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二十四 (2)
实我…不喜读书。”
“我知道的。”鹤葶苈微微颔首,又抬了脸去看他,“那阿聘喜欢什么呢?”
她认真看他的样子太可爱。江聘摸了摸她的发,又摸了摸她怀里兔子的毛儿,眨眨眼,“我喜欢你。”
见她眼睛一瞪似要发火的样子,江聘急忙再次开口,“还有…”
他话还未出口,门口就传来了声少年的嗓音。怯怯的,带着些换声音时期特有的沙哑。不很好听。
他喊,“哥哥?嫂子?”
鹤葶苈望过去。门口站了个不很高的孩子,十一二岁的样子,衣裳华丽,只是颈肩微微往前探着。好像是故意没挺直背的感觉,看起来,很害羞。
江聘拉着她走过去,朝着那孩子笑了下,弯腰摸了他的头发两把,“嗯,小澍乖。”
江澍?
鹤葶苈反应过来,这是江夫人的那个小公子,她的小叔子。
今天,还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刚想说点什么话,江澍就开了口,有些急。他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小木雕,往后看了眼,便就急匆匆地塞进了江聘的手里,磕磕巴巴,“哥哥,您成亲的时候我在书院…对不住。”
“没关系的。”江聘摸了摸那个小物件,赞赏着夸他,“小澍很厉害,做的这样好。”
他的语气很温柔,不是像对她那样的甜蜜,而是带着种对小辈的宠溺感。眉眼温润,像个真正的爱护弟弟的好哥哥。
鹤葶苈看着他勾起的唇角,在心里乐。
没想到,她的夫君也有这样的一面。一点不像是刚才扯着她的袖子,问他好还是兔子好时的小孩子模样。
江澍羞涩地笑,跟鹤葶苈微微弯了下腰,转身就要跑走。
“哎,小澍。”鹤葶苈愣了下,赶忙叫住他。
他停下,不解地回头。
“你待会走,嫂子给你拿点糖吃。”鹤葶苈温和地笑笑,回身让粟米去拿糖盒子来。
江小爷亲自钻研出来的,杏仁味儿,酥酥脆脆,很好吃。
“可是…”江澍舔了舔唇,眼睛亮起来,复又黯下,“我娘亲不让我吃糖。”
鹤葶苈张张嘴,他又补了句,“其实,她也不让我来这里的。”
这是怎么回事?
她蹙了眉,转头去看江聘。他一副闲散的样子,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则玩弄着手里的木雕。
两个穿着喜服的小人并肩坐在一起的样式。红色的喜服,俩人都笑着,很喜庆。做工有些糙,不过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见她看过来,江聘把她又往怀里紧了紧,贴过来跟她咬耳朵,“都是大人的恩怨,和孩子没关系。”
他的话粗糙,但鹤葶苈也听懂了个大概。
江夫人不愿江澍和他多接触,防着他。但江聘对这个弟弟还是喜爱的,至少没有愁怨之情。
他是个挺大度开明的男人,没那么多小家子气。这样很好。
鹤葶苈挑了颗最大的糖果给江澍递过去,软声安慰他,“小澍别怕,只一颗。就算不吃,也拿着吧。”
酥糖上包着锡纸,很精巧。闪亮亮的,会发光。
江澍明显地欣喜,他接过来攥在手心里,很乖巧地道谢后转身离开。
只是走到大门口处,他又停下来,回身鞠了一躬,“祝哥哥和嫂子新婚愉快。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鹤葶苈被他唬了一跳,可回过神来又有些想笑。
这孩子的教养还是很好的。而且,心不坏。
她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腰,勾唇说他,“阿聘,你弟弟和你一点都不像。”
岂止不像,简直是两个极端。
“嗯…”江聘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胡乱地应了声。他冲她摇了摇手上咧嘴笑着的小人,问她,“葶宝,你听见小澍最后说什么了吗?”
“什么?”鹤葶苈跟不上他跳跃的思路,不解地皱眉。
“他说…早生贵子。”江聘笑起来,他把她怀里的小兔子抱出来放回窝里,转而一把抱起她。
他最喜欢用的那种姿势,打着横。手可以不老实地摸到她挺翘的小屁股,眼睛能看到她因为羞涩而悄然变红的脸。
灿如烟霞,就连耳根也是粉红的。
“你别闹!”鹤葶苈惊呼,挣扎着去捶他的肩,“放我下来。”
“不。”江聘偏头去亲她的手,眯着眼睛乐,“葶宝乖,咱们回窝。”
今天天气好。适合白日宣淫。
31、章三十一 ...
尽管再不愿意离开甜蜜的小妻子, 再不愿意每天面对那群花白着胡子,满嘴之乎者也的糟老头儿,江小爷还是得硬着头皮去书院念书。
因为二姑娘说了,想看他考个秀才的名分下来。这样的话, 她和祖母都会很高兴。
可以的。江小爷觉得, 这个理由很充分, 非常充分。
坐在一群白面书生里, 江聘翘着腿沉脸看书。自带的嚣张气焰独成一道靓丽风景。
看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嗯…这点他感触颇深。他家姑娘就是个宜其室家的,又美又乖,性子好得不得了。
江秀才啊。江聘眯着眼翻了页书,把这两个字在心里咀嚼了一遍,挑着眉撇撇嘴。
好像有点不适合他。
他更希望有一天, 别人称呼他的时候是…江大将军。
唤他的小妻子为…将军夫人。
那日江澍走了后,江聘抱着鹤葶苈做了好久的白日不该做之事。他被她迷得狠了, 淋漓着汗, 忘了时间。
等他终于尽了兴肯停下来, 他娇软软的姑娘早就微张着小嘴儿睡过去了。脸颊酡红,鼻尖有汗珠儿。
整个蜷起成一小团,粉嫩漂亮。
睡梦中她还要嘤咛着,说要夫君轻些慢些。她有些累了。
听着这话,江聘心里那叫一个美呀。非要抱着他的姑娘亲亲咬咬又折腾了好久才肯罢休。
她的脊背很瘦,但腰上又带着点小肉, 摸起来滑嫩细腻,还软乎乎的,极舒服。
他就那么搂着她,看她小巧的鼻翼轻轻扇动的样子,感受着她轻柔的呼吸喷在颈上的温暖触感。
她的气味又香又甜。明明只是静静睡着,还是简直要撩死了江小爷。
这觉沉得很,直到月上了柳梢头儿,鹤葶苈迷迷糊糊才睁了眼。江聘抱她去沐了浴,又给套了件亵衣。轻薄的料子磨蹭着肌肤,丝丝凉凉。
屋里只点了一根摇曳的蜡烛,有些暗。
她坐起来捏了捏有些酸疼的肩,再把长发撩到颈后。可刚转了身想要下去,就看见了她靠在炕下面凳子上打瞌睡的夫君。
他一条腿搭在炕沿,一条曲起踩在椅子下方的横木上。用两只手指托着腮,眼睛闭着,慵懒俊俏。晕黄的烛光洒在他的脸上,眼下有睫毛垂下来的一片暗暗的阴影。
旁边的几上有个白瓷的碗,腾腾冒着热气。屋子里满是甜糯米的香。
看着他恬然的睡相,鹤葶苈脑子忽的就清醒了。她想起今个的荒唐事,耳根刷的一下变得粉嫩。
想起他的不依不饶,他嬉闹着去吻她的锁骨时的可恨样子。还有他湿润黑亮的眸子,软而濡湿的唇舌。
又羞又恼的二姑娘不想理这个臭流氓。她咬咬唇,绕开江聘的腿,弯了腰去穿鞋子。
“葶宝…”江聘根本就没睡着,她的动作他全都察觉得清清楚楚。
见她要落荒而逃的样子,江小爷抚着额笑了会。却又在她跑走前一把就把她给捞了起来,放在腿上坐好。
他胳膊长力气大,腕子一动就把她的鞋子又给脱了扔远。用鼻尖对着她的,哧哧地笑。
“你真的不许再闹了…”鹤葶苈推开他,自己往上蹭了蹭坐在炕沿上。她垂着头,手指抿着衣角,紧闭着唇不再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想了想,又偷摸摸瞟了江聘一眼。
可正巧对上他揶揄的眼神,脸却更红。
“我错了,你别气。”江聘笑起来,眼睛更亮。他伸手去揉她的头发,语气诱哄,“我给你准备了莲子糯米粥,热的,还很甜。你喜欢的那种。”
鹤葶苈性子软,几乎从未跟人红过脸儿,更何况是对着江聘。她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心里那点似有似无的火气便就快要熄了。
江小爷的那双眼长得巧妙。漆黑幽深,狭长上挑。温柔起来的时候,能溺死人。
江聘仍旧笑着,鹤葶苈顿了顿,去拿碗。可却是被很快截住。
“你乖。”见小妻子不悦地抿得薄薄的嫣红唇瓣,江聘干脆跳上炕头去把她搂进怀里,再端了碗去逗她,“我喂你,喂你好不好?”
