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

    沈冰过了几日果然来送请柬，她先给方羡云, 方知雪还有易嘉言他们送了, 才过来找沈墨。

    沈墨收了请柬本来高高兴兴的, 可是很快察觉她面有异色, 他下意识里就觉得跟方凌楚有关, 一问果然是的。

    沈冰说这段时间，她都不敢一个人出门, 因为总是会被方凌楚跟踪, 然后无止境的纠缠。沈冰真的烦不胜烦, 可是不出门，方凌楚照样还是会出现在医馆，如果她不理睬，他就会在坐在旁边直勾勾的将她盯着, 赶都赶不走。

    沈墨皱眉，“那……他知道你要成亲了吗？”

    “他不知道。”沈冰其实以前一直都不把方凌楚的存在放在心上, 总觉得时间久了他自觉无趣就会消失了。可是她最近总觉得这个人像是变了很多, 特别是发现他不经意看向安子明的时候, 整个人都阴沉沉的, 眼神也透着一股可怕的戾气。

    “今天来方家的路上, 又碰见他了。”沈冰揉了揉胀痛的额头, 有些伤神。

    跟以往死缠烂打的方式不同, 方凌楚今天红着眼睛直接跪在了面前，扯着她的衣服说真的爱她，求她给一个机会。又不断发毒誓, 保证以后只有她一人，不会招惹别的女人。

    沈冰见他一个大男人已经完全不顾自尊落泪哀求的模样，难得的有几分不忍心的将他扶起来，可也仅限于此了。

    她态度十分坚决的对方凌楚说：“就算你当初不戏弄我，我也跟你绝无可能的。方凌楚，你别执迷不悟了。”

    方凌楚却根本不听她的，而且反应十分的激烈和强硬，“我就要执迷不悟！！沈冰我告诉你，我这辈子绝对不会让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最好离那个安子明远一点！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冰因为他那句话，眼皮子跳到现在，她心里很不安，方凌楚这个人性格本来就有点让人难以捉摸的邪性，她真的很怕方凌楚冲动之下对安子明做什么事。

    “这个方凌楚，有毛病吧。”沈墨也突然心烦意乱起来，阿姐都要成亲了，方凌楚可千万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否则他真的要跟那家伙拼命！

    沈冰记挂着还在医馆的安子明，给沈墨把了脉后就匆匆离开了。

    沈墨在房间转悠了半天，决定跟方亦白说说，看他能不能帮帮忙跟方凌楚谈一下，毕竟他们也是兄弟，说什么也能听进去一些。

    只是……沈墨呆呆的望向空荡荡的院门口，他好几天都没见着方亦白的人了，要怎么说？

    书房。

    方亦白坐在书桌前，怀里抱着小婵，一手握着笔，在纸上画画给她看。画纸上已经画了好几个小动物了。

    不过这都不是小婵要他画的，是方亦白问了她想要什么她不理，他只有自己看着画的。

    方亦白又完成了一个，停笔柔声道：“你看，兔子画好了，还想要什么？嗯……爹再给你画只老虎吧。”

    小婵两只小手交叠脑袋趴在书桌边上，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扁着嘴巴一声不吭。

    她这些日子一直都这样，任凭方亦白对她怎样好啊，总是怏怏不乐。方亦白怔然片刻，终于将笔搁下，将她抱得面对自己，眸中有几分郁色，“小婵，怎么不理睬爹？”

    小婵眼里水光迅速聚集，终于忍不住开始伤心的落泪，稚气的嗓音满是难过，她看着方亦白哽咽着小声说，“叔叔，我想要我爹。”

    方亦白只觉得心狠狠抽疼了一下，眸中闪过受伤的神色，他动了动唇，才艰涩的道：“小婵，我是爹，不是叔叔。”

    小婵哭着摇头，白/嫩的脸蛋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我要我爹，我要爹，我不要你。我要去找我爹！”

    她越哭越大声，就像是把这些日子积压的委屈和伤心全部发泄出来，“我要我爹！”

    她双手使劲儿推拒着方亦白的怀抱，用力挣扎着从他怀里溜下去，然后呜呜呜边哭边往外跑。

    “小婵！”方亦白眸子一紧，忙迈着大步跟上去。

    小家伙自然是跑不过大人的，方亦白三两步就将过门槛差点摔跤的孩子给抱起来。

    小婵被他一抱，挣扎的更厉害了，又哭又叫的手脚乱扑腾，撕心裂肺的喊：“我不要你，不要你！你走开！！！你是坏人！我不要你！呜呜呜呜呜！！你走！你走！”

