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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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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了熊熊大火,借着风势,没一会便就点燃了整个驻地。

    火红的,舔舐着天空。

    泪实在是忍不住了,鹤葶苈咬着唇,扶住旁边一颗细细的树,弯下腰哭出声。

    阿聘…

    77、章七十七 ...

    双方军力的差距实在悬殊。几十万对十几万, 一方是久经战场洗礼的骁勇将士,一方是畏首畏尾的残兵败寇。高下立见。

    上京城墙共七个门,黑压压的士兵像潮水一样把京城围得密不透风。新皇的守兵还在抵抗,可已经明显看得出吃力之态, 攻破城门只是早晚之事。

    刀剑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偶尔还会有利箭的破空声传来。木桩撞在城门上, 咚咚的响声沉浑厚壮, 有人在带头含着号子,节奏明快而有力。

    江聘跨在马上,眯着眼看离在墙上迎风招展的旗帜。支离破碎,上面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写着个大大的“夏”字。

    他一年前离开时,城门前还是热闹繁华的,有小贩在叫卖, 孩子在跑跳。可现在,全是尸骨与血迹。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国能守枯万骨。

    他们踩着千千万万人的鲜血走到现在, 其中心酸艰险不必言说。

    不过还好, 大功将成,胜利在望。

    身边又有一个士兵倒下,从马上跌落,只来得及留下一声惨叫。江聘旋转缨枪挡下飞来的银箭,他绷紧了下巴,拍马上前。

    城门已经被撞开了一条巴掌宽的缝隙, 虽然又很快被抵回来,里面的景象还是露出来了一点。

    刀剑凌乱,尸体横陈。数不清的士兵在门的那一头死撑,城门的空隙中露出了张惊恐的脸。

    希望,就在眼前。一时间,士气大振。

    守军显然阵脚大乱,慌乱之间,甚至有人从墙头跌落。不停地有人在奔跑逃窜,有些甚至被将领当即下令斩杀。

    可即便主将的怒吼声震天,涣散的军心仍旧难以聚拢。

    这时候,己方的优势便就更加明显。江聘勾着唇笑,他掀着眼皮看墙上那个将领气急败坏、却又带着显而易见惊慌的脸,沉声命令加紧攻势。

    木桩撞击城门的声音更大。阳光灿烂,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马上就能成功了。只差一步,一小步。

    如果…那个人不出现的话。

    几乎就是那么一瞬间,混乱的战场陡然安静。一切都停止了,双方出乎意料的默契。

    城上的兵紧张地挽着弓看着城下,城下的兵攥紧着拳头看着那个人。

    明晃晃的龙袍,颜色绚烂得刺眼。脸上挂着恣意的笑,一边嘴角勾起,眼里的神色狠厉骇人。他穿的一点不马虎,头顶的旒珠晃动,闪烁着细碎的光。

    右手里是一把锋利的短刃,左手则狠狠扣住了一个女子的脖子。

    江聘的眼瞬时变得血红,他咬着牙看着高高立于城墙上的新皇。腮上的肉因为紧绷而隆起,攥着枪的手指咯咯作响。

    那颗本还对着胜利充满期冀的心像是忽的被泼了盆冰水,寒的刺骨。他的喉头紧了又紧,终是缓慢地将背后的弓箭解下来握在手中,臂用力,拉满。

    明晃晃地箭尖对准了那个人的眉心。手背青筋暴起,嘴唇抿成了道冷硬的直线。

    而新皇呢,仍旧是那幅阴冷的样子,笑容在脸上,却只让人觉得作呕。他一点不觉得挟持一个女人有什么可耻的,反倒怡然自得。

    “江聘。”新皇又紧了紧手中的那截细白的颈,挑了眉看向他,“我们…谈谈。”

    “你…把刀放下。”江聘眼盯着那个在他手下的女子,眉心拧起,唇瓣有些抖。他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着又说了一遍,“放下刀。”

    那女子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侧脸,只留在外面一点细白的下巴,上面有些血污。穿着淡绿色的衣裳,看得出身形纤细,她在怕,肩膀有些瑟缩。

    与他临走前,鹤葶苈穿的那身衣裳几乎一般无二。

    这个认知让江聘心慌。恐惧从脚底升起,转眼间就将他吞噬了个遍。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再次抿了抿唇,稳住颤抖的手臂。

    不能乱。至少,他不能乱。决不能。

    “你放下弓。”新皇弯唇笑,手下用劲,刀子割破皮肉。那个女子叫了一声,故意的似的,声音有些大。

    只是一声,江聘听了心里却是漏跳了一拍。他敛眉,思索了一瞬,缓缓放下弓。手指仍旧是紧握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墙上的那二人。

    他的姑娘,和他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的姑娘,那声音几乎是刻入了骨子里,他绝不会听错。那个女子,不是她。

    可是,江聘还是配合着,顿了下,扬声问他,“瞿逐,你欲何为?”

    新皇大名为瞿逐,从他登基以来,已是许久为从人的口中这样被叫出过。还是在如此多人的面前,以一种类似于轻屑的语气。

    他有些恼怒,收了笑,怒目瞪视于他,“孤向来听闻你爱惜妻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今日,你妻子在我手中,孤可以给你个机会。即刻收兵,从此东西二国而治,互不相干。”

    底下一片哗然,有情绪激昂的甚至当即跪下向江聘请命,“将军,万万不可啊!”呼吸间,跪倒了黑压压一片。

    士兵们的脸上有污渍,眼中含泪。

    江聘挺直腰背于马上,未曾垂眸。

    “你仔细思量,这并非坏事。”见他不为所动,新皇咬咬牙,再次开口,“只要杀了瞿景,从此你便可立地为王。爱妻也会到身边,以后便是无尽的好日子。何苦在这里拼死拼活,为他人争功卖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若是今日事成,我是死,你也未必好过。”新皇仍未停歇,一字一句念得重重,“妻子被人侮辱致死,而你呢?别想着好日子了,无非是狡兔死,走狗烹!”

    江聘咧着嘴,偏过头轻笑了下。随即又面向他,歪着头问,“你如何证明那是我的妻子?”

    新皇眯眼,锋利的刀尖划过那女子的侧脸。轻轻的,割破了层皮儿,冒出些血珠。

    那女子颤着声音看向江聘,黑发挡住了神情,嗓音与鹤葶苈几乎别无二致。

    “阿聘…救我。”

    话音在风中飘散,几乎听不见,可又是那么清晰地传进来每个人的耳朵里。

    几乎是尾音落下的一瞬,便就有个骑兵拍马赶过来,高声唤着,“将军,西城门已破!”

    新皇的神色瞬时变得狰狞,他手下使力,女子的哀叫声更大。她又唤了遍,“阿聘,救我。”

    怎样抉择呢?这个问题,让所有人揪紧了心。

    有的士兵甚至当下便就哭出声来,跪在地上,泪从指缝溢出,洒在泥土之上。

    江聘竟是忽的弯唇,他慢慢再将弓举起来,上面放上三支羽箭,对准墙上的那个黄袍男子。他扭了扭脖子,骨节摩擦着发出声脆响。

    “江聘…你做什么?”新皇变得惊恐,他不再挟持那个女子,而是疾步往后退着。再然后,欲要夺门而出。

    三声破空声响起,再回过神来,他已是被钉在了城墙上的木门之上。

    已一种极为屈辱的姿势,双臂被穿透,头顶上的玉冠也被钉死。他想转头,可是无法动作,疼痛让他脸色发白。

    墙上的士兵惊呼,可没人再去管他,只是慌不择路地奔逃。一个个的人从狼狈的新皇身边跑过,没人看他一眼,这让向来高高在上的新皇觉得恼怒与羞愤。

    江聘把弓扔在地上,银枪挥舞,一声令下,“开城门!”

