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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叫《葬爱家族之殇》、一部叫《我爷爷的大地苍茫》。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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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煜和马原又吵了起来。

    还是那个他们争辩了一个冬天的话题。

    要不要在剧情里加床戏?

    鄢慈塞上耳机,点开了马原的处女作《葬爱家族之殇》。电影一共两个小时,讲述的是一个大山里的留守儿童外出打工在底层苦苦挣扎,最终走上不归路的故事。

    马原片子的色调很有特点,不同于大多数导演喜欢用的明亮色调,他片子的颜色整体偏向写实性的昏暗,刚看不到三分钟,就有股浓浓的压抑摞起在心头。

    小镇上信息闭塞,偏远而落后,主人公王森刚到工厂就被一群染着奇怪颜色头发的工友嘲讽。

    ——“你是哪个穷乡僻壤钻出来的土鳖?”

    为了融进新环境,王森开始模仿大家的习惯和生活方式。

    他将头发打扮成最“时髦”的紫色,他改掉了自己温吞纯良的“缺点”,学会了骂街说脏话、学会了走路不好好穿裤子两腿晃悠着吊裆、学会在下工后和工友勾肩搭背去街上调侃姑娘、学会了抽烟打架、遇到老人求助狠狠推上一把并配上一句老不死的滚远点。

    老实变成缺点,善良遭人唾弃。

    他在伙伴的笑声里自得自满,找到另一种人生方式。

    ——他成功且酷。

    王森用了很久,将自己改头换面。

    饰演“王森”的演员鄢慈不认识,但他的演技非常精湛,从山里走出来那股羞涩的孩子劲,在影片进行到一半时彻底磨得一干二净,他那恶心做作而欠揍的模样,贱得鄢慈牙痒痒。

    方煜声音低了下去,他不甘心地瞪着李乔。

    马原似乎是吵赢了,对着手机屏幕修理自己的烈焰红发,慵懒道:“你是对小李有意见?如果真拍起来,陆莹的床戏大头是和老秦吧?”

    方煜瞥过眼睛,默不作声。

    鄢慈注意力全部放在电影上。

    工厂因为效益不好倒闭,王森和几个工友约定去大城市闯一闯。

    临走之前,他花了大半年的工资做了一个和大城市节奏相吻合的七彩鸡冠头,买了一条红色的紧身裤和掺水的假金链子挂在脖子上。

    他们满怀希望、他们终归失望。

    当几人站在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大城市中央,周围的行人纷纷投来异样厌恶的目光,那一刻,压抑了整个片子的色调终于明亮了。

    王森站在路边,熏着浓浓眼妆下的瞳孔惊恐地睁大。

    这里不是他以为的城市,也不是他心里向往的地方。

    镜头拉近,他强装淡定,但黑褐色的瞳孔依旧散发出放射状的不安的寒光。像只阴沟的老鼠终于见到日光、像只冬天的乌鸦终于飞到暖堂。眼前所见所感彻底敲碎了他敲碎曾经的纯真才建立起的一道枷锁,他像个误入猛兽世界的婴孩,对着世界发狂颤抖。

    “过快的城市化进程和过慢发展的精神文化双重作用下导致的心灵失托。”方煜凑过来,很无耻地给她剧透,“最后这傻逼杀人了,一个幼儿园的女孩。”

    鄢慈觉得这片子压抑,不想再看下去,她合上手机问道:“为什么要杀人?”

    “不愿意面对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以前在镇上,他去踢卖茶叶蛋的老头一脚,身后会有一群人为他叫好。”方煜解释道,“他以为颠倒的是这个世界,其实是他自己。”

    鄢慈听了半天才晃过神,吭吭巴巴道:“这片子……”

    “过不了审,只能在圈里传。”方煜指了指马原,“就算过了审又怎么样?观众喜欢高富帅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这种社会底层阴暗纪实没什么人看,所以他才那么扑街。”

    马原不在乎地笑:“我不稀罕。”

    方煜继续道:“这种题材切入面小,可剖性却大。伟大的作家多生于小镇,电影有时也是。能把拯救世界的科幻巨制拍成经典算不上什么,能把家国天下荡气回肠拍成经典也算不上什么,真正有底子的导演,就是能把最微小的点单单拎出来,把最细枝末节的残忍或者美好拉扯开给你看,把这拍成经典,才算有什么。”

    方煜侃侃而谈,说完不忘损马原一句:“当然,情绪表达太过愤青,审核都过不了的扑街也算不上什么。”

    马原和方煜的相处模式除了吵架就是互怼,听了这话只是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而把话头转到鄢慈三人身上:“来试戏。”

    “在这?”李乔看了眼周围,他们聚会的地方是个老旧酒吧,马原开的,由于经营不善处在倒闭的边缘。

    这里不仅不宽阔敞亮,屋内反而设施陈旧,灯光昏黄,打在人脸上衬得肤色微黑,实在不是个试戏的好地方。

    马原点头:“揪头发那场。”

    秦城闻言,展现了一个演员良好的素养,他站起来,走到鄢慈身边:“鄢鄢、小李。”

    鄢慈整理一下头发,调整坐姿,翘起一只脚踩在沙发上。

    秦城就着昏暗的灯光,脸上入戏,渗出冷冽愤怒的模样,他用手抓着鄢慈的发根,一字一顿,冷得像把开刃见血的钢刀:“你只收他八百?”

    鄢慈道:“用你多管闲事?”

    秦城:“剩下一千二是你自己掏腰包还是记在账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也没要他钱,记账上你给老子白干三个月都填不上窟窿。”

    李乔垂手杵在一旁,受辱和愤怒的表情杂糅到一起,眼睛瞪得通红,像匹动了杀意的野狼。

    马原抬手示意停下,他审视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眉毛微微皱起:“老秦和小李下去再磨合几次,至于你……”

    他看着鄢慈:“你不行。”

    鄢慈问道:“我为什么不行?”

    马原直直盯着她:“你看过剧本,陆莹是个为了钱出卖自己的人,不是被拐卖进红灯区的失足少女,她不需要无谓的清高,你要演出来的是骚,你不够味道。”

    只有食肉的虎狼才喜欢展现自己的凶狠与恶,而人这种生物最擅长的本领之一就是掩饰和伪装。

    演一个清纯的邻家小妹不难。

    演一个散发着圣光的天使也简单。

    但若换成魔鬼与婊.子,不管演技如何,在演绎时心里就自带一股羞耻和排斥。

    “换一段,演陆莹勾引靳北那段我看看。”

    方煜一直在旁不做声,鄢慈也不会万事求助他,她冲李乔示意:“乔哥,帮我搭戏。”

    李乔敞开腿,鄢慈顺着沙发一侧摸上去,他此刻状态并不怎么好,痒痒地动,鄢慈偏头盯了半晌,纤细的手指摸着他的脸颊,轻启薄唇:“小北哥……”

    马原依旧拧着眉:“这叫媚,不叫骚。如果就这水准,连二者的区别都分不清,你可以不用演女主了。”

    鄢慈低头听,绞着眉毛,脑海里不断回放马原的话。

    方煜走过来把她从李乔身边拉开:“她演不演你说了算吗?”

    马原嗤道:“谈恋爱脑子谈傻了?女主演不好,这部电影能看?”

