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

    沈墨心里根本就没抱希望，已经做好了早上醒来之后独自面对满室孤寂的准备, 可是……当他睁开眼, 身侧温度依然, 头顶还有方亦白平缓的呼吸声。

    沈墨先是有点不敢相信的转了转眼珠子, 等确认自己还在方亦白怀里好好窝着, 他心中腾起满满的惊喜，嘴角的弧度上翘, 在方亦白怀里蹭了蹭, 想继续装睡, 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亲近。

    方亦白的手在他肩头拍了拍，“醒了就起来，要去给娘敬茶。”

    沈墨低落了一阵，从他怀里撑起身子来, 黑润润的眼眸还夹着一丝困倦盯着他看，方亦白表情平静的任由他看。沈墨顿时有些挫败, 只得恋恋不舍的从他温暖的怀中爬起来穿衣洗漱。

    沈墨平常都不太爱让人伺候, 头发也都是自己随便弄弄拿根带子束起来。他心不在焉的收拾好了, 没精打采的歪坐在椅子上等着跟方亦白一起出门。这一出去, 方亦白肯定就不会陪他回来了, 他又得一个人孤单单的。

    方亦白穿戴整齐之后, 往沈墨那边瞥了一眼, 眼神微顿，他安静片刻，嘴角动了动仿佛无声叹气, 迈着步子走到了沈墨的身后。

    “怎么了？”沈墨不解的转过头去想问他，却被他将头给推回去。

    沈墨只得乖乖的坐正，“你……要干什么啊？”

    “头发歪了。”方亦白说，然后将他的发带拆了，重新帮他束。

    沈墨正襟危坐，感受到方亦白的手在自己的发间温柔穿梭，他大睁着眼睛，眸子亮晶晶的，心里麻麻痒痒一阵，又觉得暖融融的。总之，就是感觉很幸福。

    弄完了沈墨站起来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方亦白没搭理他，径自往外走了。

    沈墨一路追着方亦白的步伐，贴在他的身侧，边走边垂着眸朝着他伸手，想把他牵着。

    最后犹疑了半晌，还是只牵了他的一截袖子。

    只是方亦白很快微微用力，将袖子从他手里给扯走了，沈墨正失望着，一只温热干燥的手反过来将他握住。

    方亦白湛黑的眸瞥他一下，“别老低着头，看路。”

    沈墨欣喜的回望他，抿着唇轻声应了声，紧紧的回握住他的手，胸口抑制不住的发烫。

    给老夫人请安敬茶过后，方亦白就有事走了。沈墨觉得自己已经赚了半天，又已经料到他会走，所以这会儿并没有特别的落寞。

    他被常青送回院子后，就蹲在房门口发了会儿呆。方亦白关着他不让他出去，他觉得自己得找点事情做，不然要闷出病来了。

    左思右想，想了个不太难办的，他跟常青商量着说，想种花消磨一下时间。

    常青说好，出去了一个多时辰，给他挖了二十几株花过来，沈墨瞧着觉得都很漂亮，就是根本叫不上名字。

    沈墨挥舞着小铲子在院子里忙活了半天，挖坑一一将它们给填进去，姹紫嫣红整整齐齐的排成了三排，煞是好看。

    沈墨满意的打量了会儿又提了小桶水来，一株株的浇水，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耗费过去了。

    接下来连着三天，沈墨的时间就专注于照料这些花上面了。

    常青见他又挽袖提着桶去浇水，忍不住提醒他，“公子，上午你已经浇过两遍了。”

    “啊……是吗？”沈墨瞧着那果然还湿润的土壤，喃喃一句，他根本想不起来了，他一怀孩子记性就变得特别差。

    不过很快他又冲着常青笑一笑，“不要紧，现在天气热，水很快就干了，我再浇一点，它们长得快。”

    哗啦啦，哗啦啦，沈墨浇了一瓢又一瓢。

    常青正站在沈墨后面，额角无法控制的抽动两下，用手捂着额头，不忍心再看。

    方知雪正好过来看沈墨，见他这幅暗暗伤神的样子，不由朝着沈墨那边的小花圃看了看，饶是她也不由惊了一瞬，然后问常青怎么回事，常青照实说了。

    方知雪听了莞尔一笑，低声道：“弄了这么些名贵的花拿来给他养着玩，我这弟弟真是好大的手笔。”

    方知雪走过去，沈墨跟她打招呼，“二小姐你来了。”

    “还叫什么二小姐，你们两个都成亲了，叫阿姐吧。”