    没人再抵抗,吱呀一声,门轴转动,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一年来的辛酸悲苦,融在这一声木头摩擦的响动中。

    新皇终是再受不住,惨叫一声,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城下的士兵振臂高呼,扬声笑着骑马入内。有人过来问江聘,还是满面的后怕,“将军,夫人还在,您刚才怎么舍得下手?”

    “那不是夫人。”江聘挑眉笑,缓缓舒出一口气,“我的夫人,绝不会让我这样为难。她不会在这样的关头,说让我救她。她只会说,‘江聘,别管我。’”

    他的葶宝就是这样的,从来都是。所以,他那样爱她,毫无保留。

    有人跑到城墙上,高声叫着江聘,“将军,这女子不是夫人!”

    瞬间,士兵更是沸腾,欢呼,雀跃。江聘露齿笑着,鞭子挥扬,想要策马进城。

    忽的,又一士兵过来,面色沉重。

    他说,“将军,营地…失火了。”

    鸦雀无声。

    夜晚,没有月。明明已经是春日了,风还是刺骨。吹得人心都疼了

    无数的火把在燃烧着,把营地照得如同白昼。不过也算不上是营地了,一片灰烬罢了,草木不生。

    风吹过来,卷起地上细碎的尘土,吹到江聘战袍的下摆上。粘了上面的血液,污浊一片。

    他还穿着那身铠甲,站在那,背影挺拔得像是一座山。却又像是一颗即将枯萎的松,离得老远,就能感受到浑身散发的悲凉之气。

    没有了一点生机,只有死寂。眼神冷冽,唇色苍白,那把银枪未曾离过手心。

    江聘绕着营地找了不知多久,一圈又一圈,他连附近的每一棵树都找了,可就是找不见她。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固执得不肯去翻找那些灰烬下的人。

    他不信他的姑娘会离开他。一声不响的,就那么走了。

    她心那么软,不会这样的。江聘闭了闭眼,再睁开,眨去里面的干涩。

    有人过来,弯身唤他,“将军。”

    江聘拧眉,“说。”

    这声音沙哑又干涩,像是老旧的木楼梯被踩上,听得有些渗人。

    “我们搜查了营地,发现了…”那人停了下,踌躇着,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一百零一具尸体。”

    一百零一…意味着什么?

    江聘猛地侧头看他,双眸赤红,“再敢跟小爷讲这些狗屁东西,信不信小爷立时斩了你!”

    所有人都被他吓住,瞿景皱皱眉,抬步走过来,眼中有泪。他哽咽了下,低声唤他,“哥,是真的。我数过…”

    “牵匹马来。”江聘抬手打断瞿景,示意不想再听。他往河边去走,拳头在身侧攥得紧紧,“我自己去找。”

    “哥,你…”瞿景愣了下,追上去拦他,“你去哪里找?”

    “我自己的妻子,我最了解。”江聘一把推开他,翻身上马,“我知道她该在哪里…我肯定知道。”

    他必须得去,要不然,他的葶宝该多冷。

    那个娇气包,定是又会哭鼻子。不过哭起来也好看,嘤嘤嘤的,一边掉眼泪一边絮絮叨叨地骂他,声音好听得不行。就是…太让人心疼了。

    这次找到她,得怎么哄才能让她少哭一会呢?

    江聘驾着马往河的下游飞驰,夜风冷冷地吹过,把他冻得清醒了些。可心里还是乱糟糟的,耳边全是她一声声叫他的声音,阿聘…阿聘…

    “驾!”他舔了舔干燥的唇,流了血,有些刺痛。马更快地飞奔而去,顺着蜿蜒的河道一路向下。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周围黑漆漆的,只有河水那里有点点微弱的光。河面越发狭窄了,只剩下了三丈宽。江聘勒紧了缰绳,慢慢让马停下来。

    也不知为什么,心瞬间跳如擂鼓。他缓缓下马,走到河边,朝着对面望过去。

    什么也看不见。可江聘的心中还是有一种感觉,就在这里了。

    那种呼吸突然急促的感觉,脑子莫名的兴奋…就在这里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他的姑娘在不远处等着他。等他去接。

    不远处,瞿景骑着马带人赶到,看着站在河边的江聘显然吃了一惊。他下去,拽住想要踏上冰面的江聘,有些急,“哥,你这是做什么?”

    “找她啊。”江聘有些烦躁,他伸出脚踩上薄冰,咔嚓一声,便就碎了。

    “哥,太危险了,你别这样。”瞿景快要急哭了,他死命地拽着江聘的袖子,往后扯他,“我去找,我去找嫂子。你别冲动,快回来。”

    他的力道太大,语气急迫,江聘懵了一下,忽的缓回神来,有些想笑。“你以为我要跳河?”

    瞿景呆住,嗫嚅了两下嘴唇,还没说话便又被打断,“你放心,我不能死。孩子还那么小,我怎么也得把他俩拉扯大啊。”

    江聘把围着他的人都推开,重重用脚踏破冰面,“而且,你嫂子她肯定还活着。”

    “不管她是生是死,我必须得去找。”他把铠甲脱下来,展了展臂,看向瞿景,“我是她的丈夫,这是我的责任。爱的责任。”

    瞿景瞧着他,轻轻点头,忽的又想起了些什么,有些急,“我刚才突然想起来,靠近营地那里的冰面有些地方是破的。这是不是说明,嫂子可能是踩着冰去了河的那边?”

    “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我要去对面看一看才会放心。”江聘脱掉鞋袜,赤着脚踩在河边的湿地上,低声回他,“她肯定会顺着河流往下走,那边丛林茂密,按她的脚力,估计也就到这附近了。”

    “哥,我陪你一起去。”瞿景有些激动,他急匆匆地褪去衣物,想要往那边走。

    “你别去,她哭起来该不好意思了。”江聘摆摆手,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再说了,你受不住。”

    河水阴寒刺骨,下一刻就冻得他脸色刷白。江聘潜进去,用手拨开碎冰,飞快地往前划着。他的头发湿黏黏的,覆在额上,很狼狈。

    瞿景蹲下来,摸了摸河水,倒吸了口凉气。

    他听见了江聘说的最后一句话,很小声的,“那是我的姑娘啊。”

    78、章七十八 ...

    或许, 当爱到浓时,真的会心意相通。

    也或许,是上天眷顾,实在舍不得让他们历经太多苦难。

    当江聘上了岸后, 一眼便就看到了那个蜷在树下的姑娘。没有任何的波折和找寻, 只是抬眸, 便就瞧到了她。

    就像是那年的春天, 他从森寒的湖水中探出头。她就在那,安静的,让人的心都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汪暖融的水儿。

    江聘想,他好像爱上了春天。

    尽管春寒料峭,尽管水能将他冻得牙齿打颤。可那是个,合该恋爱的季节。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呢,或许是久旱逢甘霖, 沙漠中的行人遇到了能救他一命的泉水。又或者是,缺了一角的心又长上了。

    以一种他能清晰地感知得到的速度, 缓慢地, 一点点的地愈合。

    风吹过耳边, 有一点点的声音。他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艰涩地朝她的方向移动。脚踩在还没全绿的草地上,细碎的沙沙声,偶尔有虫鸣。

    可又好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心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动着。万籁俱寂,光在她的身上。围绕着那个姑娘, 还有她背靠着的那颗柳树,缓慢地流转。

    万千光华。

    江聘近乎贪婪地看着她的身影,舍不得将眼睛离开哪怕一下。他终于又找到了自己的心魂,原来它一直在她的身上。

    又活过来了。还好,他最珍爱的宝贝,没有丢。

    鹤葶苈也察觉到了些什么,她抬了手揉揉眼睛,扭过头去。再然后,唇慢慢启开,又闭上,鼻子皱了皱。

    江聘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他想伸手去抱住她,可又不敢。他浑身都已经湿透了,冰冷的水顺着黏成一缕的发滑下来,落在他□□的脚面上。

    会感到寒冷吗?有些吧,可心却是热的,热的发烫。还有些痒,被她轻柔发丝划擦过脸颊时的痒,牵着心,鼻尖还有着淡淡的香气。

    “阿聘呀…”鹤葶苈手抚着粗糙的树干,吃力地站起来。她不敢往前去,就抱着臂,立在寒风里,咬着唇唤他的名字,“是你吧?”

