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1)
回到岸上,他们在海岸边港口处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小画眉,故事开始了。
很久很久以前,住在水上的渔民明先生带着自己刚满五周岁的女儿阿芝去了一趟理理发店,明先生上一趟岸不容易,他让理发师给阿芝剃了个大光头,阿芝妈妈去年过世了,他不会给她梳头发,既不会梳头发也不会做衣服,只能和邻居要来他家孩子穿不下的衣服,邻居家的孩子都是男孩。
穿着男孩衣服的阿芝剃成光头后,看起来和街上的男孩没什么两样。
为了能赶在天黑前回家,明先生挑了山路走。
在那个三叉路口,忽然冒出来几个人。
那几个人拿着棍子在他头上一阵乱敲,明先生手里紧紧握着阿芝的手,眼前一黑。
醒来后,明先生发现自己被丢到黑压压的船舱里。
庆幸地是,他的阿芝就在他身边。
三天后,明先生被带到更大的船上,背部被烙上记号,一个象征着“海奴”的记号。
小画眉,我们曾经一起看过一部由BBC摄制的“海奴”的纪录片,当时,米其林大厨正在给我们烹饪龙虾。
小画眉,还记得吗,纪录片以极为煽情的开场白告知喜欢顶级海鲜的食客们,你们盘子里的山珍海味有可能都来自于“海奴。”
海奴,统称为海的奴隶。
海奴:一旦在后背被烙上记号,就意味着你之前的姓氏家庭和你毫无关系,你将终身在海上劳作,不知年月。
船只需要维修或者兜卖海鲜时,海奴们会被送到小岛去,这个小岛永远没有靠岸的船只。
生病丧失劳动力时海奴们就被留在小岛自生自灭,好了就回船上,死了就堆成一堆白骨,白骨堆插上以树木拼接的十字架,一条生命就此消完,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姓甚名谁。
在这些人没变成海奴之前,他们也许是律师,也许是教师,也许是谁家的宝贝儿子,谁家女儿的心上人。
现在,怕是要添上两样,是谁的外公,是谁的……母亲。
小画眉,故事还得继续下去。
云上云下,潮来潮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明先生眼看着阿芝一天天长大,眼看着阿芝出落得越来越标志,杂草般的发型,满脸的泥垢都要掩饰她俏美的模样,也许,下一趟,船主就会把烧得通红的铁钳烙在阿芝背上。
那时,怕是阿芝女孩的身份要瞒不住,到那时……
抱着“当真那时到来时,他就抱着阿芝双双坠落深海”的念头明先生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寻找机会逃脱。
终于,机会来了,船上混进来一名外国记者。
在那名外国记者的帮助下,明先生九死一生,带着阿芝离开那个炼狱。
小画眉,到这里,你以为故事就结束了吗?以为从此以后这父女两就过上幸福的日子吗?
远没有。
生活中还有一样,叫做贫穷。
回到岸上的明先生生病了,一种需要大量金钱维持生命的病症,阿芝从街上看自己的男人目光里明白到一个道理,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为了爸爸的病,她只能出卖美丽了。
歌舞厅的老板请认为阿芝脸蛋漂亮是漂亮,但身材太单薄,他请来了营养师,他相信不出一个月阿芝就能卖出好价钱,他把阿芝的照片贴在歌舞厅门口,照片引来自称来自吉隆坡的男人。
吉隆坡的男人对阿芝很好,他不仅安排爸爸住进医院还给阿芝请了老师。
半年后,在男人的指示下,阿芝出现在名字叫阿稔的青年面前,阿稔被阿芝的美丽和温柔所吸引。
小画眉,接下来故事的结局你猜到了吧?
