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七单元

    唐僧师徒五个到了五庄观内, 所见所听一番，八戒和悟空不由得多口舌笑话这观主好打的口气。

    玄奘怕多言生是非, 便催了几个徒弟去饮马做餐, 自己一人在客居的房内打坐。正是这时，那清风明月二道童送来了两枚肉嘟嘟、粉嫩嫩的果子，如同孩童熟睡一般, 半坐在一片翠绿绿的叶子上面。

    那玄奘如今不过肉眼凡胎，自然不认识仙家宝物，把那人参果当成了刚出生的孩童，任是清风明月如何解释也不信，只让他们赶快拿走。

    清风明月无法, 只得自己把那两个果子拿回了屋里，分食个干净。期间又有话语议论这人参果的神奇之处, 竟被隔壁的八戒听了个正着。

    猪八戒好嘴, 听见这观里有这种宝物，哪里能不心动。可他也知道自己本事不济，如今入了猪胎，一身本领更是只剩下三两层了, 便言语挑拨孙悟空去找那神奇的果子去。

    孙悟空果然半点不亏心的去拿了金击子，而后便去了那五庄观的后院, 四处找寻那人参果树去。待到了观内极深的地方, 才发现一处院子，里面正有一颗千余尺高、七八丈圆的树木。

    那树木的枝头上果然结着不少形似孩童的果子，看着还有些眼熟。

    孙悟空想了一想, 回忆起当年在五行山下，他那小牛犊子的大侄子可不就是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果子吃吗？

    大概是那时的回忆太舒坦，那果子的滋味在孙悟空的嘴里竟美化了千万倍，让他不由得涎水泛滥。

    他也不曾多想自己那大侄子是怎么得来的果子，只想着自己定然要再好好尝上一尝，便拿着金击子去，半点犹豫没有的敲落了一个果子。

    不曾想那果子落地之后，竟然一个翻身钻进土里不见了，他哪里是好性子的人，当下就觉得是土地贪了那美味的果子，便一个跺脚召唤了土地出来。

    “大圣，召唤小神有何吩咐？”那土地虽是正神，却只是个不入流的散仙修为，半点怠慢也不敢有。

    孙悟空“嘿嘿”一声，“俺老孙乃是天下有名的贼头。当年偷蟠桃、盗御酒、窃灵丹，也不曾有人敢与我分用，怎么今日偷他一个果子，你就抽了我的头分去了！”

    那土地哪里敢动这果子？便是在此处职守多年，也不过是平日里闻闻味道罢了。于是便把这果子遇土就钻的特性说了，又说了这果树所在的土地实在坚硬，便是生铁也钻不出洞来。

    孙悟空果然用金箍棒试了试，这地面委实坚硬，也知道自己错怪了土地，便挥挥手叫他走了。

    待土地走了之后，他也不曾放弃，有自顾自的摘了三个果子，用衣襟兜了起来，拢在怀里回了厨房去了。

    师兄弟几个分食人参果不提，只是被清风明月听到了。两个小童疑心他们偷吃了果子，便去点数园中的数量，果然少了四个，便伶牙俐齿的去责骂玄奘，污言秽语的没了半点仙家的风范。

    要说能在这五庄观里找到这么两个心思浅白、脾气暴躁又尖嘴利牙的小道童也是不易，实乃从千多年前就开始布局策划了。

    孙悟空果然被激怒，受不了辱骂，幻化出一个身形来，自己的真身却是去了那天地灵根的所在，掣开了如意金箍棒对着那树便打，弄得那人参果树树也到了，根也断了，果子落在了地上都钻进了土里，那枝桠树叶也凄惨的散落四周。

    待做完了这一遭，孙悟空才回返过去，收了那假身，装作从未离开的样子。

    那两个道童也骂的口干了，见唐僧四个半点不言语，也觉得自己方才行事太过，猜测可能真是自己错怪了人家，便要再去园中点数一遍，免得树高叶密的，真漏数了哪个，得罪了师父的旧友就不好了。