    绿色的衣裳已经脏的不像话了,还有被树枝刮破的地方,露出里面白色的棉絮。小脸也脏兮兮的,大大的眼睛却依旧明亮,水汽氤氲。

    “你别哭。”江聘弯唇笑起来,他挥了挥臂,又假装颓丧地放下,耷拉着眼角,“我现在抱不到你。”

    “阿聘呀…”鹤葶苈的嘴唇蠕动着,又唤了他一声。她也不动,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和他对视,面上有惊喜,又感动,更多的则是不敢置信。

    江聘拉着长声应她,干裂的嘴角大大地咧起,唇上有血珠冒出来。他的手上也有血痂,拨开冰面时被划到的,冻得红肿。

    “我好想你啊…”姑娘的眼泪忍了又忍,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又动,终是扑了上去。她胡乱地用脸颊蹭着江聘胸前被浸湿的衣,手臂将他的腰环的紧紧。

    “我以为,你找不到我了…”鹤葶苈踮着脚,吻去他唇角的血,轻声呜咽,“可我又觉得,你不会放弃我的,我得等着你。”

    “我当然不会放弃你,你是我的心尖肉啊。”江聘叹了口气,松松地用臂抱了下她,再伸手去揉她的发,如平常一样的温柔宠溺。

    他翘着她的眼睛,低低地笑,“我也觉得,你舍不得就这样离开的。留我独自将两个孩子拉扯大,过这样漫长孤寂的一生。因为…我们的葶宝最会疼人了。”

    鹤葶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她抬手,抹去江聘眼角处的泪,再轻轻牵住他的手。冰凉的,被泡得有些皱,却依旧厚实,给她最好的安全感。

    她怕他会疼,用的力道很轻。可即便只是拉住指尖,就足够了。

    足够幸福。尤其在经历了这样痛苦的离别后,就更加会珍惜。

    江聘侧头,晃晃手臂,“葶宝,咱们回家吧。”

    “好…”这声音太好听,这话语太动听,鹤葶苈鼻尖酸了酸,抬脸扬着笑答他。“今个太晚了,明个我给你做好吃的。栗子饼好不好?”

    “好…”这次,鼻酸的换成了他。

    辛苦了那么久,拼搏了那么久。到头来,胜利的号角也比不过那两个看似轻飘飘的字,回家。

    是啊,不就是为了,有个安稳的家吗?

    不要轰轰烈烈,最盼细水长流。

    在你疲惫的时候,心酸的时候,有个人站出来,一个抱抱就能给你无限的温暖。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甜蜜。这该多好。

    她说:我给你做栗子饼吧?

    你答:好。

    人生,便就足够幸福了啊。

    回去的时候,江聘怕他的姑娘体弱,沾水了着凉会生病,便就让她跨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驾着她往对岸去走。

    冰已经在来时被清得干净了,他便就空出手来,握着她的脚,放在胸前。

    鹤葶苈安静地坐在他的肩上,解开外衣的扣子,护住他的头。河水有多凉,她感受得到。江聘身体不时的颤抖,她也感受得到。

    心疼,心酸,舍不得。可她也知道,现在她能做的最好的,便就是乖顺地配合他,让他少受一些累。

    到了这个地段,河面窄多了,也不算太深。江聘个子高,站在河底,水堪堪末过他的胸口。旁边有许多的士兵也下了水,护在他身边帮扶着。

    可即便如此,每一步都还是走得分外艰难。

    他的脸颊太冰了,鹤葶苈就往手心里呼上一口热气,再放在他的脸上给他捂着。

    江聘喘着粗气,却还是在笑,低声夸赞她,“我们家的葶宝啊,最暖了。”

    士兵们也笑起来,善意地哄笑着,说主将又在炫耀了。都是些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笑起来的声音爽朗,趁得夜色都温暖了许多。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说她不见的时候,主将有多急。脸色冰得吓人,一个时辰而已,便就起了满嘴的水泡。他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一存一寸地亲自去找。

    连冬眠未醒的蛇都抓出了三条,可就是找不见她。主将眼中含着泪,仰着头强忍着没落下,可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在滴血。

    从来都是无所畏惧的将军,战场上刀光剑雨都面不改色。可却在傍晚的时候,背着夕阳,蹲在灰烬中,把头埋进膝里,默默地哭。

    江聘平日里和士兵都是好相处的样子,说说笑笑的,从不摆架子。这些大小伙子们高兴得不行,嘴就快了起来,江聘训斥了几句,却也没人听他的。

    鹤葶苈紧紧抱着他,安抚地拍他的肩,静静地听着,浅浅地笑。

    可是还好,他没有放弃。再怎么样的艰险,再怎么样的希望渺茫,都不肯放弃。

    所以,来日仍旧可期。

    河岸已经不远了,能看见瞿景激动的脸,数不清的火把把黑夜映得如同白昼。所有人都在欢呼着,像是那日她去达城时一样,热闹得不行。

    他们在喊,“贺夫人回家!”

    江聘跟着笑起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侧脸亲了亲她的手指,声音轻不可闻。鹤葶苈听见了,他在说,“真好。”

    水中,有个年轻的士兵没忍住,落了泪。他嗫嚅着嘴唇,瞧着旁边的他们紧紧靠在一起的身子,轻轻地叹,“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有人耐不住性子,戳他的胳膊问下文。

    “我就知道…夫人肯定还在哪里等着将军的。”那个士兵羞涩地笑起来,呼出的气成了白色的雾,“他们合该在一起的,他们在一起,景色那么美。”

    是啊,将军和夫人,就是该在一起的。若是分离,上苍都不让。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相互对视笑起来的时候,那么美。

    鹤葶苈俯身,靠在江聘的耳边,用她特有的、他最爱的音调,慢悠悠地念那句话给他听。“佳偶耶?神仙美眷也。夫复何求?”