阿芝的全名叫明可芝。
只是,那个越南男人讲的故事和爷爷讲的故事有些落差。
爷爷讲的那个故事明可芝是为了钱才和爸爸在一起的,而越南男人讲的故事是开始明可芝是因为钱和爸爸在一起的,可后来她真正爱上爸爸,真心实意想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小画眉,现在谈论哪个版本的故事是真,哪个版本的故事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
因为明可芝死了,明先生也死了。
明先生是什么时候死的越南男人没有告知日期。
但明可芝的死亡时间为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一日凌晨三点,走得很平静,房间井井有条,床头处放着一个双肩包,和双肩包放在一起的还有给自己心理医生的一封信。
此时此刻,那个双肩包就放在他面前。
“那是你妈妈让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的,它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越南男人如是说着。
越南男人还告诉他,他自作主张在包里多放了一样东西。
当着他的面,越南男人深情亲吻着包带,自言自语着:阿芝,现在,你可以好好看看他了。
小画眉,老实说,越南男人当时的行为有点吓人。
死了的人,要怎么去好好看活着的人。
对了,小画眉。
故事还有一个尾声。
故事尾声:阿芝患有产后抑郁症,怕伤害到孩子,她才忍痛把那个孩子留在那座贴有“风流病”标签的城市,两年过去了,她的产后抑郁症非但没有痊愈而且越发严重,在绝望中阿芝想到孩子的爷爷,于是,阿芝把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为了钱,可以视感情为玩物,可以抛弃亲情的女人。
故事到了这里真真正正结束。
结束了。
小画眉,你有没有在认真听这个故事,没有也不要紧。
反正……
阿稔死了,阿芝也死了。
是啊,都是死了。
再去评价这段故事的真伪似乎已毫无意义。
小画眉,这是一个很费劲的故事。
故事讲完,讲故事的人也精疲力尽了。
今晚的海风让人感觉到极度不舒服,他得回去,回到自己房间去,洗个热水澡,再喝杯酒,一觉醒来,这段故事被束之高阁。
呼出一口气,连嘉澍站了起来,脚毫不犹豫越过那只双肩包。
堤岸两边都是海。
十二月,季候风肆虐的时节,十极以上的海风足以把行走在堤岸上的人吹得摇摇欲坠,连嘉澍不得不放慢脚步。
走了一段,回看。
那只双肩包孤零零躺在堤岸上,海风把它吹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掉落到海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顿了顿,回头,弯腰,捡起双肩包,垫了垫,有点重。
他的司机还等在那里,直挺挺的,像雕像,想了想,连嘉澍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连嘉澍示意他的司机离开,还是一动也不动,于是,连嘉澍朝他做出你再不走的话我就解雇你。
日本人开车离开了。
海湾随处可见背包客和晚饭后的游客,提着双肩包连嘉澍和一张张脸孔擦肩而过,他似乎还没从那个费劲的故事中缓过劲来。
再走走,再吹吹海风精神应该会好点,不远处,是连家的私人海滩,他也许可以到那里待一会,这里人太多,当地人还好,最不能忍受的是外来游客,吵死了,聊天吵打电话也吵。
走在前往连家私人沙滩的人行道上,不时间有机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这个时间点执勤警察少,这片海湾公路就成了飞车党的天下。
下一辆迎面而来的是红色机车,机车几乎贴着连嘉澍耳畔呼啸而过,手一麻,回过神来,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在轰鸣的机车噪音声中,连嘉澍跟随着红色机车车尾狂奔。
那只双肩包已经到了飞车党手中,一得手,那伙人就迫不及待打开双肩包。
这一晚,海湾的风比任何时候来得大,一叠叠纸张从双肩包裂口像雪花片一样飞出,最后,包里就只剩下一个瓷器,它起来很像是用来装骨灰的。
打开瓷器,粉末状的东西从瓷器壶口飘出,在灯光下,像一缕青烟。
风里,传来了男声的怪叫声:“真晦气——”
脚在路面狂奔着:不,不,不能,不行!
瓷器被抛向天空。
脚在路面狂奔着,连嘉澍听到自己在风里大声叫喊的声音:我要杀了你们,我发誓我要杀了你们!!
和他声音一起从风里传来的,还有瓷器破碎的声响。
砰——
在那个瞬间,一颗心似乎被硬生生掰成两半。
“阿芝,现在,你可以好好看看他了。”越南男人深情亲吻着背包肩带,喃喃自语着。
在男人深情的喃喃自语声中,无数粉末幻化成轻烟从他头顶上飞过,举手,它们从他指缝穿过。
展开的手指呈现出曲卷状,就盼着,就期盼着。
妈妈,妈妈。
合上手掌,小心翼翼打开。
手掌里什么也没有。
真的是什么也没有。
呆站在那里。
有什么在他脚底下发出了瑟瑟的声响,低头,连嘉澍看到被踩在脚底下的剪报,捡起,他在剪报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和演出照片。
照片里,当年,他还年幼。
如果不是这张照片,他都忘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瞬间。
“那是你妈妈让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的,它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越南男人说。
现在,他知道背包里放的都是什么了。
又有一辆车从他身边驶过。
车轮从掉落在路面的瓷器上压过。
小画眉,你曾经说过,我是一个倒霉的孩子。
不,不是的,还有更倒霉的人。
比连嘉澍更加倒霉的人叫做明可芝。
那个叫做明可芝的女人从一出生到死去的那瞬间都是倒霉的。
到最后——
小画眉,到最后!