“不要。”鹤葶苈蹙蹙眉,拒绝。
“就一次。”江聘软着嗓子哄她,“算是我今个做了错事的道歉。葶宝乖些。”
鹤葶苈再摇摇头,起身想要走,却是被按得紧紧。江聘环着她的肩,手拿着勺子细致地吹了两下,稳稳地递到她嘴边。
里面放了红豆,粥底软绵粘稠,莲子晶润光滑。配着瓷白的勺儿,看着就知其鲜美。
江聘很耐心地等着,见她启了唇,再轻轻送进她口中。
鹤葶苈叹了口气,靠在他的胸上,慢慢地嚼。
她家教很好,咀嚼时不开口,没声音。只有红艳艳的唇动着,偶尔会伸了舌头出来卷一下落在嘴角的粥渍。
江聘安静地看着,弯着眼睛笑。
那天晚上,用完了膳后,鹤葶苈拉着他说了很久的话。
他脱了外衣,斜靠在墙上拥着她,腿上盖了小薄被。院里安静,屋里只点了寥寥几盏暗灯。
很适合谈心的环境。
他的耳边全是她的声音,慢慢的,不急不缓地讲着她的道理。像条山中的小溪,流得温柔。
小妻子的每一个字,江聘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夸他,说他明是非,懂道理,说他有责任心,是个顾家的好丈夫。
她又劝他,说他已经十七了,过了年,就是十八。
十八岁,已经过了胡闹任性的年纪,要安下心来,做一番事业。不仅因为年纪大了,更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她。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鹤葶苈的语气极为认真。她攥着江聘的指头,用指肚去摩挲他圆润干净的指甲。她说,“夫君,咱们有家啦。”
是的。有家了,他有妻,以后会有子。不能是以前那个胡作非为的少年了,他是个男人了。
男人的肩膀,要宽阔。
江聘笑着颔首,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地亲她的眼皮。温声应,“好。”
尽管有心,可还是费力。江聘似是对密密麻麻的古板文字有着天生的抵触,每次听着夫子读书,他只觉困乏。
他性子野惯了,猛地投入到书本中,满身满心都是烦的。
只有对着他柔的似水一样的小妻子的时候,他才会愿意些。
鹤葶苈跟着云天候学了很久,写得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背得出四书五经。晚上躺进被里的时候,她便搂着江聘的腰,碎碎地跟着他念。
她读不通那些深奥的道理,便就与他一同背诗背文。
江聘脑子好,从她嘴里念了一遍,他只是听,就能记得七七八八。回到书院,先生考他,他眯着眼想想,便也能说的□□不离十。
他不喜读书,不是因为学不会,而是不想学。
心不在此,志不在此罢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鹤葶苈心疼他,总爱给他热一小壶酒。大多数时是果子酒,梅子的,桂花的,茉莉的。
桌上,她会捏着玉质的精巧壶把儿,给他斟个七八分满。然后坐在一边,笑着看他抿。
美酒香醇,美人温婉。
这种归属感,是江聘从未有过的。有人在屋里等他回来,给他拿衣服,替他温酒。
会嘘寒问暖,会抱抱他。无论他是真的做得很好,还是又搞砸了考试,她都从不跟他吵。
他的小妻子总会很暖心地牵着他的手,跟他说,“阿聘很好了。你是我的骄傲。”
江聘勾唇笑着,握紧她纤柔的指头,整个攥在自己手心里。
他现在还不是她的骄傲。但,以后会是。是她一辈子的,永远的骄傲。
而她,是江聘的珍宝。
热热的酒顺着喉流下去,一路暖到了心尖儿。江聘玩儿着杯子,眼睛离不开她的脸。
老夫人很疼爱她,怕她寂寞,总爱叫她过去。给她这样的好吃的,那样的好玩的。有时候也会亲自给她梳个头发,漂亮的髻,再插一根碧玉簪。
每当从明镜斋得了喜欢的东西,她便会献宝似的拉着江聘显摆。炫耀够了,又小心地收起来,跟他玩笑,“这是祖母给我的,让你看看就好了。才不会送你。”
江聘笑着去刮她的鼻尖,无奈地摇头。那些珍珠玉饰,珊瑚翡翠,他要了做什么。
不过他的小妻子还是被养得很好就是了。还像在闺阁里一样的活泼,眉眼间有着女子的风韵,说话做事时却还是带着少女时的娇娇气。
她是真的美。亭亭玉立,素雅如兰。
挽了袖子给他斟酒时,会露出洁白的一截腕。抬眸看他时,眉眼弯弯。
江聘对着她,心都软成了一汪水。什么叫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或许就是看着心爱的她时,连大些声说话都怕惊扰。
连老夫人看见他都会说,“聘儿变了。”
少了些原来的浮躁气,知道了静下心。待人接物的时候,懂了礼节,不再冲动。
他还没变的足够好,他还有着自己的缺点无数,可却是实实在在地有了些改变。
因为在江聘十七岁的时候,他遇见了愿意倾尽一生去保护呵护的姑娘。
32、章三十二 ...