    脆生生,像是夜里的黄莺。尾音习惯性地挑高,婉转娇俏。

    “不求…我什么也不求。”江聘弯着眉眼,将她的腿搂得更紧,“你在了,我还求什么。我的葶宝,就是我的毕生所求。”

    从河的这头到河的那头,好像就那么近,可走起来,又是那样远。江聘将她举起来,送她到了岸边,自己再慢慢爬上去。

    他手脚都僵了,走这么远,就是强撑着一口气。见她终于安全了,这口气便也就松了,再怎么也提不上来。

    鹤葶苈哭着拉他上岸,把早就准备好的棉衣给他披上,踮着脚搓他的脸,想给他一点温度。

    江聘的脸色都成了青白,嘴唇颤抖着,眼睛里是火把的暖融颜色,盛满的都是她。可还是在笑,很轻松的,笑得极为欢欣。

    “你要不要亲亲我?”江聘把棉衣领子拉起来,抱她进怀里,在狭小的空间里跟他咬耳朵,“只一下我便就满足了。”

    棉衣很厚,把外面的冷意都挡住了。他的脸颊近在咫尺,呼出的气温热的,有些粗重,喷洒在她的面上。外面好安静,好安静。

    鹤葶苈瞧着他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太近了,近到她能感受到江聘睫毛蹭在她侧脸上的麻痒感,酥酥的,心里好舒服。

    他还在求着,小孩子讨糖吃一样。语调因为寒冷而有些抖,臂靠在她的肩旁,偶尔还会打个哆嗦。“葶宝…”

    鹤葶苈笑起来,伸手捧住他的脸,用唇含住他的。湿热的舌慢慢德拂过他干燥的唇瓣,再往里深入,轻轻舔过他的牙齿。

    呼吸相接,口舌交缠。她贴的更紧,吻得更深。

    江聘觉得他有些醉,晕晕的,像是踩在云端。只听得到她附在他耳边,轻柔说出的那句话,“阿聘乖。”

    以前在家里时,她把孩子抱在怀里哄,说的也是这样的话。

    江聘听了,更醉了。

    他们是骑马回的上京城,和以前一样的是,这次还是他在后,她在前。不同的是,原来是她靠在他的怀里,这次是他伏在她的背上。

    江聘太累了,棉衣暖融融的,抱着的姑娘香喷喷的,他晕晕的,就要睡了。

    鹤葶苈不让,怕他晚上会发烧,就磨他,让他陪自己说会话。

    江聘眼皮都要黏在一起了,可他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的姑娘。人家撒个娇,他就连北都找不到了。现在鹤葶苈软磨硬泡的,他就更不知所措。

    “葶宝,我给你唱歌吧。”江聘抱着她的腰,头枕在她的肩窝里,哼哼呀呀,“唱我最喜欢的那首。”

    “好。”鹤葶苈笑,柔声应。

    他也咧着嘴乐,清了清嗓子,小声地哼哼。

    调子飞到了天边,可落在了姑娘的耳里,却是意外的好听。

    79、章七十九 ...

    江聘到底还是生病了, 回去就发了烧。烧得脸颊通红,嘴唇苍白,委委屈屈地蜷在被子里,像是可怜巴巴的小羊羔。

    将军府在一年前他们离开时就被新皇一把火给烧了, 这次他们便就直接住进了宫里。反正…现在这皇宫也改了姓。

    江小爷就算喷嚏打的连天, 在姑娘面前的矫情劲儿还是丝毫未减。哼哼呀呀的, 没一会就要唤一句葶宝, 没人理就要不高兴。

    手把被子拍得啪啪响,一个不遂心就要翻白眼儿。

    男人啊,在喝醉了酒和生病的时候,最能作。明明再多的风吹雨打都经历过了,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却又变成了个小孩子。

    姑娘能怎么办呢,只得笑盈盈地过去安抚。好话儿说了一大堆, 温柔地哄啊哄,直到他又高兴起来, 愿意安静地睡了。

    毕竟…再闹腾也是自己家的不是。再看这现在病怏怏的一副禁不起风吹的样儿, 她不宠着谁宠?

    鹤葶苈倒是没什么事, 上岸后趁着热喝了碗姜汤,走了一路连咳都没咳一声,健康活泼得不行。等回了暖后,还是脸蛋红扑扑的好看样子,大眼睛水润透亮。

    她趁着江聘小睡的时候洗了个澡,头发擦干后随意地披在背上, 再换了件崭新的樱粉色长罗裙。系着珍珠白的腰带,踩着奶白色小碎花的绣鞋,漂亮得像只蝴蝶儿。

    屋里的地龙烧得极旺,穿的这样轻薄也不觉得寒冷。

    她已经很久没穿过这样纯粹的姑娘家的衣裳了,现在换上了,还有些不习惯。看着在脚边转啊转的轻柔裙摆,鹤葶苈弯了眼睛,俯身去摸。

    到底还是女儿家爱美的性子,喜欢这样的裙子,最爱打扮。

    鹤葶苈走到床边去摸了摸江聘的额,再坐在旁边的小矮凳上,托着腮望他。宫灯明亮,她怕他那个矫□□儿多的丈夫觉得刺眼,还特地给弄了层纱罩上。

    灯光暖融融的,有些朦胧的美。一边的架子上放了银盆,鹤葶苈挽了袖子站起来给他洗帕子,凉凉的覆在额上,退烧。

    她半弯着腰,头发从肩侧倾斜下来,柔顺的一条黑色锦缎。侧脸温婉柔美,唇角抿了抿,隐隐约约一个小酒窝儿。眉毛弯弯的,睫毛长长,恬静的样子。

    水声细微,鹤葶苈把帕子拧干,再侧头时,就对上了床上人的眼睛。她吓了一跳,含羞带怒地嗔他,“醒了也不说话,我以为你还睡着。”

    江聘就轻轻地笑,眼睛离不开她的脸。他一点也不想在自己家姑娘的面前装坚强,就爱借着生病的借口撒娇耍无赖。

    男人也是会撒娇的,这一点也不违和。而在爱人的眼中,只觉得无奈和可爱。

    他躺在锦被里,额上盖着白帕,脸色憔悴苍白。和平时顶天立地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让人觉得好心疼,想过去亲亲抱抱。

    给他呼呼痛,说一说好听的甜蜜的话儿,逗他笑。

    鹤葶苈坐在他的手边,把新的凉帕子换上去,捏捏他的脸。看他皱眉的样子,又笑起来,握着他的手放在腿上,轻轻玩弄他的手指。

    “阿聘还难受吗?”姑娘问得很轻柔,用指头把他因为翻动而皱起的领口抹平,“饿不饿,渴不渴?”

    “我们葶宝真好看啊。”江聘摇摇头,笑容咧得更大,指尖摩挲她的手背。他没说够,又重复了一遍,“真好看。”

    “嗯,阿聘也俊。”鹤葶苈跟着他笑,起身倒了杯水给他喝。茉莉花儿的,她喜欢,他便也就跟着喜欢上了。闻起来,很甜。

    江聘被她扶着半撑起身子,抿了口,还不忘冲着她乐,“我明天带你去买簪子和坠子好不好?你好久都没添置这些了,以前最爱这些花里胡哨的小东西。”

    江小爷给烧糊涂了,管姑娘家的小物件叫花里胡哨。

    鹤葶苈弯弯眼睛,也不跟他计较,再小心地侍候他躺下。把被角掖好,用手帕擦去他嘴角的一点水渍,声音甜甜。

    “咱明个不去,你好好养病,回达城再买。你得舍得给我花钱,买下一条街的水粉铺子才好。”

    江聘困意上来些,也没听她在说什么,就眯着眼睛一个劲地应好。

    “买,葶宝要什么都给买…”

