军招收新兵的告示出来了。

    作为巫王启一手带出来的军队,威虎军三年才招一次兵,有本事入威虎军者,无论贫富贵贱,立升二等军衔,赏地分银,全家由朝廷供养。对巫国百姓而言,若能送子入威虎军,不仅代表一辈子衣食富足,更象征着至高无上的荣誉。

    九辰卸下竹筐,悻悻道:“我有事,必须回府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离恨天看得直皱眉:“威虎军招新兵,你凑什么热闹?”

    九辰没有回答,自顾扬长而去。

    离恨天扫了眼那告示,若有所思。

    这时,城外西南方向的上空,忽然炸开一个五色烟花。

    那是……修罗内部使用的求救信号。

    离恨天脸色一变。

    世子府外,孟梁遥遥看到九辰身影,便急迎过去:“殿下,宫里出事了!”

    九辰一路上都在想威虎军之事,好久,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孟梁急得不知从何说起,一连跺脚:“公主假扮太监,欲翻出宫墙,结果被戍卫营的人误当做刺客抓了起来,还中了一箭。王上大怒,几乎杖杀了昭阳宫所有宫人。”

    “那茵茵呢?”

    “被王上禁足于昭阳宫,任何人不得探视,连王后都被挡在了殿外。”

    孟梁说的不差,昭阳宫外,已密密麻麻围了七重护卫。独孤信亲自带兵镇守,隔绝了殿内殿外一切音信。

    当九辰站在殿外时,独孤信恭敬行过大礼,挡在他面前道:“王上有令,除了医官,任何人不得踏足昭阳宫半步。”

    九辰抱拳为礼,笑道:“统领不必紧张,我只是过来瞧瞧,别无他意。”

    独孤信暗暗松了一口气,呵呵笑道:“殿下莫怪,职责所在,臣也没办法。”

    九辰转眸,忽问:“是谁先发现公主的?”

    独孤信忙道:“是湘妃娘娘宫里的小内侍。”

    九辰挑起嘴角:“听说,父王把栖霞宫赐给了湘妃居住。栖霞宫在东南,而公主走的是西北侧门,她宫里的人,倒真是会挑路。”

    独孤信依旧呵呵一笑:“也的确是巧的紧。”

    这时,一个青衣内侍疾步走了过来,道:“王上听说殿下入宫了,请殿下立刻去垂文殿一趟。”

    九辰看了看天色,问:“王上可有说是何事?”

    那内侍道:“并无说起。不过,东阳侯和季小将军也在,许是军务要事。”

    阿剑?

    九辰正奇怪这个时辰,季礼和季剑怎会入宫面君,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脸色刷得惨白。

    独孤信察觉到异样,忙问:“殿下怎么了?”

    “无事。”

    九辰摇头,便跟着那小内侍走了。

    晏婴已经在殿外等了许久,见九辰来了,忙使眼色让他进去。

    大殿内并无人影,倒是里面的书阁不断飘出巫王的笑声。

    九辰进去一看,才发现巫王正和季剑玩沙盘游戏,季礼则坐在中间当看客。

    见九辰过来,季礼正欲起身作礼,便被巫王按下。

    “别总顾着这些君臣礼仪,先陪孤走完这一局。”

    巫王大笑着说道,显然心情不错。

    九辰只能抱臂站到一侧,静观沙盘里的战局。

    季剑正玩得起劲儿,排兵布阵,咄咄逼人、处处都是陷阱,丝毫没有避让之意,直把季礼瞧得冷汗直流。

    巫王的兴致却是越战越酣,不仅露了几个当年他自创的阵法,还连连称赞对面的白袍少年有用兵天赋。

    三局下来,季剑手中的白旗被吃的干干净净。

    巫王握着最后一面白旗,哈哈笑道:“跟孤比,你呀,还嫩着呢。”

    季剑懊恼的看着沙盘里的阵法,急道:“再来一局!”

    季礼斥道:“放肆!王上面前,岂容你胡来!”

    “恺之言重了!”巫王把弄着那边白旗,笑问道:“剑儿,你愿意跟着孤学用兵之道么?”

    季剑立刻双目放光:“包括阵法么?”