    方煜强硬道:“她能演好。”

    说罢,招呼也不打,拉着鄢慈走出酒吧。

    ☆☆☆

    方煜没有回家,而是带她去了附近一家档次很低的快捷酒店,用身份证开了一间大床房。

    鄢慈垂头丧气:“我被马导嫌弃了。”

    房间隔音效果很差,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从门缝塞进来一张卡片,方煜淡定地捡起来,在鄢慈眼皮子底下,掏出手机打电话。

    “209房间找个年轻会说的。”

    鄢慈:“……”

    方煜挂上电话,开窗通风:“坐吧。”

    鄢慈大吼:“坐个屁啊!你当着女朋友的面正大光明叫小姐,恋爱不想谈了吗?”

    方煜看她像只炸毛的小猫,抱着她扑到床上滚了几圈,笑道:“你演技不差,你只是体会不到人物的情感,这东西你对着剧本看一万遍,不懂还是不懂。”

    鄢慈咬他的下巴,不情不愿道:“你找小姐教我演戏吗?”

    方煜大手探入衣服里在她光滑的腰肢上摸了摸:“社会学里有个专业术语叫‘参与观察’,我有个社会工作专业的学姐,毕业论文研究城市流动摊贩问题,为了完成论文,她去夜市卖了一个月臭豆腐。”

    鄢慈没懂这两者间的联系,嗡着声音问:“所以呢?”

    方煜眼里带着调侃的笑意:“不是找坐台小姐教你演戏,今天你就是坐台小姐。”

    ☆、小姐

    鄢慈坐在椅子上,方煜去开门。

    她远远的听见女人进门来窸窸窣窣脱外套,声调软媚媚的,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说:“四百一次,一千五包夜,其他另外加钱,套钱房费你出,没带我卖给你,两百一盒不单拆。”

    女人穿着一件草绿色的长款羽绒服,衣服下是单薄的红色.情趣睡衣。她很年轻,五官细看只能算是中等姿色,好在妆化得精致,显得整个人精神不错。

    看到屋里还有其他人,女人愣了愣,随即补充:“双.飞也加钱。”

    鄢慈满脸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煜搬了一个凳子放在床边,示意女人坐。

    那女人抱着胳膊,挑着眉毛,不信任地看着他们。

    她打量着鄢慈,良久道:“你不是那个演电视的?”

    方煜从容道:“我女朋友,漂亮吗?都说她长得像鄢慈。”

    鄢慈今天没带妆,和平时电视上还是有稍许差别的。

    那女人兴许是听他这么说,只深深看了鄢慈一眼,没再多问。

    方煜:“两个小时五千块,你陪我们聊天。”

    女人一愣,抬头看了眼酒店四周墙壁,神色多疑:“聊天?”

    方煜从钱夹里掏出钱放到她面前:“我们是J大的学生,导师安排出来做调查课题,您怎么称呼?”

    “你们要聊什么?”女人不接,很是警惕。

    “职业问题,不涉及家庭和隐私,不想说可以不回答,现在九点,到点您直接走人。”

    女人看着方煜衬衫的口袋,忽然走过去摸他的胸口。

    鄢慈站起来:“你干什么!”

    女人又在她身上摸索两下,才慢悠悠回到座位上翘着腿:“大家平时叫我芳芳,你们问吧。”

    方煜示意鄢慈问。

    鄢慈冷着小脸,不乐意:“你为什么摸他?”

    芳芳嘴角扯出一丝笑:“身上揣着摄像头怎么办?又不是没有姐妹被扫进去过,我得注意点。”

    鄢慈本来想问能教教我什么是“骚”吗,这想法刚过脑子就被她按灭,这太不尊重人了。

    鄢慈以往对这个群体没什么了解,也没什么好感,她所持有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以前父母叮嘱年少时的她放学不要在街上乱跑,不然会被人贩子卖到发廊或是山沟沟。

    鄢慈看了看方煜,方煜示意她随便问。

    她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你是被拐来的吗?”

    芳芳看她半天,扑哧笑出声音,嘲讽道:“你是山里来的?”

    鄢慈是正儿八经的城市户口,她刚要辩解,又听芳芳说:“这么大个城市,交通通讯四通八达,拐来的我早跑了。”

    “那你为什么做这个呀?”鄢慈小声问,“你也说了城市那么大,有很多其他工作,怎么非要做这个呢?”

    芳芳失笑:“很多工作?什么工作?初中没读完,餐厅端盘子都不要我,我能做什么?”

    “很多‘好姑娘’看不起我们这个行业。”芳芳斜眼打量她,“我一个月陪吃饭喝酒过夜,毛收入十万上下,交了份钱自己能剩下四五万,坐在写字楼里每天写写文档喝喝茶水的好姑娘月薪能比我高?”

    她说话间语气从容,既没有得意炫耀,也没有羞耻难堪。

    鄢慈不懂她这平淡从何而来。

    芳芳似乎看中她心里所想,继续说:“我卖的是我自己,你情我愿的事情,又没有伤害别人,比起那些小三拆人家庭,难道不算功德?”

    她不是故意装出的无所谓,而是心底真的不觉得这工作落人指点。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鄢慈指的是她身边的同个群体。

    芳芳咬着手指,想了想:“做这行的,基本都有心理素质,大多数人挺看得开,趁着年轻有资本多赚点钱,赚够了回家开个小店。”

    “你没有爱人吗?”

    芳芳表情一滞,抬眼眼神凶恶地看着鄢慈,随后快速地说:“我不想回答。”

    鄢慈连忙道歉:“对不起。”

    她表情诚恳真挚,不是敷衍的道歉,而是真的为自己问错了问题而感到愧疚。

    芳芳手指咬了又咬,突然问道:“我很好奇,你们明星平时没事做吗?怎么还有心思来关注我们这些人?”

    鄢慈:“……”

    她举起手,连忙摆动:“不不不,你认错人了。”

    “认不错。”芳芳回身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自顾自点起一根,“我以前的男朋友,他很喜欢你,出租房总共三面墙,两面都贴着你的海报。”

    鄢慈一下子愣住了。

    芳芳的表情还是平静无波,像古井的水面,什么事都激不起涟漪,可鄢慈分明看到她眼里似乎有光。

    不是泪光,而是回忆中悠长的希冀。

    那是甜而暖的东西。

    “我姐妹们介绍认识的,他不知道我做什么的,开始就是玩玩,没想别的。”

    女人白皙的大腿裸.露,短簇的裙边遮不住蕾丝的底裤,可她毫不在意,抬着脚撑在椅边,慢悠悠抽烟。

    “跟了他以后,我三个月没出来接活,那时候是真想退了圈子跟他回家,哪怕去餐馆端盘子,去工厂做女工,我想过和他好好过。”

    她这么说着,鄢慈忽然觉得心里某一处地方被轻盈又沉重地撞击了一下,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但似乎又觉得,这就是她应该抓住的感觉。

    芳芳的故事只说了寥寥几句话就停住,她抬眼看着鄢慈,忽然苦涩地笑了:“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这种人,也不配去爱。”

    ☆☆☆

    夜,十一点。

    芳芳走了好一会,鄢慈安静趴在床上。

    方煜走过去躺在她旁边:“想什么呢?”

    鄢慈翻身把头埋进他怀里,揪着他衣服上的纽扣,犹豫道:“我在想马导说的话。他说我没演出陆莹的骚,可陆莹身上真的是骚吗?”

    方煜诧异地看着她:“你什么想法?”

    “我觉得陆莹……”鄢慈抓抓脑袋,纠结着措辞,“她虚荣、爱钱、喜欢享受,但她在感情上自始至终都是个孩子吧?她爱的只是靳北,虽然这爱情平时处在低温的潜伏期,抵不过物质在她心里的地位,但她确实爱着靳北。”

    “其他人在她心里只是和钱画上等价符号,而靳北是她唯一不会用钱来衡量的人。她在感情上是很纯真的,我觉得用骚形容她,不合适。”

    方煜不出声。

    鄢慈抬头试探地问:“我理解得不对吗?”