    沈墨两颊被太阳晒的通红，额头上也是汗珠，他回过头看方知雪，轻笑着：“阿姐。”

    方知雪笑了笑，蹲下去跟他说了两句话，沈墨继续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每一株花都要照料到，方知雪看了会儿，不动声色的告诉他，其实有的花不能浇水太多，否则根会烂掉。

    方知雪是实在不忍心这些东西被糟蹋。

    沈墨忙收了手，恍然道：“真的吗？怪不得这有几株花看着没送来时的精神了呢。”沈墨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也没什么经验。就是瞎打发时间罢了。”

    沈墨不再浇了，提着桶招呼她进去坐，方知雪边和他往里走边问：“亦白还是不让你出门？”

    沈墨抿了抿唇，笑容涩然，“这不怪他，我也没有任何怨言。”

    就是见不到小婵让他很难受。方知雪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放心吧，亦白将她照顾的很好，天天教她读书画画，小婵也很乖。”

    沈墨提起孩子，心里就是忍不住的酸涩。

    从吉安到兰阳后，小婵就没在他身边安安宁宁的呆几日。可现在这幅样子，他又不敢跟方亦白闹得太僵。

    “我想见见孩子……阿姐，你能不能帮我跟他提一下？”

    方知雪在桌边坐下，轻声叹气，“其实，亦白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在现在仍在气头上，再加上他对你感情太过于执着，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这才……其实，他对你很容易心软，你等这一阵过了，他自己会想通把孩子送回来的，你放宽心，好好养着身体。”

    沈墨也只能点头。

    方知雪问他吐得好些没，沈墨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但是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自在，方知雪自然是看出来了，轻笑着道：“都是一家人，别不好意思。你要是胃口能好些，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都尽管开口，没人敢怠慢你的。”

    沈墨应下了。方知雪又关心了他几句，喝了杯茶，然后就起身准备离开。沈墨心底有些意外，他以为方知雪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才来找他的。

    沈墨将方知雪送出去，方知雪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侧眸看向他。

    “阿姐，你有什么话要说就直说吧，没关系的。”沈墨道。

    方知雪顿了顿，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有些低，“也没多的话，就是……想告诉你，当年亦白身体才刚养好些，就开始接管方家的各地生意了，他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几乎是行遍了各地，为的就是想找到你。”她语调微微伤感起来，“你不在的这几年，每次哪里有疫病有灾难死了人，他都会忧思过重犯病，因为他总担心那千百个人当中会有一个人是你，然后他会亲自前去核查身份。你躲在某一个角落，可他却牵挂着每一个可能有你的地方，你大概不知道，他那是一种怎样提心吊胆的煎熬。”

    沈墨狠狠的愣住，只觉得自己心脏一抽一抽的刺痛。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方亦白会出现在发生疫病的定州附近。

    “阿墨，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责怪你。我只是希望你记着他曾经尝过的痛苦和煎熬，绝不能因为他一时的冷淡而气馁退缩，好吗？”

    沈墨用力的点头，湿润的黑眸里透着无比坚定的光芒，“我不会退缩，阿姐，我一定会努力让他明白我的心意。”

    “那我就放心了。”方知雪弯弯嘴角，转身要走。

    沈墨想起什么忙把她叫住，“阿姐，那个，其实，其实……当年嘉言瞒着亦白，主要还是为了我才没有说出真相，你不要生他的气。”

    沈墨对易嘉言始终过意不去。

    方知雪没料他说这个，微微讶然片刻，然后苦笑摇头，“我要是跟他置气，恐怕早被气死了。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们俩也没事，你别思虑太多，好生歇着吧。”

    沈墨目送着她离开，心底稍稍舒了口气。

    沈冰来看沈墨的时候，沈墨正蹲在小花圃那儿极认真的给花施肥，他请教了常青之后，就不再一味的浇水了，还弄了点肥料来，成天就宝贝似的伺候他那些花，日子总算是过的稍微充实了些。就是花味道太香了，偶尔会让他想吐，所以他都是用块布巾将鼻子给捂着。

    沈墨见沈冰来了很高兴，忙收拾好了，扯下脸上的布巾，火速的去洗了个手，洗了把脸，陪沈冰坐下。

    沈冰给他把了把脉，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道：“我来，告诉你三件事。”

    第一件，君清和周云萝没再来缠着安大夫给孩子看病了，好像是君家出了什么事。

    沈墨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神色变得淡淡。出事不出事，因为什么出的事，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也不想听。