    巫王颔首:“自然包括。”

    季剑大喜,几乎是雀跃起来:“臣愿意。”

    巫王将那面白旗反扣于沙盘中,道:“那就入威虎军罢!”

    一句话,足以令季礼胆寒,他最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

    他稳了稳心神,反复告诫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失态。

    殿内,乍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不可!”

    季剑和季礼同时转过头,诧异的看向忽然开口的九辰。

    巫王恍若未闻,依旧和颜问道:“剑儿,你可愿入威虎军?”

    季剑张了张嘴巴,又瞅了瞅自家爷爷的脸色,不知该如何应答。

    巫王也不着急,缓缓摩挲着掌中的白旗,耐心的等待着。

    这时,他才似想起了什么,随意问:“世子刚刚说什么?孤没听清楚。”

    九辰默了默,忽然撩袍跪落,黑眸明亮的看向巫王:“父王说过,今年免试入威虎军的名额,要给儿臣留着。现在,为何要给别人?”

    巫王没料到他说出这一句,便笑道:“这有何难?你若也想进去历练一番,孤让他们多加个名额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儿臣可以再带一个人进去么?”

    巫王皱眉,有些不悦:“何人?”

    九辰嘴角轻扬,高声道:“文时候,子玉王兄。”

    巫王扣着白旗的手骤然一紧。

    许久,他抬起寒不见底的墨眸,第一次开始认真打量地上的黑袍少年。

    天下皆知,威虎军中,有一条铁令,那就是“一人犯错,整营连坐”。他拉子玉进去,只怕,就是要给季氏寻一道护身符罢……

    如此想着,巫王的脸色,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季礼在一旁看得清晰,心底无端生了些寒意。

    九辰却毫无自觉的继续问:“王兄已经和儿臣说好,一同去报道了。我们可以自己随便挑营盘么?”

    呵,原来是有备而来!

    巫王心头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忍不住哼了声:“怎么?新兵营还容不下你了?你以为那里是什么地方,还由着你挑三拣四!”

    九辰低下头,一副知错的模样,不再说话。

    巫王便不再理会他,端起茶碗啜了口水,看向了季礼:“此事,恺之怎么看?”

    季礼起身离坐,诚惶诚恐道:“王上,能入威虎军,是这小子的福分,更是季氏一门的荣耀,老臣叩谢王上恩典。”

    说罢,他回头剜了季剑一眼,斥道:“混账东西,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谢恩!”

    季剑自知今日是躲不过了,便撩袍下榻,依礼谢了恩。

    巫王这才将掌间那只白旗仍回了沙盘之中。

    大局已定,回天无力,季礼又表述了一番惶恐之意,便带着季剑告退了。

    热闹的里殿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晏婴。”巫王搁下茶盏,面无表情的叫了一声。

    晏婴本就焦急不安的在外面候着,听到传唤,忙疾步入内,躬身道:“老奴在。”

    巫王盯着沙盘,随手一指地上的少年:“宣内廷司刑的人过来,打他五十杖。”说罢,又加了句:“就在这里打。”

    晏婴大惊,有些想不通,明明方才殿里还欢声笑语,怎么东阳侯刚离开,巫王突然就起怒了。

    “王上,这――”晏婴试图提醒一下自己的君上,这位小殿下旧伤未愈,可是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巫王直接打断他:“六十杖。”

    晏婴立刻吓得闭上了嘴巴,躬身退下。

    午时,性子高冷、从不肯以笑脸示人的湘妃,难得主动来了垂文殿,欲陪巫王用膳。

    晏婴忙迎了过去,赔笑道:“娘娘来得不巧,王上正午睡呢。”

    湘妃忖度片刻,问:“昨夜,王上可是又熬夜批阅奏章了?”

    晏婴点头称是。

    湘妃了然,转身欲要离开时,忽听里殿传来沉闷的杖击之声,便问:“谁在打人?”

    晏婴神色躲闪,似有难言之隐。

    湘妃蹙起眉尖:“宫人犯了错,自有司刑处处置,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垂文殿里徇私刑!”

