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七单元

    丁礼的听力很好, 所以牛魔王那大嗓门说出来的话，他一个字也没错过。

    但是听完之后, 丁礼心中有了疑问：这牛魔王别是个傻子吧？他是哪来的自信让镇元子去拜见他的？脑子残成这样, 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丁礼想起来孙悟空之前说的话，想到那玉面狐狸可是对七个大圣妖王都勾搭过的。可那其余的六个不管因为什么，都没有落套, 唯有这个大力牛魔王色令智昏……不，就这个脑子，估计也没多少智！

    铁扇仙听了牛魔王的喊叫，竟然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她生怕牛魔王的无礼惹恼了镇元子，进而苛待她的孩儿。可就算再怕, 她打不过牛魔王，只能对着牛魔王冷笑讥讽, 好转移牛魔王的注意力：“大王好大的威风！怎的不再和那狐狸精厮磨了, 巴巴的赶回我这泼妇的洞府里来？”

    牛魔王登时气势短了三分，上前陪好：“夫人莫要生气，我这不是回来了？”

    刚走到门外的丁礼和方洋听见这句话，都觉得可笑。什么叫做“我这不是回来了”？你本就应该在妻子身边, 难道如今你回来了，还要妻子感恩戴德不成？

    实在弄不清牛魔王的脑回路, 丁礼和方洋一前一后的进来, 打断了牛魔王为自己辩解的话。

    铁扇仙知道今日这一遭是躲不过了，也不再担心，反倒放松下来。

    “你便是镇元子？还不来上前拜见！”牛魔王也看见了丁礼和方洋, 大模大样的坐到椅子上去了，一副等着人来行礼的样子。

    方洋但笑不语，只是提起圣人威压来，笼罩住了整个翠云山。

    圣人威压，既肃且穆。铁扇仙和洞中仆女们都不自觉的微微颔首低头，唯有方洋身边的丁礼半点事情都没有。

    按说要是牛魔王稍微有点脑子，被这般下马威也该知道方洋不是好惹的了，可偏偏他脑回路奇特的很，仗着方洋此番的警告程度过于柔和，竟然和方洋用法力顶起牛来。

    都说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大力牛魔王之所以是大力牛魔王，就是因为天生牛性力大无穷，偏偏在法术上差了不老少。

    方洋见牛魔王和自己用法术顶牛，便将威压都击中在了牛魔王身上。那牛魔王也知道自己法力不济，最后扔了法术，竟然用肉身硬顶着和方洋较力。

    可圣人的威能又岂是一个不过太乙散仙末流之辈能抵抗得了的。牛魔王只觉得自己浑身血肉骨骼都被一只大手捏住，向内挤压，身上发出了细碎的骨节错位的声音来。

    丁礼对牛魔王可没什么孺慕之情，看到这样也不阻拦，反倒扶着想要开口求情的铁扇仙坐到一旁：“母亲莫要着急，只是小惩大诫，不会伤及父亲性命的。”

    丁礼说不伤及牛魔王性命，方洋果然就没有伤及牛魔王的性命。最后的结果，是牛魔王被整治了一番之后，自觉里子面子全无，连滚带爬的离了翠云山芭蕉洞。

    临走的时候，牛魔王不是没想过要把铁扇仙洞内摆着的那枚人参果给顺走——上次那一枚人参果却没有进得了牛魔王的口，而是被玉面狐狸三言两语哄了去自己服食了——可惜方洋没给他这个机会。

    待他出了翠云山地界，这才慢了脚步，理好自己的衣衫，嘴上连声道着“晦气”。他想着等那镇元子走了，定然要去自己妻子处讨了人参果来！打定主意之后，便催动一朵乌突突的妖云返回积雷山去了。

    牛魔王走了之后，铁扇仙不知为何，半点也没有往日里的心酸难过了。许是牛魔王的行事委实伤了她的心，如今看牛魔王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头还畅快了些。

    她拉着丁礼道：“且不用理会你父亲，你只自己去玩就好。只是老君说，让你五十年内去枯松涧火云洞里住着，就不知道是个什么缘由了。”

    铁扇仙不知道缘由，丁礼却是知道的。只是他也不能说破，只说些在外面的见闻给铁扇仙听。过了几月，就有小道童来传老君的话，说是丁礼再过十年就要去枯松涧火云洞。又留下了一套枪法给丁礼。

    丁礼得了枪法之后自然是日日勤练不缀的，他也不光是自己练，还抽空进了一趟空间世界，给幻境中红孩儿的学习任务也添砖加瓦了不少内容，免得将来红孩儿元神归体之后不能使用三昧真火和火尖枪。

    最近喜欢上庖丁之技的弓矢最后还是没替红孩儿沉重的学习任务说情。他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默默的多近了厨房里，生怕爸比想起来还有自己这么个“失学儿童”在，也给自己来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主题的幻境。弓矢觉得爸比的爱太沉重了，他可能承受不来！