    “第二件，跟你有关。”沈冰看他一眼，顿了顿才继续道：“最近兰阳到处都在传，说方家新进门的那个男人其实是个不入流的江湖惯骗，还说他用巫术迷惑了方少爷，方少爷才会跟他成亲。”

    沈墨手里的盖子一下松落了回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身体僵了僵，继而恼怒的在桌子上狠狠的一拍。

    那个该死的赵坤，果然不应该那么轻易的放走！！！

    沈墨又气又恼又愧，“阿姐，我给方家丢人了。”既然兰阳都传开了，不消说，方亦白也肯定是已经知道了。还有方羡云跟方知雪……方羡云本来就因为当年的事情对他颇有微词，这下肯定更加讨厌他了。

    “我就是说说让你知道。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沈冰似乎比他乐观，仿佛没怎么放在心上，她道：“方家应该会解决的，你啊就别多想了。”

    她说着从自己提的小包裹里拿出三瓶药，递给沈墨，“哦，对了这个给你的。”

    沈墨忙接过，他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药，“谢谢阿姐，之前吃了这药，果真吐得没那么厉害了，可算是救了我半条命。”

    沈冰系包裹的动作一顿，冲着沈墨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不是。”

    沈墨不明所以，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什么不是？”

    “你可别搞错了，上次的药不是我拿给你的。”见沈墨眼神有些茫然，沈冰挑了挑眉，手指敲击着桌面，极缓慢的补充了一句，“哦，当然，也不是安大夫。”

    沈墨眼睛骤然瞪圆，不是她，不是安大夫，那是……

    “是亦白？？？”沈墨试探着问着，在看见沈冰点头的时候，他满满的不敢相信，“真的是他？？”

    沈冰道：“你的这位方少爷真是不声不响的，我那天前脚从医馆出来看你给你诊脉，他后脚就去找安大夫了，说你可能又怀了，还吐得厉害，然后托安大夫给你弄点缓解的药丸。”

    沈墨更是震惊的半晌说不出话，亦白竟然早就知道他又有了孩子？？？！

    “安大夫亲自花费几天的时间给你制的药，做好了送到他手里，他又给你的。而你的方少爷让安大夫别说给我听了。”

    沈墨也没有去问为什么她还是知道了，他的脑子突然有些混乱起来，脑子里糟成一团，“可是那天，亦白他突然跑来……跑来……”

    沈墨犹记得成亲的前一天方亦白跑过来，自己紧张的告诉了他有孩子了，结果他说嗯，知道了，态度很冷淡，然后就离开了。

    原来，他早就猜到了。

    沈冰又道：“你们成亲的那天，我看见你想过来找我跟小婵，他不让。药前一天才以七草堂的名义送到你那儿，估计是怕你问，在我这儿露馅。”

    沈墨心里突突的跳，眼睛用力的眨了好几下，总觉得自己在做梦。事情怎么一下突然变得如此美好了呢？？

    他看向沈冰，忧心的缓缓的说：“姐，你不会是编来安慰我的吧。”

    沈冰白了他一眼，“我忙得很，哪有空编故事。只是这药以后都由我来送，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沈墨不解问为什么，沈冰道：“他现在心里别着劲儿呢，他想瞒着就让他瞒着吧。总之，他心里一直有你没有变过，你也好好努力，快点修复好跟他之间的关系就成，别再折腾了。”

    沈墨眼用力的点头，“我知道。”

    他喉咙突然就感觉堵得慌，心口处犹如醋泡了似的酸涨得发疼，他之前以为方亦白完全不管他不关心他还有孩子了，真的难过了好久。

    其实，方亦白根本就没有变。他的亦白，一直都在爱着他啊。

    “——姐，还有第三件事情是什么啊？”

    沈冰听他问起这个，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声音有些微妙的变得轻柔，道：“第三件事就是，我一个月后跟子明成亲，过几天就给你们送请柬来。”

    “……！！！”一个月后？？沈墨错愕不已。知道他们好事将近，但是没想到这么迅速！

    “他也不年轻了，我们想早点办了，然后有个孩子。”沈冰脸上腾起淡淡的红晕，冲着沈墨淡笑着，“怎么了，都不恭喜我？”

    “恭喜恭喜当然恭喜！！！”沈墨当然恭喜，他开心的不得了，他挨蹭着过去坐到沈冰的身边，牵着沈冰的手，笑嘿嘿歪倒在她的肩头：“阿姐，那你们快着点，我可等着当舅舅呢！”

    沈冰嘴角弯弯笑着垂眸看他，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像是小时候那般亲密，从来都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