    说罢,她竟不顾阻拦,径自往书阁闯去了。

    晏婴大呼不妙,忙带人去拦,只可惜,这湘妃身怀武艺,他们又哪里能拦得住。

    而另一边,湘妃刚循声闯进书阁,便僵住了脚步。

    阁内空地上,跪着一个少年,双手撑着地面,额角不断淌着冷汗,几缕碎发,凌乱的贴在他面上,形容十分狼狈。

    两个内侍,正站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交替落杖。透过日光反射,可看见黑金色玉石地面上,溅满星星点点的血迹。

    听到动静,那少年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明亮的黑眸,以及,因疼痛而扭曲的俊美脸庞。少年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隐隐透出些灰败之色,下唇更是凝结了两三块血痂,想是咬破之后,混着汗水血水结成的。

    但纵使如此,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如星,灼灼燃烧着烈火。

    那双眼睛……

    湘妃心中莫名一痛。

    晏婴不着痕迹的挡在她身前,躬身道:“娘娘该回去了。”

    湘妃失了魂一般,抓着心口一角衣裳问:“他是谁?”

    晏婴低眉垂目,恭敬道:“是世子殿下犯了错,正在受罚,娘娘请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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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东窗事发

    湘妃目中似凝了团冷光,一动不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世子受刑,妃嫔在旁,已是极不合乎礼仪的行为了。

    晏婴心急如焚,掌刑的内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暂时停了杖责。

    僵持间,一个淡漠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湘儿,你怎么来了?”

    巫王握了卷简册,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书阁外五步之地。

    晏婴总算松了口气,忙带着其余内侍一起伏跪在地。

    巫王是从寝阁直接出来的,只穿了件宽松的闲居白色丝袍,也未束冠,一头墨发随意披在肩上,乍一望去,倒像是个闲赋在家的士大夫。

    看向湘妃时,他长年冰冷的墨眸中,难得流露出些许温柔之色。

    湘妃感受到这道目光,转过头,默默看着持卷而立的巫王,没有回答。

    巫王回以一笑,也不以为忤,洒然自若的牵起她的手,在书阁内的软榻上坐了,才问掌刑的内侍:“多少了?”

    一名内侍搁下杖,躬身回道:“刚过四十。”

    “继续。”巫王冷冷淡淡的吐出两字,自始至终,看都没看一眼正扶地喘息的黑衣少年。

    两名掌刑内侍暗自一惊,巫王的言下之意,便是不避讳湘妃了。

    湘妃却低下头,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少年指下划出的道道血痕,以及他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的指节。

    巫王也看到了那些血痕,他皱眉片刻,咬牙道:“你们看仔细些,世子若再敢伤手,伤一次,加十杖。”

    那内侍没料到,巫王会下如此冷酷的命令,因为,这已是那少年唯一的借力方式了。

    他心底暗暗叹息一声,才躬身应道:“是。”

    于是,接下来的杖责,成了九辰的噩梦。从记事起,他就知道,巫王的每一句话,于他,都不是儿戏。稍有差池,他就会付出惨烈数倍的代价。

    内侍再落杖时,那少年喉间终于溢出一丝极低的闷哼,豆大的汗珠沿着他额前两缕碎发淌流下来,不到十杖,已经在玉石面上积成一小滩水。剧痛折磨下,九辰不敢再抓地,十根惨白的手指一时伸得笔直,一时又攥住颤抖,手背更是青筋暴突,连带着骨节都咯咯作响。

    巫王似是想起什么,随手将榻上的一副简册卷进袖中,眉峰展开,凝视着湘妃明艳的脸庞,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孤已命人在大殿备好了午膳,去尝尝新贡的柑橘罢!”

    晏婴听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去前面引路。

    湘妃任由巫王握着她手,缓步向外走去。[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当所有人都暗暗引袖擦汗、以为这场风波总算了结之时,这个始终对一切无动于衷的女子,忽然用力摆脱巫王的钳制,转身向后扑去,一直扑到那正默默受刑的少年身上。

    这场□□,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掌刑内侍根本来不及收手,连着两杖,先后落在了湘妃背上。

    巫王在场,内侍落下的每一杖,都不敢有丝毫放水,湘妃只觉肺腑震荡,嘴角缓缓流出一道血色。

    两名杖刑内侍立刻吓得扔了刑杖,伏地请罪。

    “湘儿!”

    巫王攥紧袖中简册,满是震颤的望着眼前的情景,只觉一股热流从心头窜上头顶,喉头似有某种滚烫的东西在翻涌。

    “再打!”