到最后,这个世界还是容不下她的一丝一毫。
没有了,没有了。
明可芝在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
什么都没有。
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千里迢迢,为了来看他一眼。
一眼,都没被允许。
小画眉,快来。
小画眉,你快来。
晚餐过后,林馥蓁和摩纳哥皇室几位年轻成员一一拥抱,最小的成员还偷偷问她,和Yann接吻是什么样的滋味。
款款走下象牙色的楼台,回头,和他们一一挥手,提起裙摆,坐上轻轨车。
索菲亚萨娜一群人和穿着制服的邮轮技术人员工作人员已经等在码头上,随行摄影师的镜头对准了她。
面对镜头,微笑,和等在那里的人一一挥手传达感谢之情。
踏上邮轮的那一刻,林馥蓁听到了久违的声响。
她都忘了,她有多长时间没听到这个声响了。
十岁,林馥蓁和连嘉澍注册了共享邮箱。
这个共享邮箱有一个永恒的主题: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她生气时,她愤怒时,她寂寞时,她不快乐时她伤心时她想发泄时,就会登录那个邮箱,在邮箱放上见面地址时间点。
他亦然。
他们登上埃菲尔铁塔,脸朝北纬三十度方向,用录音机记录下他们的呐喊,呐喊声经过处理,就变成独一无二的邮箱提示声。
一旦邮箱提示声响起,就意味着:我需要你。
黑夜来临,他们来到邮箱指定的所在点。
公园一角,相视一笑。
他们变成了小画眉和小法兰西。
手拉手,笑颜无邪天真,眼神无辜。
被愚弄的人往往哭天抢地:你们不要被他们的样子欺骗了,那是两个小混蛋,不,是小恶魔。
逐渐地,两个小恶魔长大成人。
逐渐地,他们的事情多了起来,多得没时间去愤怒去发泄去寂寞去伤心去不快乐。
他们长大了。
长大有长大的玩法。
逐渐地,那个共享邮箱连同那个独一无二的提示声被他们所遗忘。
九点零五分,在林馥蓁一脚踏上邮轮时,特属于遥远以前,他们在埃菲尔铁塔脸朝北纬三十度的呐喊声响起。
:我需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提到“海奴”为真实事件,目前也依然存在于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
☆、荆棘花园
九点零五分, 在林馥蓁一只脚踏上邮轮,特属于遥远以前,他们在埃菲尔铁塔脸朝北纬三十度的呐喊声响起。
一愣。
那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脚步顿住。
第一时间把踏上邮轮的脚收了回来。
低头,林馥蓁看握在手里的手机一眼,只要把手机翻过来就可以知道, 那久违的声响是不是来自于她的幻听。
背后。
“薇安。”
走在她后面的是萨娜, 索菲亚走在她前面。
垂手, 脚重新踏上邮轮。
几步之后, 脚步有些虚,海风迎面而来,把她的头发如数吹向背后, 翻开手机。
不是她在幻听。
小法兰西在他们的共同邮箱留下讯息,至于留下什么信息, 不得而知, 难不成嘉澍看谁不顺眼, 想约上她去捉弄谁一番, 就像对付那个倒霉的托尼。
自然不是这样,他明天要飞吉隆坡,而她已经在前往西班牙途中。
那么, 让她来猜猜,小法兰西心血来潮登录他们从前象征不见不散的邮箱是为了什么呢?
舍不得酒店房间定金?小法兰西可是说了,他定了酒店房间。
疯子。
与其说舍不得房间定金,倒不如说是在为都已经放进皮夹里的薰衣草避孕套派不上用场而懊恼吧。
以及, 小画眉没上他的当,小画眉居然抛下他。
所以,拿他们旧日似是而非的约定来唬弄她。
她才不会上当。
笑了笑,继续跟在索菲亚身后。
打开房间门,和索菲亚说晚安。
接下来她要做的是养足精神,周一她还得回学校,四十几个小时时间她就得走十四个行程。
拉开房间窗帘,邮轮已经距离对岸有一百多米远。
在洗澡之前,林馥蓁觉得得看看小法兰西在他们共同邮箱里都留了些什么。
把自己身体往床上一扔,手机背面朝天花板方向,眯起眼睛。
林馥蓁只在邮箱里看到连嘉澍发给她的一张位置定位图片,图片位置显示他在他们家私人海滩附近。
图片配有文字:小画眉,快来,在午夜来临之前我都会等你。
换言之,午夜来临之前,她要是没出现他就不等她了。
切——
朝图片皱了皱鼻子,她还以为小法兰西在邮箱给她留了一起拯救世界,或者毁灭世界的详细计划呢。
显然,小法兰西不想和她去拯救世界,也不想和她一起毁灭世界,他只想和她上床。
他的游艇就在码头上,游艇配备双人大床双人浴缸。
林馥蓁给连嘉澍打电话。
电话没接通。
连嘉澍关掉了手机。
这个她早就料到。
给她邮箱发似是而非的东西,关掉手机,制造紧张感,让她在紧张之余胡思乱想,最后不得不把自己送上门。
真幼稚。
幼稚而且蛮横,而且自私,从来只为他自己着想,不为她的处境着想。
手机往一床上一扔,林馥蓁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中,思绪悠悠荡荡。
心底里有那么一根玄,就忽然间地,被谁拨动,隐隐约约的疼痛感传来。
猛地睁开眼睛。
林馥蓁来到窗前,邮轮距离码头已经有数千米远了,海平面黑压压一大片,邮轮灯光所折射出来的部分海面风高浪急。
混蛋,连嘉澍这个混蛋。
就不能让她舒舒服服过日子吗?这个自私的家伙!