鹤葶苈还记得那天江聘喝多了酒, 微醺着跟她说他的志向时的样子。
他的眉梢微微挑起一个弧度,骄傲肆意的模样,眼睛亮的惊人。
他说,他的梦想从来都是金戈铁马, 用鲜血和生命护卫边疆。这是他生来的信仰和希望。
他期望做像他父亲那样的人, 只要提及征西将军, 无人不会不交口称赞。说他的英勇和无畏, 说他的器宇轩昂,说他的战功赫赫。
他期望着有一天,他会骑着马披着战甲凯旋而归。会有人成群结队地欢呼,迎接他和他的军队。大人会指着他,对着自己家的小儿说,看,那就是我们的将军。
江聘一手牵着她的, 一手指向窗外,唇角的笑恣意灿烂。好像那里真的有着万千百姓, 在迎他回家。
他转了头, 问她信不信。鹤葶苈自然是笑着颔首。
他见了便更是高兴, 扔了杯子抱住她,用热烫的唇去吻她的额。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鹤葶苈不解,却也不想坏他的兴致。就那么笑着让他抱,安静地听他絮絮念。
那晚,月明星稀,满桌的美酒佳肴。外面有飘着小雪花, 稀稀落落。
江聘说的是…我的将军夫人。
他真的适合那样的生活,满腔的热血,满身的正气。少年威风,指点山河。
他的眼睛像是桀骜的雄鹰。鹤葶苈没见过真的鹰,却是真的觉得,鹰的眼,就该是这样的。桀骜不驯,能包容天地,并且绝不服输。
江聘喝了很多酒,稍一张口,便是满嘴的酒气。他却不嫌自己味道难闻,死皮赖脸非要搂着鹤葶苈。用火热的胸抵着她的背,用指头捏着她的,沾着酒水在桌上写字。
他的手那么大,能将她整个攥在手心里。有些粗糙,然而干燥厚实,让人安心得不行。
江聘贴着她的脸,带她一笔一划地写。
简短的七个字——不负国,不负卿卿。
他习字用心了很多,写出的东西虽算不上多潇洒,却也能勉强称得上漂亮。细细看,有些风骨。苍劲有力,即便只是沾酒写,笔锋处的凌厉,仍旧慎人心魄。
鹤葶苈靠着他,仰了脸去看。他也正巧低头过来,轻轻吻她的鼻尖。
长长的睫毛扫过她的鼻梁,让人心痒难耐。
二姑娘弯着唇笑,伸手去掐他的耳朵。她用尖尖的指甲刮蹭着他的耳垂,一圈圈的,轻拢慢捻。江聘也不躲,很乖顺地任她闹。
他心性还不稳,脾气急躁,发起火来能拆了房梁。可对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却是永远温柔的像汪湖水。
面对她,江聘是个好丈夫。宠溺,包容。
被他娇惯久了,鹤葶苈也有了些任性。她摸着下唇思考了许久,还是问出了那个没多高明的问题。换了以前,她定会觉得这样问的姑娘不识大体,小家子性。
可看着这样好的江聘,她怎么也忍不住地想要求个答案。她问,“阿聘,若是有一天,爱国和爱我有了冲突,你会爱谁?”
说完,她又觉得失言。垂了垂眸子,摆摆手说了句算了。
她实在是被他宠的有些坏了。这样不该。
江聘却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咧嘴笑了笑,转了她过来面向自己。他的眸子被酒润得黑亮,唇上也有水光。
“为什么要算了?这个问题我知道答案的。”江聘捧着她的脸,用牙齿去磨她的下唇。
低哑的声音含在嘴里,含糊不清,细碎地从口中溢出来。他说,“如果非要选择一个的话,我会选择国家。”
因为,那是我的使命。
鹤葶苈舔了舔唇,正碰上他的牙齿,又赶忙收回来。她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你做的对。”
确实是对的,就应该要这样做的。但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
她眼睛黯了黯,欲要躲开他,假装着想给他斟一杯酒。只是手有些抖,眼皮有些颤。
“别跑,我还没说完。”江聘拦住她,笑容更大,“下一句是…但我会跟你一起死。”
因为,你是我的爱人。
如果真要进行这样的选择。我会忠于我的国家,但绝不会让你孤单。
他醉了,脸颊都红了,咬着嘴唇看她的样子很招人疼。
“葶宝…”江聘贴着她的耳廓,缓慢地吹气,“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永远不会。我发誓。”
鹤葶苈无言。她只能抱紧她,将下巴枕在他的肩窝里。轻轻地叹气。
她真的是嫁的很好。她的丈夫,以后定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33、章三十三 ...
征西将军回来的那天, 雪花纷飞。大大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冰得人牙齿都在颤抖。
漫天漫地都是白色,银装素裹。将士的铠甲上积满了雪,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城门进来, 宛如一条银色的长龙。
威武雄壮, 看着便让人肃然起敬。
百姓聚在道路的两边, 规矩整齐地迎接着这支威武之师。
一个月, 夺了西津十三个城池。战无不胜。
征西将军名副其实。虎狼之军名副其实。
江聘揽着鹤葶苈站在洗云斋三楼的窗边,眯着眼看着坐在最前方马上的那个人。
端正,一丝不苟。眼睫上有冰霜,眼里似也结了层冰霜。冷漠,不近人情。
“那是咱们的父亲。”楼上的风冷,鹤葶苈缩在江聘的怀里,顺着他的手指过去看。
只瞧到将军宽挺的背影, 还有头顶上覆了层雪的红缨。像尊石雕,连轮廓都是冷硬的。
征西将军, 江铮远。可记得他的名字的人已经不多了, 人们只记得, 征西,征西。
征服西津,那是他的使命。也是圣上和所有臣民寄予他的希望。
马在走着,马蹄声和将士的脚步声混在一起,踢踢踏踏。
再远了,就见不到那个马背上的将军了。只剩下蜿蜒着行进的军队, 绵延着,似是没有尽头。
“他带了五万人回来。”江聘伸手把窗关上,搂着被风吹到瑟缩的小妻子回到屋内的茶桌边,“留了四万在九门之外,进京的只有一万。”
鹤葶苈对着冻红了的指尖吹了口气。江聘瞧在眼里,笑着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再放到衣襟底下捂好。
他的胸火热,硬硬的。鹤葶苈舒服得叹了口气,干脆又往他那里蹭了蹭,整个人都缩到他的怀里。
“我们葶宝冷着了。”江聘斟了杯热茶,贴心地送到她的唇边,不忘记打趣,“都说了今日格外凉,你还非要来。”
“我想见一见这样的大场面。”鹤葶苈抿了口,弯着眉笑,“果真让人心潮澎湃。没有失望。”
闻言,江聘也跟着她笑,“嗯”了一声。
他和将军的情分不算多浓。尤其是生母去世,他娶了续弦之后,更是亲热不起来。
和自己家的姑娘提起来的时候,他也多用一个淡淡的“他”字代称。
“我已经两年多没见过他了,都忘记他的样子了。”江聘轻轻晃悠着胳膊逗她玩儿,怕她紧张,又出言安慰。
“葶宝也不要怕他,没什么交集的。他性子冷,不爱说话,喜欢骂人。不过也没关系,过不了多久,他便就走了。”
对亲生的儿子的成长都是冷眼旁观的姿态,对于儿媳妇儿,他想必也是不在意的吧。
那个父亲的眼里,是没有家的。
“你乖。”想起这些,江聘心里忽的有些难过。可看着怀里娇俏的小姑娘,那股酸麻的痛劲儿又很快过去。
他低头去亲她的脸蛋儿,用舌尖挑逗。
鹤葶苈柔顺地伏在他的肩上,没别的动静。
她是知道江聘与父亲的感情没多好的。