    方煜笑着:“继续说。”

    “我觉得马导口中的骚,是要我站在陆莹的角度,演那个装出来的骚吧,这是戏中戏?陆莹展现在外的骚只是在大环境下,为了得到某样东西而伪装出来的小手段。是这样吧?”她看着方煜。

    方煜突然把人搂紧在怀里,狠狠亲了几口:“你比刚遇见的时候上道多了。”

    鄢慈知道自己理解对了,笑嘻嘻的:“那我懂了,不就是内柔外骚?我演的出来。”

    方煜不信:“你演的出来?别说大话,当心下次再被马原骂。”

    鄢慈认真道:“我真的明白了。”

    “那试试?”方煜把钱夹剩下的钱掏出来,“记得今晚你是什么身份吗?”

    鄢慈脸一烫,乖巧道:“坐台小姐呀。”

    “嗯,小姐。”方煜很满意,手里的钞票在她脸上拍了拍,“你和芳芳谁的性价比高?”

    他说的话,做的事,明明是很侮辱人的。但鄢慈此刻除了某种羞耻外,心里又另外涌起某种不能言说的痒劲。

    忽然很想再被方煜用这样的动作和言语粗暴地“侮辱”。

    我可能是个M,她心想。

    方煜目光毫不掩饰,火辣辣地在她胸脯打转。

    如果不是顶着这张英俊的脸,那这表情叫一个十成十的猥琐。

    鄢慈想了想,很快开口:“脱一件一千。”

    方煜拧眉:“人家包夜才一千,可比你合算,我要打电话叫她回来。”

    鄢慈按住他的手,俯身在他耳廓轻轻舔了一口:“不准打。”

    她声音甜美,但很坚定:“我值这个价。”

    方煜身体一抖,反手抱她,却被鄢慈轻轻闪开。

    “不行,一千一件,我们说好了。”

    方煜抽出银行.卡扔到她脚边。

    鄢慈不看他,快速收起那张卡片,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垂涎和贪婪表情让方煜心中相当惊艳了一下。

    她入戏很快,也很深。

    如果一直是这个状态,那呈现出一个鲜活的陆莹,可以说毫不费力。

    “脱。”方煜看着她,嘴里淡淡吐出一个字。

    鄢慈站到地板上,在方煜眼前故意慢悠悠地脱掉自己的外套、毛衣、衬衣……

    音调甜的腻死人,不停数着:“三千……四千……”

    鄢慈学跳舞出身,身材比例极好。

    胸部有致隆起、小腹平坦、双腿笔直修长。

    她脱的只剩胸衣和内裤,站住不动了。

    方煜嗓子眼干干的,扬起下巴问:“怎么不脱了?”

    鄢慈手指尖转着刚脱下来的衬衣,笑得又媚又无邪:“刚才忘记说,外衣一千,内衣两千,你的钱不够了。”

    方煜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憋不住了,拉着她的手带进怀里:“不玩了。”

    鄢慈坚定地推开他:“先付钱。”

    如果不是确定这是两人私下独处,方煜甚至怀疑现在有摄像机对着她没喊CUT。鄢慈这戏入得太深,眼里就差明晃晃冒出金色的钱字。

    她抬脚踹他,骂道:“没钱你找什么小姐?”

    那一抬眼,一扬眉,势利得像极本子里的陆莹。

    “好了好了。”方煜示意道,“鄢鄢好棒,我们先CUT中场休息做点其他活动,来给老公抱抱。”

    鄢慈眼神提溜转,方煜看她的模样,知道她在打坏主意,不由得抬高声调:“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鄢慈这才笑嘻嘻作罢。

    她光着脚跑到门口关上房间的灯,然后“咚咚咚”跳进床上方煜向她敞开的怀抱里。

    刚洗过香喷喷的头发不停地蹭,她软着嗓音,咬住方煜的嘴唇,低低道:“老公,抱抱。”

    ☆、开机

    《迷影》在初春生机最旺的日子开机,马原和方煜对这戏的要求卡得极高,千挑万选才把陆莹出山前的取景地定好。

    春回大地,绿意悠然。

    天高云淡,草木丰茂。

    不同于其他影片为了节约成本和时间,把剧情打碎糅合,先把横店的戏份统一拍完,再拍外景的模式。

    这次的剧组完全是采用走剧情线的拍摄方式。哪怕这一场是外景,下一场是城市,也要一步步按照剧情进度拍摄。

    乍一看花费的人力物力很多,但方煜坚持这么做。

    “以前遇见过一女演员同时接三部剧,赶投胎似的,上来先把她的剧情拍完,才能拍别人的。第一天初来乍到就拍第48场的吻戏,男女主刚见面话都没说几句,换你你演的出来那种情到深处的感觉?所以雷剧注定是雷剧,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休息时间,方煜拉着鄢慈的手坐在一边,和她吐槽这些年圈里遇到的极品奇葩,马原走了过来。

    “明天最后一场,拍靳北和陆莹的激情戏。”

    陆莹出山前的剧情不多,只有二十分钟左右,可就是这二十分钟,马原生生在村子里磨了半个月。

    鄢慈看见他条件反射地挺直脊背,像见教导主任的小学生一样坐得端正。她是真的害怕马原,这些天早上被骂、晚上被骂、拍戏时被骂演得不好、看戏时被骂眼珠子不动发呆偷懒。

    总之这阵子的日常都是挨骂。

    ……

    马原不仅骂她,整个剧组上到鄢慈李乔、下到工作人员,马原每天都在骂人,嗓门之彪悍、用词之难听让鄢慈几度怀疑人生。

    方煜也毒舌,但和马原比起来完全是两种概念。

    方煜是汪冷冰冰的寒潭,骂你时他淡定,你虽然被冻得骨头发疼,但也依旧能强装表面的淡定。

    而马原简直就像一盆迎面泼来的开水,不留情面洒你一头一脸,把人烫得只想抱头哀嚎远离这个可怕的世界。

    多数时候鄢慈挨骂,方煜不会说什么。她是演员,戏演得不好被导演骂几句再正常不过,如果他每次都要护着,不仅在别人眼里显得鄢慈娇气,对鄢慈本身也没好处。

    很多时候,不挨骂不会长记性,也不会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可如果哪次马原实在过分,方煜还是会坐不住,直接站起来当着整个剧组的和他吵。

    马原骂方煜是“被爱情和屎塞满头脑的傻逼”。

    方煜骂马原是“拍一万年杀马特都不会过审的扑街。”

    马原严厉暂且不提,他对镜头和演员情绪的把握炉火纯青,这让鄢慈不得不佩服,也在潜移默化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顶着高压,心里惶恐,而越是大的压力越能激发人的潜能。鄢慈由一开始每一镜都要挨骂,到现在频率渐渐降低,偶尔几场马原不说话,但是眼神里却流露着隐隐认可。

    方煜一直死咬着不让拍激情戏,并非是这电影不需要激情戏,实在是出于他自己的私心。

    谁愿意看女朋友和别的男人上床?

    谁又愿意看女朋友和她男神上床?

    假的也不行。就算鄢慈和李乔只是拍吻戏,他都能原地***,释放出熊熊滔天的能量炸毁整个取景的山头。何况是激情戏?