    湘妃柳眉一竖,大喝一声,所有人都被她的气势惊住了。

    “湘儿!”

    巫王声音抬高了一分,显然也没料到她会做出如此行为!

    湘妃眸若碎冰,指着两名掌刑内侍,容色铮铮道:“再打!听到没有?!”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求娘娘饶命!”

    两名内侍吓得不停的磕头,几乎颤不成音。

    “湘儿!你闹够了没有?!”

    巫王陡然爆喝一声,面色铁青、整个垂文殿都在一瞬间凝滞了下来。

    殿内殿外所有人尽皆伏跪于地,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次,是真正的君颜大怒了。

    湘妃仰首,抬袖擦掉唇边血色,绽出她入宫以来,第一抹明艳笑容:“我只是想知道,这刑杖打在人身上,到底有多痛。王上可知,剥皮割肉、生不如死,是怎样一种滋味?”

    巫王踉跄一步,脸色刷得变作惨白。那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十六年前的巫山,阿语拖着火红色嫁衣,双目血红的走到他面前,一遍又一遍的问:“阿启,你可知道,生不如死,是怎样一种滋味?”

    如今,十六年过去,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当日当时。他一定会告诉她,他知道,在她决然沉入汉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品味到了这世间最长久最刻骨的痛。

    如果不是那人战死的消息传来,阿语,定会遵守诺言,与他携手而归,为他出谋划策、陪他指点江山、同他策马扬鞭、共揽九州山河,而不是,独留他一人,在这空旷孤冷的宫殿中,熬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独自承受这漫无边际的寂寞。

    每每想到这些,他就不得不恨那个打碎他一切美好期许的罪魁祸首。若非她暗施毒计,阿语又怎会与他反目成仇,不惜以死相抗。这种恨意,折磨了他十六年,几乎要将他的心脏炸裂。

    湘妃伸手摸了摸肩上伤处,满目怜惜的望着被她护在怀里、正剧烈呛咳的少年,道:“他还小,肯定很怕疼,王上别打他了。”

    巫王终于缓缓松开了袖中的拳头,他默立片刻,目中血色与怒火渐渐褪去,有些疲累的吩咐:“停杖,都下去罢。”

    两名掌刑内侍如蒙大赦,立刻捡起木杖告退了。

    九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单手撑地,咬紧下唇,努力抬起沉重酸涩、被汗水粘湿的眼睛,想要看清那绰约红影,究竟生了副什么模样,又长了副什么心肠。她不惜忤逆巫王,也要帮他,究竟存了什么目的?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情谊。

    可惜,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只费力撑了一会儿,就眼前一黑,软软跌回到了地上。

    巫王俯身挽起湘妃,款款迈出书阁,冰雕玉刻般的俊脸上毫无温度:“泼盏茶,让他跪好。”

    湘妃还欲再言,巫王骤然握紧她的手,道:“中途停杖,已是破例,这是孤的极限。”

    湘妃回首,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少年,才肯移步离开。

    午膳之后,巫王独自返回了书阁,身上,已经换了件深青色的龙衮常服。

    九辰面色惨白的跪在正中央,背脊挺得笔直,额前几缕碎发,依旧在不停的淌流冷汗。

    巫王负手看了片刻,才问:“还能走路么?”

    九辰挺了挺肩膀,极力掩住虚弱之态,道:“能。”

    巫王唇边挤出一丝凉薄笑意:“那就跟孤去趟昭阳宫,看看这五十杖是怎么来的。”

    九辰一颤,抿起嘴角,道:“是。”

    巫王唤来晏婴,道:“给世子找件披风裹上。”

    昭阳宫外的玉阶上,巫后静静伫立着。半个时辰前,巫王一道旨意将她宣来,她一直等到现在。

    隔着守卫森严的重重殿门,她第一觉得,有些东西,开始有些抓不住了。

    这时,一旁的宫婢悄声提醒:“王后,王上过来了。”