因为有一次,他们聊起这事的时候,江聘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葶宝,我不会成为父亲那样的人的。永远不会。”
她问为什么,他却是难得的沉默。
过了很久,她等的要睡着,他才又开口。
“他是个好臣子。忠君为国,汗马功劳。”江聘的声音低沉,有些哑,“可也仅此而已。”
想起那晚他迷茫的样子,鹤葶苈心里像是被捏着一样,麻麻地痛。喘不上气,很难受。
她的阿聘,原来曾是个这样让人心疼的孩子。
他没有母亲,父亲也是形同虚设。他像一棵恣意生长的小树,没人肯用心去浇灌和修剪。
他叛逆,纨绔。却又那样孤零而倔强地生长了十几年。
他的树冠没有多么的茂绿葱茏,可却有着坚实的枝干。江聘用他的心血,倾尽全力要给她温暖的家。
他有着满腔的激愤和不悦,但他还是个很好的男人。至少,他正义又坚强,还有着爱与被爱的能力。
多好的丈夫啊。她何其有幸。
“葶宝…”鹤葶苈一直在出神,视线飘忽着,红唇微微张开。江聘叹气,拈了一颗脆皮花生喂进她的口里,“你在想什么?不理我。”
花生外裹了糖,甜蜜的感觉从口中一直蔓延到心头。嚼起来,又脆又香。
“我在想你。”鹤葶苈舔了舔唇角的碎渣儿,抱着他的肩,轻轻地笑,“还有我们的以后。”
多好的小姑娘啊。
江聘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脸都要笑成朵花儿。
外面北风呼号,他的心却是安稳又平静。
娶到她,三生有幸。
将军回了京,定是要先进宫面圣的。这一去,便不知要多晚才回来。
鹤葶苈和江聘挨着坐着,等着奉茶。
屋里聚了蛮多人。说不上乱糟糟,但各自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的声音合在一起,还是像团苍蝇似的惹人烦。
老夫人先回屋了,厅里是江夫人还有五个姨娘。各自又带着一个两个丫鬟,倒是难得的热闹场面。
可江夫人不喜欢。
她也不明说,就那么冷着眼瞅着,看得那群姨娘心里哆哆嗦嗦。屋里也就慢慢静了。
鹤葶苈和江聘对视一眼,俱是笑笑。
唔…还是安静些的好。
将军回来的没有太晚,回屋换了常服出来后,也才亥时刚过。
风雪还是那样的大,屋里已经不能用安静来形容了。简直是惨静。看着上位的那个面容沉重肃穆的男人,众人连呼吸都恨不得放得再轻。
江聘与他有七分像,父子两人都是好看的人。将军即使已经四十过了,面容轮廓也还是干净耐看的。
差的就是,江聘比他的父亲少了一丝粗犷之气。他的脸,是俊的。
没有将军那种沙场上积攒下来的凌厉,稍一瞪眼,便是嗜血之气。
江聘猜的很准,江铮远对鹤葶苈并没什么指责和不满,连看她的眼神都是淡淡的。接了茶,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然后便就风淡云轻地说了句,“以后好好过。”
鹤葶苈垂着眼,不敢看他的脸色。只能乖巧地福身应了句。
江聘把她拉过来,冲着江铮远所在的地方行了一礼,便就要走,“父亲,夜深,我们先回去了。”
放在以往,定不会有人拦住他。但今天,江铮远倒是出奇地出了声儿。
他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沉稳厚重,如洪钟般,又好似饱经沧桑。他捂着唇咳了声,看向江聘,“许久未见,你没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并无。”江聘也是硬气,直视着座上的将军,薄唇微启吐出两个能气的人心肝儿疼的字。
那一瞬,鹤葶苈心都要跳炸了。她用指甲使劲地掐了下江聘的指肚,盼着他能改下口,别把场面闹得这样僵。
父亲回来才多一会,儿子这样做,难免让人寒心。
屋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姨娘们在屋角,低着头不敢言语。江夫人玩捏着袖子,淡淡瞟了一眼,没说话。
“好。”江铮远倒是没多大反应。他点了点头,站起来,往侧屋走,“那你便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不能明天说?”江聘的语气有些冲,“你就这么喜欢让人守着你的时间,天晚风寒却不让人歇息,你有什么事这样急?”
“阿聘…”鹤葶苈小声叫着他的名字,快要哭出来。
江铮远的手背在身后,脸色越来越沉。半晌,他甩了袖子进了屋,半句话都没留。
只有里屋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出来。噼里啪啦,扎的人心慌。
他摔了杯子。
江聘仍旧杵在那里,木头似的。鹤葶苈急的不行,只能柔声哄着他,让他进屋去,好好认错,好好说话。
就过了那么一会,却好像是过了几个时辰似的。江聘终于叹了口气,有了动作。
他低头看向眼泪汪汪的姑娘,把她的手指抬起到嘴边,轻轻地亲吻。
姑娘也仰着脸瞧他,眼圈都红了。耳边坠着颗琉璃珠子,烛光映照下,光辉璀璨。
“是我做的不周,你不要急。”江聘笑了笑,伸手揉捏着她绯红的脸儿。又把外衣脱了下来,围在她的肩上,轻轻抱了抱她,“你乖些,等我出来。”
鹤葶苈站在原地,看他进屋去的挺拔背影。身上的衣裳还留着他的温度,暖融融。
她叹了口气,找了个椅子坐下。
还是希望不要出什么事的好。
34、章三十四 ...
夜深了, 老夫人到底也是没起来。不过江澍却是来了,乖巧地依在江夫人的身边。还是像上次见过的那样,垂着头,不说话。
安静得一点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其实也不能算是依着, 他坐的笔直, 只是与江夫人的距离较近罢了。因为他刚才困了, 靠过去的时候, 江夫人让他远些。
那严厉的语气听得她这个不相干的人都有些心惊。她说,“坐没坐相。没出息。”
十岁出头的孩子,教导便是教导,严厉些也无可厚非,但为什么要用那样的语气说出“没出息”这样的字眼呢?孩子那么小,被母亲这样指责,该多难过。
看着背都不敢贴紧椅子的江澍, 鹤葶苈抿了抿唇,有点心疼。可她只是个嫂子, 生母在这, 她也没办法让他好受些。
也不是没劝一下, 许是有些多事,但她还是委婉地提了一嘴。可江夫人的态度太强硬,语气里面的不友善让她的心里也闷闷的。
“孩子要从小教导,才不会长歪。”说这话时,她也不知有意无意地看了眼里屋。神情有些轻屑。
这个小动作被鹤葶苈捕捉到,她心里猛地一缩, 对这个名义上的婆婆所剩无几的好感也俱都烟消云散。
她的夫君,谁都不当回事,都说他难成大器,她却是宝贝着。江聘很好,只是他的好谁也看不见。
鹤葶苈撇了撇嘴,别过眼不去看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江夫人。却是在心里暗暗啐了句,呸。
她不会骂人,也从不与人红脸儿,这次却是动了些气。
她心疼她的丈夫。明明那么好,命运和时事却总是对他那样不公平。
你凭什么要说他的不好呢?凭什么呢?和你有什么关系呀。
再说了,他哪里不好呢?你的眼睛怎么就那么毒。管好自己得了。
一向明事理的二姑娘护起短儿来,也是像只母鸡一样。眼里一点沙子都不容。
将军和江聘的话儿说了很久。茶凉了一次又一次,月挂到了当空,露水也起了。