    但是就像马原坚持的那样,激情戏不是电影的目的和吸引观众的手段,它只是深化感情引导剧情的一个吊索。你可以不拍,那不会影响故事的连贯,但会影响故事的滋味和人物的立体感。

    好比一碗蛋花汤,本身味道虽然很不错,但你加上点味精,会让它更加鲜美诱人一样。

    方煜心里明白,只是拧不开那根结。

    多聪明的男人都逃不了绊死在这种事上。尤其当这个聪明的男人还小肚鸡肠,胸膛里装着一颗在醋缸里浸泡到发涨发烂的心脏。

    ☆☆☆

    晚上收工回去的时候,方煜闷着头不说话。

    鄢慈知道方煜心里肯定拧着明天激情戏的事情,主动去拉他的手:“你别多想了,只是拍戏而已。”

    方煜用电磁炉烧了一壶开水,倒在盆里兑上凉水,端到床边。他脸上表情是臭的,动作却无比温柔,脱了鄢慈的鞋袜,把她的脚浸到水里。

    鄢慈今天拍戏站了一天,脚底板酸酸麻麻,平日拍戏太累,回来就想躺下睡觉,方煜不打水过来,她自己肯定懒得洗脚。

    “烫。”鄢慈脚刚一入水,被水温烫得向后一缩。

    方煜用手试了试温度,刚刚好是可以泡脚解乏的程度,于是按住她的脚背不让动,低声道:“烫就对了,烫死你明天就不用和小白脸滚芦苇荡了。”

    鄢慈坐在床边,方煜蹲在地上,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方煜孩子气到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

    她笑着揉乱他的头发:“乔哥进组以后根本就没提过那档子事,你这都乱吃些什么醋!不怕吃坏肚子呀?”

    李乔是个很聪明,也很有分寸的人。

    他心里怎么想的鄢慈不得而知,但他看起来像是已经把在横店说过的话忘记了一样,对那件事绝口不提。

    平日在剧组对鄢慈的态度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

    他这样“懂事”,方煜也渐渐放下“戒备”,用衡量一个演员的标准去衡量他,很多次鄢慈听方煜说——“李乔在新生代里是为数不多有实力、有野心的演员,他以后的路会走得比现在任何一个当红小生都长。”

    可现在情况显然不同,李乔再怎么装蘑菇,方煜都对他“恨之入骨”,想想明天的激情戏,他就一阵难受。

    方煜倒了洗脚水,关灯上床。

    床靠在窗边,今夜月明星稀,天上的月光白而朦朦,穿过窗户把床面映射得亮晃晃的。

    鄢慈掏出手机看微博。

    去年年底闹出的风波已经慢慢平息下去,方煜用她手机发过四字回应以后,她没再发过微博。

    她没有经纪公司,也没有公关团队,最近没有作品要出,发微博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偶尔看看微博,在粉丝群里说说话,聊聊天,会蹦出来一堆粉丝刷屏说想她。

    才过了几个月,她那条微博下面已经没什么人来骂,最新留言都是粉丝温暖的评论“鄢鄢,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方煜说的没错,网友的忘性很大,对待全网黑最好的就是冷处理,而最好的反击,是用实力狠狠去打踩你人的脸颊。

    时间的河会冲散一切泥沙。

    好的坏的被水流带走,一点痕迹不留。

    贺禹和程允舒拍的那部《盛世荣宠》开播了,两个月周期拍起来的电视剧,除了横店的背景,外景全是绿幕制作。

    贺禹自从红起来以后手上的综艺、广告资源爆炸,耀星偶像剧的本子优先第一位考虑他。他的少女粉丝群体太庞大,追起明星不遗余力毫不手软。隔三差五就把他刷上微博热搜。

    《盛世荣宠》本来就是带着少女粉红泡泡的玛丽苏偶像剧,十分贴合贺禹粉丝的群体,一播出收视率便一路蹿升。

    程允舒借着贺禹的名气也小小红了一把,公司趁这个机会捆绑二人一起参加一档恋爱真人秀,为程允舒吸粉无数。

    鄢慈点开她的微博主页。

    程允舒变了很多,她开始在微博发一些格调很高的杂志写真、发在高档餐厅吃饭的日常、发出国游玩看秀的礼服照和街拍。

    她留着和鄢慈同款的及肩长发,微博里配的文字是软绵而呆萌的语气,上综艺时也傻乎乎地被人骗了一路。

    鄢慈看了一阵,默默关上手机,胃里酸水滚动。

    她搂着方煜的腰,头埋进他胸口:“等拍完这部电影,我想把头发剪了。”

    鄢慈从来不嫉妒任何人,但这种感觉很难受。把她拉进沼泽深处的人,现在晃悠着身体从里面爬出来,他们在沼泽边办了一场篝火晚会,无数人欢呼呐喊,只有她全身陷在冰冷的淤泥里,动弹不得。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方煜抱着她,笑容温暖,“同样,一切命运亏欠你的荣光,也会在某天某刻如数偿还。”

    “谁说的?”鄢慈问。

    “前半句是茨威格,后半句……” 方煜低头亲她,“是方老师说的。”

    鄢慈推了他一下:“你摸哪儿呢?”

    剧组向当地村民租了几套房子,四合院的格式,条件不算差,但也算不上好,几个人挤一个院子。

    鄢慈和方煜睡一间,左边是李乔和马原。

    热恋期的情侣总是腻腻歪歪,从除夕到现在,晚上同床共枕就没有消停过。刚来第一天夜里,熄灯之后,方老师兴致正好,一路亲亲摸摸,刚要按照惯例进入主题,隔壁响起李乔清晰的梦话声。

    也不知是窗玻璃隔音不好,还是土摞的墙皮传导功能太强,鄢慈按住方煜,屏住呼吸,发现这下不仅是李乔的梦话,连那头马原的呼噜都能听见。

    方煜要继续,被鄢慈一脚蹬了下去。

    第二天,鄢慈来了例假。

    例假走了,方煜又蠢蠢欲动,可马原对戏的要求标准太高,鄢慈白天拍戏累得瘫痪,回来恨不得倒头就睡,根本没有精力分给他。

    明天只有一场戏,鄢慈今晚精神也不错,好不容易捱到现在,方煜不打算放过她。

    “别,这隔音不好。”

    “我慢慢来,你别叫。”方煜三两下脱了她短裙。

    鄢慈尴尬道:“我什么时候叫了!”

    她那天看过方煜的私藏的小片片,片子里波老师夸张的声浪一压一压传来,听得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因此每次她都注意着不让自己闹出太大声响,急了也只是猫叫似的哼哼。

    方煜拉过被子拢住两人:“那你怕什么?”

    鄢慈还是不自在:“就剩一天了,回去再做吧。”

    “你也知道就剩一天了。”方煜被子下窸窣动着,解开裤子扣,“还剩一天就意味着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一日不日,如隔三秋,你四十多年没见小方老师了,打个招呼?”

    在厚脸皮上和能说会道上,鄢慈是肯定不及他的,当即脸一烫埋进枕头里不肯说话。

    方煜没再犹豫,慢慢探进去。

    头顶传来卟棱的拨弄瓦片声,有猫在房子上缓缓踱步。小院周围传来一阵醇厚的猫叫,在三月的暖风里飘散成甜腻的嘶鸣。

    鄢慈搂着方煜的脖子,身体随他的动作上下颤动,唇间吐出轻轻破碎的低吟。

    “春天来了猫都叫.春,你不让方老师碰,这合理吗?”方煜嘴上说着令人耳红心跳的话,低头想去吮她脖子。

    鄢慈迷蒙中还留着一丝清醒,按住他:“不行,明天要拍戏!”

    方煜差点忘了这茬,改为蹭了蹭,又觉得不解气,伸手在她胸尖拧了一下:“就该给你种一身草莓,明天让小白脸看看。”

    鄢慈吃痛地叫了一声,捶方煜的后背:“疼——!”