    铁扇仙可不知道自己亲儿子的神魂此时正沉迷学习不能自拔呢，她正给丁礼准备一堆吃的用的带去火云洞，只是每准备一样，就发现自己这些东西可能……对比方洋给准备的东西有点拿不出手。

    只是就算拿不出手，还是要准备。一些压箱底的好东西都被翻了出来塞进了几个乾坤袋里去，整整齐齐的码在一个大号的箱子里，由几个仆女抬去了火云洞去。又找来了不少的小妖小精提前去了火云洞里做下仆。

    总之就是能想到的东西都给预备了一份儿送去火云洞，务求自家孩儿就算离开了自己也能活得舒舒坦坦的。

    丁礼感概铁扇仙一番慈母之心，临走的时候又留下三枚人参果：“母亲容禀，这三枚果子其中一枚却是送给如意叔叔的。我满月之时他来贺喜，送来不少的好东西，孩儿还记得呢！另一枚是给父亲的。纵然孩儿气他，可该有的礼数还是少不得的。最后一枚便是送给母亲的，只望母亲能凭着这果子再进一步。”

    铁扇仙听丁礼说“该有的礼数少不得”，心里不由得替孩儿不值。那牛魔王纵然一开始对孩儿有些期望，可这么许多年过去，多数时候不闻不问的，哪里值得这天地灵物了？怪不得孩儿和他离心！

    不过她也没多劝，只是叮嘱丁礼自己管好自己，又说了许多自己知晓的事情，让丁礼对远近的大妖都知晓一二，免得冲撞了去。

    丁礼自然是无有不从的，和铁扇仙依依惜别之后就和方洋一起去了枯松涧火云洞。自己在玄奘西游时可是一难呢！

    ——

    枯松涧这地界的确不怎么样。深山老林什么的倒无所谓，如今丁礼御火之术完全，一阵风火之势就窜出去到有人烟的地方去了。

    问题是这里好像种什么东西都不活，唯一生命力比较顽强的几棵老树也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的味道，温度也有些高。

    方洋拿出了山海经一看，就发现了此处乃是一处地火气口，难怪此处植被萧条了。火气烘烤下这些树木还能苦苦支撑，绝对算得上顽强了。

    “这老树可怜，不如给它们挪挪地方？”丁礼摸了摸只有几枚泛着不健康的黄的树叶，询问方洋的意见。

    不过是举手之劳，方洋自然就替自家宝贝儿代劳了。他掐了几个诀咒，那几棵老树周围的土地就抖了一抖，根桠半点损伤没有的脱离了地面，被方洋大袖一挥收进了袖子里去，等到了他万寿山附近找个地气充盈的地方种下就是了。

    一路上且走且看，把那还苦苦支撑的草木都移走了，唯独剩下一些已经没了生命的枯枝败叶，衬托得这枯松涧更加鬼气森森不似人境了。

    到了火云洞门口，就有一群小妖怪出来：“恭迎大王回府！”

    然后又有一个小妖上来：“禀大王，为了贺大王乔迁之喜，小的们特意去抓了不少嫩嫩的孩童来，正好给大王双双口。”

    丁礼就算再怎么见多识广，也不觉得自己能面不改色的吃下人肉去：“哪里抓来的哪里送回去！”

    一群小妖怪都傻眼了，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大王不吃人。一个小妖怪便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为什么要吃人肉，是鸡肉不好吃，还是猪肉不好吃？”丁礼笑眯眯的回道。这些小妖怪都是山精野怪，而且不过成精十几载，又都常年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天性怕火，对烹饪之术一窍不通。

    他们吃人都是被前辈们带的，只是他们不知道，吃已经开了灵智的生命是大罪，多了的话是永远和仙途绝缘了的。倒不是说成仙成神有多好，只是能活得长久一些、被天道眷顾一些难道不好吗？

    于是自这一天起，枯松涧妖怪族群就开始朝着一条拉都拉不回来的道路上开始跑偏。

    大约三百年后，那个时候丁礼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红孩儿也已经得成道果，而这些枯松涧的小妖精也机缘巧合的一个个得了好处。有几个进了天庭之后，把枯松涧里学成的好习惯带进了天庭，于是天庭也开始了一种诡异的改变，直到天庭离开地球为止也没改变。

    至于是什么改变——

    三年后，一大早，一群小妖怪就起床洗漱了。这洗漱的方法还是他们大王教的呢！

    一边洗漱，一群小妖怪一边聊天。

    “今天就是表彰大会了，不知道这次谁能得到生产标兵？”

    “我觉得是隔壁的黄尖儿。你看他养的那头猪，足足有三百斤！”

    “我觉得是狼鼻子。他那群鸡一天能下百十来个鸡蛋呢！”

    “你怎么不说花蜘蛛呢？他可是老能织布了！”

    “你们羡慕都没用，上次刺猬头养的鸭子可是连大王都说好吃的！难保这回不是他。”

    还不等这些人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一个嗓门儿极大的小妖精站在小妖精宿舍旁的大石头上开了嗓子：“注意！注意！第一届枯松涧火云洞养殖场生产表彰大会即将召开！大王说让你们都别吃早上那顿啦！伙房已经准备好的吃食，等表彰大会完事儿咱们就吃庆功宴！”