    只是等他们两个开了园门，登时就觉得五雷轰顶一般——人参果树歪倒在地，枝桠散落，哪里还有半点天地灵根的样子？

    两人萎顿在地上，好半晌，明月先说了话：“定然是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干的！”他略同相术，自然知道孙悟空乃是脑后生了反骨、天性桀骜不逊的性子。

    两人商定只说自己数错了，好稳住那几个和尚待师父归来好做料理。不曾想孙悟空半夜时分用几个瞌睡虫瞌睡翻了两个道童，便牵马领人离开。

    师徒几人奔走一夜，玄奘埋怨悟空不该偷那果子，连累得他一夜未眠还要顶着骂名逃走。

    眼看着天光大亮，他们五个终于慢下了脚步。而此时，方洋也回到了五庄观内。

    清风明月乃是被孙悟空的法术所迷，待解了法术，自然再也没有困顿的道理，便和方洋告状，说那东来的和尚偷果子不说，还推倒了人参果树。他们二人好不容易困住师徒几个，却又被法术迷了，让那几个人逃了。

    丁礼看两个千余岁的人像孩子似的告状，也觉得好笑。只是这一着始终得演下去，便听方洋吩咐门下弟子准备刑具，说是要抓了几人回来替自己的果树报仇。

    他不耐烦折腾这一遭，便等在了观里。果然，一时三刻之后，方洋就拿着师徒几个回来了。

    方洋此时脸上催出了胡须，面容也稍微老迈了一些。孙悟空这人不耐烦记得不相干的人，自然认不出方洋便是当初陪着自己大侄子来看他的人。

    方洋也只做自己从未认识过他，让人拿了鞭子来，要鞭打几人泄愤。玄奘一味埋怨几个徒弟做贼连累自己，孙悟空也有些内疚，便放了硬话出来，自己一个人受了所有人的鞭子数量。

    孙悟空虽然不过是太乙散仙的修为，可当年也是吃了无数天灵地宝的，又有老君用八卦炉助他消化体内的法力，纵然那鞭子不是凡物，也不过是挠痒痒一般。反倒是那鞭打的施刑之人先累得没了力气。

    师徒四个被捆在了殿前的柱子上，方洋看天色已晚，知道明日还有一遭呢，便吩咐今日先罢了。

    待到了晚间，师徒四个又故技重施的逃了出来，却又被方洋的乾坤袖兜了回去。

    这一次可没有昨天那么好说话了，五庄观前的空地上架起了油锅，方洋故作愤怒的要把孙悟空下油锅炸一炸。

    孙悟空纵然知道下油锅对自己来说不过是小意思，可他就偏偏不愿意，使了千斤坠出来，任凭来上多少人，才艰难的抬起来他。只是等把孙悟空扔进了锅里，那悟空却是个石狮子障眼而成的，把锅都给砸漏了。至于真悟空，早就脱身藏在半空的云朵里头了。

    方洋心中好笑，便指着玄奘道：“既不能炸他，便炸了他师父也好。”便指挥门下徒弟换锅添油重新把火烧旺了。

    这话一出，孙悟空哪里还能冷眼旁观，只得按落云头，叉着腰要替自己的师父下油锅去。

    方洋又好气又好笑，这猴子纵然顽劣，可危急之时的真心却是比谁都赤诚的，纵然有这性子急又有些不分好赖的缺点，也是瑕不掩瑜的。

    他走上前去，伸手拉住孙悟空的腕子，也不多加为难了：“你要想揭过此事，便救活我的人参果树。不然的话，纵然我去到灵山雷音寺，如来也要还我一棵。”他看向金蝉子转世的玄奘，略有些失望。