    “傻阿聘。”姑娘捂着唇,低头亲了下他的脸,悄悄地笑出声。

    江聘大部分时候还是挺安分的,鹤葶苈给他擦脸擦手,他也很配合,偶尔哼哼两声,也不躲避。睡着了也不踹被子,微张着嘴的可爱样子很讨人喜欢。

    只是一到有点精神了,就爱作闹了起来。姑娘喂给他饭也不吃,说没油水。给他药也不喝,说太苦。平时也是个挺省心的性子啊,现在的事儿却是出奇的多。

    爱吃肉,鹤葶苈也宠着,给他做了点鸡丝粥,没放多少荤腥,可也有了点肉味儿。江聘可好,只吃肉不喝粥,还振振有词说缺哪补哪儿。

    药苦了,在里面加甘草,他说味道不喜欢。那就在喝了后给他果脯儿蜂蜜甜甜嘴儿吧,江聘又有说辞,腻了,牙疼。

    姑娘气坏了,点着他脑门儿责他,可和脸皮厚的人讲道理,又有什么道理呢。江聘蹭蹭她,腆着笑说些好话,便也就事事都依了他。

    就像以前的无数次,她有了小愿望,抱着他的手臂摇摇晃晃地求他一样。

    姑娘掐他的耳垂,愤愤。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舍不得用力,就是装腔作势,江聘也不躲,噙着笑瞧她。再眨眨眼睛,从鼻子里哼出句软绵绵的调儿,勾着唇叫她葶宝。

    她的阿聘怎么就这样好呢,连惹人生气时的样子也是好的。

    鹤葶苈瞬间便就软了心,事后又唾弃起自己的没原则。可又怎么办呢,瞧着他漂亮的眼睛,她就又只想无原则地惯着他了。

    反正,江聘对她的宠爱,也是毫无道理的。她哪天不高兴耍赖要星星了,他也会立即搭了梯子上去摘。

    夫妻呀,就是要你爱我一点,我便就更爱你一点。我们互相温暖,互相疼爱,这该多好。

    只要你在,一切都变得甜蜜了。幸福,总是那么的触手可得。

    不过,在几次的摸索之后,鹤葶苈也找到了个治江聘坏脾气的绝招。

    他一皱眉头,准保又是想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坏念头。姑娘瞧见了,也不阻拦,静静地听他说完了,再浅浅一笑,摸摸他的头发,说句,“阿聘乖。”

    三个字,足以扼杀江小爷的一切歪门邪道。他立刻便就安分下来,说什么听什么,乖巧得像只猫儿。

    果真像个小孩子,要顺着毛儿捋。

    江聘也喜欢她轻柔柔地跟他说乖时候的样子,温柔得像是整个房间都盛满了水。这种被人捧在掌上的感觉,让他舒服得不行,由心里往外的觉着满足。

    后来,他也爱和她说葶宝乖。用那种很疼爱的语气,摸着她细软的头发,轻言慢语地哄。葶宝乖,葶宝最乖了。

    再后来,便就是和那个长在他心坎上的小公主说啵唧乖。

    把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在灿烂的阳光下听她咯咯地笑。或是在早晨的时候,用长了青色胡茬的下巴去贴她的小脸儿,让她的小手儿拍在自己的肩上,软绵绵地说爹爹坏。

    这两个漂亮的姑娘,是江聘的两颗明珠。至于那俩臭小子…江小爷暂时不想提起。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的江聘还是专注着跟他家小妻子撒泼痴缠。还有就是,赶快好起来。早些回达城,去见那两个目前在他心中还是形象良好的傻儿子。

    到底是年轻力壮,不过两日,江聘就又是那个能骑马能拉弓,能把红缨枪耍出花儿来的铁血将军了。虽然在姑娘的面前,还是个有些烦人的麻烦精。

    他们不想再留在上京,春暖花开的日子,是时候该回家了。

    80、章八十 ...

    从攻破了城到离开, 江聘只在上京留了五天,期间一步未离开过暂住的宫殿。

    他一日也不想再多待了,鹤葶苈也不愿,是以身子一好了, 便就着急地启程。

    这里到底是没什么让人留恋的东西了, 他们的惦念, 都在达城。

    在这期间, 江聘不出门,瞿景倒是每天都至少要来一次。跟他们说说话,聊聊天,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没一点变化,哥哥嫂子叫的亲热。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追着他们跑来跑去的小屁孩了,但脸上的笑却是一如往常的真挚。灿烂俊俏, 很温暖。

    江聘很高兴,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一样的好。至少, 没有被权利和欲望迷了眼, 心中有爱, 便就够了。

    瞿景还是很黏着鹤葶苈,总给她拿来些精致好玩的小东西,变着花样地逗她高兴。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真正的姐弟一样了,亲人的那种亲密。

    鹤葶苈也很喜欢他,愿意和他扯东扯西地说些什么, 嘘寒问暖,很关切的样子。做了什么好吃的,都给他送一份。

    对于此,江聘总是有些妒忌,即便瞿景每次来的时候,也会给他也带点礼物。

    可没办法,江小爷是醋王啊。自己产醋,酸味熏天。

    只要瞿景一踏进门,他便就极为快速地做出反应。先是有气无力地靠着床头咳两声,再弄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耷拉着眼皮扯着人家姑娘的手不放。

    鹤葶苈想要过去迎一下,江聘就委屈地不行。

    他不对着自己家姑娘发火,就冲着瞿景去。人家一说话,就算是只说了句今天太阳挺好,江聘就拧着眉,“小五儿,你莫要气我。”

    谁可气你了呢?瞿景的表情很丧。姑娘憋着笑再把人送出去,回来装模作样地责他一顿矫情。

    然而,江矫情他乐在其中。

    不过瞿景也多少时间和他们相处在一起,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短短两年不到,两次改朝换代,新皇留下来的是一大堆烂摊子。贤能的臣子几乎不剩,奸臣贼子倒是祸乱朝纲。处处是棘手之事。

    瞿景几次想要江聘留下来帮扶他,却都是被回绝了。鹤葶苈就是笑笑,随着江聘的话附和着,说她的想法也是这般。

    她不是重利欲的性子,也不想着要江聘做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钱与权都是些无所谓的东西,倒不如简简单单的生活着。

    日升而起,日落而息。没什么困扰,不需要惊险。柴米油盐,鸡毛蒜皮。偶尔也会吵架,转眼便也就和好。

    还是说说笑笑,他宠着她,她惯着他,眼里的光彩都是甜蜜的。

    她每日里都围绕着孩子们转着。绣绣花弹弹琴,教他们读书习字,给他们讲许许多多的新奇故事。将宝贝们搂在怀里,坐在花丛旁眉眼弯弯地笑。

    闲来无事时,便就去给他送自己做的汤饭吃,多些肉,摆的好看些,还得要有栗子。或是给他做一双合脚的靴子,一件好看的外袍,针脚细密,图案精致。

    他也不要太忙碌,每晚早早地要回家,给她和孩子们亲亲和抱抱。说说一天的生活,烦恼的,高兴的。在摇曳的烛火前笑笑闹闹,牵着手,搂着腰。

    若是累了倦了,便早早洗一个香香的澡。然后躺进暖暖的被子里,闭上眼,紧紧搂抱在一起,互相温暖,互相体贴。

    天气好的夜晚,就依靠在窗前,腻在他的怀里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他慢慢地讲,指给她看。耐心温柔,嗓音悦耳低沉。