屋里点着地龙,可窗缝里渗进来的风还是有些凉。丝丝入骨,无孔不入。
鹤葶苈紧了紧身上江聘的衣服,闻着那熟悉的清香气息,叹了口气。往常这样的时候,他们早就睡了。
被窝里暖得很,她家夫君的怀抱暖的很。
想起以前偶尔起夜时,看见江聘搂她紧紧的样子,像只猴子似的,她就想笑。
他对她的喜欢的疼爱,一点点的,都化在了细节里。
姨娘们都还在等着,围成一团,不时说些悄悄话。强打着精神,谁也不愿先走。
家里的将军几年也就回来这么一次,也不知能留多久。是过了年走,开了春走,还是一道圣旨下来明个就走,谁也说不准。
她们的关系还不错,寂寞的时候就那么几个伴儿,至少表面的关系还和谐。更重要的是,没有利益的冲突。或者说,没有利益可冲突。
那边的女人簇成一堆儿,时冷时热地聊着天儿,更显得江夫人这边孤寂得不行。
微阖着眼,冷漠着脸。旁边是困得不行的江澍,一点头一点头儿地打着盹儿。
他也不愿意走,父亲打小儿就驻边,总共也没见过多少次。他和江聘不一样,江聘心又大又野,他还小,对着父亲仍旧有所期待。
现在看着他冷得打哆嗦的样子,鹤葶苈咬咬唇,走过去把江聘的外衣给他披在肩上。
江澍醒了,小声地跟她道了句谢。转而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旁边睁了眼的江夫人,有些无措。
“男孩子,就该坚强些。不要像个姑娘似的,没出息。”江夫人哼了一声,意味儿很明显。
江澍颤了一下,想把衣服还给她。鹤葶苈轻轻捏了下他的肩,把领子给他紧了紧,又伸手给江夫人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姨母,夜深露重,您别风寒。”
她的语气轻柔,温和有礼的样子。江夫人睨了她一眼,接过来又放在桌上,倒是没再说话。
本来都在厅里等着,气氛算不上多和谐美好,倒也算是安静。鹤葶苈抱着杯子喝热茶,心心念念都是想着江聘。
他和将军的关系那么不好,两个人的性子又一个比一个冲,别是话不投机吵起来才好。
待了这么久了,每再多一个喘息的时间,她的心就又焦躁一分。
灯又有些暗了,丫鬟过来挑灯芯儿。鹤葶苈看着摇曳的火光,心里忽的就一紧。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似的。
她没感觉错。下一刻,就是一阵渐而激烈的争吵声。间或夹杂着几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将军的声音仍旧是那样低沉,只是也听得出有几分急躁,还有些懊恼。
江聘则是明显的气极,一个个字连成了串儿。小炮弹似的,发射个不停。他语气急促而高昂,让人听不清说的话。
鹤葶苈能想象出他现在的样子,即便他从未对她发过火儿。
狭长的眼睛会瞪大,指尖会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白。他无论是气了,还是想笑了,还是难过了,眼尾的地方都会泛红。
漂亮又惹人心疼的样子。唇抿成道细细的线,呼吸变得粗重。
厅里瞬时寂静下来,每个人都在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声音。
鹤葶苈没她们那样看热闹的好心情,她现在急的泪都快出来了。也顾不得是不是失态,提了裙子就往侧屋那边走。
屋里的争吵声越发激烈。她就要走到门边,可听着江聘一声几欲撕裂的怒吼,却是生生停住了脚步。
他好像是把桌案上的东西全都给扫到了地下,一声接着一声的碎裂声听得人心惊。
他说的是,“别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和你一样喜欢姨娘。”
话音落,屋里的氛围即刻微妙了起来。且不论姨娘们的脸色,就连江夫人的面色都难看了不少。牙齿咬着下唇,扶着椅子的手都有些抖。
她原本,也不过是个姨娘。
门开开,江聘红着眼冲出来,撞到鹤葶苈的身上。他的冲劲太大,娇弱弱的二姑娘差点摔在地上。
江聘慌了,急忙搂住她,抱在怀里哄。
透过他胳膊底下的缝隙,鹤葶苈能看到门那边将军沉默的侧脸。刀削斧凿般,冷硬深刻。
还有满地的碎片,一片狼藉,屋内混乱不堪。
江聘是真的生了气,生了很大很大的气。
但对着她,仍旧只有温柔。即便他眼睛红的像是院里的那窝小兔子,一点没有了往常的皮实样子,整个人脆弱的不行。
“你别哭…”鹤葶苈本就泪根子浅,看他这委屈的样子,心里一酸,泪珠子也就冒了出来。她掂了脚去环他的脖子,拍着他的背安慰,“我抱抱你…”
“我没事,咱们回家。”江聘用指尖掐去她的泪,笑嘻嘻地牵住她的手往外走。
他笑得有些勉强,唇角的弧度僵硬。握着她的手心却依旧温暖。
江夫人还在,江聘理都没理,目不斜视地穿过大厅走出去。
鹤葶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将军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可见他这样难过的样子,又舍不得立即就追着他问。只能乖顺地跟着他走,默默搂着他的臂弯。
她必须得给他最好的安慰。她的阿聘一定是受了委屈了。
“你别笑了…”鹤葶苈伸手摸了摸他的唇瓣,“你不高兴的时候笑起来不好看,我看着心里不舒服。”
“葶宝…”江聘停下来,摸她的头发。叹息着唤她。
路上无人,只有清冷的月光。
风吹过来,真的有些冷。
江聘把剩下的那件外衣也脱下来披在她的肩上,只着一件薄薄的中衣。
“你被冻着。”鹤葶苈想脱下来还给他,眼带担忧。
“不怕,你搂着我。就哪哪儿都不冷了。”江聘这次是真的笑了,他弯下腰横抱起她,让她的胳膊缠在自己的颈上。
“搂稳了,咱回家咯。”
鹤葶苈看着他清俊的侧脸,无声地笑。
回家了就好了。回家了,就没有委屈了。
爱人在的地方,才是家啊。
35、章三十五 ...
两人回到院里的时候, 已是深夜了。大部分的屋子都熄了灯,院角的那窝兔子可能是被他们的脚步声惊扰,窸窸窣窣地出了点声儿。
江聘不发一言地搂着鹤葶苈走进正屋。一手拖着她的臀,闲着的那只手伸到胸前去, 把她的衣襟拢得紧紧。
三更半夜, 露寒风重, 正是最冷的时候。他气息还算稳, 背后却是汗湿了一片。唇紧抿着,视线落在脚下的路上。
洒了月辉的路,清冷冷似是结了层冰霜。
鹤葶苈靠在他的肩上,慢悠悠给他哼着歌儿解闷。
雅致的唱词,她自己编的曲儿。唱出口滴溜婉转,很是好听。
江小爷听得很享受。
粟米给他们留着灯,正靠在外间的桌上打瞌睡。见两人以这样亲密的姿势进来, 不由得红了脸。
可还没等她说句话,江聘就把人给赶了出去。自己弄了灶上还温着的水, 给二人草草沐了浴。
劳累了那么久, 现在洗了个热水澡, 换上身干净柔顺的衣裳,再躺进暖融融的被子里。这种舒适的感觉让鹤葶苈悠长地叹了口气。
她侧了侧身子,面向仰躺着看着头顶的江聘。月光从窗子落进来,在他的鼻梁上洒下层淡淡的清晖。
他伸了只胳膊让她枕着,腾出一只手去扶着额。
指尖微微勾起,匀称精壮的小臂分外漂亮。很白, 莹润。
鹤葶苈没见过江聘这样沉默的样子,眼神木然,魂儿好像飞走了,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看着,好心酸。
她的夫君应该是常笑着的,灿烂蓬勃。这样死气沉沉的,哪里像他?