    巫后张目望去,果然见巫王穿着件黑色龙纹披风,乘坐着车舆向这边来了。车舆后面,两个内侍扶着一个少年,亦步亦趋的紧紧跟着。

    待晏婴扶着巫王下了辇,巫后已在阶下相迎。

    巫王面沉似水、嘴角抿成刀刻般的一条线,语气淡漠的命巫后起身,便挥退一众守卫,径自入昭阳殿去了。巫后心中莫名一寒,不由将目光转向车辇旁的那个少年。

    九辰双腿剧烈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从垂文殿到昭阳宫,长长的宫道上,每一步,他都如同走在刀刃上。巫王也似乎忘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重伤的少年,一路上,都阴沉着脸,命令车辇快行。

    九辰扶着车辇干呕了好久,才勉强压制住胃里的不适。此刻,他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嘴角的几处血痂,混着灰尘,愈发干结开裂,冷汗,顺着黏在脸上的碎发,滴滴答答的往下掉个不停。

    所谓狼狈,也不过如此了罢……自己的父王,永远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折辱自己的母后。

    他夹在他们中间整整十六年,非但没能消除他们之间的那堵墙,反而成了他们相互抗衡的筹码。

    为人子者,混到如此地步,只怕这一生,他都注定与那个“孝”字无缘了。

    季侯、阿剑、阿星、哥哥……在他长大的过程中,这些光亮曾照彻他的生命,又转瞬即逝。他不知道,有没有一盏灯,能陪他走到最后,更不知道,他心中始终未曾泯灭的那丝光明,究竟何时才能到来。

    就像儿时,他坐在沉思殿的石阶上,仰首望着漫天星辰,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一颗挨着一颗的数着,却始终无法确定,究竟哪一颗,才是属于他的。

    巫后挑起一双凤目,冷漠的看了那少年片刻,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进殿了。

    晏婴赶开那两名小内侍,亲自扶着九辰,一步步,小心翼翼的陪他走上台阶。

    空空荡荡的昭阳宫内,含山公主一人抱膝缩在宽大的床榻上,眼睛瞪得滚圆,瑟缩的偷望着立在殿中的巫王。即使巫后紧跟着进来,也依旧没能消除小公主的戒心。

    直到九辰出现时,含山小公主才陡然从床榻上跳了起来,光着脚就冲到了那少年跟前,紧紧抱着他,肆无忌惮的大哭了起来。

    这一日的惊惧、恐慌、害怕,早已在小公主的心里积成一座高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有这个怀抱,才能让她彻底松懈,任山洪在心中决堤,把所有情绪都倾泻出来。

    九辰没有力气回抱住她,只能费力把手臂抬起来,放在怀中少女的发顶上,轻轻抚摸,任由她在他怀里发泄,释放所有恐惧。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血脉相连的力量。

    巫王负手立在殿中,不急不缓的压沉声音,道:“今早,威虎大将军列英来报,东方祜私藏宫中物品,已被羁押起来。”

    含山小公主浑身一颤,立刻止住了哭声。

    晏婴捧着一物,呈到众人面前,九辰一看,正是当日巫茵茵用御贡蚕丝绣的一只香囊。

    巫后毫无心里准备,猛地见了这一幕,容色霎时雪白。

    巫王捡起那香囊,只看了两眼,便仍回托盘中。然后,他墨眸如电,冷冽无温的盯着九辰,眉间满是讥诮:“孤听说,当日,这传物之人,还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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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以血为誓

    巫后听了这话,冰眸之中,立刻窜起一团火。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她浑身颤抖的盯着那个香囊,恨不得疾步冲过去,将它撕得粉碎。

    她日日不敢懈怠、极力维持的一国王后尊严,连巫王都无法轻易撼动的尊严,没想到,竟会被自己的一双儿女,碾压的支离破碎。

    巫王果然将目光投向她,悠悠问:“南嘉,此事,你怎么看?”

    巫后深吸了一口气,转首,声音镇定轻宁的唤道:“茵茵,过来母后这里。”

    含山小公主立刻吓得往九辰怀里缩了缩。

    巫后神态自若,平静道:“既如此,以后,母后再也不管你的事了。”

    含山小公主身体一颤,片刻后,终是一点点把手松开,垂首绞着裙角,慢慢挪到巫后跟前,带着哭腔唤了声:“母后。”

    巫后俯身,看着受惊的女儿,目中浮出柔软之色:“茵茵,告诉母后,这件事,是不是一个误会?”

