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

    有的人沈墨觉得一辈子是绝对不会再见到的，然而事情就是这么难以意料。

    这个男人他还是在老头没死之前见过几回, 叫赵坤, 就是那个想把他从老头手里买过去当男宠的富商孙老爷身边的狗腿。老头有几次把他拽着去跟孙老爷见面堂而皇之的谈价钱, 这个赵坤就总是在旁边贼兮兮的打量一直不出声的他。

    后来老头突然就没了, 沈墨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他也早已经把这些人抛到了九霄云外之后了。

    要不是赵坤那一脸贼眉鼠眼太特别，沈墨一时间还真难将他给记起来。

    赵坤当时知道他骗子身份, 现在突然跑来, 肯定是不怀好意。

    沈墨看了眼他身后, 冷然的问：“你怎么混进来的？”

    赵坤继续笑嘿嘿，“这不，早些年跟了新东家，东家有脸面来参加婚宴, 我就跟着来长长见识，看男人娶男人是怎么个新鲜法, 没想到, 倒是瞧见了老熟人。”

    呸, 谁跟你熟人！

    沈墨大抵已经摸清了他想法, 扯了扯嘴角睨着他, “那你来找我这个‘熟人’是想干什么？叙旧？”

    “那可不？”赵坤脸上的小心思都快溢出来了, 他直勾勾的瞅着沈墨半晌道：“对了, 你的方少爷……恐怕还不知道你就是个混江湖的骗子吧？不然，他怎么会光明正大的娶你？”

    对不起，我的方少爷还就知道。

    他还就娶了。

    沈墨浑身笼罩在闪耀的阳光之下, 宽大的红色衣袖被风吹得摇曳，整个人说不出的耀眼夺目。

    他清亮的黑眸看着赵坤，不动声色的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怎么能说威胁？”赵坤一副不乐意他这样说的样子，然后挤着眼睛，舔着脸笑，“就是这世道艰难，日子不好过啊，您如今成了方家的贵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要是能从指间缝里随便漏点东西来，也够我这样的穷人吃穿不愁一辈子了！您说是不是？”

    沈墨冷笑一声。这还不是威胁？这赵坤明摆着就是以为他是隐瞒了身份骗方亦白，所以拿着这个把柄来敲诈。

    看赵坤那副表情好像已经打定了注意他会胆怯心虚的答应下来，毕竟，跟方家的富贵相比，仅仅漏点财是小意思了。

    沈墨继续跟他周旋，道：“直说吧，要多少？”

    赵坤听了，抑制不住的激动了一下，“你是爽快人，我要的也不多……”

    沈墨想听他的不多，到底是怎么个不多法，谁知，他竖起五根手指头冲着沈墨比了个数，满脸无尽的贪婪。

    “——给我五万两黄金就行了，保准一辈子不给你透露出去。”

    沈墨差点就笑出来，五万两？还黄金？噎不死你！

    沈墨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你这也要的太多了……你过来，我们再商量商量。”

    赵坤大概是见沈墨独自一人，又觉得事情有些苗头，脑子一热就急不可耐的直朝着沈墨过去，只是他刚接近莲花池边，沈墨就望着他神秘的笑了一下，他还没来及反应，腰后被毫不留情猛的一踹！

    他惨然的大叫一声，毫无防备的就这么被直接被踹的栽进了水里，咚的一声，水花四溅。

    常青收回脚，站在沈墨身边，赵坤狼狈惊恐的在水里扑腾喊救命，没过一会儿他就开始咕噜噜往下沉。

    常青冷漠的看着，在他快沉到水底了才将他给拎起来，扔在了地上。

    赵坤哇哇的吐了几大口水，愤怒的看向沈墨。

    沈墨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乌黑的眸子泛着冷光，“五万两黄金，我烧给你，要不要？”

    赵坤一个哆嗦，不敢置信的将沈墨看着，“你……”

    常青双臂抱着剑，满脸肃杀之气，一脚又将他踢翻，眉眼带煞，“公子问你话呢，要不要？”

    赵坤这才惊觉事情似乎跟自己想的有出入，沈墨也并不像印象中那个总是坐在旁边低眉顺眼，沉默寡言的人，他心中发寒，也不敢再硬气了，忙一骨碌爬起来，跪在沈墨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求饶，“不要了，不要了，小的不要了！”

    “那怎么行？”

    “真的不要了，小的真的不要了！”磕头磕得砰砰响。

    “不要的话，你这张嘴……”