    盖因镇元子和方洋交托己身的时候，记忆也一并交托了。那时候的金蝉子可不是如今这般令人生厌的没担当。

    孙悟空却不曾注意到方洋的目光，他听到方洋的话，顿时“嘿嘿”一乐：“你倒是早说，不过是要活一棵树，有什么难的？你早些说出来，哪里还有这番纠缠？”

    方洋淡笑不语，没了这番纠缠，你们岂不是少了一劫？

    孙悟空见方洋不说话，也不用他回答：“你放了我师父，我就救活你的树如何？”

    方洋想到镇元子之前的嘱托，改拽为托，托着孙悟空的腕子道：“你若是救活了我的树，我就和你八拜之交，结为兄弟！”

    孙悟空自然是乐意的，许下了三日的诺言，和师父师弟解释一番，就驾着筋斗云离开了。

    这边孙悟空离开，唐僧几个仍旧留在五庄观里做人质，方洋就领着一直在后殿未曾露面的丁礼去了人参果树的院子去。

    只见那人参果树歪倒在了地上，枝桠树叶散落的样子当真凄凉。不过方洋早就知道这果树定然能活，也不伤心，和丁礼一起挑了一根饱满没有果蒂的枝条折下，放进空间世界里的羊脂玉净瓶内养着。

    那羊脂玉净瓶本来是能枯木逢春的，可惜这人参果树乃是天地灵根，所需生机极大，如今插入瓶中，也不过是稍微有了一口活气，若想焕然生机落地生根，恐怕没有个千百年是不行了。

    不过这也足够了，毕竟这里还有方洋自己割下的一束头发已经落地生根，长成一片人参果树林了。

    方洋摸了摸倒在地上的人参果树，不由得叹息：“这本来是我的一根手指，经过岁月滋养已然长得如同我的手臂了。鸠摩罗什若来，这手臂就要重新变回手指了。”

    他话中的手指手臂都不是实指，毕竟镇元子本就是人参果树，如今的人参果树也不过是当初本体的一截分枝。

    ——

    却说孙悟空离开了五庄观，访了四帝三岛皆无所得，只得拜托三老前去五庄观和镇元子分说多宽限些时日，自己最后还是求到了南海观世音的身上去。

    观世音早就有心人参果树，自然是没有多加为难，跟随孙悟空前往五庄观而去，在孙悟空的手上写了一个起死回生的字符来，让他把那果树救活。

    方洋在一旁看的分明，这观世音分明就是在用孙悟空的法力境界救活人参果树，却用那羊脂玉净瓶内的甘露打得掩护。

    可惜孙悟空如今不知，自此之后，恐怕他的修为再不可能增长了，这西方教的人，果真可恶！

    也幸好当初镇元子早就有所预料，这才用了结拜这一遭，破了西方教的算计。届时孙悟空成就大圣道果脱出三界五行，自然也就明白其中的关节了。

    故而人参果树救活之后，方洋就上前去掐住了孙悟空的手腕，沿着孙悟空腕上的命关，把孙悟空因为救活那分枝人参果树损失的境界都补了上去，二人肩并肩手挽手的对着天地结拜，立下了同脉之誓。

    观世音面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可还是应着头皮的假作欣慰状，似乎对二人化干戈为玉帛这件事很是满意。

    而后方洋又让人敲下了十个果子，做了一个小果会，主客均欢之后，三老观世音离开，师徒五个上路，万寿山才又重归平静。

    方洋和丁礼算过这师徒五个距离枯松涧还有很远的脚程，便也不太着急离开。方洋见清风明月经历此事之后终于成长，也是高兴。毕竟镇元子将徒弟托付给他，让他能顶着镇元子的壳子便宜行事，总不能毫无作为不是？

    他便留在观中教导门徒弟子，间或帮丁礼进到空间世界保养人参果树，时日过得飞快。而丁礼则是借着孙悟空境界所化的起死回生之泉体会水中的润养之道，倒也不觉得长日无聊。

    这一日丁礼做过润养之道的研究正惫懒，就有道童进来报告。

    原来是枯松涧火云洞的小妖精前来报信，说是唐僧师徒已经到了乌鸡国了。眼看着过了乌鸡国就是枯松涧，小妖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王让他们看着几个和尚的脚程进度，可也还是前来通报。

