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二十四 (3)
啄吻,“你乖,不要闹。”
明明刚才还谈笑风生的,现在却是连发尾眉梢都带上了倦意。从心底往外的疲乏。
面对着江铮远,他总是像个竖起了浑身的刺的刺猬。不把对方扎的头破血流,他不甘心。
都是倔强又骄傲的人。没有沟通,不交心意。均是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立场。
这样的父子关系,怕是再也难以磨合得光滑了吧。
鹤葶苈回屋给他拿了件披风,盖在他的肩上。她立在旁边,笑着看他。
“我不是很冷。”江聘偏头,笑了笑。他的手覆在眼上,从修长手指的缝隙里看她。
俏生生,活泼鲜亮。
只有在他家姑娘身边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意义。他还是被爱着的。
“我怕你冷。”鹤葶苈蹲下来,轻柔地整理好他褶皱的衣角。又微微躬了身,捧着他的脸颊笑眯眯,“你得好好的,娘亲说了,你得保护我。”
江聘愣了瞬,她继续讲。不疾不徐的嗓音,带着姑娘家的慢条斯理,“她可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好。”江聘回过神,原本凌厉的眼角温柔下来,轻轻地应她。
时光还是静好的。不愉快总是会过去,剩下的,是细水长流的温暖和爱。
江聘心满意足地搂着他的姑娘,安静地笑。两人一起挤在一张椅子上,悠闲地看天边飘过的云。
有的从天边来到眼前,有的从近处远去天边。有的云聚在一起,变幻出万千的形状。有的就渐渐消散了,像是从未出现过。
“阿聘…”鹤葶苈歪头看他,用手指去抚他高挺的鼻梁。江聘长得好看,鼻梁的弧度像是被精心雕刻过,硬朗又不失俊俏。
她踌躇着,还是问出口了那个问题。那句在她心里盘旋了多少次,却还是不敢问的话,“你…什么时候走?”
话落,鹤葶苈又闭紧了唇。手缩回来,藏进袖子里。有些紧张,有些怕。
她好怕分离。习惯了他的陪伴,她被骄纵得不像样子。
一想到午夜梦回时,枕边是空的,身体的那一侧是凉的。她就鼻头发酸。
可是,她不能困住他的。即便是以爱为名。
江聘是她心里的雄鹰,他得去远方。少年时的志向,不能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她只是个闺阁女子,做不了他的登天梯。但却也不想成为他的绊脚石。
“再等等吧…”江聘沉默了瞬,微眯了眼睛,嘴角抿着。
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许多许多次。可无论怎样做,他都有犹豫。
向来以果断利落的性子为骄傲的江小爷,在这件事上犹疑得不行。
“我放不下你。你还太小,我怕你委屈了。”
听着他的叹息,鹤葶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甜,却也酸。
“不怕以后有人会笑你?”她装作笑着去拍他的肩,“笑你儿女情长,因着家事有顾忌和牵挂。”
“可就是这样的啊…”江聘握住她的手,勾唇笑,“你就是那个牵挂啊。”
38、章三十八 ...
可是, 变故总是来的如此之快。
这年的冬天,格外冷。加上年初时有场旱灾,地里的庄稼收成不好,百姓的日子俱是过得紧巴巴。
年节将至, 街上巷里简直是哀鸿遍野。大部分普通人家的家里钱粮都是紧缺, 且天气严寒, 这是个罕见的穷苦年。朝廷是有心作为的, 然而无力。
有穷,便就有乱。
隆冬的时候,京郊山贼暴起。几个山头儿的贼人聚在一起,打家劫舍,掳掠民宅。抢走金银财宝无数,也有姑娘妇人被掳去的。一时间,人心惶惶。
征西将军正巧回京, 搅贼之任顺其自然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征战疆场不知多少次的精兵悍将,刃上沾满鲜血, 腹中全是胆识。对付这几百山贼, 简直轻而易举。只过两日, 捷报便传来,将军大获全胜。
本是令人高兴的事,只是,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消息。将军屠了山。
一时间,朝堂震动。
有人赞扬,有人中立, 更多的人则是指责。斥他血腥,无人性,无爱民之心,满腔的暴虐。
借此一事,以往弹劾他坑杀上万俘虏的折子也被翻了出来。转眼间,风光无上的征西将军便就成了心狠手辣的佞臣,心思不明。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不出三日,将军的斑斑劣行就在京中传了个遍。
每取一城池定要屠城三日,对待将士非打即骂,军棍上钉满长钉,还有他几次三番拒返上京的抗命之行。他常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群众的眼睛并非雪亮,而是盲目。有人指责,便就有人跟风效仿。
很快,京中便几乎没人再记得他战无不胜的勇猛。在百姓的心中,征西将军成了几与野兽等同的存在。报出名号,可止小儿夜啼。
圣上并没因此治他的罪,只是让他闭门反省。
反省多久呢?何时返边呢?还会不会返边呢?无人知。
只是几日的功夫。将军府便就从圣上宠信的臣子之府,成了风雨飘摇的罪臣之家。
将军领命返家的那一天,大雪纷扬,鹅毛大的雪花从早下到晚。寒风萧瑟,吹得人心都是寒的。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结果来的太迅疾。是天意还是人为?未可知。
只是那块鎏金的牌匾好像在雪花纷飞之中失了颜色,朱红色的大门紧关着。这一年,将军府连个红灯笼都没挂。
变故…猝不及防。
那天,江聘中午便就回了府。他没踏进院里,而是在将军的书房待到了掌灯时分。
红木桌案上,灯光如豆。鹤葶苈蜷在炕上,翘首盼着那个人的回归。
她只穿着中衣,素面朝天。就坐在那静静地等着,直到雪停了,风缓了,烛光摇曳着,温暖却昏暗。
木门被推开,咯吱一声。江聘轻轻踏进来,粟米要给他拿衣服,被制止了。他轻声把人都赶出去,脱下沾满雪的靴子,换上便鞋进了里屋。
他家姑娘一针一线给他做的鞋。穿起来的舒适,从脚上传到心头,那是再好的铺子也无法企及的。
鞋帮上用金丝和银线绣上了连云纹,针脚细密,图案精美漂亮。在有些暗的屋子里,淡淡流转着光。
“你回来啦。”江聘的动作放得不能再轻,鹤葶苈还是在他踏进里屋的那一瞬就偏了头望过去。像往常一样,她抿了唇,淡淡地笑。侧颜白皙精致,眼里水意潋滟。
温暖又温柔的小妻子啊。看着她的脸,江聘拧紧的眉也缓缓松开。他也笑起来,柔声答她,“唉,回来了。”
只是简单的一问一答,每日都要至少做一次的必修课一样。却奇异地让人安心。紧紧皱起的心,在她温婉的笑里,就那么轻易地被抚平了。
就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流在心里,轻缓的,静静的。
因为无论怎样,总是有个人在家里给你留着灯,笑着问候你的啊。这是家,是安定和暖心。
她在的地方,就是他最好的归宿啊。
“怎么只点了盏小灯?”江聘把还带着寒气的衣服脱下来挂到远处的屏风上去,穿着薄薄的单衣坐在炕沿,轻声问,“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都没敢大声扰你。”
“你都没回来,我怎么睡得着。”鹤葶苈弯着眉笑,她往外移了些,张开臂环了环他的肩。
江聘看起来长得瘦,肩膀却宽阔厚实。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他用力跳动着的心脏,还有热得烫人的胸膛。
他给了她全世界最好的幸福。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便会从心底往外地觉着安心。
“下次便不要等我了,你先睡。”江聘慢慢抚了抚她的头发,柔软顺滑。他心里高兴,又低了头吻了吻她的鼻尖,劝她,“女孩儿不要熬夜,我会心疼。”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了呢?