    “吱嘎——”

    隔壁屋子房门打开,鄢慈本能地抱住方煜不让他动。

    不知道是谁起夜上厕所,那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而后拖鞋摩擦院子水泥地的声音清晰传进耳朵。

    鄢慈恨不得找个下水道钻进去,可山里没有下水道。她刚才那声叫没控制音量,肯定被听见了。想想明天还要见面,她的心头就蔓延起一股难言的绝望。

    方煜趴在她耳边轻声说:“听见怎么了?我还巴不得小白脸听见,让他知道你是方老师的,他想都别想。”

    拖鞋声重新响起,那人上完厕所回来。

    方煜眼珠子在黑暗里一转,想故技重施,还没等动作,就被鄢慈一口咬住手指。

    “你坏死了!”鄢慈打他,“回去别想上我的床!”

    方煜低笑,俯下头舔她圆润白净的耳垂,毫无诚意地道歉:“宝宝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芦苇

    第二天鄢慈一觉睡到七点。

    她演少女陆莹时,需要体现的是秀丽的淳朴,只需要化一点淡妆,不用特意起早。

    吃过早饭,坐着剧组车一路开向取景的芦花荡。

    鄢慈和李乔一会有对手戏,因此坐在一辆车上对本子。

    “早,乔哥。”鄢慈打完招呼,爬上车后座。

    李乔上车早,看到她来身子朝里挪了一下,轻声道:“早。”

    说完他就扭头看向窗外,不再作声。

    鄢慈看他手里摊开剧本,于是提议:“我们来对戏吧。”

    “好。”李乔答应了一声,转过脸,眼神却不看鄢慈。

    鄢慈昨晚睡得太饱,都要把那件事忘了,现在看李乔的反应,才猛然想起来。昨晚起夜的人不会是李乔吧?

    鄢慈小心打量着李乔的表情,越打量脸越红。她脸红,李乔也跟着脸红。两个人一起红着脸不说话,一时间车内满满都是尴尬。

    “你……昨晚……”鄢慈指甲抓在剧本光滑的纸面上,发出“噜噜”的摩擦声。

    李乔垂着眼帘,低声问:“鄢鄢,你和方编是认真的吗?”

    鄢慈愣了一下,随即坚定地点头。

    李乔沉默好一会,开口道歉:“对不起,之前的事情没有帮到你。”

    他指的是鄢慈被全网黑的事情。

    “我想帮你说话,但是工作室……”李乔眉毛蹙紧,像个苦恼又愧疚的少年。

    “没有,乔哥,我很感谢你的。”

    鄢慈记得李乔曾经发过几条帮鄢慈说话的微博,都在一分钟内秒删,想来应该是工作人员有他的账号,不能容许他这么胡来,于是替他操作。

    鄢慈得罪蒋明的事,圈里人心知肚明。

    她做没做过那些事,谁心里没有一把尺?

    可不管她人品到底如何,没人愿意去澄清和细究,得罪了一手遮天的大佬,这就是她被黑的原罪。

    那时候除了李乔,秦城也转发过方煜嘲讽程允舒的微博。

    不过他人气不高,没有李乔引起那么多关注。

    李乔秒删上过热搜,鄢慈知道,心里很感动,不过没有李乔的联系方式,方煜又对他耿耿于怀,她迟迟没来得及对他道谢。

    李乔这么一说,倒是提醒她了。

    “你为我说过话。”鄢慈笑了笑,“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李乔苦涩一笑:“可没什么用。”

    鄢慈正色道:“你愿意冒着风险发那条微博,我已经很感动了,谢谢你,乔哥。”

    李乔看似只是简单地发了条微博,可他顶着的是耀星和蒋明的压力,如果真是因为鄢慈得罪了这两位,那么他以后的路也不会太好走。

    李乔眉眼平静,他思索一阵,忽然问道:“你真的那么喜欢方编吗?你喜欢他什么?”

    如果问鄢慈喜欢方煜什么,她可能一时回答不上来。

    喜欢就是喜欢,她可以喜欢方煜的地方太多。而喜欢上方煜以后,他每一个表情动作都又可以重新成为她喜欢他的理由。

    方煜英俊的面孔。

    方煜横溢的才华。

    方煜别扭的温柔。

    甚至是方煜的暴脾气都那么可爱。

    “那些天,是方编陪着你吗?”李乔神色有些不甘,但更多的是受伤和无能为力,“如果那天在横店,你答应的是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李乔这么说,鄢慈有一瞬间的冲动很想告诉他:如果那天我答应的人是你,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这是她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也是真实的想法。

    方煜和李乔不一样。

    方煜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她不知怎么形容,但若是换做李乔,她肯定没有和陈越之摊牌闹翻的决心,也没有向蒋明脸上泼酒的勇气。

    方煜像一座巍峨的高山,他的臂膀和胸膛可以为她顶起一片天堂。

    方煜又像一团烈火,他的狂和他的张扬,是最最炙热的燃料。鄢慈愿意被他点燃,更恨不得自己化为一团干柴,和他一起纠缠燃烧。

    他在,就很安心。

    哪怕被千万人戳着脊梁骨谩骂侮辱。

    也还是很安心。

    以前人人夸她仙女,现在人人骂她婊.子。

    鄢慈这些日子常常叛逆地想,比起做陈越之手心的仙女,她更愿意做方煜怀里的“婊.子”。

    没什么理由,因为他是方煜而已。

    鄢慈偏着头,看着李乔温柔地笑:“乔哥,如果那晚我答应了你,你会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一直站在我身边吗?”

    李乔听到这个问题后认真想了想,他是个很坦诚的人,不会撒谎。鄢慈把他当做男神也是喜欢他这点,不管对谁,他总是谦虚而真诚。

    “我会一直陪着你。”李乔斟酌用词,缓缓开口,“我会站在你身旁,但我不能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我的粉丝。”他解释,“因为她们才有我的现在,我没办法不在乎她们的感受。”

    鄢慈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她面颊泛上淡淡的喜悦:“乔哥,你是个很好的爱豆,我也是你的粉丝。”

    “你将来肯定会遇到一个很好的女孩,比我好上一万倍。”

    李乔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了然。

    他是个很好的偶像,却做不好一个合格的男友。

    江山美人,虽然形容有些夸张,但总归是这样。

    鄢慈在这方面比他聪明,却和他一样坦诚。

    喜欢与否先抛开不谈,她要的他给不了,这是关键。

    鄢慈笑得温暖,她扬扬剧本:“我们对戏吧。”

    李乔也一瞬之间走出了死胡同,他也不再纠结于鄢慈和方煜的事,他平和地笑笑:“好。”

    ☆☆☆

    面前是片一望无际的狭长河道,两岸高山间隔,把河水逼仄得窄窄长长,在河滩与水的连接处,蔓蔓生长了一片翠绿的芦苇。

    芦苇交叉纵横,抢占了这处所有的好风光,水面鸳鸯浮动,见到人来受到惊吓似的扑棱棱把头缩进水里。

    这季节没有芦花,见不到朵朵垂放的白色穗子,但在芦苇荡边上,扑鼻而来的是春天清新的草泥芬芳。

    “这场戏我不指点,台词记好,表情动作你俩随意发挥。”马原在旁抽着烟,懒懒道,“多简单的一场戏?这么大的人了,肯定都有办事经验,怎么办事怎么演,懂吗?”