    小婵抗拒的情绪很激烈，用手胡乱的推方亦白的脸，小手不小心在他脸上划了一道红痕。

    其实根本不疼，可方亦白感觉心口被狠狠的捅了一刀，几乎是瞬间角就湿了眼角。

    他又被小婵打到几次脸，也没躲，只是咬紧牙关抑制不住的气息发颤，最后他红着眼长吐一口气，将小婵缓缓的放在地上，一只手臂圈住她，不让她跑，一只摸了摸她热泪滚滚的小脸。

    方亦白表情看起来很难受，他跟小婵纠正，“我不是坏人，不是叔叔，小婵，我是你爹。”

    小婵哭的脸蛋涨红，气息滚烫，“我，我，我要爹，我要我爹，我不要你。”

    方亦白喉咙仿佛被一团热气堵着，看着哭得直抽的女儿，重新将她抱起来在怀里拍着轻哄，“小婵乖，不哭了，不哭了。”

    方亦白被她哭得心都碎了。他的脑海里开始回想安大夫那天对他说的话。

    “当年，是我亲手给阿墨接生的，他怎么一手带大孩子怎么疼爱孩子的，我都看在眼里。我不管你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记着我的话，千万别拿孩子的事情来怪罪他惩罚他，这样对他不公平，对孩子也很残酷，而且……你也很快会自食恶果。”

    其实，他回来后不是没反思过，他知道在孩子的事情上的确是他过分了，可是他就像是中了某咒术一般总是控制不住的疑心重重。

    之前怀疑阿墨生下小婵是为了报复那个男人，现在又怀疑阿墨当初迟疑着不想留下小婵也是为了那个男人。他总觉得阿墨的决定好像都是受那个男人存在的左右。

    而他就只能可怜兮兮的游离在阿墨的世界之外，被排除，被忽视，被抛弃。

    方亦白也有努力的逼着自己不要那样想，可是他已经疑心成病，他实在克制不住自己各种阴暗的猜想，他快要将自己逼疯了！

    阿墨跟那个男人未知的过往就像是横在他心间的利刃，扬进他眼中的沙子。就算如阿墨所说跟那个人早已经结束了，可他的内心恐怕这辈子都要为此不得安宁。

    方亦白闪动着水光的眼底幽暗沉浮，好半晌，才决定什么一般闭了闭眼，在小婵的额头上亲了亲，低哑的声音道：“……别哭了，进去洗把脸后，我带你去找你爹。”

    小婵一听，吸着鼻子，连忙抬起手擦眼泪，用力的点头。

    “——爹，爹，爹！！！”

    沈墨躺在床上正准备午睡，隐约像是听见了小婵在叫他，他惊疑不定了好半天，是听错了吗？可是声音这么真实，还越来越近了！

    他心脏砰砰直跳，忙下床跑出去，小婵刚好从方亦白的怀里挣下来落地，迫不及待的迈开小腿猛力的朝着沈墨这里跑来过，沈墨又惊又喜，走下阶梯张开双臂将她接住抱起来。

    小婵开心的揉了揉他的脸，又在他的脸上乱亲了一气，“小婵最爱爹了！我想你，好想你啊！”

    小婵兴奋的在沈墨的怀里瞎欢腾。沈墨笑着哎哟一声，忙捉住她的脚，“宝贝闺女，别踢爹的肚子。”

    小婵听话的点头，又在沈墨脸上啾啾啾连亲了好几下，然后将他脖子紧紧圈住，歪倒在他的颈窝。

    沈墨也珍惜无比的将她抱住，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站在那儿没动的方亦白，“亦白，小婵会留下来，不会抱走了对不对？”

    小婵一听，往沈墨怀里更加贴紧了，“我不走我不要抱走！我要跟爹在一起！”说完大眼睛闷闷的瞪向方亦白。

    方亦白酸胀的眼睛眨了眨，霍然看向别处，喉间滚动了一下才低沉道：“嗯，留下。”说完就转身离开，沈墨低低的诶了一声，他多想方亦白在这里待一会儿。小婵见方亦白走了，忙扬声道：“谢谢叔叔！”

    方亦白背影一滞，浑身都散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冷寂。

    “小婵！”沈墨被这孩子吓一跳，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严厉的道：“什么叔叔，那是你亲爹！”