就算我不睡,你能回来陪我吗?是不是那时候,你就在遥远的天边了?
你那边是大漠风光,孤烟直上。而我只能守着窗和月,思念你。等着你偶尔会来的那封信。
他的眼睛依旧澄澈温暖,鹤葶苈却有些想哭。她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了,最爱胡思乱想,最爱落泪。
“你有没有用膳?”她低了头把泪忍回去,再抬起脸时仍旧是巧笑嫣然。
江聘愣住,摇头。
“我去给你准备。”鹤葶苈利落地下了地,移了步子就想往外走,“你定是饿了。”
“别麻烦了,我没事。”江聘急忙拉住她的袖子,将人扯进怀里抱着,“咱们说说话儿。”
鹤葶苈笑着拉开他的手,迈着小碎步往外走,“不麻烦,我让粟米去弄。你等着便就好了。”
江聘坐在炕上,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出神。
他的姑娘真好。
很简单的一餐,只是面而已。里面有细细的肉丝,红汤儿上飘着一小把绿色的菜叶儿。还有个白胖胖留着黄儿的荷包蛋。
鹤葶苈坐在他对面,给他倒茶,笑眯眯看他吃。
满屋子都是姑娘沐浴后的馨香味儿,还有食物的香气。毫不相干的两种味道,却一点也不违和。混合起来,只会更加让人心醉。
这餐饭吃得很安静。两人俱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又都是沉默。
“葶宝儿…”熄了灯躺在床上,江聘侧了身子面向她,缠绵地喊她的名字。
“嗯?”姑娘温柔地应。外面有风呼啸而过,室里静谧,爱意温馨。
“我…得走了。”
又是沉默。恼人的沉默。
“嗯。”姑娘低低地应。她偏了头背向他,鼻音浓重,有哭腔。
“功高盖主,树大招风。江家的这一天,早就是注定了的。”江聘心疼,探了头细密地去吻她的脖颈,一寸一寸,耐心细致。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圣上对他家的忌惮之心早就不是秘密,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如此地快。
“只是苦了我的好葶宝儿。”姑娘转身,埋进他的怀里,呜咽。江聘轻轻拍她的背,柔声哄着,“我本想再陪着你些日子的,等你长大些,不爱哭的时候,我再离开。”
“可是…我得保护你。我得让你无忧无虑地过下半辈子,你是我的责任。甜蜜的责任。”
“而且,我是江家的长子,我不可以碌碌无为。这和我父亲无关,我恨他,但这并不影响我要为家族拼搏。”
“我原先不懂这些。有了你,我才懂的。”
“我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为了你,也为了无愧此生。”
他自己在那絮絮地说着,鹤葶苈仰着脸,静静地听。看他一开一合的唇,还有抖动的睫毛。
“父亲迟迟不肯主动交出虎符,是想以此为我在军中谋份出路。”江聘盯着头顶的梁椽,继续说着。
“可圣上怎么会答应。他想的还是太简单,只懂兵法战略,不懂人情。这也是他落得现在这样的原因。”
“所以,我得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的惊人。少年意气,鲜衣怒马,无所畏惧。
“你信我吗?”
“信。”姑娘肯定地点头,“我永远相信你。”
因为你值得相信,值得爱。即便没人看好你,我也永远站在你身边。
“无论你在哪里,我等你回家。”她笑起来,眼里含泪,细细的腿儿环到他的腰上去,“你得回来…”
这一夜……
39、章三十九 ...
那日过后, 江聘便不再去书院上课了。他开始专心习武,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认真。闻鸡而起,月升中空而歇。
锋利的刀剑在月光下,会反射出点点银光。鹤葶苈喜欢在旁边看着他, 看他伸展的臂, 细而精壮的腰, 还有裹在修身长裤下长而笔直的双腿。
那个姑娘会围着白绒绒的狐毛围巾, 红着脸站在场边,静静地看。专注,温柔。
那个少年背上的白衣会被汗水浸湿,脖颈上的汗珠流成一道道小溪。汇到锁骨处,再隐进衣襟里。
手腕翻腾,银枪上的红缨飞速地旋转着。扭成朵艳丽的花。
看着江聘眉峰皱起,唇角紧抿的模样, 鹤葶苈能够无比真实地感觉到,她的夫君, 真的长成个男人了。
高大, 像一棵大树, 有足够的能力为她遮挡风雨。顶天立地。
能够使一个少年真正变成一个男人的,是爱和苦难。
这些日子,府中好像一切如常,也好像什么都不同了。
有时去明镜斋请安的时候,鹤葶苈能看见去探望母亲的江铮远。
将军仍然是剑眉星目的模样,浑身都是战场上洗刷出来的凛冽之气。只是好似几日之间, 便就老了好些岁。
他的话更少了,声音却还是雄浑厚重的。见到她,无多少热情,并也无苛责。只是淡淡点头,过不了多久便会告辞。出了门后,有时回书房,有时便回自己的院中。
去姨娘院里的时候几乎没有了。当然,去江夫人那里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
好似突然之间,他就成了个不近女色的人。偶尔指导下江聘的武艺,大多数时候是独自一人研究兵书。
这次的事件,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圣上不明说,但他也知道,这是从云端跌进了尘埃。甚至…不如尘埃。因为危险永无止境。
老夫人经多了沧桑变化,家道忽的中落如此,她也没什么大的改变。只是去佛堂的时候更多些,有时也会拉着鹤葶苈一起去。
香燃着,檀木的醇厚香气熏了满屋。老夫人喜欢拉着她给她讲经,说些天地人间的道理。笑着敲木鱼给她听,有时候也会和她一起串佛珠,抄经文。
鹤葶苈的簪花小楷清秀干净,极为漂亮。老夫人看着高兴,会毫不掩饰地夸奖她,说,“葶葶的字写的真好,像你父亲一样有风骨。聘儿就没这样的好笔杆子。”
“夫君的画无人能及。”这时候,鹤葶苈便会笑着把江聘拉出来,将他从头到脚地夸上好一通。
只要提及她的夫君,话少的二姑娘也能不停不歇地唠叨个大半天。因为,他就是哪哪儿都好啊。
可有时候,老夫人也会拉着她的手唉声叹气一会。会爱怜地看着她,说些心疼的话。
新婚不久,夫家便经如此衰落。况且丈夫就要远赴疆场,不知何时再归。甚至,不知能不能归。
信佛的人大多心善些,老夫人喜欢她,同为女人,也理解她。便也就在细节处更加关爱。
“葶葶受了委屈了。”老人的粗糙指腹摩挲在手背上的感觉,奇异地温暖。她叹着气说出的话,也是温暖的。
鹤葶苈摇头,给她递上瓜子点心,轻轻笑,“不委屈的。”
至少现在,她是真的不觉得委屈。江聘比以往更加忙碌,但待她,却也愈发地好。
本来的时候,她以往自己已经够幸福了。因为夫君对她的疼爱,是婚前她所无法想象的。但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可以更幸福一点。
不知哪一日便会离别。江聘对待她,堪称百依百顺,恨不得连心都掏出来给她看。
只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像黏在她的身上一样。唇角带笑,眼里带笑,眉梢上都是笑。
就算是无事的时候,江聘也爱一句句地唤她的名字。甚至不求回应,只要她能回头看一眼,哪怕是无奈的,娇嗔的,他也会高兴地像个孩子。
葶宝葶宝,这两个字,鹤葶苈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有时候,她也烦,会拿枕头去打他,让他不要再念。
江聘笑着接下她的火气,下一次,却还是没皮没脸地唤她。声音清透明亮,尾音悠转撩人。
有一次,两人裹着被子闲聊。他说漏了嘴,鹤葶苈这才知道了他心里的顾虑。
他说,怕她忘了他的好。便就想用尽全力,对她再好一点。这样,便就能在她的心里,烙下个更加深的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烙印。
即便有一日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再回不来。
他想再多叫几遍她的名字,记住她回头笑着的样子。这样,在没有她在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惦念和慰籍。
鹤葶苈听了,想笑他的幼稚脾气,却又更想哭。好心疼啊。
她哼唧了两声,说不出话来,只能更加紧地环紧他。献上自己的唇,给他多一点,再多一点的爱和安心。
这些日子,她心里不好受,难过着,惦记着,江聘又何尝不是?