    方煜走过来:“别听他瞎说。”

    鄢慈也觉得马原在瞎说。

    这场戏拍的是陆莹临走前在芦苇荡勾引靳北,彼此初尝禁果的第一次。前半部分是陆莹主动,而后半部分是靳北操控。

    如果按照马原嘴里的平时怎么办事怎么来,那鄢慈闭着眼往芦苇丛里躺上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那该多么容易!

    鄢慈身上穿的是陆莹的小薄衫,衣服里面是层裹胸,一会脱了衣服,镜头只会扫到胸以上,而全.裸的后背位会在这段剧情拍完后补拍。

    “后面的镜头,我和李乔换了,你别担心。”

    方煜指的是裸背的镜头。虽然呈现在观众面前的只是一张脊背,可对搭戏演员来说,那是货真价实的裸.露出镜。以方煜的“小肚鸡肠”,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事发生在鄢慈和李乔身上。

    “这场戏我之前和你讲过,都记住了吗?”

    鄢慈第一次拍这种尺度的戏,心里忐忑,面色也难掩紧张,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方煜替她揉了揉太阳穴,放松精神,嘴上道:“这场戏必须一次过。”

    鄢慈脸上尽是不自信的表情:“马导手下没有一次过的。”

    “我不管。”方煜像个耍赖的孩子,“方老师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只能压住自己看一次,又亲又抱又摸的,敢有第二次,我就把你和小白脸一起沉塘。”

    方煜摸摸她的脖子,又换上柔软的语气:“一会在脑子里把李乔的脸打上马赛克,贴上方老师的大头照,你就当自己在勾引方老师。”

    说完,他看到李乔在一旁换戏服,想了想,抬脚走了过去。

    ☆☆☆

    拍摄圈内。

    李乔情绪恢复很快,本来已经从刚才的对话里走出来了,可当他看见鄢慈眼睛里道不明的紧张,心里忽然又涌起一阵难过和苦涩。

    他温和地笑:“鄢鄢,你别害怕,后面的节奏我撑着,你把注意放在前面就好。”

    鄢慈不禁再一次感慨自己作为迷妹不够格。

    马上要和男神拍激情戏,她不仅不开心,反而想自己跳进芦苇荡里变成一条泥鳅甩着尾巴游走。

    她不安地转头,看见方煜站得远远的没有过来。

    他目光一直跟着她,见她看自己,抬起手冲她比了一个拇指。

    不知为什么,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鄢慈的心就这么安定下来了。心室外焦灼逃窜的蚂蚁停住脚步,在方煜的安抚下尘埃一样,碎成渣渣,消失在心底。

    ☆☆☆

    《迷影》第十二场第一镜第一次。

    靳北抱着膝盖坐在芦苇叶上,陆莹趴在他肩头,不远处是潺潺流动的江水,声音叮铃空灵。

    “莹莹,你等我半年,半年以后我找你去。”靳北穿着一件简单的格子T恤,面容青葱,是个温暖明媚的少年。

    陆莹不满意地撅起嘴巴,明明是个土生土长的山里姑娘,一颦一笑一动作间的娇态却像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千金:“六月高考就结束了,你要我等半年?”

    靳北低伏作小道:“我家的情况你知道,爷爷奶奶年纪那么大,不方便照顾我爸。”

    “我不管。”陆莹偏过头打开他的手,“我好生气。”

    少年人对异性的认知朦胧,靳北虽然已经十八岁,但接触过的女孩也只有学校里不多的那几个而已,她们都是山里考到镇上的学生,每日只知道埋头苦学,麻木而严肃。

    哪像陆莹这样活泼明亮、漂亮又充满朝气。

    陆莹和她们都不一样。

    她对他好起来甜似槐花蜜,她对他生起气能让他慌得整个心神都在晃悠。陆莹是他心里最嫩最软的那一块,她不是他一个美丽的幻梦,而是他触手就可及的年少美好。

    成熟的男人大多喜欢懂事的女人。

    而懵懂的少年却很吃女生这套小脾气。

    靳北呆呆地说:“你别生气。”

    陆莹捋起耳边的碎发,下巴娇俏地一昂:“那你哄我。”

    “怎么哄?”

    陆莹黑秋秋的眼珠动了动:“你们学校有女生喜欢你,我知道,等我走了,你肯定要和她好!”

    靳北连忙说:“我不会和别人好,我只喜欢你,你知道的。”

    “你怎么证明?”

    靳北略带羞涩地看着她,倾身向前,嘴唇盖上。

    像他们无数次在夜里偷偷溜出家门,躲在苞谷仓背后亲热那样。靳北搂着陆莹瘦弱的肩膀,在她唇上浅啄。

    “这样证明。”

    “就这样?”陆莹嘟着嘴巴,很不满意。

    “那……那怎么样?”

    鄢慈前半部分的状态很好,马原没有喊CUT,她略微调整呼吸,抓起李乔的手,放到自己身上:“我大不大?”

    靳北的脸一瞬间羞红。

    陆莹手顺着向下,在他两腿间摸了一把,而后翻身把他压到在芦苇垫上。她开始脱衣服,解开小薄衫的领扣,嘴里喃喃道:“你得记着我。”

    靳北忍不住出声道:“莹莹……”

    他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把她推下去。

    陆莹牢牢按住他的手腕,强硬道:“你敢动我就再也不理你。”

    鄢慈脱掉了上身的衣服,只围着一条裹胸,在初春的空气微微抖着,只觉得四面八方哪哪都涌来一股寒意。

    摄影师的镜头推进,正对着两人的脸,心里一股子底气不足,她差点忘记台词。

    李乔很快感觉出她在紧张,伸出一只手放在她腰上,轻轻摸了摸。

    马原说小动作自由发挥,没有任何限制,这动作是李乔自己加上去的,换成旁人来做可能无比猥琐,但鄢慈知道李乔不是在占她便宜。

    她顺着李乔的提醒,抽出靳北塞在裤子里的衣边,垂着好看的眼睫,鬼灵精怪道:“我要看看你。”

    芦苇荡里吹来一阵春风,把陆莹柔顺亮滑的发丝吹的四散飘逸,陆莹骑在靳北身上,故意慢悠悠地把头发一根根捋到耳后,唇边挂着她心里明白的自己嘴角弧度最美最能勾人的笑。

    她低下头,刚要亲靳北的喉结,忽然一阵大力,被靳北从伸手推下,反压到身底。

    这就是李乔说的节奏交界处。后面的戏份由他主导,但鄢慈并没有轻松多少,因为接下来的部分才是激情戏的大头。

    李乔的演技很到位,他眼里满溢的全是少年人懵懂的欲望和生涩的不耐,他急窜窜的表情和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不需要再多一句言语。他先是沉默地看了良久身下的人,片刻后不留缝隙地亲了上去。

    鄢慈想表现出陆莹那种自然而然的享受,但她根本无从演绎。陆莹享受是因为她爱的人就是靳北,但她身上的人可不是方煜。

    她身体颤抖,脸上的表情勉强维持,却觉得自己支撑不了多久。

    唇齿间陌生的味道和温度,让她难受。

    忽然,她感觉李乔的手动了动。

    他把一只手搭在她腰上,另一只放到她头顶,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这姿势动作和方煜平日如出一辙。

    她蓦然想起刚才拍戏之前方煜找过李乔。他怕她紧张,所以特意叮嘱了李乔要怎么做?