    这是紫微垣,那是太微垣。还有东方苍龙、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和南方朱雀。

    她含笑偏头,他的眼里有璀璨的星空。

    每日早上一睁开眼,最爱的人就躺在枕边,便就是最好的日子了。没什么比这更幸福的未来,锦衣玉食固然好,却不如倚靠在心爱的人的肩头,浅淡地睡一会儿。

    说起这些的时候,鹤葶苈还在笑,说自己实在是胸无大志。江聘环着她,咬着耳朵跟她说悄悄话,我也胸无大志,但我心口有你。

    本来挺温馨和乐的一个夜晚,被他一句话就搞坏了味道。再然后,就是满室旖旎。

    还有就是,江聘不想因为这些牵扯,而坏了十几年来的兄弟情义。他为瞿景已经做得够多了,再多一分好,就多一分危险。

    国家需要功臣,需要勇士。却不需要功高盖主,名震朝野。

    倒不如急流勇退,明哲保身,把一切都停滞在最美好的那个点上。不贪图,不留恋,便就没有猜忌,没有悲剧。

    再见面时,瞿景还会扬着笑,亲切地唤他一声哥哥。

    这些话,江聘没背着瞿景,他开诚布公地跟他谈了一个晚上。不遮不掩,不急不躁。

    他说,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他,也不是觉得情意比不上利益,只是不想冒险。

    足够了,一切都足够了。点到即止,留在一个恰当的地点上,那才是最好的状态。再进一步就多,退一步则少。现在这样,便就是最好。

    瞿景沉默了很久,再站起身鞠了一躬,举杯跟他敬酒。含着泪唤他,说谢谢。

    谢什么呢?谢江聘曾救过他的命,又带着他拼搏,给他打下了如此壮丽的江山。

    还有他对他的爱。能得到这样的体贴,这样的兄弟之情,瞿景觉得,他太幸运。

    “哦,不客气啊。”江聘挑着眉,吊儿郎当地弯唇,“现在啊,国家已经不需要我了。而最离不开我的,是我的妻子和孩子。还有祖母,她年纪大了,我得回去尽孝。”

    他的语气太不正经,瞿景笑起来。江聘拧眉,饮尽杯中酒,喃喃,“主要是孩子,太想孩子了…”

    这几日,午夜梦醒的时候,他都能听见鹤葶苈在他臂弯里呜咽的声音。她还在睡,只是在梦里哭,一边落泪一边叫着咕噜和呼啦的名字。

    第二日一早,又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很欢快地陪他聊天。江聘问她,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她愣住,沉默了会,回他,好像听见孩子在叫她娘亲,说想她。

    就在前一天,他们还收到了从西北寄过来的一封信。是老夫人亲笔写的,说孩子们很好,会爬了,同手同脚的样子很可爱。

    上面还印着两个小脚印,沾了墨的,比他们离开的时候要大得多了。

    她说起这些时,落寞的侧脸惹人心疼。江聘把她抱进怀里,柔声地哄劝。心里却是下了决心,要尽快地走,一刻再不留。

    这里不属于他们,家在达城。

    瞿景本想留他们到登基大典,可江聘着急,说什么也不同意。瞿景无奈,也不再阻拦,只是给备齐了东西,另派了一支军队过去护卫。

    这天下本就被新皇祸害得乌烟瘴气,换了明主是民心所向。再加上瞿景本就是皇室血脉,一切都合情合理。

    朝堂上虽然难办的事情众多,但冯提督还在,瞿景本身也不是愚钝之人,定是能解决的好。算不得大难。

    天下已定,前路明亮,身后无忧。如此甚好。

    宣布即位的第二日,瞿景便就下了封赏。亲笔诏书,布告天下。

    封江聘为抚远王,为一字并肩王。可御前带刀,出入皇宫无须请旨,面圣免礼,王位世袭。另封正一品护国大将军,统领二十万军队,遇紧急之事,有先斩后奏之权。

    鹤葶苈为一品护国夫人,面圣免跪,入宫无需旨意,位同长公主。

    江铮远复征西将军位,老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赏金千两。

    除此,他还将达城许给了江聘。无需纳税,无需贡奉,非朝廷管辖,完全自治,允许自备军队。

    虽未明说,可明眼人都看得懂,这是将达城做为国中之国赐给了抚远王。自大尚建国以来,此为独一份。何况,这还是位外姓王。

    瞿景前面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只有这句最合江聘的意。他朗声大笑着拍着瞿景的背,夸他会办事儿,做的不错。

    他力气太大,瞿景被拍的直咳,鹤葶苈给他递过水,笑着说他俩胡闹。瞿景倒是丝毫不在意,笑哈哈地赞她的茶香。

    春天的时候,上京的花早就开了大半。阳光很好,蝴蝶扑着翅膀飞进来,落在鹤葶苈的肩上,江聘笑起来,拿着她香软的头发丝去逗弄。

    “哥哥,在外人面前,你我是君臣。”瞿景忽的开口,玩闹的两人停下来,均是看向他。

    他顿了顿,继续说,“可在我心里,你是我永远的哥哥,血浓于水,骨肉至亲。”

    “哥哥,抱。”江聘的眼神柔软下来,瞿景搓搓手,上去搂了下他的腰。

    “唔…”江聘又起了坏心,趁着他离开的时候亲了下他的侧脸。瞿景懵了一瞬,鹤葶苈轻轻捶了下江聘的腰,说了他一句不正经,侧过脸笑。

    午后的天气晴好,微风暖洋洋。蝴蝶被惊得飞起,兜兜转转,再落在窗前的蔷薇花瓣上。蓝色的翅膀,闪着晶亮亮的光。

    到城门口直至二十里外的那段路,是瞿景亲自送的。丝毫不逊色于帝王出巡的仪仗,尽显威武雄壮之气。

    他们各乘着一匹马走在前头,敛着眉眼,偶尔低声说几句话。鹤葶苈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心里有些尘埃落定后的安定,却也带着些苦涩。

    走过城门的时候,看到了被吊在门楼上的瞿逐。嘴唇干裂,身上还挂着蛋液和烂菜叶子,头发和脸上俱是泥污,狼狈不堪。

    人们走过他的身下,总要抬头看两眼,面色不屑。有的还会往地上呸上一口,毫不顾忌。

    瞿景派人给他喂水喂饭,吊着他最后的命。却又不肯放他下来,就这样任由风吹雨淋,日光暴晒,他曾经践踏过的子民冷言嘲讽。

    求死不得,把他原先最看重的东西扔在地上,这是最好的惩罚。

    为了他曾经做过的那么多的恶事,枉死了的几十万冤魂。

    做错事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些错误可以被原谅,而有一些,是死亡也无法抹去的。

    瞿逐快要被逼疯了,曾经的脸面和尊严他通通可以不要,只想着从痛苦之中解脱。几日前还曾高高在上的皇帝啊,现在却连个阶下囚都不如。

    可想要死,却办不到。

    江聘和瞿景打马从墙底经过,百姓纷纷跪拜。占了半条街的护卫骑着马,剑光闪烁,马蹄声响。

    瞿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干涩地开口唤住他,声音像是破旧生锈的锣面被轻轻击打过。沙哑,难听。

    “抚远王…”这次,他不再是那样傲然似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样子,放低了姿态,近似于哀求,“你杀了我,好不好?”

    江聘勒住马,回头看他。眸子里是全然的冷漠,唇边带着玩味的笑。

    “我求求你…”瞿逐想要流泪,可眼里竟是连泪水都挤不出来,干得脑仁生疼。他喉结滚动,又喊了他一句,“我求你了…”

    “噢。”江聘微笑着点头,转过身,拍马离去。

    身后是那座城,里面装载了他的几乎整个前半生。斑驳的墙面上刻着熟悉到骨子里的两个字,上京。

    身前呢,是他后半生。再也没有了坎坷,云朵绵软,阳光细碎,入眼的全是光明。那是段美极了的路啊,遍地锦绣,满眼花红。

    这一路,风景秀丽,青山绵延。

    往远看,一泊湖水在风中荡漾,波光粼粼,像极了她的眼。

    近手处,柳叶细长,被春风裁剪得精致,又像极了她舒展开的眉。

    马车晃悠悠,鹤葶苈被扰得困倦,便就卧在江聘的腿上浅浅地睡着了。他护住她的腰背,用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长及了腰身的发。

    车厢里很香,很香。有花儿的味道,还有独属于她的甜滋滋。

    “葶宝…谢谢你陪我走过了这样多的艰难。”江聘悄悄贴近她的脸,在鼻尖落下个温热的吻,“接下来,还请你继续牵着我的手,咱们…慢慢走。”

    光从车帘的缝隙出泄进来,落在她的侧脸上,睫毛下有小片的阴影。姑娘没听见,还是在睡,唇角含着笑,恬静温柔。

    耳边好像有个清凉柔软的声音在唱,唱…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马拉着车踢踏踢踏地跑远,轱辘滚过地面,是段沉稳的乐章。

    风吹起车后悠荡着的流苏,几根丝线交缠在一起。

    有些美。

    (正文完)

    81、章八十一 ...