只是他忍着,不说。
九门提督冯巷陌是江铮远最早时的那批亲信,得了军功后便就留在上京,一步步爬到现在的高位。也是将军留了心眼,想让他多照顾下自己的家中。
江聘便是跟着他学武。
冯提督欣赏他是个好苗子,从小便就夸奖他。说他的心中有种豪气,能容纳天地。
到了现在,冯提督于他还是夸奖。
在武学上,江聘是真的得心应手。别人学了半月都懂不得的招式,他只需看两遍,便能学个十之八九。自己再演戏两遍,便就能融会贯通。
百家名言,上百兵书战法。他通读一遍,便就能准确地指出哪里是对的,要学习,哪里是糟粕,要尽早弃之。
这是一种天生的领悟。天赋,旁人羡慕不来。更何况他如此努力。
冯提督曾经跟将军说过,说这个大公子是天纵奇才。哪怕少时不羁,长大后定也会凭借勇谋创下自己的一番天地。
江聘也有这份自信。他跟鹤葶苈说,他要做一个铁马金戈,大勇无畏的将才。
但首先,他得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能够爱人,能被人爱。
说这话的时候,他总爱把他的姑娘举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肩上,朗声地笑。
“谢谢我的好葶宝儿。江聘爱你。”
他的身子更加健壮了,手臂上的线条既精致又漂亮。轻而易举就能把她扛坐在肩上,然后便就带着她满屋子的乱转。
带着小孩子玩闹一样的姿势,能让骑在脖子上的人坐的好高好高。伸手,能碰到最矮的那根梁木。
江聘很享受地听着他家小妻子的尖叫声,感受着小爪子软绵绵挥在脖颈皮肤处的抓痒感。指甲圆润光滑,顶端修剪出了个巧妙的尖儿。
“你别闹,我带你骑大马。”江聘笑得更欢,还坏心地往上掂她的屁股。
她的裙子好长,把他的肩铺的满满。他把那些碍事的布料全都撩起来塞到她的腰间,粗粝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握上她的腿。
江聘多流氓啊,摸了他不死心,还要偏过头去亲。隔着底裤滑溜溜的布料,亲的细致,一寸一寸。
“你干嘛?”鹤葶苈惊叫,伸手去挡。
“葶宝…要个孩子吧。”江聘顺势扯住她的手,走到炕边把她放下,整个人覆上去。
呼吸交融,眼神交缠。情丝万千,连绵不断。
“阿聘…”看着他的眼睛,鹤葶苈很没出息地落下泪,“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江聘叹气,俯身去啃咬她的唇。
“等以后我们有孩子了,我带着他,像刚才带着你一样,骑大马。”
“谁要骑你的大马?”鹤葶苈撇嘴,听着他起身褪下外衣时衣料的摩挲声,红了脸。她用指甲抓挠着底下的被褥,小声哼哼,“你要是很久很久都不回来,我就不喜欢你了。”
“你和孩子啊。”江聘赤裸着上身又贴上来,笑着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想了想,才又答了第二句,“可我无论在哪里,都爱你。”
突然间,气氛就有了些悲伤。
鹤葶苈咬着唇,泪流得更凶。
“我舍不得不回来,你放心。”江聘把她搂进怀里,耐心地吻去她落下的泪,轻柔地哄,“我的心在你这儿啊。你是我的魂牵梦萦。”
泪眼婆娑中,鹤葶苈爬起来,慢慢把自己的衣裳也都解开。
烛光朦胧,美人胴体玉般白皙莹润。含羞带怯,香肩遮掩在黑发下,诱人无比。
江聘咽了口唾沫,再也忍不住心底里的颤粟。低吼一声,带着她沉入锦被之中。
姑娘抓着少年的肩头,红唇似要咬出了血。
傻阿聘,你…又何尝不是我的魂牵梦萦呢?