这个自私的家伙在她邮箱留下那样的讯息到底要告诉她些什么?!
林馥蓁得承认,连嘉澍的法子真起到了作用。
呼出一口气,林馥蓁决定把一切交给天意。
从花瓶抽出一支玫瑰。
最后一片花瓣要是奇数的话就代表她得去找他,要是最后一片花瓣是双数,就代表她要好好待在房间里。
第一片玫瑰花瓣掉落在地板上,第二片玫瑰花瓣掉落在地板上……第十四片玫瑰花瓣掉落在地板上。
第十五片……手扑了个空。
没有第十五片玫瑰花瓣。
最后掉落在地上的玫瑰花瓣为双数,双数就代表着她要好好待在家里,这是冥冥中的天意。
嘉澍,是双数。
林馥蓁缓缓闭上眼睛。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挥之不去着。
:小画眉,快来,在午夜来临之前我都会等你。
距离午夜还有三个小时零三十五分。
如果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林馥蓁就觉得自己是疯了。
的确,她是疯了,她答应过黛西阿姨这次要好好表现,而且……现在距离岸上至少有一千五米左右。
衔接着邮轮和码头的是海,没计程车可以叫,也不能用脚走过去,要她游过去吗?
游过去?一千五米的距离要游泳过去,现在是黑夜,现在海面风大浪急,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更加疯狂的还在后面。
邮轮忽然响起的火警预警让所有人都跑向甲板,当所有人往着甲板上跑时,唯有林馥蓁往着相反方向。
五分钟后,那些人就会发现这是有人在捣鬼,她没有多少时间,她要在事情没被发现之前往海里纵身一跳。
她在房间里留下给索菲亚的便条,边条上写,让索菲亚帮忙她瞒住萨娜和罗斯家的人,她还以自己的胸部和索菲亚做出保证,要是没在规定时间出现在巴塞罗那港,她胸部就会严重缩水。
这次,她一定不能让黛西阿姨失望。
嘉澍,你要是害我让黛西阿姨失望了,你就完蛋了。
即使自认为没问题,作为一名曾经从事帆船运动的人在面对海不应该有丝毫的惧怕,可当站在甲板上往下望时,林馥蓁还是感觉到了惧怕。
浪花在夜间显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在风的鼓动下,像一张张血盆大口,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人吞没。
深深呼出一口气,那没什么,她以前天天泡在海里。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林馥蓁你已经离开太久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忽然间冒了出来。
呸呸呸。
再呼气,她现在没时间来想这些事情,因为这样邮轮距离对岸只会越来越远,十极风,游一千五百米是她的极限。
而且,她又不是傻子,偷到的那个救生圈可以帮她证明,她在做一件很理智的事情。
她可没把自己的生命当成玩笑。
第三次呼气。
把救生圈往海里丢。
为了不让自己往海里跳弄出的火花惊动邮轮上的人,她得像一名跳水运动员一样,在跃入海底时轻盈得就像一条鱼。
庆幸地是,以前因为好奇林馥蓁和跳水运动员学了一点点。
邮轮距离海面有十五米的高度。
后来,林馥蓁在回忆起往十五米高处纵身一跃的那一瞬间时会想,当时到底是为了什么?