“阿聘…”二姑娘难得主动地攀上他的肩,把细长的腿儿缠在他的腰上,抬头去吻他的下巴。
“你别难受了,明个早上再说。先睡吧。”姑娘的声音软着,里面满是疼惜。
丝滑的绸料摩擦在□□的胸膛上,触感极好。隔着布料能感受到她暖暖的体温,还有那根细瘦的小胳膊。
他的好姑娘是那么柔弱,却又是那么的充满关怀。
江聘翻了身,将她整个抱进怀里,头埋进她的颈间,轻轻哼唧了一声。
他用鼻尖去磨蹭底下细嫩的肌肤,入鼻的全是甜腻的女儿香。
带着些温热的,淡淡的味道。好香好香。
被子被翻起又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极大。鹤葶苈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搂着他,用手去拍他的背。
像小时候傅姨娘哄着她睡觉时那样。一下一下,轻而缓慢,令人安心。
姑娘纤柔的手覆上他脊背的那一瞬,江聘的泪都快出来了。
这种细致地被人关怀着的感觉,对他来说,好像已经很遥远了。
他的耳边好似还回旋着她耐心哄唱的歌儿,百灵鸟一样,酥到骨子里。
她的音律学的好,调子精准,嗓子温柔。重要的是,她那么用心。
鹤葶苈比一般的姑娘还要高挑一点,但骨架纤细,挂了肉儿仍然玲珑有致。江聘的手大臂又长,轻轻松松就能将她搂得紧紧。
可就是这么一个细弱的姑娘,抱着她,却像是抱着全世界。
这个晚上,江聘伏在她的耳边,碎碎地跟她念了好久。低哑的声音,从开始时的迷茫,到后来的悲伤。最后,又慢慢归于平静。
鹤葶苈看着他的眼睛。漆黑湿润的眸,蒙着层淡淡水雾一样。那样高大的男人,现在却像一只小鹿。惹人心疼。
他是在把他的心,一点点剖给她看。
因为江聘自然地相信,他的好姑娘,会懂得他。
他说他的娘亲。温柔似水的一个女子,温婉有礼,话不多,喜欢花草,爱诗书。
在他还记事的时候,她最愿意做的事就是搂着他坐在窗前,给他讲故事,陪他画画儿。
江聘慢慢地回忆着,十年前的事了。
他那个已经病得身子孱弱,连路都走不稳的娘亲,在夕阳下摸着他的头发,声音缥缈的像风下的轻纱。
她说,“聘儿,以后定会有一个和娘亲一样对你好的姑娘嫁给你。她会代替我,继续爱你。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鹤葶苈抚着他颤抖的背,用唇角亲去他滑下的泪。只有一点点泪,咸咸的,湿热。
“我原本是不信的…”江聘搂着她,哽咽地说出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直到今年初春时,我遇见了你…”
他不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他开朗,爱笑。他顽劣,喜玩闹,总是惹祸。
可是受了再多伤痛,承担了再多的委屈,他都从来不哭。
但是将军的回家,将军说的那些话。激起了他心中所有的阴暗面。
他的心是朝着阳的。而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杂草,却在此刻疯狂的滋生,密密麻麻,堵的他喘不过气来。
“娘亲那么好,他却不满足。他抬了好多的姨娘回来…”江聘睁着眼看她,睫毛上沾着水,“后来,娘亲的身子越来越不好…”
她走的时候,江聘七岁。
第二年,江澍出生。
鹤葶苈不知该怎么劝慰他,只能扯过被子把他抱的紧紧。用脸去贴着他的,一遍遍地跟他说,“阿聘别哭。”
“我不会像他那样的。绝不会。”江聘把她的凉凉的脚丫夹在腿间,强调着,“真的,我发誓。”
“我信你的。”鹤葶苈肯定地点头,“因为阿聘那么好。”
黑暗中,她的眉眼不甚清晰。细嫩的耳垂润如珍珠,海藻一样的发铺在二人的身上。声音清脆,却掷地有声。
“阿聘乖,葶宝抱抱哟。”江聘无声,鹤葶苈有些急。
她更用力地去环他的肩,开口逗他,“咱明天不去书院了,我带你包圆子玩好不好?”
“你喜欢我吗?”过了半晌,江聘的喉结终于动了动,轻声问她。
驴唇不对马嘴。
“喜欢。”鹤葶苈毫不在意,她很痛快地点头。柔软的头发蹭在他□□的肉上,痒的勾人。
“好。”江聘笑起来,倾身过去吻她。手脚不老实地摸过去。
唇被堵住,鹤葶苈的脑子也慢慢被他吻得混沌。直到最后累的软在他怀里,被他抱去沐浴,她也还是懵的。
江聘说“好”。可他是在答哪一句话呢?
天光微微亮了,江聘拄着腮躺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无声地笑。
她睡得熟。几缕调皮的发落在鼻头,她痒,从嘴唇呼着气要把发吹走。眼睛还紧闭着,腮帮子却一鼓一鼓的。
娇俏又可爱。
江聘笑得更欢。他伸手把那缕发撩到她耳后,低了头亲了口她的鼻尖。
“唔…”鹤葶苈嘤咛一声,下一刻却撅着唇还了他一个吻。亲在空中,啵唧一声。
“傻葶宝。”江聘学着她的样子,也轻轻地啵唧了一下。看着熹微晨光中她朦胧的侧脸,眼睛都乐的弯起。
她好漂亮。精致的像一尊瓷娃娃。无论哪里,长得都好顺他的心意。
江聘翻身下了地,给她掖好被角。又赤着身蹲在地上看了她好一会,才出去换衣。
我的傻姑娘…
我的好姑娘…
等过了很久,鹤葶苈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天早就大亮。太阳高高悬在半空,是真的日上三竿。
窗户那里被很贴心地挂上了藕荷色的纱帘。日光透过薄纱撒到被子上,一点点细碎的光晕。又柔又美。
枕边的人早就起了。她迷迷糊糊地记得江聘靠在她耳边跟她说话,让她多睡一会,让她不要急。
难得赖床,二姑娘靠着枕头抓着绣被上的光影玩,细眉愉悦地弯起。
院外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她听到阿三无奈的劝言,满满的都是忧虑。是对着江聘说的。
他说,“公子,您慢点。面粉都飞了漫天了。”
阿聘没走?什么面粉?鹤葶苈挑挑眉,掀了被子想下去找他。
江聘的回话很不耐烦,带着点赌气的味道,“行行行,你天下第一行。让点让点别挡小爷的路。”
听起来,他心情应该还不错。闻声,鹤葶苈的笑意更浓。
对嘛,她的夫君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弯着腰穿鞋子,起身要走时,却发现了枕边的一个信封。
很传统的那种信封,褐黄色的牛皮纸。可又有些不同。因为上面用细细的小狼毫笔沾了红色的染料画了一大簇的茶花。
艳丽,火红。
旁边是三个好看的行书字。与妻书。
情信?看着这样的封,鹤葶苈脑中的第一个印象便是这个。
夫妻这么久,怎么还这么有心。她觉得幸福,有些想笑,很欢喜地开了封去看。
好长的一封信,密密麻麻写了四页纸。
鹤葶苈本是弯着唇的,可看着看着,却是再笑不出来。鼻子越来越酸,她捏紧了纸的边沿,喉咙酸痛。
江聘的字进步极大,规整的,潇洒凌厉。
他写了很多很多,叙述并不完美,有些涂抹和错字,但看得出用了很大的心。每个字都显得沉甸甸,全是他的心血。
江聘用了很大的篇幅去讲他的爱,去讲他的顾虑和担忧。他再次将心剖开,写在纸上,给她看。
母亲的抑郁而终,父亲混乱的后院,除了祖母再无旁人关爱的少年时期。这些都在他的心上打下了似浅实深的烙印。
他真的是怕极了重蹈父亲的覆辙。即便他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但还是怕。
他其实,是有些敏感的。
在信上,江聘夸她。说她是柳枝儿一样的美人儿,柔弱,而有着生而来的坚韧。讨人喜欢。
他又说她是糖做的娃娃,剔透,却又让人含在口里怕极了会化。仍旧讨人喜欢。
哪里都讨他的喜欢。
鹤葶苈用指头捂着唇,堵住要溢出来的呜咽。
她看见了江聘画下的那个血指印,还有旁边的那句话。寥寥数字,笔墨却是重的要晕开了上好的宣纸。
他说,此生为你一妻,再无妾侍。
他是真的咬破了指尖,印了个手印。嫣红的,像是雪中的寒梅。刺目的色泽扎的人心疼。
怎么就那么傻呢,怎么就偏要较真儿…
“傻阿聘…”
鹤葶苈只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泪落下来,她伸了手去接,不敢让它染湿了信纸上的黑字。
掌心里温温热热,心里却是酸酸麻麻。难受得无以复加。
她穿着素白的寝衣,像个孩子一样趴在炕头哭。
该怎么疼他才够呢…
36、章三十六 ...