离开的那一天还是来的太快。或者说,就算再慢,也是快的。
因为…舍不得啊。
是不是分别的时候上天也会难过?雪花铺天盖地而下,一个晚上而已,却是染白了整个上京。
鹤葶苈靠在洗云斋的窗边,看着底下一列列经过的军队。沉默无声。
这幅场景,似曾相识。只是坐在最前方那匹高头大马上的人,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将军。只是她的身边,没了那个给她关上窗,握着她的手塞进怀里的人。
西津突然袭边,大军压境,一举攻破九座城池。人心惶惶。
江聘没有接将军的虎符,他以一个最底层的士兵身份入了军营。他的身影在浩荡的队伍中,似如沧海一粟。
军队的行进安静而肃穆,只有军靴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音。
鹤葶苈不停粟米的劝,执着地倚在窗边,寻找着那个人。
她有点点冷。有点点想哭。
江聘不让她哭,因为眼睛肿了,便就不漂亮了。他的好葶宝,得永远美美的。
她很听江聘的话,仰起下巴,让冒出来的泪珠再流回去。唇有些颤,依旧红润,耳上坠着好看的坠子。
葶宝还是那个美美的姑娘。
队伍还在走着,好似要倒了尾端。剑戟银亮,刃上无雪。
忽的,她心里一缩,像是忽的被捏紧了一下似的。急忙往下去看。
有个声音在她的脑子里反复说着…快看,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一样的铠甲,一样的盔帽。可江聘穿戴着,就是不一样。
在鹤葶苈的眼里,她的夫君,不一样。
队伍仍旧安静,就快要走过窗底,到了街的那一头。
姑娘攥紧了手上的帕子,牙齿咬得紧紧。
好阿聘…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她的话,他听得到。
在最接近姑娘的那一刻,江聘忽的抬头。帽上雪花坠落了一小块,打在他的肩上。扑落落。
鹤葶苈看见,他启了唇,很轻很轻地说出来两个字。然后便又低了头,渐而走远。
依旧是晶亮的眼睛,依旧是俊美的脸。
像是无数次在她身边时的温柔笑容。
他说…等我。
江聘不在的日子, 连冬天都变得更冷了。
鹤葶苈睡得越来越晚,就算困了,她也不爱缩进被子里,反而更愿意在桌子旁打打瞌睡。
因为, 暖暖的被子里没有暖暖的阿聘了。午夜梦回, 梦到了他, 却又抱不到他的感觉, 真的很让人难过。
她还记得临走前,江聘拉着她去马场玩的那一天。
草地上结了冰,很滑。义公的马蹄子上被缠了厚厚的白布,她坐在马背上,紧张地牵住缰绳。江聘很小心地牵着马,慢慢地走。
那是她第一次骑马,那天天很蓝, 有风吹过。把她围巾上的绒毛吹得凌乱,头发也凌乱。
他很温柔地把吹到她嘴里的头发拿出来, 揉她的脸蛋儿。哄她, 让她好好吃饭, 好好睡觉,好好地等他回家。
等他凯旋而归。江聘说,要带她出去玩。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到她向往而未曾见过的风景里。然后,和她亲吻,画下那些美好的合影, 纪念一生。
他们要去看西北的戈壁,东北的雪林。去看海,看日出,坐在山顶看星河。
粟米劝她,让她高兴些。鹤葶苈原本是难受的,后来,也慢慢好了。
至少,还是有盼头的不是吗?她的夫君一定会回来的。实现他曾说过的所有承诺。
况且,她不是一个人了。
她有了新的希望。有了亲爱的阿聘和亲爱的葶宝的爱的结晶。
一颗小小的种子,正安静地种在她的腹中。等着出生,等着父亲的归来。
知晓有孕的那一天,她正在明镜斋和老夫人说话儿。老夫人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爱咳,总是累,醒不了多少时间便又是睡。
江聘才走了两个月,她的脸上却好似多刻了两年的风霜。
鹤葶苈心疼她,有事无事就爱往这边跑,和她解解闷,说说话。
老夫人身子不好,总要请大夫。可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开一些乱七八糟的补药,让她好好地养。
老了嘛,老了总是这样的。
老夫人也懂得这个理,看得开了,看得淡了。不过对鹤葶苈却是更发好了。总是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些贴心话儿。
她讲的话没什么主题,只是山南海北地乱聊。但鹤葶苈听得出来,她是想要个孙辈的。
年纪大了,就向往儿孙满堂。可惜的是…江澍还太小,江聘又去了远方。
两人都知道这事,也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鹤葶苈还是有些难受的,心疼年迈的祖母,思念身在他处的夫君。
可谁也想不到,惊喜来的也是这样快。
那日她有些风寒,老夫人担忧,就传了大夫来诊脉。老大夫很认真地诊了好久,皱起的眉看得老夫人心焦。
“小夫人有喜了。”老大夫终是展了眉,笑着拱了一手,“两个月了。”
算算日子,是江聘离开的前一天吧。
鹤葶苈回忆着,那一瞬呀,好像阳光都更灿烂了。暖融融地洒在地上,看得人满身满心全是舒畅之意。
有孩子了呀。真是件大好事。
因为…有了期待呀。阿聘听说了,肯定也会高兴的吧。
或许,他的眼尾又会红起来。嘴角咧的大大的,狭长的眼睛眯起,睫毛颤啊颤,很好看。
葶宝的阿聘,怎样都是好看的。
如果他在她身边的话,可能会抱着她转一个好大的圈。再把下额枕进她的肩窝里,狗儿一样地蹭呀蹭。
他会说,“葶宝,谢谢你。葶宝,我爱你。”
老夫人也是笑得嘴都合不拢。拍着她的手,笑着笑着,却又红了眼圈。
为什么会有泪呢?老夫人也说不清。只是那一瞬的万千思绪搅在心里面,有些酸。
她经历了几十年的沧桑,可听了这个消息,却还是觉得涩涩。劳尽心力的家慢慢走向衰落,最疼爱的孙儿去了疆场,她面上不显,心里却也是难受的。
可是无能为力。
现在,有了新的生命在了。这个孩子,就像是严冬刚过春日才来时,拂面的那缕暖风。
或许他代表的就是春天吧。一切都会过去的,全都会好起来的。
鹤葶苈回到自己的院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江聘写信。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那些是纸上写不下的思念。
粟米给她磨墨。她凝神构思,再撩着袖子,一笔一划地写。
唇边带着笑,眼里有光彩。素手红笺,皓齿星眸。
她喜气洋洋地跟江聘表功,说自己今个吃了多些菜,用了多少粥。她还给他做了很多冬衣,还有靴子。
上面的绣纹都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领子上有他的名字,还有她的想念。
她在上面绣…葶宝思阿聘。小小的一行字,对着光绣完,她眼睛疼。
鹤葶苈一边写,一边笑。
她又抱怨,说自己最近身子有些不一样。爱睡了,多吃了,心情还时好时坏。她不想给他做衣服了。
想着江聘看着信时瘪起的嘴,鹤葶苈笑得更欢。
她咬了咬笔杆,在上面写下了最后一行字…我和孩子一起等你回来。
天气晴好,她将信纸收进封里,用蜡油细细地封好。想了想,又拿出个新的封子来,抹上漂亮的胭脂,给他印了一个红色的唇印。
香香的。千里之外,送你一个吻。
院子里是江聘临走前给她搭的秋千架,不很高,但很好看。他怕她闷,怕她烦,给她花了好多的心思。
她有了孩子,不敢再像以前一样荡得好高。就慢悠悠地小幅度地晃。脚下是漂亮的花丛,她的裙子在花瓣上轻轻拂过,轻飘飘。
粟米笑,说她好像花仙子。
鹤葶苈努了唇作势要打她,也跟着咯咯地乐。
很久都没有这种纯粹的喜悦了。这个孩子,来得真好。
鹤葶苈隔三差五就能收到江聘的信。他在那边始终惦记着她,只要到了驿站送信的日子,从来不落地会有一封给她的家信。
有的时候是他密密麻麻写下的思念。有的时候,只是粗糙的一两句情诗。还有的时候,是画儿。
画大漠的风光,画边塞的苍冷。画他心里念着的她,还有他画的流氓兮兮的春.宫图。
他在下。她在上。
鹤葶苈想啊想,羞红了脸儿。她从秋千上蹦下来,咬着唇往屋里走。
义公没跟着江聘一起走,在她的要求下,养在了后院里。她抓了把草料去喂它,笑眯眯地拍它的大脑袋。
“义公,我要做娘亲了。你的主人要做爹爹了,你为我们高兴吗?”
义公睁着眼珠看她,摇摇头打了个悠长的响鼻。
鹤葶苈弯了眼。阳光下,她的侧脸白嫩嫩,上面有嫣红的霞。
晚上的时候,她收到了江聘从远方寄来的信。
好薄的一页纸,她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可看到了信纸上的东西,她的手却是惊得一抖,哭笑不得。
他说军队路过城镇,他特意去买了盒胭脂。想给她寄一个吻。
白色的纸上,歪扭扭的唇印。
鹤葶苈看着,似乎还能听到他亲上去时的声音。啵唧。
傻阿聘。烛光旁,她笑的像一朵俏丽的花儿。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你们去玩吧,我日万。
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章四十一 ...