答案她也不清楚,唯一比较清楚的是,当身体扎进冰冷的海底时,她心里是充满着奉献与被需要的喜悦。
嘉澍,我来了。
怀揣着那个念头,咬着牙,一步步往着海岸。
真傻,可真傻。
那样一门心思想游向对岸,想在午夜来临之前,出现在爱人面前的女孩一定万万不会想到,在岸上等待着她的是什么。
最后一片玫瑰花是双数。
冥冥中,神明下达了旨意:留在房间,哪里也不要去。
当时,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二十岁,总是不愿意去相信那些。
当手触到柔软的沙滩时,林馥蓁感觉自己就像一尾搁浅的鱼,瘫倒在沙滩上,那阵风吹来,她才感到了后怕,要是一个博不过那个浪头呢……
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冷颤。
接下来,她需要按照计划行事。
这是摩纳哥皇室的私人码头,这个码头平均每二点五米就有摄像头,她从正规的渠道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这个自投罗网的后果会导致于她在西班牙人眼中的诚意会被打了个大折扣,罗斯家族会颜面扫地,更别提在午夜来临之前出现在嘉澍的面前了。
所以,这需要她冒一点险。
好吧,不是一点险,是比较大的险。
在摩纳哥公国和法国交界点处有一个特殊的定居点,这个定居点最开始是流浪汉聚集区,后来来了非法移民者;后来,吉普赛人来了;再后来,难民也来了;再再后来,毒贩也住进了这里,逐渐的,这个大约五个足球场面积大的区域变成了人们眼中的乌合之众聚集区。
由于这个聚居区一半领土归属法国一半领土归属摩纳哥公国,为了节省资源两个国家开始推卸责任,他们反正这个区域自生自灭。
再后来,这个区域变成附近孩子们都知道天黑就不能靠近的地方。
越过那个定居点就是银石赛道,她可以叫一辆计程车,让计程车把她带到嘉澍身边。
去年年末,由于好奇林馥蓁和琳达曾经在白天进入这个定居点,半个小时也没发生什么。
甚至于她们还和住在那个区域的人聊起天来,就像那个居住点的人说的那样,只要不招摇过市就不会惹来麻烦,倘若你穿的是十几欧的球鞋,你还有可能得到他们友善的问候。
“倘若你穿的是十几欧的球鞋,你还有可能得到他们友善的问候。”心里念念有词着,林馥蓁艰难从沙滩上爬起来。
虽然她没有十几欧的鞋,但她现在穿的鞋子也不贵,或者进入那个区域时,她可以顺手牵羊走谁家阳台上十几欧的球鞋。
林馥蓁把绑在救生圈的干外套解开。
穿上外套,外套帽子拉到头部,牢牢遮挡住长发,低头,紧捂外套领口,跌跌撞撞往那个定居点走去。
爬上堤岸。
抬头,看了那个定居点一眼。
它看起来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家家户户窗口都透露出灯光,灯光有暖色系也有冷水系。
那个定居点只是比别的地方多了一道铁丝网而已,铁丝网随处可见被孩子们破坏的裂口。
低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林馥蓁钻进其中一个裂口。
“倘若你穿的是十几欧的球鞋,你还有可能得到他们友善的问候。”心里念念有词着,脚不停往前走。
往着高处走,那是通向银石赛道最快的路段。
约十分钟过去,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期间她也遇到一两个人,低头和他们擦肩而过。
爬上那几节台阶,道路宽敞了些许,距离她数十步左右是一座篮球场,有几人在篮球场上抽烟聊天。
想了想,林馥蓁往和篮球场背道而驰的方向,没看到脚边的垃圾桶,想收脚已经来不及了,垃圾桶滚下台阶。
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把外套帽子拉好。
头垂得更低,加快脚步。
很快地,夜间行走的脚步从一窜变成了好几串。
不停从额头处掉落下来的林馥蓁已经分不清是从头发滴落的海水,海上从额头滴落下的汗水了。
慌不择路间,她钻进墙上满是涂鸦的废弃隧道。
忽然挡在隧道前面的人让林馥蓁停下脚步。
那人一步步往她走进,后退,回头。
那一回头间,更多汗水聚集。
另外两人堵在隧道另外一个入口,左右两边是隧道墙壁,前后入口处被堵住。
不,不会的,她不可能这么倒霉。
缩在角落里,低着头,看着那几双鞋,那几双鞋的站位对她形成包围圈,身体往更加角落的方位缩,然而背后是墙。
已然,无路可退,那一千五米已经耗尽她所有力气。
外套帽子从头上滑落了下去,响亮的口哨声响起。
那声口哨声似乎在传达着:猎物不错。