    达城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 热情灿烂。城主府虽然改名叫做抚远王府了,但里面的陈设布置也都没有变,丫鬟小厮也都是同样一批人。

    明明一切都与离开的时候别无二致,熟悉又温暖, 可江聘还是觉得失落。分外失落。

    他的姑娘不爱他了, 他失宠了。情敌是他儿子, 俩。

    鹤葶苈的心本来就软, 对自己的那两个宝贝儿更是一直都爱得不行。何况她在孩子那样小的时候抛下他们远走这么久,心里自然又是愧疚又是想念。

    现在回来看着那俩团子,她简直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他们看。

    一切都要亲力亲为。睡着时抱着,醒了时哄着,眼睛都离不开那两张小脸儿了。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咕噜乖,呼啦不要闹,娘亲抱抱。

    江聘就很心酸了。不应该是阿聘乖吗?

    姑娘宠孩子, 老夫人更宠。咕噜和呼啦是她亲手带大的,在鹤葶苈离开之后, 更是一直和她一起睡, 日日都不曾错开眼。

    老人本来就喜欢孩子, 隔辈儿亲,又是四世同堂的太孙儿,更是喜欢得不行。

    这样一看,能保持一颗公平严正的心的就只剩下江小爷了。

    标准的严父慈母、好奶奶乖孙儿家庭,江聘被孤立了。

    而在这种一打四的生活状态下,江小爷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艰难。

    咕噜的顽劣性子完完整整地随了江聘, 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呼啦本是乖些的,但哥哥天天撺掇他干坏事,威逼利诱的,他也就屈服了。

    家有两个能上天能下海的泼猴子,不仅自己鸡犬不宁,还连带着祸害了一条街。简直人间惨剧。

    在咕噜四岁左右的时候,他爱上了一件很有挑战性的事情…拔鸡毛。

    要挑那种大冠子翘尾巴的红公鸡,毛色要发亮,叫起来要气势惊人。他就带着呼啦从后方攻击,纵身一跃去拽人家的尾巴尖。

    江聘养孩子像养羊一样,尤其是男孩子,很赞同放养的方式,不想磨灭了他们的天性。男孩子嘛,就是要勇敢,有好奇心,顶天立地。

    因为他的这种教育态度,咕噜和呼啦基本上处于绝对自由的状态,是以这件事本来是没人知道的。坏就坏在了,王府里的鸡太少了,咕噜他不尽兴。

    这魔爪就伸向了街坊四邻。

    俩孩子爱玩闹,可也不做坏事,小打小闹的,也没什么人跟他计较。大家喜欢将军和夫人,连带着也喜欢这俩小公子,平时还帮着打掩护。

    直到有一天,咕噜意外地和一只鹅打了一架。那场景叫一个惨烈,两败俱伤,头破血流,鹅毛漫天飞。呼啦在旁边吓得,都快哭了。

    邻居领着受伤了的大公子和沉默的小公子回了王府,还带着那只奄奄一息的鹅登门道歉。态度真挚,满面愧疚。

    江聘微笑着将人送走,回屋看着那俩小崽子差点疯掉。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闯祸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咕噜就掌握了爬树上房掏鸟蛋等各种技术性功夫。熟练运用,灵活多变。

    呼啦是他的忠实拥护者,放风放得贼好。小口哨一吹,一条街的鸟都能飞起来。

    不过哥俩儿也是真的聪明,自己摸索着学会了用铁丝开锁,做小型□□这样一系列的手艺活儿。甚至还创造了打狗棍法一百式。

    看着眼前手上一个大口子还倔强着小眼神说一定要报仇雪恨的咕噜,江聘拧眉。

    他第一次开始反思,他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引导这两个小孽障走上了条…邪路。

    可不管孩子再怎么皮实惹人生气,老夫人还是心疼。她心肝宝贝的喊着,把咕噜抱在怀里哄啊哄,好话说了一大堆。

    鹤葶苈也意识到江聘的不悦,没说什么别的,只是沉默地给他包扎。

    呼啦则很机灵地抛下了他哥哥,借口头痛独自回房休息。反正…他向来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咕噜作天作地,他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咕噜闯祸受罚,他跑的比谁都快。

    说好的手足情深,不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咕噜在心里如是想到。

    当天晚上,江聘大发雷霆,拿着戒尺把咕噜抽了一顿。这小子倒也硬气,一声不吭,一滴眼泪不掉。呼啦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也跑过来替哥哥挨了两下打。

    江小爷这次真是气狠了,丝毫不手软。眼睛眯起来,唇角冷硬,整个屋子里都是木板接触到皮肉的声音,听着就疼。

    鹤葶苈心疼得落眼泪,却也只是偏过头,没拦着。

    而最后的结果就是,兄弟俩肩并着肩,老老实实地跪在桌子前,饿着肚子看江聘用晚膳。

    吃香喝辣,肉菜飘香,还有一小壶烧酒。他弯着唇给鹤葶苈夹了筷排骨,很温柔地跟她说,“葶宝,吃肉。”

    那个“肉”字咬的啊,又重又长,充满了恶意。

    咕噜这次是真哭了。饿的,馋的。

    鹤葶苈平时宠爱孩子,可在这样的大问题上,还是听从江聘的意见的。她不想把孩子养成个小霸王,他们做错了事她也会责备,要他们改正。

    她的风格就是,宠而不溺。老夫人则是…毫无底线,毫无道理。

    自从咕噜那次闯出了祸,江聘对他们的要求越发严格,常常就是横眉冷对,面沉如水。两个孩子被他吓得战战兢兢,一见到不好的苗头就撒丫子往老夫人的院子里跑。

    老夫人很心疼,可又左右不了江聘的决定,就只能絮絮地念叨他小时候的恶习。

    你以前也总上树啊,你以前也欺负别的孩子啊,你以前也拿弹弓射窗户啊。对了,你以前还捅马蜂窝。

    最后的时候,这话风就偏了。变成了,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反思一下吧。

    鹤葶苈在旁边憋笑憋得脸都红了,江聘就很郁闷。

    这种被恶势力逼迫的感觉真的是…一言难尽。

    他忽的有些后悔,要这两个小东西有何用?

    想当年,他和他家姑娘每日都能黏在一起,花前月下,床头案边。小日子不知道有多么甜蜜和幸福。

    现在呢?好糟心。真的是…每天都有新的丧。

    可江小爷现在还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丧。

    孩子小时候,他是头痛他们的玩闹不听话。可长大了后,就不再是惹祸了,而是直接跟他…抢人。手段极其卑贱恶劣,恨得江聘咬牙切齿。

    这简直就是…令人发指!