鹤葶苈收拾好了出去的时候, 江聘正在小厨房里认真地包圆子。
他和阿三一人扯了件旧衣裳围在腰上,山村里的卖肉屠户似的。眼睛却是都盯着案板上夹着的菜谱,看得一丝不苟。
两人的手里专注地忙活着,旁边的笼屉里好多奇形怪状的小面团。地上墙上全是白色的面粉。
毫不夸张的说…一地狼藉。
粟米已经不想再插手了, 反正人家主意正, 劝也不听。随便弄去吧, 不炸了厨房就行。
她捂着脸站在旁边, 只在指缝里露出双无奈的眼睛来。幽幽叹了口气。
江聘倒是兴致勃勃,还很高兴地跟阿三炫技。他拿了张面皮,裹上点馅儿,三五下弄出个小兔子来,得意洋洋地显摆。
“喏…咱们夫人喜欢的兔子。”
很难看的一大团,脸还被豆沙给撑破了皮。用四个字来形容——奇丑无比。
阿三嗫嚅了两句,低声敷衍着, 没敢说别的。
粟米她…已经不想说话了。
逆着光站在门口,看着他孩子似的欢愉样子, 鹤葶苈倒是笑了。她往前迈了一步, 弯起眼睛唤他, “阿聘。”
她很刻意地拉了长声。甜腻腻的,打着旋儿似的尾音飘着屋里。比旁边盆里的豆沙还要甜。
见了她,江聘张张嘴,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反手就一胳膊肘杵上了阿三的肚子。他拧拧眉,低声斥了他一句,“快滚。”
真是的, 没点眼力见儿。人家小夫妻在呢,你们留着干嘛?活该被揍不是。
“唔…”得了指令,阿三弯腰弓背地跑出去,后面跟着笑嘻嘻的粟米。
“你笑什么?”走远了些,阿三揉揉肚子挺直腰,皱着眉看她。
“我们姑娘和姑爷感情好,我高兴还不成?”粟米扬着下巴看回去。转而又迈着小碎步踢踢踏踏地走远,挥挥手学着江聘的样子说了他一句,“快走快走。”
“嘿…这丫头真是…”望着那个掀了门帘就不见了的纤细身影,阿三撇撇嘴,抬步往另一个方向走。
和小夫人一起长大,却是连人家半分的娴静气都没学过来。小辣椒一样,呛。
屋里,江聘看着鹤葶苈眉眼盈盈的笑脸儿,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这样早就起来了。”他咳了咳,移了视线看向别处。思考了瞬,又扭捏着抛出来下一个问题,“你…枕边的信,看见了吗?”
“见着了。”鹤葶苈点点头,唇边噙着笑。
闻言,江聘又是掩饰性地咳了两声,不抬头。
写信的时候,送信的时候,等着姑娘拆信的时候,他都还算平静。可等着姑娘看了信,现在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了,江小爷却很可耻地…怂了。
他有点害羞。毕竟,刚跟人家告了那么长篇幅的白不是。
他脸皮厚。但对着心念念的姑娘,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羞耻之心的。
江小爷罕见地红了脸。搓着手,没了主意。
鹤葶苈也有耐心,她就在那站着,笑盈盈地看他。
地面上洒进来热烈的阳光,把门口的那一片照的暖洋洋的。连她白色的绣鞋上都沾染的金灿灿的日辉。
灶台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水开了,咕嘟嘟冒泡儿。
江聘实在忍不住,抬了眸子看向她。踌躇着,还是往她那迈了一步,离得姑娘更近。
这个距离,能看清她一根根翘起的纤长睫毛。底下是漂亮的眼珠儿。光强,她微微眯了眼,瞳仁儿成了深深的褐色。
“葶宝…”江聘咽了口唾沫,心里又染了些紧张。
“嗯…”他在心里组了下词儿,还是用了最朴实的问法,“你,怎么想?”
你信不信我呢?我的爱。还有我的誓言。
你会不会觉得我没那么顶天立地了,坚强的心脏也有了脆弱的地方,有了些嫌弃呢?其实…总是笑着的江聘也是会哭的。
我愿意和你好好地过下去,用全部的心爱疼宠你,给你我力所能及的最好的幸福。所以,你怎么想呢?