林馥蓁抬起头,触到三张男人的脸,都是白种人,站在中间的正眯着眼睛看她,伸手,他挑开了她那件外套。
外套底下的衣服还湿哒哒贴在她身上。
“偷渡客?”其中一位如是说。
把手先伸进她衣服里的还是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然而,她动弹不得,她双手被另外两个人控制住了,那人的手以一种极为粗暴的方式在她衣服里面游动。
一边游动一边和他的同伴们分享心得,男人笑得十分的肆意,三人笑作一团。
在那三人笑得前俯后仰间,林馥蓁咬着牙关卯足力气,伸脚,脚狠狠往那男人小腹处踹去,大力挣脱那两双框固她的手,拼命朝隧道出口方向。
“砰——”的一声。
来自于后背处的重力让她身体承受不住负荷,晃了晃,入口处的光亮在晃动着,空气越来越稀薄。
身体直挺挺往后。
嘉澍,没办法了,也没力气了。
躺在地上,三张男人的脸围成一个圆圈,居高临下看着她。
“先生,求你们不要,我得去见一个人。”她很是天真告诉他们。
回应她的是衣服被撕开发出的声响,在深幽的隧道显得特别清脆。
一声,两声……那件外套被抛到了空中,继而是衬衫的一只衣袖,继而……是胸衣,颜色是嘉澍喜欢的。
侧过脸,不去看。
站在她左边的男人小腿处有纹身,纹身字体似曾相识,集中精神,那是雅利安文字,吉普赛人常用的语种之一。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林馥蓁用尽力气去扯小腿处印有雅利安文字的男人的裤管。
终于,男人低下头看她。
迎着男人的眼睛,用尽力气,用雅利安语说出:“先生,求您了,帮帮我,我外婆……我外婆的名字叫兰朵拉。”
那男人没听见吗?是她声音太小了吗?
可那已经是她能发出最大的声音了:“先生……”
那人回应了,挣脱她的手,鞋底狠狠映在她脸上,让她的脸紧紧贴在地面上。
在男人鞋往林馥蓁脸上伸时,她的思绪已经开始涣散,黑暗在四面八方形成包围圈,虎视眈眈着。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这样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
她不能到嘉澍身边去了。
也许……
也许,她永远也到不了嘉澍的身边了。
蔚蓝海岸区的夜很美丽。
有很多人在这样美丽的夜色里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渔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在他们捕捞的鱼的鱼肚中找到戒指,表带,发饰等等等。
缓缓闭上眼睛。
嘉澍,如果说,我永远也到不了你身边的话,能不能别忘记我。
起码,不要轻易忘记我。
因为呢。
在林馥蓁二十岁这年,她为连嘉澍做了一件她认为很是了不起的事情。
虽然,这件事情有点傻。
可是,她最终信守了她的承诺。
小画眉对小法兰西的承诺。
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在最后那缕黑暗侵袭而来时,男人身体重重压上了她。
十极海风把一拨又一拨的海潮送往海岸,声势浩大。
连嘉澍背靠在人行道栏杆上,风把他的头发如数往额头处堆砌,透过头发缝隙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一辆又一辆,红的,黄的,黑的,灰的,低调的,张扬的。
从人行道走过的有人把他当成酒鬼,骂骂咧咧说他挡住他们的路。
有的把他当成流浪汉,往他身边丢了硬币,也有坏心眼的脚直接从他腿上踩过。
也有若干几位女人出于好奇拨开他额头上的头发,怪叫一通,然后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们回酒店,这若干位女人还和他着重介绍她们的国籍。
用卷舌音:美利坚,美利坚合众国。
来着美利坚的女人们:“我们住的酒店房间床柔软极了。”
“不,我不能和你们到酒店去,我在这里等人。”
是的,他在这里等人。
小法兰西在等着他的小画眉。
见到小画眉时,他会让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和她说:
“小画眉,我给你讲一段故事吧。”
回到我们十岁那年,在老旧的广场上。
讲完这段故事。
他会问她愿不愿意和他成为莫逆之交。
那一刻,时间一定会变得很纯粹。
在讲故事之前,他得先问她一个问题。
“小画眉,和我回到十岁那年,好吗?”