塞北大漠的晚上, 没有孤寂的落日,没有远方的云霞,可同样壮阔。
黑夜笼罩了茫茫沙漠,偶尔有一两颗树的影子在月光下婆娑。驻军的营寨里, 有一簇簇的篝火。火苗随着夜风飘荡, 模糊了坐在对面的士兵的脸。
十万大军势如破竹, 两个半月便收复了十余座城池。现在军队正驻扎在桐城的脚下, 这是最后一座属于大尚,却被西津夺取的城。
收复桐城的那一天,就是最终的胜利号角吹响的那一天。
初来时,江聘只是个普通的兵。随军跋涉千里,到了这样的荒凉边寨。期冀着用自己的一腔热血,画下属于少年的鸿图。
他是个天生的悍将。刀枪剑戟,无所不精。策马扬鞭, 满身的豪情。
与敌军相遇的第一仗,他就显示出了独一无二的才智谋勇。一支羽箭, 百步穿杨, 眨眼间便取下敌军副将的首级。
孤身一骑, 冲锋陷阵。红缨枪挥舞之间,为最后战争的胜利立下汗马功劳。
就连卫将军也要为之称赞。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才,其勇猛,无人能敌。
收复石城之时,本应率领军队从侧翼做埋伏的副将被箭矢射中身亡。一时间,竟是找不到可以领军的将士。
江聘冒死自荐, 立下生死军令状。
那一天,大雪封城,军队几乎陷入弹尽粮绝的困地。每再耽搁一段时间,就多一分覆没的风险。
他坚持请命。凭借对自己的信任,还有满腔的激情。用项上人头作保,赌后半生的青云直上。
在最危机的时候,他甚至忍痛杀了自己的战马煮肉分食,以定军心。
少年意气,挥斥方遒。江聘没看错自己,他赢了。
石城之战,以少胜多。破釜沉舟,绝境逢生,被传为美谈。
而为此次战役立下赫赫战功的江聘,也成了一段人人赞颂的传奇。
两月有余而已,从一介普通兵士,凭借一点点累积起的战功,一跃卫将军最为倚重的副将。不可谓不让人钦佩。
江聘拼尽了全力去成为那个会站在塔顶端的人。
因为他一直记得,他最亲爱的姑娘啊,在远方等着他。
等他凯旋而归,等他回家。
主将的大帐里,卫将军正与江聘和其他几个副将分析战局。
灯火明亮,可还是冷。风从帐篷的缝隙出吹进来,四面八方。西北的冬夜,寒冷入骨髓。
卫将军是大尚继征西将军后的第二员大将,稍年轻些,气势却毫不逊色。虎目一瞪,惊得人浑身一颤。
战局持续僵持,卫将军有些不快。其余几个副将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听着他发火,不敢言语。
江聘没什么异样,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正靠着沙盘站着,手指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凝神细思。
卫将军唤他,江聘抬头应。他穿着银色的铠甲,没戴盔帽,腰间别了把长剑。唇角勾着,眼睛里流光溢彩,满身都是蓬勃向上的精神气。
这些日子的疆场厮杀没有磨灭属于他的少年光彩,只是让他更加出色。有了历事后的沉稳,被磨砺后的成熟。
原来的时候,他是一棵青葱的树。现在,他的枝干粗壮了,经历了风雨,则是更加的枝繁叶茂。
若是他的姑娘见了,必也是会高兴的。
阿聘很好,很上进。阿聘长大了,更像个真正的男人了。阿聘真的很乖,没让她操很多的心。
而且,姑娘心念着的夫君,一刻也没忘记她。
“想什么呢?”卫将军沉声问他,帽上的红缨有些抖动。
“看地图,想对策。”江聘咧嘴笑,用手指摸了摸剑鞘。
“想什么呢?”卫将军皱眉,又问了一遍。
江聘顿了顿,又笑了一声,“想我家夫人。”
想那个娇软软的小姑娘。会挂在他的脖子上,喊他名字的那个姑娘。
他的小妻子懂事听话,不很任性。活泼可爱,又很温暖。就连她偶尔要来讨好处时故意撒的娇,都是让人打心底里酥麻的。
也不知小葶宝现在有没有睡。在夜里,丫鬟有没有贴心地去看她的被角。
她身子娇弱,一旦冻着了,第二日早上就会咳。可她夜里又不乖,会翻来覆去地踢被子。他不在姑娘身边的时候,葶宝儿有没有委屈呢?
将军没想到他答的这样痛快,一时间也有些语塞。想斥责他两句,可见着江聘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好似魂儿都飞走了的样子,又有些想笑。
“儿女情长。”他拍了拍江聘的后背,责他。
“嗯…”江聘点点头,拳抵在唇上咳了两声,复又笑出来,“没办法,太喜欢她了。”
真的是…太喜欢了。恨不得揣在兜儿里,走哪带到哪。
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含在口里,融进骨血里。好久没听到她扯着软绵绵的尾音喊他阿聘了,好想她。
卫将军是个孤家寡人,未曾娶过妻室。现在见他一脸春意盎然的甜蜜样子,又是把话给噎了回去。皱皱眉,再次重重捶了下他的肩。
他和江聘的关系极好,有种意气相投的忘年交之感。卫将军很欣赏这个年轻人,勇而不莽,自信而不自负,能屈且能伸。才十八岁便有如此襟怀,实在难得。
因此,江聘有时和他玩玩闹闹,他也不生气。可今个晚上,他却是觉得江聘嘴角挂着的笑有那么些欠揍。
“桐城之战,你怎么看?”卫将军用手指着沙盘,侧头问他。
“桐城地势极高,易守难攻。且值此冬日,城内并无粮源,护城河又在城外。属下以为,最保险之法是圈城待降。”
江聘正了脸色,侧身指着墙上的地形图给帐中的将领讲解。
他从来都长了一张好嘴,心里想的总是能说得明明白白。且又熟读兵书,腹有谋略,一席话说下来,众人都是点头应是。卫将军也拍手赞他,说他所言切中要害,甚是有理。
“有乃父风范。”卫将军大笑起来。
“当年率兵抵抗西津时,我做你父亲的副将。当时情况棘手,所有人都是无措。他就是像你这样,三言两语把道理讲的头头是道,最后大获全胜。”
江聘谦辞,没说别的话。
“你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那一年我去你家府上作客,你还皮实得很,用不知从哪里掏来的鸟蛋摔了我一脸。”
卫将军看着他,忽的就想起来了许多年前那个窜上跳下的皮猴子,“十年了,你的变化还真是大。将来定是个勇猛的好男儿!”
“嗯…”江聘摸摸鼻子,笑,“我家夫人性子娴静,我跟她待得久了,也沉稳了许多。”
我家夫人…你怎么总提你家的夫人?
卫将军有点不高兴,欺负谁没夫人?
帐内的气氛陡的轻松下来,几个副将也交头接耳地有了些笑模样。卫将军把剑往桌子上一摔,转头就踹上了江聘的小腿。皱着眉头连成声儿地骂,“滚滚滚。”
“将军返京时,有空可来寒舍小坐。属下请将军小酌两杯。”江聘配合地往外走,到了门口时还不忘回头留下句讨人厌的话。
“我家夫人会酿酒。尤其是用八月的桂花酿的酒,我在岳父家曾喝过两盏,味道极好。”
好个屁!江聘你这个烦人精。
卫将军竖着眉毛把墙边的空酒坛子踹过去,“滚!42、章四十二 ...