    这话重复了三遍，那小妖精就从石头上下来了。

    没错，丁礼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终于把枯松涧火云洞转型成为了一个养殖场。

    因为枯松涧独特的地理形势，种植是不太可能了，可养殖牲畜还是不错的。于是丁礼在枯松涧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运用各种奖励制度激励小妖精们的劳动热情，看得方洋和弓矢眼角直抽搐，槽点多到让他们一点吐槽的欲望都没有了。

    方洋还不可避免的被丁礼拉了壮丁，去教火云洞伙房那些掌厨的小妖精们如何烹调出美味的食物来，也是觉得自己把镇元子的面子都丢光了。

    如今枯松涧里建造起来了一排排的养殖间，鸡鸭猪牛羊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长得膘肥体壮的。

    还有一批前来投奔的火蜘蛛开辟了纺织业，织出来的布又结实颜色又纯正。丁礼已经派了方洋手下的道童出去找卖家了，准备在满足内需之后开始外销创造利润。

    如今的枯松涧小妖精们走出去都觉得自己比别的山头的妖精要自豪骄傲——你们还吃人呢？咱们早就不吃那东西了！咱们自己养！你们还只是烤一烤蒸一蒸就吃了？咱们吃的那是煎炒烹炸焖溜熬炖各种花样变着来的！

    当然了，下一步丁礼打算扩大一下地盘。毕竟枯松涧还是不利于种植的，要想全面享受美食，香料的种植迫在眉睫！所以他急需要一块能够种植的地界。

    被激发出了吃货之魂的小妖精们半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只知道高喊“大王英明”来表达内心的激动之情。

    时间就在丁礼的改革中划过，转眼间就是二十载过去。

    如今枯松涧已经成为了一个知名品牌，妖精们有个大小宴会的，都会到枯松涧来购买肉制品并且借聘火云洞食堂的厨子们前往掌勺。

    而三藏法师唐玄奘，也在万里之外的大唐开始了自己十万八千里的路程，誓要取得真经渡尽世人。

    这一日，唐僧师徒经过四圣试探禅心之后又走了些许时日，就到了一处山明地灵之地。就算此时玄奘法师肉眼凡胎，也能看出这山峦所在不是凡处。

    此处正是万寿山，镇元子的道场所在。

    方洋早先得了元始天尊的简帖，邀他到上清天上弥罗宫中听讲混元道果。纵然他自己不愿去，却也不能搅了这法会，只得领着丁礼和门下的散仙去了法会听讲。观内只留下两个绝小的看家，一个唤做清风，一个唤做明月。清风只有一千三百二十岁，明月才交一千二百岁。

    到了法会处，方洋和丁礼去见了元始天尊。

    这位天尊也是圣人之位，且还是此次大劫谋算的推手。方洋见了他，也不免说上几句如今的进程。

    “可惜那猴头，当真算得上是我师弟的小弟子了。只是为了这天地之间的生灵，只能将他送给西方灵山去。”元始天尊叹息道。

    “道兄不必着恼此事。如今他还未脱太乙散仙之流，若是只凭他自己修炼，岂不是要再有千年才行？如今陪着金蝉子走上一遭，十几年便可得了正果，届时道兄可以引他进女娲宫里，由娲皇大圣调教，届时也就不分什么道门佛门，也可让我这同根同源的弟弟归本正源。”

    元始天尊点头：“我倒忘了，你们是兄弟。”又想起一遭事情来，指着方洋道，“你如今要和他结拜也是名正言顺，只是少了个名头。”

    方洋摇头：“无碍，我激一激他，和他打个赌，便名正言顺了。而且还有一事，鸠摩罗什肖想我的人参果树已久，我正好顺水推舟，免得他们日日觊觎。”

    这“鸠摩罗什”指的是观世音菩萨。旁人可能因为敬畏或者礼节尊称一句，可镇元子却是可以直接称呼观世音的梵文名字的，盖因镇元子得到的时候，这观自在尚且味噌临世呢。

    又有一桩旧事，就是西方接引、准提二圣因为怕原身镇元子的好友红云老祖谦让圣位蒲团的因果，故而对红云遭难时的求助视而不见，所以镇元子本身对西方教等人没有好感。纵然如今为了天劫大难暂时隐忍了，可此时没有外人，也不会委屈自己表现得和西方教友好相处。

    元始天尊点了点方洋，“你倒是促狭的很，拿个头发丝糊弄他。”

    方洋摇头，也不辩解。只是又说起其他来，“此间便是佛道之争，可下一劫要如何应对？”

    元始天尊闻言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天道无常，我等早晚有离开此间世界的时候。届时必有人族之争。”

    又一会儿，元始天尊算了算时辰，对方洋拱手：“时候到了，且去为难那师徒五个吧！”

    方洋见时候到了，就带着丁礼并门下全真回返五庄观，来给这师徒几人的取经之路添上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