她问他回到十岁那年做什么。
“回到十岁那年,我们重新开始。”
从此以后。
他和她之间再无掺杂任何利益。
☆、荆棘花园
午夜来临, 那阵风吹过,连嘉澍意识到他似乎干了一件蠢事,林馥蓁并没出现在他面前。
林馥蓁没有出现。
这可以理解,他们的共同邮箱荒废已久,久到可以追溯到十五岁之前,甚至于更早。
隔了那么多年, 偶尔为之可以被归类到“心血来潮”事件上, 如果闲暇时间, 她也许会陪着他玩玩, 但很明显,这个晚上对于林馥蓁来说不是闲暇时间。
不仅不是,而且还是关键时间点, 稍微一犯傻,她就会坏了兰朵拉和罗斯家族的名声, 她妈妈在国际政治舞台上有远大前程。
他凭什么会认为, 她会抛下那些出现在他面前。
去登录他们旧日共同邮箱本身就是很不理智的事情。
更蠢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把自己极为软弱的一面摊开到她面前, 其后果也许会换来她“嘉澍只是想和我上床”这样的糟糕想法。
画眉:著名笼鸟,为权势所钟爱。
那阵风吹来,笑。
现在, 他似乎没理由在这里待下去了。
林馥蓁没来,这意味着他不需要去讲那个费力的故事。
那么晦气的故事,不讲也罢。
连嘉澍站了起来,现在他应该打电话给浩二, 他应该回家,洗一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吉隆坡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他。
目前,三伯父心里应该还处于窃窃自喜当中,一直没什么野心的人忽然间遇到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两位哥哥权利被架空,这意味着他的机会来了。
在他的鼓动之下,妻子频频往娘家跑,也许他可以利用岳父大人的人脉巩固自己势力,为他的私生子私生女们争取到更多财富。
三伯父对那个一直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女人是真爱,这一点毋庸置疑。
为什么没有打电话让浩二来接他,连嘉澍自己也说不清楚。
毫无目的行走着,在二十四小时便捷酒店门口,他强吻了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孩,直到女孩朋友强行把他扯开。
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连嘉澍问女孩愿不愿意和他回家。
当看到女孩的手高高扬起时,连嘉澍开始微笑。
然而,巴掌迟迟没落在他脸上。
吻她的混蛋有一张漂亮的脸,所以,下不了手了?!
真没劲。
衣着朴素的女孩身边站着同样衣着朴素的女孩,一看就是两位乖乖牌,手贴上另外一位乖乖牌脸颊,问她要不要我也吻吻你呢。
手被拍开,只是力道软绵绵的。
笑着离开那两名女孩,连嘉澍继续往前走。
十字路口处那起车祸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漂亮跑车和送餐车撞到了一起,是送餐车的不对。
这下糟了,虽然只是小小一个刮蹭,但送餐的即使是送一年的餐也未必能赔偿得了。
围观的人让漂亮跑车车主想来一个即兴表演,车主以一种很是慷慨的语气告诉送餐少年:只要他把落在车盖上的番茄鸡块当场吃得干干净净,就可以不需要付任何赔偿费。
少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中餐馆,低着头,拿起一次性餐具。
车主拿走少年手中的筷子,示意少年用手。
顿了顿,众目睽睽之下,少年用手拿起小块鸡块往嘴里送。
来到嘴边的鸡块在听到叱喝声后掉落在地上。
循着声音,人们看到现场忽然多出一位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少年在中年妇女的示意下来到了她跟前。
中年妇女一把少年挡在身后,不卑不亢,问跑车车主:“去问问你妈妈,问问她愿不愿意让你这么干。”
继续往前走,那场车祸最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解决连嘉澍已经不关心了。
他能知道的是,送餐少年不会吃下那看起来很恶心的番茄鸡块。
“去问问你妈妈,问问她愿不愿意让你这么干。”这句话在连嘉澍的脑海来来回回。
继续走着,走着。
经过那个红绿灯口时,连嘉澍想起某年某日,某个不知名的小镇,他的漂亮跑车也出事过,不过那时他撞到的不是番茄鸡块。
那时他撞到的是一个人。
当时他是怎么想来着:那是意外,他又不是去故意撞到那个人。
会有人帮忙他处理这件事情,理所当然的离开,甚至于为了证明自己是有良知的人,他和林馥蓁约好,以后红灯亮起时永不吵架。
当时,那被撞到的人应该也有着他/她的家庭,这个家庭成员中也许就有“母亲”这个角色。
停下脚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连嘉澍打了个电话给科恩。
当连嘉澍听到科恩报出地址时,他心里松下一口气,有居住地址就代表着这个人还健在。
尼斯老城区。
连嘉澍站在那扇门前,思考了大约十秒钟,伸手,按响那户人家门铃,此时为凌晨两点十分。
在凌晨两点十分按响一户人家的门铃,这怎么想都是极为不理智的行为。
但他有他的理由,明天中午他得赶飞机。
不,已经是今天中午了,距离那趟航班还不到八个小时时间,这八个钟头他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这是比较客观的理由。
比较不客观的理由是:难得他良心发现一回,他不清楚自己的良知在明天太阳升起时还存不存在。
连嘉澍也不清楚自己按响那户人家门铃的目的。
是想道歉吗?应该是吧。
现在,他手里拿着鲜花一副要道歉的样子。
鲜花是在老城广场一家花店买的,店主问他要做什么用,他随口回答,他需要得到一个人的谅解,于是店主给了他代表道歉的花束。
那户人家灯亮了。
来开门的是一位老太太,对于他的到来老太太似乎并不感觉到讶异,看了他手中的花束一眼,说进来吧。
老太太把连他带到客厅。
还不到十坪的空间堆满了花束,花束放着贺卡。
老太太一边和他表达谢意一边给他张罗水,发现水壶空了,她让他稍等一会,她去给他烧水。
拿着水壶,老太太指着和楼梯紧挨着的那个房间,说那是小土豆的房间,先生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去看看小土豆的房间。
小土豆?