    两个孩子对着江聘向来是阳奉阴违,口不对心。但是自从懂事以来,面对鹤葶苈的时候,却从来都是乖巧可爱的,笑得像两个小太阳。

    娘亲温柔又体贴,孩子们极喜爱和她亲近。整天围着她转来转去,牵着手,咬耳朵说着悄悄话,娘仨儿的感情好的不得了。

    鹤葶苈自然是高兴的,自己的宝贝疙瘩,怎么看怎么喜欢。每当面对着两个小家伙的时候,眼里的温柔满的直往外溢。唇边含着笑,花儿一样。

    用过晚膳后,他们就一起出去遛着弯儿。从街头到街尾,慢慢地走,迎着晚上轻柔的风,踩着夕阳遍地,笑语嫣然。

    咕噜牵住她的左手,呼啦攥着她的右手,一大两小的背影被拉得老长。看起来温馨又幸福。

    两个小公子长相随了爹娘的好处,小小年纪便就相貌不凡。身姿细长,笑起来的时候,酒窝里盛满了糖,甜蜜蜜。

    江聘没有了姑娘的手可以牵着,就只能抱着臂跟在他们的身后。脸拉的老长,目光不善。前面的笑闹声音越大,他心情就越差。

    还总有人跟他打招呼,“将军,遛弯儿啊,夫人呢?”

    夫人啊…江聘强颜欢笑,被敌军俘虏了。

    不过偶尔的时候,鹤葶苈想起了他,也会回头瞧一瞧。微侧着头,裙摆被风卷起来,腰上的丝带悠悠荡荡,颊边笑涡浅浅。

    她有时会梳髻,长长的流苏穗子从簪上落在肩上,最爱樱粉色。衬着她细白的肌肤,好看得不像话。

    江聘便就瞬间软了心,弯着眼回笑过去。

    街边吵吵嚷嚷,两个小孽障碍眼得很,可那个姑娘却是极美,美到了心坎里。世界都静了,只有她脆生生地唤他的音调,“阿聘,你快些。”

    这种失宠的妃子突然被临幸一样的感觉让江聘受宠若惊,他加快了脚步追上去,伸了臂将三个宝贝疙瘩一起搂在怀里,美得好像拥抱了全世界。

    甜滋滋啊甜滋滋。不过要是那俩也不在就更好了。

    咕噜和呼啦是两个很疼娘亲的孩子,才那么大一点就学会了一身撩拨姑娘芳心的好本事。江聘觉得,这多亏了他的言传身教。

    不过,他们撩拨的是他媳妇儿,这就让人很受伤了。

    鹤葶苈上街不爱带钱袋子。以前在闺中时是因为不上街没这习惯,后来是因为江聘陪着,用不着她操心这种事。

    现在是因为…她有儿子啊。两个贴心小棉裤把一切都想的周全,做的像江聘一样好。

    只要鹤葶苈眼光扫到了哪家零食铺子,或是提了句什么什么味道很香甜。不出一刻钟,咕噜就能把这些给摆到她的眼前。

    西街的甜豆花儿,东巷的糖葫芦,或者是门口大娘做的酥皮馅饼…

    那双大眼睛眯成了条缝儿,一排小牙白白的。声音又甜又软,带着属于孩童的清脆,“娘亲,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哎哟哦,鹤葶苈的那个心哦,都要酥得不行了。

    呼啦会用小小的手拉着她的手指,领着她去买胭脂水粉,翡翠镯子。遇见好看的颜色了,他还会用手指蘸一些,亲手给她抹。

    鹤葶苈怎么会拒绝呢,她蹲下身,笑着扬起脸瞧他。呼啦的脸蛋嫩嫩的,神情专注的样子像极了江聘。

    他一点点将玫红色的胭脂抹在她的唇上,轻轻晕开。站直了身子端详她半晌,再弯着眼睛亲了她的侧脸一口,“娘亲真美。”

    呼啦课业好,爱读书,会背诗,还能学着夫子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赞她,“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鹤葶苈搂着他的背,笑得直不起腰。

    这两个小团子,怎么就这么可人疼呢。

    呼啦的性子大部分还是随了她的。小时候跟着咕噜混日子,闹来闹去的,懂事了就喜欢安静了。一个人捧着一本书坐在窗边,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他还会跟着鹤葶苈学弹琴,点一炉檀香,掀了袍子坐在凳上,面前摆本谱子。他的指头又细又长,侧脸拨动琴弦的样子像在画中。

    小小年纪,便就有了风骨。

    他总是浅浅笑着,也不怎么爱说话,长睫低垂,唇瓣粉嫩。

    咕噜总爱和鹤葶苈闹,嬉笑着,说些这样那样的话儿。这时候,呼啦就静静地坐在一边,托着腮瞧他们。偶尔笑一声,露出唇侧的梨涡。

    温润如玉的小公子样子,穿着合身的白色长袍,颇有儒士之风。

    咕噜就成了和弟弟完全相反的模样,完全是江聘小时候的化身。小嘴儿比蜜甜,眼珠儿一转,巴拉巴拉能说出一大堆好听的话儿。

    当然,骂人也是很利落的,不见脏字却堵得你哑口无言。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他倒是拍拍袖子,得意洋洋地走了,只留下个翩翩的背影。

    小聪明一大堆,全用在和江聘斗智斗勇上了,整日里针锋相对鸡犬不宁。上能爬树偷鸟下能进水摸鱼,堪称全能。

    看着他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鹤葶苈总是忧心忡忡。真是…白瞎了那副好皮囊。

    老夫人总说咕噜身上都是他的影子,江聘却从来不承认。不过有一点却是让他无法反驳的…咕噜每次考试都是最后一名,耍弄刀枪却是无人能敌。

    这孩子不务正业啊。

    对此,江聘思考了很久,终于给出了一个让他和咕噜都能够接受的答案。完美地解释了他和他的大儿子在学术上的成绩为什么总是这样…让人心碎。

    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82、章八十二 ...

    江聘总爱在夜晚的时候, 搂着鹤葶苈贴着脸说情话。用那种低沉悦耳的嗓音,一字一句地慢慢讲,逗得怀里的姑娘勾着红唇笑。

    他最常说的一句就是,此生无憾了。

    最爱的、最在乎的人都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 伸伸手就能碰触得到, 唤句名字便就会有应答。足够好了。

    日子啊, 就像是缎流光的锦, 摸上去的手感细腻润滑。不起毛燥,铺的平坦,覆上去的时候指尖有温暖的感觉,柔软了心。

    可是江聘没料到,这锦上还能添朵花儿。

    漂亮的,香软的,嫩嫩的, 一开口就能轻易地撩醉了他的心的…花儿。

    他的小公主,他的掌上明珠。

    双生子八岁的时候, 鹤葶苈再孕。第二年, 小公主出生。

    也许是上天都愿意促成他们的美好, 让属于这一家子的每一个细节都充满诗意,小公主出生在江聘生日的那一天夜晚。

    七月七,明月当空,星光璀璨。

    牛郎和织女送给了他们一个柔软的、花瓣儿一样的小姑娘。

    江聘说,这是他的小情人。

    这一次,他的名字取的很快。江相忆。

    始知相忆深。

    小公主是真正的小公主, 她满月的那一天,她的皇帝叔叔送了她一道亲笔圣旨。封她为公主之尊,赐字锦安。

    锦安公主。一生锦绣,富贵荣安。

    而她也确实如这个封号一样,锦绣,荣安。

    从小被贵养着长大,无忧无虑。父母娇宠,哥哥疼爱,没有束缚,不知忧愁。整日里都是笑着的,活泼明丽的像从树叶缝儿里洒下来的阳光。

    她是颗闪亮的明珠,江聘的掌上明珠。整个达城的明珠。

    小公主有一个像她一样可爱的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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