    小婵委屈的咬了咬指头，缩在他怀里不说话。眼见方亦白继续往前走了，沈墨忙在小婵耳边说了两句话，然后将小婵放下去，小婵在方亦白身后边追边喊：“爹，爹，爹！”

    方亦白停下步子，身形顿了顿，才转回身来蹲下。小婵牵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的说对不起，方亦白摇了摇头，“是爹对不起你。”

    小婵扑进他怀里抱住他，难过的道：“你不要生我的气，爹，小婵知道错了。”

    “爹不生气。”方亦白叹气，亲了亲她的脸。

    沈墨缓步走过来迟疑片刻才道：“亦白，你留下来，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

    “……再说吧。”方亦白看也没看他一眼，放开小婵，就走了。

    沈墨牵着小婵，对方亦白的背影喊：“亦白，我跟小婵等着你！”

    然而，到了晚上，饭菜都凉了，方亦白还是没出现。

    沈墨先喂小婵吃了，又眼巴巴的等了会儿，知道是没希望了，于是自己也简单的吃了点，然后就把小婵收拾好了，弄上床去陪她玩。

    其实已经预料到了，没什么好失望的。他今天能把小婵送回来，沈墨已经很感激了。

    “爹，那个爹生我的气了，不来陪我吃饭了吗？”小婵依恋的躺在沈墨怀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问。

    “他不是生你的气，他是忙，没时间。”

    “没时间吗？”

    “小婵……你之前为什么叫他叔叔？”

    小婵小声嘟嚷着，“因为他坏，总是不让我跟爹在一起。”

    沈墨皱起眉头，点了点她的额头，“不是这样，是爹这段时间生病了没法照顾你。以后不能再叫他叔叔了，他会伤心会难过的，听见了吗？”

    小婵道：“他会伤心难过，他哭了。”

    沈墨都惊的撑起身体来，“……他哭了吗？？？”

    小婵说：“小婵哭了，去洗了脸，那个爹也洗了脸，眼睛还红红的。”

    沈墨愣了许久，软着身子躺回去，手搭着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中苦不堪言。

    小婵跟他说着说着话，就自己闭上眼睛睡了，沈墨却是盯着她的小脸出神了许久，才辗转的睡了。有些女儿陪伴的夜晚，总算是不再凄清。

    明月当空，星辰璀璨。

    常青看着坐在阶梯上冷寂的身影，隔了好久总算是忍不住的压低声音道：“少爷，快去歇着吧。”

    方亦白脊背挺直，微微仰着头，乌黑清冷的眸子映着漫天的星光显得越发的苍凉，低声喃喃，“我冷，睡不着……”

    常青怔然，现在都快九月了，正热的季节。

    常青知道劝不动他，便也不出声了。他心里暗暗想着，这又是何苦呢？天天趁着那人睡了就跑来院中坐着，一坐就是半宿。

    明明就是一门之隔而已，却又仿佛有着千万里的距离。

    常青不由想起前段日子，沈家姐姐来给那人诊脉确认过后的那几天，少爷也是半夜坐在这儿，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深深的陷入了魔怔和自我怀疑。

    “他都知道怀上了，为什么还无声无息的，也不让人传话要见我？”

    “他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你说……他是不是又在犹豫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你看吧，他之前说如果有了孩子会好好生下来，他肯定还是骗我的，他根本不在乎我。”

    “他那些好听的话都有剧毒，我不能相信，我不敢相信了……”

    “他天天吐成这样了，也不肯向我示弱。”

    “大概没有我在他身边，他过得更轻松了。”

    “他根本就不需要我。”

    少爷克制了好几天都不肯主动的迈出那一步，可是最终还是输了。他来到院子里，也如愿听到那人坦然无比的告诉他又有了孩子，可是他就简简单单的“嗯知道了”然后冷淡的转身走了，好像之前那个如坠深渊般挣扎痛苦的人不是他。

    常青也不明白了，这两人明显是相爱的，怎么就闹成这幅样子？

    耳边突然传来轻轻靠近的足音，一直都是出于警惕状态的常青竖起的耳朵动了动，这声音……很明显是从房内传来的。

    他看向还望着夜空发怔明显还毫无察觉的方亦白，不由心念一动，抿了抿唇很快就若无其事的转开眸子看向旁处。

    身后的门被轻轻的拉开，夜深人静里这吱呀悠长的一声响，格外明显。

    方亦白这才察觉到什么，身体猛地一僵，站起身就要离开，却根本来不及了，身后的人已经飞扑上来，一把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

    “——亦白，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