    巫茵茵抽动着双肩,把头埋得更深。

    巫后伸手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柔声哄道:“别怕,告诉母后,这是不是真的?”

    含山小公主抽泣了两声,猛地抬起脸,攀住巫后的衣裙,祈求道:“母后,求您成全我和阿祜吧!”

    正轻轻安抚巫茵茵的那双手刹时僵住,血色缓缓从指尖褪去。

    巫后别过头,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无声滑落。

    一直冷眼旁观的巫王终于露出讥讽之色:“王后倒真是替孤教出来一双好儿女!”

    袖中,巫后指甲深深刺入肉里,直到刺出粘稠温热的液体。

    然后,她从容拭掉泪痕,容色端静的伏跪于地,道:“恳请王上下旨,将此事交给臣妾全权处理。”

    巫王哼了声,挤出一丝冷笑:“孤如何再信你!”

    巫后雪容昭昭,开口,是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只要王上答应不插手,明日日落前,臣妾会让此事永远沉入地下。”

    “若是王后做不到呢?”

    “那――臣妾便用自己的血洗净含山带给巫国的耻辱!”

    巫王眸底尚有疑虑,不过一瞬,他唇角已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孤答应,不插手。”

    “谢王上恩典!王上既信臣妾,臣妾绝不相负!”

    巫后以额触底,恭敬一拜。

    礼罢,她从容起身,款款朝殿门而立,扬声问:“侍卫何在?”

    两名内廷带刀侍卫迅速入殿,高声应道:“属下在!”

    巫后凤目如炬、容色凛然,冷冷道:“立刻撤去昭阳宫守卫,将公主送到章台宫歇息。”

    “诺!”

    见那两名侍卫逐渐逼近,要强拉自己起身,巫茵茵一骨碌爬起来,迅速躲到九辰身后,瑟瑟道:“儿臣不想去章台宫。qiushu.cc [天火大道]”

    巫后厉声喝道:“带公主回昭阳宫!”

    两名侍卫道了声“得罪”,便一个箭步冲过去,欲捉住巫茵茵的手臂,拖她出来。

    惊恐之下,巫茵茵急声呼道:“王兄救救我!”

    电光火石间,一支暗箭,倏然刺出,堪堪格住那两名侍卫伸出的铁臂。

    二人一惊,只见那少年正黑眸冷冽的盯着他们,宛如暗夜里要杀人的野狼。

    他们立刻呼吸一窒,不敢再前进一步。

    僵持间,巫后却扬袖走了过来,徒手握住那支暗箭,道:“带公主走。”

    九辰不由握拳,攥紧了箭尾。

    巫后感受到这股力道,挑眉冷笑:“怎么,世子要弑母么?”

    九辰一震,双颊泛白,缓缓松开了手。

    两名侍卫再无顾忌,立刻大步上前控制住了还欲再躲的含山公主。

    巫茵茵奋力挣扎,哭得梨花带雨,急的不停的看九辰。

    巫后举起那只暗箭,忽然转首,目光犀利的盯着站在她背后的虚弱少年,道:“跪下!”

    九辰盯着地面,默了片刻,依言跪落。

    巫后复道:“把出箭的那只手伸出来。”

    九辰暗暗盘算着后果,犹豫片刻,没有动。

    巫后勃然大怒,喝道:“手伸出来!”

    默立在旁的晏婴,甚是担忧的望着不远处的少年。而巫王,则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饮茶,仿佛此间之事,与他并无半分干系。

    “好!世子长大了,主意也大了,连我这个母后都管教不了你了!日后,世子也不必认我这母后了。”巫后刻薄讽刺,自嘲般笑了。

    这话实在太重,九辰黑亮的眸间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僵持了一会儿,他慢慢伸出了右手。

    巫后冷笑,“唰”得抽出侍卫腰间宝刀,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众人,扬起刀背,便照着刀下那只手用力砸了下去。

    毫无防备间,九辰的手被砸到地上,掌间,立刻肿起一道深红色的血楞子,紫色砂点散布其间,仿佛一碰就要流出血来。

    晏婴扭过头,不忍再看。九辰疼得钻心,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刚弯了弯指头,巫后立刻落下更狠的一记。