从主将大帐出来后, 看着似乎一望无际的驻军营寨,还有一簇簇摇曳的篝火,江聘没有一点的睡意。
风吹过来,冻得人牙齿打颤, 他就更加清醒。
江聘把腰上的剑解下来, 扔到离他最近的那笼火处, 自己也盘着腿坐下来。托着腮, 看着柴上的火光发呆。
到了戌时的时候,值守的士兵换班。有个和江聘相熟的,搓着手凑过来坐在他身边。
这里的天气堪称苦寒,即便已经是春天。尤其是在午夜的时候,几个喘息间就能冻得人嘴唇发青。
江聘带兵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恩威并重,赏罚兼施。他是将领, 也是兄弟。
所以他部下的士兵和他的关系也是极好。训练打仗之余,也会一起聊聊天, 玩闹一会。
江聘向来不怕冷。他坐的离火近了一点, 红红的火苗把他的脸照成了很温暖的颜色。
噼里啪啦, 有很响的声音传出来,还有木柴的味道。有些呛。
“副将,您不回营帐睡觉,坐在这儿干嘛?”那个叫林子的士兵侧头问他,说话间还有些受不了地打了个喷嚏。
“想事情啊。”江聘吊儿郎当地答他,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仍旧是好看的指头, 虽有些粗糙了,也不再那样白皙。但依旧极干净。江聘不是个邋遢的人,无论在哪里,只要条件允许,他总是重仪表的。
想什么事情呢?林子把手放得离火苗更近了些去烤,歪头看着身旁副将眯起的眼睛。
他似乎是在看着跳跃的火花,却更像是透过火光,去看让人捉摸不透的远方。
“五个月前,她嫁给我。”江聘笑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念,“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他的声音很小,风有点大,林子没听清。便就疑惑地偏头去问,“副将?”
“嗯。”江聘无所谓地应着,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
过了好一会,有粒火星子溅到他的手背上,微微的灼痛感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林子还没走,正坐在那里抠指甲。江聘从怀里掏出包牛肉干来,分了他一半。
“我家媳妇寄给我的。”看着林子惊诧的眼神,江聘有点得意,“今个日子好,我心情好,给你点。”
军队中的士兵知道江聘背景的人几乎没有,听他带着点骄傲地说“我家媳妇”,林子也笑了。
他扔了根牛肉干进嘴里。肉很软,但极筋道,虽然被冻得有些硬,但仍旧美味。尤其是在物资贫乏的战中,更显得难得。
林子有些羡慕。他一边嚼一边问江聘话儿。语气里有着欣羡,还有点小妒忌。
作为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拉过的毛头小子,对虽然远在万里,但仍然被妻子惦念的已婚男子的妒忌。
他问,“副将,娶妻…是什么样的啊?”
是什么样子的女子,能让厮杀疆场眼都不眨的江聘在思及她时,连眼神都变得柔软了呢?
什么样子的?当然是幸福的样子。
一想到家里那个小姑娘,甚至只是让她的脸在自己的脑海里闪了一下,江小爷的心便就酥了。
“娶妻…就是成了家。”江聘起身,不知从哪里拿了两坛子酒,两人一人一坛。在火上烤一烤,趁热就喝了。
夜晚,火光。抱着坛子,喝着酒,有风作伴,有月为伍。轻呼出一口气,满满都是男儿豪情。
酒极烈,一口下去,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有一些从嘴角流了下去,江聘朗声笑着用手背粗略地抹去酒渍,眼里有水光。
“如果她在我身边,我一定不会这样喝酒。”江聘舔舔嘴唇,又塞了口牛肉,慢条斯理地嚼。
“她会为我准备满桌的菜,每一样都是我喜欢的。我喜欢什么,我不说,她也知道。”
“她会为我斟酒,露出截纤白的腕子。烛火旁,杯中的酒水漾着温暖光芒。她会让我少喝一点,她会说心疼我。”
江聘叹了口气,跟林子碰了一杯,紧接着又是一大口。吞咽下去的声音很响,咕噜噜。
他好像有点醉了。醉在回忆里,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不知道我的小姑娘有多好…我有多喜欢她…今天,是她嫁给我整整五个月的日子。可是,我有三个月都没陪在她的身边了。”
江聘捶了下旁边硬实的沙地,语气里满是疲惫和心疼。
“我们葶宝儿好委屈…”
林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身边忽的就被忧愁缠紧了的副将。只能又跟他撞了下酒坛,拍拍他的肩。
在林子的印象里,江聘从来都是威风的。在马背上,他是所有人的英雄。
但现在,英雄好像很难过。因为他口中那个叫葶宝的姑娘。那是他的妻子吧…
“嗯?说到哪儿了?”江聘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嘟嘟囔囔,“噢…娶妻是什么样子啊。”
“或许就是…无论你走了多远,走得多难,走得有多狼狈,你心中都会有那么一股劲儿。它告诉你,你得继续走,得有担当。因为你有家。”
“那个家里,永远有一盏为你而留的灯火,还有一个为你而深夜不睡的人儿。她会在你风尘仆仆地推开门的时候,对你浅笑盈盈地说一句,‘回来啦’。”
想起她无数次笑着扑进他怀里的样子,江聘的眼圈又有些红。他揉揉眼睛,嬉笑一声,“进沙子了。”
风早就停了,哪来的沙子会吹进您的眼睛呢?林子瞧了他一眼,闷闷地喝酒,不再说话。
他也想早些打胜仗,回家,然后…娶一个属于他的好姑娘。
两人就这么对饮,无声的。只有夜色在身周流动,冷冷清清。
柴火一直没添,这么长时间,好像也快要燃尽了。酒坛子见了底,江聘摇了摇,把东西咚的一声扔到地上。然后便就迷蒙着眼睛起身,想要回营帐。
林子站起来,想送他。
“副将!”江聘才刚走了一步,传令兵便就在远处唤住了他,手里拿着两封信。
他的嗓门很大,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很悠长。每个营帐的门口都有值岗的兵士,腰背挺直,目视前方。
传令兵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把东西递给江聘,开口解释,“驿站今个出了些事,书信取回来的有些迟。正巧碰着您,便就给您吧。”
“谁的?五皇子?”江聘皱着眉接过来,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歪斜着身子瞧封。
圣上有意栽培五皇子,也是为了监视前方的战况,便让他负责与前线的书信联络,要求时刻保持通畅。
五皇子并不是使远程指挥之责,只是要密切了解军中情况而已。卫将军嫌这事琐碎麻烦,就全权交给了江聘处理。
五皇子的母亲端齐贵妃是江聘生母的同胞姐姐,论起辈分来,江聘是他的堂兄。兄弟二人自幼的感情便就极好,联络由他们二人进行,也省得了出岔子。
“不,是您的家信。”传令兵忙否认,手指着封上的署名。
很秀气的一个“江”字。应该叫江鹤氏的,但姑娘嫌难听,就从来都只留一个江字。
江聘的脸色瞬间温柔下来。他捻了捻被红色蜡油封起来的信口,咧开嘴笑了一声。
我家的宝贝来信了。
传令兵行了个礼后就走了,现在营帐前只剩下江聘和林子,还有远方一簇簇跳跃的火。
“副将…”林子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立刻就被江聘给堵了回去。
“消停点。家信要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读的。”
一定要慢慢读的。每一次她来了信,江聘总要翻来覆去地看好多次。
记忆深刻到,就算在午夜梦回时,他都能记起信纸的轮廓。每一行的位置,每一个字的线条。
家书抵万金。可又岂止万金?