    李乔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声说:“没事。”

    他一做出那个动作,鄢慈就本能地平静下来。

    ——“你就当自己在勾引方老师。”

    摄像机不断前推,马上就要抓拍她的表情。

    鄢慈牙一咬,心一横,心道:去他妈的。

    害羞什么的不值钱,要是重拍第二次方老师生气了可就很麻烦。

    她伸手环住李乔的脖子,心里默念三声:方老师方老师方老师。

    说没用倒也有用,这仿佛像一个咒语,她闭着眼睛,把李乔当成方煜。再亲上去的时候,觉得自己没那么紧张了。

    她调整好状态,闭上眼睛把节奏全部交给李乔。

    马原一直没有喊CUT,他抽着烟,盯着机器里的镜头,嘴角带笑。

    天高云阔,草木清香。

    芦苇荡里漂浮着不止一对野鸳鸯。

    导演没有表示,鄢慈和李乔都不敢停。

    方煜阴着脸走过来:“你哑巴了?时间到了!”

    马原懒懒地站起来,故意气他,欠扁地一笑:“这镜拍得太好,我还想多看一会儿。”

    方煜脸色一沉,抢过他手里的板子,对着片场喊了CUT。

    李乔立即从鄢慈身上爬起来,扯过一旁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鄢慈脸上简直红成了一团红杜鹃,低着头不敢看李乔。

    她向方煜的方向看了看,他没有过来,眼神都没有落过来。

    糟了。

    鄢慈心里一咯噔。

    该不会生气了吧?

    可她一次就过了,他没理由生气啊?

    她没心思害羞了,穿上衣服跑过去。

    方煜低头抽烟,无视她。

    “怎么了方老师?”鄢慈伸出白净的手掌在他眼前晃,“我一次过了,不用再拍。”

    方煜不理她,用铁青的脸色和扭头的动作明确告诉她,他在生气。

    鄢慈搞不明白。

    方煜抽完一根烟冷静下来,转头眼睛通红瞪着她:“你为什么一次过?”

    鄢慈:“不是你说要一次过吗?”

    方煜蛮不讲理:“是不是和小白脸拍戏很有感觉,情绪上来了,所以你一次就能过?来,实话告诉方老师,我不生气,说你喜欢小白脸,方老师愿意给你自由放手让你走!”

    鄢慈:“…………”

    不能一次过他要生气她和别的男人拍那么多激情戏。

    一次过他又生气她和别的男人拍戏投入情绪调动得太好。

    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难搞的男人?

    “我生气了,特别生气。”方煜烟屁股一扔,忿忿道,“你最好别跟我说话,小心我把你沉塘。”

    鄢慈小脾气也上来了,横道:“气死你这个大醋缸!”

    她整理好头发,掉头要走。

    大醋缸伸手拽她:“不准走,你得哄我开心。”

    “我哄你奶奶个腿儿!”

    方煜看着她被李乔亲得红艳艳的嘴唇,气不打一出来,抻直袖子握在掌心在她嘴上狠狠搓了两下。

    鄢慈被弄疼了,推开他:“你干什么!”

    方煜凶道:“擦干净擦干净,都是小白脸的吐沫星子,可熏死我了。”

    鄢慈快气死了:“谁让你闻了?!”

    方煜抹了两下,低头堵了上去,不理会鄢慈的扭动,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伸出舌头舔了两口,而后咬了两下,这才温柔下来,旁若无人地抱着她在芦苇丛里接吻。

    鄢慈挣扎没几下,身体就软了。

    方煜就是她身上最敏感的那块肌肤。

    闻到他的味道她就心头一阵牵萦,根本反抗不了。

    方煜亲了很久才放开她,用一种很委屈很受伤的口气小声道:“还是生气。”

    鄢慈认命,低头问道:“那怎么办呢?要不你把李乔沉塘算了。”

    方煜捧着她的脸,抬到眼前,温声道:“杀人犯法,你哄哄方老师,回家以后你就像刚才那样,也勾引一下我,行不行?”

    鄢慈换上一副很无奈,真拿你没办法的面孔,嘴上却欣然同意:“那好吧。”

    ☆、机场

    两个月后。

    大雨滂沱的深夜,僻静小巷内。

    年轻男人跪伏在地,痛苦的嘶鸣犹如困于洞中的病兽,他赤红着眼珠,拳头捏紧出的骨节隐隐透着绝望的青紫。

    一旁男人浑身湿透,紧身T恤牢牢贴在身上,他的头发被暴雨浸湿成绺,粘在额侧,唇边的表情似笑非笑。

    “她就是个婊.子,你第一天知道?”

    靳北面部肌肉狰狞纠结,不复往日英俊温和的模样,他眼神半带空洞,半带恨意,咬牙从脏污的地砖上爬起。

    刚直起腰,又被凯哥踹了下去。

    陆莹捂着肚子,虚虚趴在墙边,她刚才经历过凯哥一阵拳打脚踢,下腹流出一阵粘稠的淤血,混着日复一日黏着在地面上的污秽,在暴雨的冲刷中向下水道翻滚涌去。

    陆莹在哭,她圆睁的瞳孔呆滞,泪珠滚滚顺着眼眶噼啪而下。

    “你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不知道卖过多少次的烂货,你还真想和她有一辈子?”凯哥嘴唇咧着,露出右上角的虎牙,他嘴上说的尽是不堪入耳的脏话,眼睛却在无边黑暗的滂滂的大雨中闪烁哀痛的寒光。

    靳北不知多少次爬起来又被踹翻在地上。

    陆莹嘴唇蠕动,眼神没有焦距:“别打他……”

    凯哥蹲到靳北面前,用力揪起他额前一绺头发,后者太阳穴登时鼓出跳动的筋脉。

    “她入了这行或许能洗干净,但她惹了我,这辈子都别想干净。”凯哥残忍道,手下用力,把靳北的头磕在地砖上。

    陆莹挣扎爬过去,揪住凯哥的裤腿,颤着声音尖叫:“你别打他,我不跑——”

    鄢慈白皙的脸颊此刻被雨帘糊住,满身粘着黏糊糊的血浆,她努力在暴雨中睁大眼睛,向上仰头时皮肤被雨打得一阵刺痛。

    两个多月的磨合,彼此之间已经非常熟悉。每个镜头都至少拍过三遍,很多时候,在面对机器时,鄢慈本能觉得自己化身成了现实中的陆莹。她的姿态动作,她的纠结心理。每一分每一毫厘,都融入贯穿她的身体。

    靳北闷着声音,把疼痛的吼叫死死压在喉咙里。

    他眼珠向上,眼神恐怖如夺命厉鬼。

    趁着凯哥蹲下身的空隙,他从裤兜掏出一把便携的小刀。

    “靳北——”

    暗巷里发出一阵凄凄的尖叫。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城市中只有大雨落地的巨响。

    巷子里隐隐传来女人低声悲恸的呜咽。

    “CUT——”

    方煜拿着浴巾和外套跑过去。

    鄢慈浑身湿透了,抱着肩膀不停打哆嗦。

    “杀青了?”她头上包着白色浴巾,身子缩在衣服里,任由方煜打着伞把她拉出拍摄区。

    “杀青了。”

    听到方煜说出这话时,鄢慈第一反应不似以往杀青时的喜悦,她有的只是满心疲惫。

    为了演好陆莹,很多个休工的夜晚,方煜会带着她走进这座城市藏在暗巷里的红灯区,去体验那里的气氛,偶尔花钱找个愿意聊天的小姐谈谈。

    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她能把陆莹演出如今的效果,一半原因在于此。

    “明天我们回北京。”方煜帮她擦头发,擦到半干时,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保温壶,倒出一杯盖姜汤。

    “能不能不喝?”鄢慈皱眉,“难喝死了。”

    “不可以,方煜递到她嘴边,“别等方老师灌你。”

    鄢慈只得捧着姜汤,磨磨唧唧小口小口抿起来。

    秦城短短几分钟已经换好了干衣服,头上也顶着条毛巾走过来,看着坐在一起喝姜汤的两人,会心笑了笑。

    鄢慈连忙道:“城哥,你也喝点吧!”