    两道半寸高的肿痕横贯手掌,呈黑紫之色,触目惊心,肿痕上那薄薄一层皮肤几乎是透明的。九辰痛极,欲要抽出压在刀背下的手,巫后故意将刀背往下一剌,那两道口子立刻破了皮,流出黑紫色的淤血和一些淡黄色的脓水。他不敢再乱动,只能拿左手扶地,抵消痛楚。不出十下,九辰整个右手已然血肉模糊,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粉嫩的新肉。

    巫后却并不打算放过他,捡着伤口最重的地方,毫不犹豫的狠狠落刀。

    九辰身体猛然绷直,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滚落下,全靠咬紧下唇,才死死堵住了破喉而出的惨呼。

    又一刀落进掌心嫩肉里。

    噬心之痛,几乎能将整个人都撕碎,九辰拿左手死死纂住右手手臂,口齿间慢慢弥漫出血腥气,已然呼吸粗重、面无人色。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小指指节有一处露出了白骨。

    巫后仿佛没看见一般,举起沾了血色的刀背,又要砸下去。

    她,真的要废了自己的手么……

    恐惧感越积越强,九辰忽然用尽力气唤了声:“父王!”

    巫王摸着茶碗的手一顿,转目,将视线落在那已经狼狈不堪的少年身上。

    九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目光灼亮兼冷汗淋漓的道:“三日后,儿臣就要去威虎军报道。若这只手废了,如何保护自己和子玉王兄?”

    巫王扫了眼九辰血肉模糊、尚在滴血的右手,墨眸间,多了几分难测之意。

    他没料到,风南嘉为了向他表明决心,竟真的肯对九辰下如此毒手。思及此处,他又将幽深目光转到了巫后身上。

    又意味不明的想了片刻,巫王果然搁下了茶盏,淡淡道了句:“王后,留他这只手,孤还有用。”

    巫后一怔之后,恭敬的欠身为礼,道:“王上说过,不插手。”

    巫王轻飘飘睨了自己的王后一眼,才恍然大悟般慨叹:“是孤糊涂了。不过,一国世子,总不能是个废物,王后该手下留情。”

    “臣妾遵命。”

    面不改色的说罢,巫后便决然扔了那把刀,横眉指着扶地喘息的少年,道:“罚抄《孝经》五十遍,明日日落前,我要看到。”

    九辰眼睛明亮的盯着刀上血沫,恭敬回道:“是。”

    巫后置若罔闻,只淡漠的扬袖吩咐:“送公主去章台宫。”

    言罢,她亦轻施一礼,道:“臣妾告退。”

    待巫后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巫王才不急不缓的敲击着茶杯边缘,问:“你说,她究竟是假戏真做,唱了出苦肉计给孤,还是另有所图?“”

    这话,显然是问侍立在旁的晏婴。、

    晏婴谨慎答道:“老奴看王后的脸色,倒是真被殿下给气着了。”

    巫王不置一语,目光愈加幽深,现在对这说法不屑一顾。

    晏婴不敢再多嘴,忙走到殿中央,将九辰扶了起来。

    九辰咬着牙,费力抬起右手,额上,又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察觉到一道高大的影子,正渐渐逼近,将他笼在阴影之下,九辰仰起头,果见巫王正负手立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的问:“孤保住了你一只手,世子就没想过,要如何报答自己的父王么?”

    说时,他眉间眼梢,挂满冰冷淡漠。

    九辰仰着头,倔强的同巫王对视了一会儿,才挑起嘴角,道:“只要父王能挡住母后,日后,威虎军中,儿臣会替父王看住东方祜的命。”

    巫王眸底意外之色一闪而逝,竟也缓缓勾起了唇角。

    果然,是个聪慧至极的……

    父子两人相视一笑,达成了属于他们之间的协议。

    昭阳殿外的守卫已经悉数撤去,九辰裹紧披风,掩盖住一身伤痕和滴血不止的右手,一步一踉跄的朝文德门方向走。为了避开宫人,他特地选了偏僻的采绿湖小道。

    时值暮秋,花木多半凋零。

    一株枫树下,恰有一袭白衣,翩然而立,正眸平如水的看着他。

    九辰没想到会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又毫不费吹灰之力的遇到子彦。

    他们之间尚隔着三丈之远,这个距离,子彦还看不到他的狼狈。

    之前那段时间,他日日缠着子彦不放,每到此时,子彦早已恭敬疏离的对他行过大礼,然后逃得远远的,总不肯耐心听他讲话。可今日,子彦似乎并没有逃走的打算。

    九辰默默立了片刻,然后嘴角微挑,冲子彦释然的笑了笑,便转身去找别的路,以示自己并无打扰之意。

    谁知,他刚走五步,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温润声音:“殿下留步。”

    九辰黑冷的眸间,闪过一丝诧异。

    他发怔的时候,子彦已经疾步走了过来,问:“听说,殿下要入威虎军?”