林子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心中顶天立地的副将。他正对着两张薄纸,一会笑得像个傻子,一会却又无措地手都有些颤抖。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呢?林子疑惑。想去看看,却又不敢。
到了最后的时候,他眼睁睁地那个男人红了眼眶。手抖得不像样子,眼尾处的细腻肌肤,一点点地变红。
“副将…”林子慌了,忙去唤他。
从马背上跌下来,在乱箭中抵挡,那么多次的九死一生,江聘从未哭过。这一次,却是这样轻易地就红了眼。
江聘没理他,他匆匆把另一个封子也拆开,拿出那张纸。
嫣红的一枚唇印,有些干了,但仍旧完美好看。
那个姑娘曾经坐在妆台前,细细地抹好胭脂,再笑着给了他一个吻。
那时候,她的眼神也一定是温柔似水的。
江聘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虔诚地用唇去亲吻纸上的红痕。他不敢碰到,就虚虚地点一下。亲不够,便就再点一下。
月光清冷,他把信收起来,小心地揣进怀中。然后靠在柱上,无声地流泪,一边笑,一边哭。
林子已经被他折腾得傻了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请主将来,卫将军就自己掀了帘子走了出来。
“你…怎了?”他也被吓了一跳,定了神后,拧眉往江聘那里走。
“将军…”江聘抬头,眼睛红的像是兔子。他的脸被风吹的有些发青,唇角的笑却是绚烂。
他启唇,轻轻的声音融化在夜色里。悠悠的,旋转跳跃着。
“我…要做父亲了。”
这句话说出来,好像整个胸腔都饱涨了。盛满了幸福啊,还有爱。
他抬头,看着零落的星星,喃喃地又念了一句。
“我要做父亲了。”
“您听见了吗?”江聘意犹未尽,转了脸去看卫将军,问了一句。将军也有些高兴,眉毛是舒展的。
可他还没回答,江聘就又自顾自地转了脸,笑起来。朗声大笑,发自内心的笑声,显而易见的欣喜。
“我!江聘!要做父亲了!”他一拳捶上身后的柱子,把手分开放在唇边,放开了声音吼。
气吞山河一般,旁边的柴堆都跟着响起了一声极大的“噼啪”。
“我爱我的妻子!谢谢你!葶宝儿!”
江聘叉了腰,站在地上,傻笑着。像个孩子。
眼睛湿润,里面是漫天的星光。
陆陆续续有士兵从营帐里钻出来,大声地朝他道贺。有人还趁机要挟,让他请酒吃。
江聘全程俱是笑着,无论谁说什么,他都痛快地应。
深夜里,驻地是罕见的热闹气。卫将军看着身边快要笑成朵花儿似的江聘,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月色似乎都温柔了起来。清亮的,像她一样美。43、章四十三 ...
思念是件苦事。因为你想着的那个人, 怎么也见不到。
我在大漠里,满眼是黄沙孤烟。你在盛满了春.色的院子里,凭栏望着远方。
我们都盼望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写满了你与我之间的爱与思念。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
可思念也是件幸事。因为…你想着的那个人, 也正在远方心心念念着你啊。
我的眼里看不见你。不过没关系, 你住在我的心里。
你眉眼的轮廓啊,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三月的上京,春色已经满园。柳条儿娇嫩嫩地垂下来,三千青丝,看过去,满眼的清新翠爽。
花儿盛放着,有蝶儿在上面盘旋。偶尔有只蜻蜓飞过来, 大眼睛,薄翅膀, 有点儿吓人。却也可爱。
鹤葶苈还是那个纤细的样子, 举手投足间还是娇俏的姑娘气。肚子不仔细看, 见不到什么弧度。
院子漂亮极了,一点不比傅姨娘的故园逊色。
到处都是诗情画意,看着就觉得神清气爽。瞧起来姹紫嫣红,味道又沁人心脾。
江聘临走前把这些都安排得妥当。他请了好些的花匠木匠,让他们开春儿了,土地化冻了, 就赶紧来。
他的院子大,有一小半是练武场。江聘留了话儿,让把那些没用的架子都拆下来,给他的姑娘种上满满的花儿。
院里还有秋千和藤椅,靠着门的地方还搭了个好大的葡萄架子。
江小爷说了,他家姑娘娇贵着,是天上的仙女儿。要住在花海里,做最漂亮最欢喜的那个仙子。
每每想起他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气样子,鹤葶苈还是想要笑。
江聘是有其它心思的,但他没说。他想让整个院子都是他的影子,让姑娘看见了花儿,就想起了他。
想他的温柔,他的贴心。要他深爱着的姑娘一时一刻都忘不了他。
肚子里的宝宝极为乖巧,一点不像他父亲那样的皮实劲儿。
鹤葶苈总爱带着个小毯子,在晴好的天气时窝到藤椅里。抚着肚子,看院里的花儿,还有天上的云。
手边再拿几本杂书,有时读读诗,有时讲讲故事。给肚子里的孩子听。
最后要用轻柔的声音告诉他,爹爹和娘亲都很爱你,我们期待你的到来。虽然爹爹他…没办法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你千万不要怪他。他是个那么好的丈夫,也一定会是个更加好的父亲。
这个孩子,给了她太多的勇气。让江聘不在的每一天,葶宝还是欢快的,充满朝气。
她没有老夫人和大夫担心的各种难受,孩子在她的肚子里,乖巧极了,从来不扰她难过。
老夫人很高兴,拉着她的手夸,说孩子像娘亲。若是个女孩儿,定也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让人疼到心坎儿里去。
鹤葶苈笑,摸摸肚子,眉眼弯弯。她还是有些变化的,更有韵味儿了,温柔的像一汪湖水。有些作为母亲该有的样子了。
“像阿聘也好的。”她不忘提起江聘。每次念到他的名字,声音都要更加柔和。
她手指蜷缩起来些,想着远方的丈夫,“会像他的爹爹一样,做一个真正的男儿。”
“聘儿在你眼里,哪哪儿都是好的。”老夫人轻轻拍她的手背,眼角的皱纹更深,“他可真幸运。”
鹤葶苈垂了眸,看着袖子上的花纹笑。
袖上是一段美极了的花样子,唤作青山卧雪。江聘路过一座小城时看见了,急慌慌地买下来,千里迢迢献宝给她看。
江聘知道小妻子是个雅致的姑娘,喜欢这些文雅的东西。是以,他一遇到些什么可能合她口味儿的,总是迫不及待来讨赏。
离得确实是远些,但这并不妨碍江小爷疼爱他的姑娘。
她有孕,老夫人三令五申不让她做费眼睛的活儿,生怕她坏了眼睛。鹤葶苈知道这是为她好,也乖顺地照做。
不让绣花儿了,她还可以弹琴哪。
琴呀,是她寂寞时的好伴儿,也是她寄托相思时的好伴儿。