    赵坤丧着一张脸赔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乱说！我保证！”

    沈墨顿了顿，道：“常青，暗中派一人给我盯着他，若是他出去敢对任何人乱说，直接割了他的舌头，挖了他的眼睛，砍了他的腿，将他做成人彘！”

    沈墨自然是吓唬赵坤的，常青也很配合他，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公子。他若敢乱嚼舌根，方家第一个不会放过。”

    赵坤最后瑟瑟发抖的又磕了几个头，屁滚尿流的跑了，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沈墨等他消失在眼前，原本刻意紧绷的脸瞬间就塌了，甚至染上几分烦闷，重新蹲下身去，心不在焉的往水里丢石子。

    常青站在沈墨的身边，突然侧眸朝后面看了看。

    有一抹红色的身影藏在一棵大树后，隐约露出半张侧俊脸，是方亦白。

    方亦白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声张。常青微微颔首，又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去。

    沈墨犹疑了片刻，对常青道：“他被我吓唬了应该不会说出去吧。如果他不怕死的说出去，那我就真的……给方家丢人了。”

    常青笃定道：“他不敢的。”出了这院子，自然还有人等着他。

    “亦白知道了会不会生我的气？”沈墨其实也不知道方亦白会因为这件事生什么气，总是他就是下意识里的害怕和忧虑，沈墨撑着脸，苦笑着道：“我现在真的好怕又不小心哪里惹到他，然后他就再也不肯理我。我们两个也真奇怪，他爱着我的时候，我傻乎乎的意识不到自己的感情，我爱上他的时候，他却又……不过，一切也都是我自找的。”

    沈墨其实不想念叨给常青听，但是他总是一个人呆着，也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他快憋坏了。

    常青余光朝着身后瞥了瞥，红影犹在，似乎还晃动了一下。

    常青缓声对沈墨道：“少爷其实……还是对你很好的。”

    沈墨只当他是安慰自己了，勉强的笑了一下，眼眶隐隐有些泛红，“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真的想回到从前刚遇上他的时候，好好的对他，好好的爱他。然后按照约定的时间跟他成亲，也不至于像现在拜完堂就被打回原形，形同陌路，各自分开，他在前面，而我孤零零的……”

    沈墨越想越觉得这个亲真是成的凄凉，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常青轻无奈的叹了一声，“婚宴上多荤腥酒气，少爷你怕你留下来闻多了要吐。况且你身体不舒服，回去歇着正好。”

    “虽然我知道不是真的，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心里确实好受些了。”沈墨愣愣的看着轻轻泛起涟漪的水面，又低声道：“更何况，他苦苦等了我三年我，我这才刚刚开始呢，不能退缩。总有一天，我们两个人还是可以回到从前的。”

    沈墨又出了会儿神就起身回房间去了，刚坐了没一会儿又跑出去吐了几次，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扑在床上睡了会儿，再醒来，都傍晚了。

    屋内的红烛摇曳着暖人的光，整个布置一新的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

    看来，他的新郎官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沈墨取下了发冠，散了一头黑发，提了茶壶拿了一只小茶盏摇摇晃晃的走出去。想借酒消愁都不成，他也只能以茶代酒了。

    沈墨就在离院门口十来步远的地方蹲下，将茶壶茶盏就这样搁在地面，眼睛时不时的朝着外面望，偶尔倒一杯茶灌下去。

    想等的人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同样借酒消愁的人，易嘉言。

    易嘉言蹲在院子门外，但是他记着方亦白的警告，也不敢进去，他喝的有些半醉了，指着沈墨面前的茶壶哈哈哈的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笑死我了。给你，我这儿有酒！”

    易嘉言将手里的酒壶递向沈墨的方向，沈墨摇摇头，“我不能喝酒。”

    易嘉言大着舌头问：“为，为什么啊？”

    沈墨静了片刻，道：“肚子里揣着呢，喝不了。”

    易嘉言又问：“啊？揣着什么？”

    沈墨喝了口茶，答：“孩子。”

    易嘉言一口酒喷了老远，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愣神的看了沈墨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有些醒神了，狠狠的抹了一把脸。

    静默了好半晌，易嘉言悻悻的道：“不管听多少次，我都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沈墨见他郁结难解的样子，问他怎么了，易嘉言将酒壶和酒杯也都搁在地上，垂头良久才低声道：“阿墨，当初，当初……我没有让亦白知道君清的事情，除了怕让他病得更重，其实还是有我的私心，我不想把表妹给牵扯进来，虽然我对她挺失望……其实现在想想，当时我就不应该说谎。这样，亦白也不会有连续被骗的愤怒了，你们现在也不会僵成这样，对不起……”