    “也是时候了。”丁礼算了算，自己自从来了此间世界之后，前后已经三百余年。当初镇元子说把身体交托方洋四百年，铁扇仙也云自己和牛魔王有四百年夫妻缘分，如今还有不久，时日便到了。

    这样一想，他们在此世的时日恐怕也不多，却还有很多的事情想做呢！丁礼一直想去见见灌江口的二郎显圣真君，也想见见三元海会大神。只是一直不得相见，看来要抓紧了。

    另外还有那《八九玄功》，七十二般变化，纵然丁礼自己不能学会，却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要一窥究竟。

    这样算来，自己之前还真是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去找你们师父来，就说我要会枯松涧去了。”丁礼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嘴上吩咐着小道童。

    小道童自然是立刻应了领命而去。

    ——

    师徒几个离开了乌鸡国半月左右，忽见一座摩天蔽日的高山。那高山上的云朵当真奇怪，既有白渺渺仙气一般的云雾，又有黑乎乎让人心惊的妖云。再往前走去十几里，竟觉得燥热了起来。

    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全都没了踪影，倒是又不少被地火烧燎而死的枯木立在羊肠小道两旁。又往前几里路，山中竟然有一团红光熠熠的火云翻腾滚动，把整个山谷拢在其中，让人分明看不真切山谷中的状况。

    这倒不是丁礼故弄玄虚，而是那处山谷正是枯松涧火云洞集体养殖场的养殖基地。丁礼若是不把那处给遮掩起来，怕是要露馅，毕竟没有哪家养着牲畜的妖怪还要吃人的！

    养殖基地销售部门的小妖精看着远远过来的师徒五个心里就冒火：就为了吓唬吓唬这几个东边来的和尚，他们大王就吩咐了封山！买卖也做不得了！因为这，他好几个到手的单子都只能推了！

    要知道销售部门是有分成的，基地里的小妖怪谁不羡慕他们销售部的？他要是拿下了那几个单子，明年销售标兵妥妥的有自己！如今全被这几个和尚搅和了，当真可恶！

    只是纵然觉得这些和尚可恶，大王交代的事情还是要完成的！于是这小妖精就幻化成了一个七岁的孩童，赤条条的身上没有一件衣服，用麻绳捆了手足吊在了枯松梢头，口里高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本来这事儿应该是丁礼上场去干的，可方洋哪里乐意丁礼这样赤条条的吊着呢？且等一会儿还要让那孙悟空背着！

    纵然丁礼此时用的不过是红孩儿的身体，方洋也是不乐意的。所以最后这活儿只能交给了一个小妖精去做。

    玄奘在马上行走着，隐约听见孩童的求救声，不禁勒住马匹：“徒弟们，我怎的听见有孩童的求救声呢？”

    深山老林里有人求助，孙悟空自然疑心是有妖怪。他劝住了玄奘，只说是听差了。玄奘本就不很肯定，被孙悟空一劝，便动摇了，只得继续前行。

    只是复行一里有余，玄奘又听见了那求救声。孙悟空哪里不知道这是其中有古怪呢？便使了一个计策，又把玄奘忽悠走了。

    销售部的小妖精心里窝火憋气，越发觉得这几个和尚可恶的很，便恢复了本体扑棱着翅膀又往前去，定然要拦在路上让大王的计策成行才行！

    于是不远不近的，那小妖精就吊在了玄奘恰好能看见的地方。玄奘自然是要上前去救的，可才要下马，就被孙悟空拦住了：“师父莫去，恐怕是个妖怪！”

    玄奘斥孙悟空道：“那分明是个孩童，哪里是什么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