这些日子里,她给江聘写了好多好多的曲儿。琴音铮铮作响,爱意水一样地流淌。晕染了满地的暖融阳光。
“姑娘,您怎么这么痴迷于琴呢?”粟米笑着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温柔的侧脸。
眉眼生动。侧头时,莞尔一笑。
“要不做什么呢?”鹤葶苈拨了下琴弦,咚的一声脆响。清脆好听,像她的声音。
“我想为他写很多的曲子,待他回来时,弹给他听。”姑娘笑起来,比花儿还好看。因为她生动,眼里有暖意。
“那您写话本儿也是为了读给姑爷听?”粟米调笑。不顾对面姑娘陡然愣住的脸色,清了清嗓子,念给她听。
“我一直记得您写过的那一段儿。看起来好美。”
“那一天,桃花灼灼,春.色熏醉了春心。
他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她说,‘勿忘初心,方得始终。’”
鹤葶苈红了脸,拿了桌上的琴谱摔在粟米的怀里,板着脸斥责,“别乱讲。”
确实是她写的,写在她心中,和江聘之间的爱。暖暖的,像溪水在心里流淌。
可是面皮儿薄的二姑娘只想把它藏在心里的,谁想到让这个丫鬟听见了,还要大剌剌地念出来。
粟米不很怕她,因为她生气的时候也不是吓人的。反而像一只张开了爪儿的猫儿,有些逗人的可爱。
她装模作样地赔罪,把鹤葶苈哄得又高兴了,这才问出了盘旋在心底里好久的那个问题。
“姑娘,您说…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粟米在侯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云天侯是个好性子,但她也有意无意地听到了太多悲离。
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她本是不相信爱的,可看着自家的姑娘和姑爷。她又燃了些希望。
夫妻之间,是可以有着除了相敬如宾外的样子的。
“怎么说呢…”鹤葶苈拖着腮,看着外面的天空。
刚下过雨,有蜻蜓在外面飞。
她忽的笑起来,纤纤细指指向窗外的那弯彩桥。
湛蓝的天上有抹绚烂的丽色。宁静,美好,让人心驰神往。
雨后的清新香味飘进来,有些甜。
鹤葶苈笑得明媚,嗓音柔得像是鸟儿翅膀下的绒羽。她想到了江聘,心里是忍不住的涌动的幸福。
“呐…斯人若彩虹,遇见方知有。”
44、章四十四 ...
生活好似还像以往一样平静。但谁都知道, 已经不一样了。
将军府的大门紧闭,不再见客。将军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府中,偶尔出去一趟,回来时也是面色沉沉。
姨娘们不敢再出来逛了, 生怕惹了谁的晦气。江夫人的脾气也愈发大了, 唇永远是紧抿着的。
就连老夫人也会看着外发呆, 看得久了, 叹一口气。
鹤葶苈看着有些显怀了的肚子,也有着忧思。
几日之间,风云突起。江山易了主,改朝不换代。
圣上当初那么急地要夺了江铮远的虎符,无非是想给太子铺路。让他登基得顺顺利利,没一点后顾之忧。
太子是皇后的长子,三岁被立为储君。尊贵无人及, 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他脑子有些愚钝, 性子鲁莽, 常常被有心人利用了当枪使。也曾闯下不少祸事。
圣上喜欢皇后, 虽然依旧爱屋及乌地宠爱太子,却也担忧他的后路。为了江山社稷,便就用尽了招数给他打点得好好。
圣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自己的心里也是清楚的。可谁也想不到,病来如山倒,这山倒的竟然如此快。
他离开在还未打点好后事之前。那一晚, 二皇子来书房请教学问,一刻钟之后,先帝中了风。
到底是不是病?是真病,还是为人所陷害。除了二皇子,无人知。
第二年三月初十这一天,先帝崩。
满宫白绫,宫人神色俱是哀戚,整个上京为先帝寒食三日。太子跪于先帝棺前,哭得几次晕厥。
三月后,太子奉旨即位。众臣朝贺,高呼万岁。
可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新皇登基的第二日,二皇子反。
先帝才入帝陵不久,尸骨未寒。二皇子便就率领三千精兵杀进内宫,只一夜间,血流成河。
宫嫔公主尽数被屠杀,与皇室沾亲者,几乎无一活口。与之同去的,还有被内应太监扣留在寝宫中的新皇。
他才刚褪了衣躺在龙床上,合上眼没一会儿。被子还未热,睡意还未浓。便就被自己的亲弟弟唤醒,然后一剑刺了胸口,死也未能瞑目。
那一夜,堪称哀鸿遍野。整个上京都被重兵守卫着,一只鸟兽均不可飞出。
白日里还辉煌着,充斥着鼓乐声的皇宫,热闹之气还未完全褪去,便就成了地狱。
逼宫。血洗…人间惨剧。
日出之时,二皇子伪造了圣旨,宣布即位。改朝代名为大夏,仍沿用大尚旧制。
他连龙袍都做了出来,金黄色的,五爪巨龙。穿在身上,服贴着,刚刚好。
二皇子的夺朝篡位,并非心血来潮,他早有预谋。登基大典马不停蹄地主持着,一切都是准备得极为妥帖。
他称自己是顺应天意,说太子是扶不起的阿斗,不配为君。他给自己想了诸多借口,逼着大臣们一个个点头称是。
有迟疑者,有否认者,屠之。
有个文臣骨气硬,暗地里写了篇檄文讨伐他。其实这个大臣也没写什么,不过是用了句"螳螂补蝉,黄雀在后"。
新皇知晓,抄了他的九族。
就是这样一个装了二十余年温润如玉,实则心狠手辣到了极点的新皇。他将整个上京都搅的乌烟瘴气。
一时间,人心惶惶。
云天侯在太子登基时便就请了辞,他身子越发不好,操不了心了,做不得官职。只想安稳地在家里,养花种草,看书作画。
他不是个功名熏心的人,这也救了他一命。
只是苦了鹤望兰和侯夫人,本来巴巴地盼着嫁了太子,一朝跃上枝头攀龙附凤。便就想也不想地把那些来提亲的世家子弟都给辞了。
可谁想到这根金枝儿这样易折?拖来拖去的,鹤望兰就成了个十八岁还未定亲的老姑娘。
茶余饭后,这些都是人家爱拿来嚼舌根子的琐碎。
但将军府,却是岌岌可危了。
云天侯只是个无甚实权的文人,况且有眼色,新皇也没那时间精力去对他赶尽杀绝。
可江铮远不一样。即便他已经因着一些莫须有的过错赋闲在家,但他到底曾是征战沙场,战功赫赫的征西将军。
他的部下,占了整个国家军队的半壁江山。
即便他手中并无虎符,但如果他振臂一呼,各方军队应声而起,这对新皇根基还未稳定的江山也是重重的一击。
疑心那样重的一个人,怎么会放任将军府这个随时可能爆发的毒瘤而坐视不理?
何况新皇根本不是个顾忌伦理纲常的人。其心思毒辣,非常人所能想象。
这一点,将军知道,老夫人知道。鹤葶苈隐隐约约,也能猜出一些。
她是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