    九辰转头,眼睛已恢复了往日的明亮:“对啊,以后,我不会总烦你了。”

    子彦却紧盯着九辰咬破结痂的下唇和满面惨然,皱眉道:“你受伤了?”

    九辰不以为意的置之一笑,道:“擦破了点皮而已。日后,你若想念我了,记得给我写信,嗯,每月不能少于三封。”

    子彦不答,突然抓住身旁少年的披风,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九辰迅速避开,一边往后走,一边道:“这两日,你闲的时候,要是能出宫找我就好了。我在院子里埋了新的箭阵,捉麻雀最好用了,还有我养的那些马儿,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你要是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南市的铁铺订做趁手的兵器。身为兄长,你都没送过我一件像样的礼物。”

    于是,子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越走越远,无计可施。

    然后,他低下头,看着草木上遗留的点点血迹,一颗心,如裹冰火。

    一刻后,垂文殿内,巫王靠在躺椅上,听晏婴喜逐颜开的回禀:“王上,今早,子彦公子带着暗血阁又拔掉了修罗两处重要据点。”

    巫王微微眯着眼睛,问:“他人呢?”

    晏婴又是乐呵呵道:“就在殿外候着呢。”

    “让他进――”话到一半,巫王忽然改口道:“让他回去歇着吧。”

    晏婴应下,正要去传话,巫王又叫住他,吩咐:“让司膳房给芷芜苑加两道菜,一道清蒸茄子,一道莲子羹,莲子羹不要加蜜。”

    晏婴大是吃惊,抬头一看,巫王正出神的盯着窗外某处,向来冰冷犀利的眉间,是难得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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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似是故人

    栖霞宫内,落红如雨。txt小说下载80txt.com

    湘妃点足落于芙蓉树下,收起最后一招剑式。

    贴身侍婢白芷忙捧上新茶,请湘妃解渴。

    湘妃在树下的藤椅里坐了,抿了口茶,问:“昭阳宫出了何事?”

    白芷见四下无人,稍稍俯身,在湘妃耳边私语几句。

    湘妃凝眸,面似寒霜冬雪:“你是说,王后险些废了世子一只手?”

    白芷点头称是。

    湘妃低头,用茶盖轻轻拨开茶末:“我怎么听说,王后对世子和公主可疼爱的紧。”

    白芷笑得隐晦,轻道:“王后宠溺含山公主不假,但对世子,自小就严苛的很。听说,以前,世子去给王后请安,每次都要在章台宫外跪满半个时辰才能入殿,寒冬腊月亦不例外。王后询问课业,世子稍有差池,便是重罚加身。有一年,王后寿辰,世子偷偷溜出宫去买礼物,王后知晓后,不仅将礼物摔的粉碎,还传了藤杖,险些将世子两条腿打断。”

    湘妃手一顿:“这些事,王上都知晓么?”

    白芷摇头:“事关王后,又是宫中秘事,谁敢乱嚼舌根子呢。再说,当着王上的面,王后倒极是疼爱维护世子殿下,王上还常常告诫王后不可太过宠溺世子呢。”

    湘妃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个长着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的少年。

    那双眼睛――

    湘妃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情愫,便问:“世子生于几月?”

    白芷斟酌了会儿,方答道:“听说,是九月。”

    九月……莫非,真的是自己多想了……湘妃仰首,定定的凝视着满树落英,无端有些失望。

    白芷察觉到她神色间的变化,忙问:“娘娘可是不适?”

    湘妃摇首,随口问:“如今正是九月暮秋之季,想来,世子的生辰快到了罢?”

    许久无人应答。

    湘妃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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