    己所不欲,要施于人。

    秦城帮她喝了,她就不用遭罪。

    方煜醋道:“他壮得跟头熊似的,给他喝浪费。”

    秦城了解方煜的脾气,也不生气,坐到旁边,笑道:“真让我刮目相看,之前总听说鄢鄢是个花瓶演员,拍《浮萍》的时候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爆发力和对角色的掌控力又变强了。鄢鄢,你真让我惊艳。”

    方煜嘴上说不给秦城,还是倒了一杯姜汤递给他:“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你他妈为什么没有演技?’”

    秦城刚喝进嘴里的姜汤,“噗”得一口吐出来。

    方煜淡淡道:“我家宝宝是块价值连城的原石,但陈越之那种眼里只有钱的傻缺雕琢不出来,就是这个道理。”

    秦城擦干净嘴:“耀星昨天给我发消息,《浮萍》已经定下开播日期了,下个月底。”

    方煜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五月底开播,最多六月底收官,刚刚好避开学生放假的暑期档。学生流量多的时候,这种类型的正剧和偶像剧一起竞争不占优势,耀星挺聪明的。”

    秦城担忧地看着鄢慈,问方煜:“你不怕耀星剪她戏份?我听说耀星把《浮萍》档期定下来,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给程允舒造热度。”

    “她《盛世荣宠》播完,紧接着上综艺吸了一大波粉丝。现在综艺录制完了,新剧又没拍出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流量明星最怕的就是这种人气缺口,耀星把《浮萍》提上来,能给她挡一阵子。”

    鄢慈当初一时受蒙骗,央着方煜给程允舒加了戏份,她是《浮萍》这出大女主戏里妥妥的女二。

    “陈越之没这么卑劣的手段。我担心的是程允舒和贺禹又借《浮萍》炒作,鄢慈的事情才刚压下去,蒋明那边什么动静?”

    秦城一哂:“公子哥脾气大,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事情让他满意了就不会一直咬着不放。”

    方煜想了想:“我去给我爸打个招呼,《迷影》的上映期调到七月初。”

    鄢慈一直软糯地待在旁边听,此刻忍不住插话:“七月初是国产保护月,竞争太激烈了。”

    “要的就是激烈。”方煜脸上是张扬的自信,“不激烈怎么脱颖而出?听说贺禹有部都市爱情喜剧也赶在七月初上映,他都不怕被嘲你怕什么?”

    秦城皱眉:“你怎么想的?一个多月片子剪辑完不剩下什么宣传期,这样上映不是找死吗?”

    方煜“啧”了一声,平静道:“七月上映的片子有能看的?贺禹的《花花公子》、徐真语的《大梦千年》、还有那个整容小三上位蛇精脸的青春疼痛打胎片。老秦,你对自己没信心?”

    “我不是没信心。”秦城解释,“只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刚杀青就要上映,难免有点虚。”

    方煜笑了笑:“不虚,老子等这一天很久了,我还不信玩不死那两个傻逼。”

    ☆☆☆

    北京,首都机场。

    方煜在女厕所外面等了二十分钟,鄢慈像是掉进坑里了一样迟迟不出来。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三分钟,忍不住上前敲厕所的大门:“宝宝,你在里面干什么?”

    里面没动静,身后传来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让一下。”

    方煜回头,程允舒和他都愣住。

    这还没到取行李的地方,能在这里遇到程允舒,说明她也是刚下飞机。方煜用半冷半冰的眼神看了她几秒,侧开身。

    程允舒调整好情绪,却不进门。

    她妆容比以前精致出几个档次,身穿一件宽大的宝蓝色薄款卫衣,带着一顶白色棒球帽,把整个人衬得娇小无比。

    方煜第一次遇到鄢慈的那天,她也是穿着一身风格类似的衣服。这是鄢慈平日喜欢的便服风格,程允舒模仿,让他看着胃里一阵恶心。

    “方编。”

    时间和名声是个能改变人的东西,程允舒现在说话时明显摒弃了以往那种弱势的尊敬,她眼神变得沉了,溶解着满满一块的自得自满。

    她身体倚在墙壁上,看着方煜笑了笑。

    “好久不见,什么时候方便一起吃个饭?”

    女厕所的门拉开,鄢慈从里面探出脑袋。她刚补完妆,唇上口红新鲜,脸颊动人,嫩得像个水蜜桃。

    “好像听见有狐狸精在勾引我老公。”她反手关上门,淡淡道。

    程允舒没想到她也在这里,身子直起来,默默注视她。

    方煜悠悠接话:“狐狸精没这么Low,可能是条染了骚的黄鼠狼,一肠子屁憋在飞机上没处放,你占着厕所不出来,她只好在公共场合随便抓人倒一倒。”

    “啧。”鄢慈捏住小鼻头,“怪不得这么臭,老公我们快跑!”

    程允舒脸色沉下来:“鄢慈,你再说一遍。”

    鄢慈转过脸疑惑地问:“说什么?说这里很臭?骂你的明明是我们方老师,你让我再说一遍?你让我说我就说?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不知道你拽什么。”程允舒不屑地一笑,“你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出了这里你就要口罩帽子戴上见到媒体就跑吧?明明是过街老鼠,还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鄢慈这几个月有方煜陪着,心态已经慢慢好起来,程允舒的话根本刺激不了她,她冲方煜装可爱:“方老师你看这个女人,她好膨胀哦,如果不知道她就拍过一部脑残剧,我还以为自己在厕所遇到了影后。”

    方煜配合道:“影后也分很多种,比如金扫帚影后、酸梅子影后,野山楂影后你自己孤陋寡闻,还怪人家不够出名?”

    鄢慈低眉顺眼:“是我没见识。”

    程允舒:“……”

    方煜拉起鄢慈的手,错开程允舒过去。

    鄢慈忽然转身回去。

    她站在程允舒面前,从头到脚打量了她几遍,嘴角挂着笑意,说出来的话语调柔软,却让程允舒身体发颤。

    “你刚才是不是问我拽什么?我告诉你我拽什么。”

    鄢慈指着她的黑色披肩直发:“陈越之喜欢大波浪。”

    手指向下,指着她西柚色的口红:“陈越之喜欢铁锈红。”

    她凑近了一些,闻了闻程允舒身上和她如出一辙的蓝风铃味道,直接笑出了声音:“陈越之喜欢的香水是鼠尾草,你用错了。”

    “他跟你说‘喜欢’,只是因为我而已。”

    “你以为你是他喜欢的样子?”

    程允舒盯着她口红的色号,肩膀晃了晃。

    鄢慈很同情地看着她:“你在陈越之心里永远是替身,明白吗?你问我拽什么?连我不要的东西你都得不到,我当然比你拽啊。”

    ☆☆☆

    “小方方,你怎么了?”鄢慈一蹦一跳跟在方煜身后,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短裤,蹦跶之间腿间细腻的皮肤白得刺眼。

    方煜离开厕所以后就闷头往前走,鄢慈叫他也不回头。

    鄢慈深谙方煜的本性,知道大醋缸十有八.九又开始酿醋了,于是主动上前挽起他的手臂,带着口罩的脸贴在他手臂上蹭:“老公,你生什么气呀?”

    方煜这才停下,他抬手架在鄢慈肩膀掐她脖子,开口就酸意冲天:“你很了解陈越之啊?”

    鄢慈已经猜到他是因为这个不爽,连忙辩解:“我刚才只是气那个傻逼!这些都是陈越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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