“想什么?”鹤葶苈微微歪了头看他,眉梢生动地挑起。说着,她又笑起来,“我以为,你知道我的。”
是啊,知道你的。但我还是有些不自信。
因为站在我对面的是你啊。我全世界最好的姑娘。
江聘把半握起的拳抵在唇上,也痴痴地笑起来。
“阿聘…”鹤葶苈踮起脚尖,张了臂叫他的名字,“抱一下。”
美人在处。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江小爷痛快地笑。他把衣裳解下来随手一扔,抱着小妻子原地就转了好几个大大的圈。
他的臂力惊人,把她环到胸前,用唇堵着她的,转得乐此不疲。
美人的惊呼声淹没在唇齿间,百褶襦裙的宽大裙摆被他扬起了个极为惊艳的弧度。飘悠悠的,像只展翅的蝴蝶。
“我的好看裙子!”等他停下来,鹤葶苈着急地把摆子提起来细细地检查,又含嗔带怒地瞧了他一眼,“若是让灶火给弄破了,你便赔我两条吧。”
“都给你,我的银子都是你的。”江聘舍不得放下她,怀里的姑娘,好像怎么抱都抱不够。
他含糊着,用舌尖去舔她小小的耳朵眼儿,坏心地往里吹气,“你的银子还是你的。我不贪。”
“那你看我的耳坠子美吗?”鹤葶苈躲开他,笑着用指尖托起耳垂上晶莹圆润的红翡翠。
她今个打扮得有点儿艳。不似以往的素气雅致,却也有着另一番的美。
裙子还是白的,但是袖边领口都绣了大簇大簇的红色花儿。绯红色的腰带,像她现在染了霞一样的脸。
火红的耳坠子衬得她似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已是露了点鲜嫩的蕊。娇艳欲滴。
“美…”江聘一下下啄吻她的眼皮儿,逗得她咯咯地笑。“我们家葶宝,怎样都是美的。最美的。”
笑着闹着,满屋都是勃勃的生气。好像有着粉红色的泡泡从心里冒出来,迎着太阳散着璀璨的光。
相爱着的人啊,就连对方吐在自己脸上的呼吸,也觉得是甜蜜的。
两人成亲也有一个多月了,可日子还是过得蜜里调油一样。
圆子最后还是粟米包的。江聘劳心劳力弄的那些,下了锅全漏了。
看着盛在白瓷盘里,被豆沙糊了一层,看起来一脸血的小兔子。江聘默不出声。
炫技失败。有点小丢人。
“我喜欢的,喜欢的。”鹤葶苈瞅着他有点无奈的样子,很高兴地乐出声。她很贴心地把圆子夹到碗里,出言安慰他,“阿聘已经很好了。”
“真的?”江聘用筷子戳了戳兔子的头,看着缓缓流出来的暗红色豆沙馅撇嘴。可想着她喜欢,又有些喜悦,“那我以后常给你做。”
“唔…”鹤葶苈眨眨眼,闭了嘴。
粟米另外准备了咸咸脆脆的芥菜丝,整齐地摆在盘子里,上面还洒了香香的芝麻,滴了两滴红红的辣椒油。
看着美味,吃起来也是清脆爽口。
圆子黏腻,芥菜清爽。配起来,刚刚好。
江聘看着碗里白糯糯的球儿,再瞟了眼小口咬的欢欣的鹤葶苈。暗搓搓地笑。
葶宝是软的,江聘是硬的。配起来,也是刚刚好。
这顿饭吃的很是可口。这么久以来,江聘难得翘了次学陪她懒在家里。饭后,鹤葶苈也不想逼他读书,就和他一起在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
旁边是簇山茶花儿。即便是冬日,仍旧是开的热烈灿烂,如火如荼。
江聘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那日和她商量好了后,第二天就找了花匠来,种了好多的山茶。
冬天里花朵不好活,江聘和花匠聚在一起想了好多的法子,硬是给它们养的好好的。看过去,红云一般,美极了。
鹤葶苈问他为什么这么独爱山茶。他不正经,挠她的痒痒逗她玩儿。
后来,姑娘努着嘴不高兴,他就也说了实话。温暖的,情话一样。
因为那是我们的定情花儿。它和别的花不一样。因为,意义是不一样的。
我永远记得那日你在莲叶田田旁,簪着茶花笑得醉人的样子。那副美景,只有躲在荷叶下的我看得见。
那一天,我记得好牢。我把它画在画里,印在心上,永远也不忘。
37、章三十七 ...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光, 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快活的。
江聘在阳光下嘻嘻哈哈地逗着鹤葶苈一起闹,把花朵摘下来,兴高采烈地非要戴在她的发上。
她头发没盘起来,只是梳成了条长长的大辫子, 羞答答地垂在腰间。耳边簪了那样大的一盘花儿, 硕大的压弯了花枝, 要从她脸侧折下来。
江聘性子活泛, 闹过头儿了,把爱安静的姑娘也惹得叽喳喳地说他。
“好好的花儿,你非得弄折了,看着不就好了。”鹤葶苈俯身去揪他的耳朵,皱着鼻子骂他,“要是到了夏天,一群蜂儿围着我要蛰, 等你回家我非要哭给你看。”
“不怕。”江聘搂着她,腆着脸笑, “你夫君无所不能。”
江小爷确实是无所不能的。在后院的那只狼青的父亲还在时, 他就总爱带着狗往林子里钻。摘野果子, 打鸟儿偷蛋,还要挖野蜂蜜吃。
有一次折腾狠了,用弹弓枪把整个一马蜂窝都给打了下来。一尺多长的蜂窝,里面的蜂儿都涌出来的情景简直渗人。
铺天盖地的嗡嗡声,遮云蔽日。
江小爷也傻了眼,但他反应快。揪了根芦苇棒子纵身往水里一钻, 游得比鱼都快。
他没忘了那只陪他长大的狼青。用裤腰带拴住它的一只爪儿,一人一狗一起逃。
等终于到了家里,他出奇了的啥事儿没有。连个小疙瘩都没让蛰着。
为此,他还去明镜斋磨了老太太一整个下午。非要她给自己改名叫江赛风。
嗯…江小爷赛风般快。
他讲得起劲儿,姑娘听得也起劲儿,丫鬟小厮们也都竖了耳朵听热闹。笑闹声顺着风儿飘了好远。
蓝天澄澈,白云飘悠。其景温馨和乐,美满幸福。
要是那个人不出现,便就再好不过了。
“江聘。”一道有些冷硬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严厉,不苟言笑。
几人俱是抬头看,又都是一愣。那里站着身穿常服的江铮远。背着手,头发束得整齐。
江聘皱皱眉,停下了话头儿。沉默。
本来欢快的不行的院子,因为他的到来,瞬时鸦雀无声。
鹤葶苈站起来看着他,张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本来对这个名震朝野的征西将军的印象,只停留在卫国有功这一个标签上。
但经过了昨晚,知道了他冷漠的父亲形象对江聘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后,她忽的有些讨厌起他来。
他真的是太不称职。即便他是个好臣子,谁也无法否认他的存在对大尚的意义。
鹤葶苈觉得她有些小家子气。眼光只停留在家长里短上,没有顾全大局。
可顾着大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只想顾着她的阿聘。
“你们…”江铮远有些意识到自己语气的问题,刻意放缓了语气,“怎么没来吃饭?”
他身在上位太久,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全是令人不适的高高在上。无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看人的眼神。即使他试着去掩饰。
为了这事特意亲自跑来一趟?
江聘好像听见了什么大笑话似的,歪着脖子一声嗤笑。他伸手摸了摸鼻子,眯着眼看着立在门口的所谓父亲,目光不善。
“昨晚是我考虑不周。”江铮远沉默了半晌,还是低声开了口,“作为父亲,我也无非是希望你过的高兴些。或许方式有些不尽如人意,但我无可厚非。”
“别把你的那些思想全强加在我的头上,我担不起。”江聘启了唇,满满全是讽刺,“你爱怎样怎样,纳多少妾侍随你自己的意。但谁也逼不了我。”
江铮远眉拧的更紧,有些懊恼,“我,并未想过要逼迫于你。”
他确实是一番好意。
在外多年,回家后看到本来顽劣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娶了妻子,有了家室,他也有了些触动。想和他缓和一些关系,不要僵成那个样子。
在江铮远的意识里,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主动提出要为江聘纳妾,也是想为他做些事,能让他愉快些的事。可他从未想到过,这会让江聘动怒。
所以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个观念完全迥异的人在一起,无论怎样都是觉得对方一言难尽。谁也不懂,不明白。
鹤葶苈悄悄把手伸到江聘的背后,给他顺气。
面对着一个新婚一月刚过就想给自己丈夫抬姨娘的公公,她还能保持现在的缄默,已算是极有教养了。再让她去迎合,去陪笑脸,她实在是做不到。
“罢了罢了。”看着江聘丝毫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思,江铮远挫败地摆摆手,叹了口气,“你不喜,便由你做主。”
江聘仍旧是嘲讽的脸色。他想不出他的父亲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样的话的。有资格?
“那你们…便好好过吧。”江铮远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常年习武,虽有些年纪了,但步子依旧稳健且快速。转眼就消失在门口,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看着身边冷了脸的江聘,鹤葶苈咬咬唇。用食指去戳他绷紧的脸颊,哄他,“阿聘,笑一笑?”
“葶宝…”江聘无奈地瞧她,捉了纤细的指头到嘴边,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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