    沈墨先是些微的惊讶，原来他都知道了，又听到他道歉，愣了愣，“你不用给我道歉啊，这件事本来就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易嘉言抓了抓头，“一码归一码，我当初的确不应该说谎。就像你所说的，谎言总会有穿帮的一刻……总之，对不起了。”

    他沉闷的嗓音夹杂着固执的味道，沈墨不由笑了笑，这家伙真的是……

    易嘉言最后陪沈墨又呆了小半个时辰，却始终不见人来，他望着满脸落寞之色的沈墨迟疑了片刻，道：“要不，我进去给你闹洞房？”

    沈墨蹲久了腿都麻了，索性就坐在了地上，他闻言无语的笑了笑，“你还是回去睡你的觉去吧你。”

    他一个人，闹什么洞房，闹笑话罢了。

    易嘉言被他轰了，站起来歪歪倒倒的抱着酒壶走了。沈墨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拿着茶盏站起来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晃了晃，因为挂满了红灯笼，院子里光芒看起来很是喜庆。

    他就只好逼着自己沉浸在这气氛里，仰着头，看着天上那一抹皎洁的明月，扯出一抹笑，猛地抬起手里的茶盏对着月亮，高声道：“来来来，亦白，这是我们的交杯酒！干！”

    沈墨正要把茶给喝掉，茶盏却突然被一只手从斜里夺走。

    “——你确定你要跟它喝交杯酒？”

    沈墨手里空空的滞了一下才不敢相信的转过身去，仍旧还是那身婚服的方亦白就站在他侧后方，冲他扬了扬手里夺过去的茶盏，脸上始终没有过多的表情，“进去吧。”

    沈墨看着他的脸，又惊又喜，心口酸胀的厉害，他身形晃了两下歪倒在方亦白的怀里，有些依恋和迫切的味道。

    方亦白一手揽住他的腰，语气平淡，“你是喝的是茶，装什么醉。”

    沈墨轻柔的笑：“看到你来，我的心就沉醉了。”

    方亦白眸光微怔，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

    沈墨突然直起身，凑到他的唇边，试探的亲了一下，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赶紧接着亲了两下。

    连亲了三下都没有被推开，沈墨的心里总算是腾起一丝热度。

    “我们进去吧！进去，喝交杯酒。”

    方亦白身上嘴上都没有酒味，看来他在外面也的确没有喝酒，等进了屋，两人都是以茶代酒，算是喝了交杯酒，又一起沐浴更衣，洗去了一身的疲惫，然后就躺到床上去了。

    沈墨见他是要留下来了，满脸抑制不住开心的神色。

    对沈墨来说，这种时候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热闹了，只要两个人紧紧相拥就是最大的美好了。

    而且……肚子里的孩子才不满两个月，沈墨也不敢勾方亦白干别的事，就满足的靠在他怀里，不时的抽抽鼻子，嗅着他身上的气息，然后满足的无声叹息。

    怀里的脑袋不时的拱来蹭去的，温热的气息也尽数洒在他的胸前，激起他一阵阵的战栗。

    方亦白一只手臂搭着眼睛，半晌了终于忍不住了，哑声道：“你干什么？”

    沈墨稍微撑着身体，道：“记住你身上的味道的啊，免得你总不来，我就忘记了。我最近记性不太好。”

    方亦白移开手臂，沉黑的眸子看向他，刚好跟他的视线撞上，两人安静的对视了片刻，方亦白率先把目光移开，将他的脑袋重新给按下去，“不早了，睡吧。”

    沈墨嘴里嗯了一声，实在怕他半夜又跑了，撩起一条腿压在他的腿上，手脚并用的的将他缠住，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谢谢你。”很快就陷入一片睡意朦胧的沈墨弯了弯嘴角，低低的道：“谢谢你，至少让我今天能够圆满，谢谢……”

    沈墨在浓浓的睡意里浮浮沉沉的，突然感觉额头上，唇上有轻柔拂过的触感，背上好像也有手在轻轻的抚摸着，像是在哄他。沈墨暗暗纠结着，这是自己太渴望了在做梦呢，还是是真的呢？

    不管了，他就骗自己，这是真的好了。这样他才会有更多坚持下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