老太太还说,小土豆要是知道你来看他,他肯定会很高兴。
这话很是莫名其妙。
转过头去,老太太已经进入厨房。
连嘉澍这时才想起科恩只给他地址,没给他那个人的名字。
这个小土豆也许是那人的昵称。
连嘉澍并没在小土豆房间看到任何人。
站在门口,环顾四周,从贴在墙上的海报就可以清楚触摸到房间主人的脉络:男孩,年纪大约在十五岁左右,热爱音乐,尤其是古典音乐。
让连嘉澍头疼地是,他在墙上诸多海报中找到自己的海报,海报还贴在极为醒目的所在。
这下,连嘉澍总算明白老太太说的那句“小土豆要是知道你来看他,他肯定会很高兴”。
假如这个小土豆就是当天他撞到的那个人。
那么,真相揭开后,他是不是可以如是问小土豆:小子,你以后还会贴那家伙的海报吗?
这真是一个迷幻夜。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时间,也不知道在剩下几个小时里他还会经历多少可笑的事情。
笑。
目光离开海报墙,落在挂在床头的那件球衣上,一件前法国足球队员亨利退役时的纪念版球衣。
球衣上的签名从笔迹到名字连嘉澍再熟悉不过。
如果你此刻在想,亨利球衣上的签名自然会签着亨利的名字。
不,如果你那样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亨利球衣上的签名另有其人。
现在,不需要他再去求证小土豆是谁;小土豆是不是他当天撞到的人。
这世界……最妙的际遇,也是最残酷的际遇。
如果,此刻,由连嘉澍来介绍小土豆的话,他肯定会娓娓道来:
小土豆全名让.皮埃尔.帕,这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出生不久后父母亲在一次意外中身亡由祖父抚养。在一次放学路上他遭遇一场车祸,在这场车祸中他失去了一条腿。祖父去世后,他被送到亲戚家。
那场车祸、祖父的去世让他承受着巨大的心灵创伤,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心理机构去接受治疗,更加倒霉的是,在他十六岁这年被检查到患有脑癌,通过手术康复机会为百分之三。
医学上的百分之三不是说一百人中有三个人会康复,医学上百分之三的康复机会等同于遇见奇迹。
这个世界又有多少人能遇见奇迹呢。
这世界,倒霉蛋们往往从一出生到离开人世一直都会很倒霉,如这位叫让.皮埃尔.帕的男孩,如那个叫做明可芝的女人。
通常,奇迹是上帝馈赠给幸运儿的礼物,此类礼物锦上添花居多。
对了,不久前,我还给这个叫让.皮埃尔.帕的男孩签名。
我假惺惺写下几句鼓励他的话。
这个倒霉蛋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偶像是害他失去一条腿的人。
值得庆幸地是:这个倒霉蛋不久之后将离开人世。
到这里,介绍完毕。
都听明白了吗,如果还听不明白的话,那可以采用更加直接的说法:当天,连嘉澍撞到的人就是让.皮埃尔.帕,当天,开车时他关顾着和林馥蓁斗嘴了,没发现斑马线上的一个人。
现在,他要做到的是离开这个房间。
这样做可以说是一片好心,他没必要给不久于人世的人添堵,当然,在金钱人力方面他会慷慨解囊。
把球衣挂回原处,连嘉澍转过身。
趴在脚上毛茸茸的物体让连嘉澍在猝不及防间伸腿,那团毛茸茸的物体一下子被甩到地上去,滚了几个圈又活灵活现,朝他摇头甩尾。
这个房间又多了一样让连嘉澍觉得眼熟的物件——
一只博美犬。
应该……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这个想法还没从脑海撤离,半掩的门被缓缓推开。
门口站着的又是一倒霉蛋,一个因为其母亲的过错而招来坏运气的人。
方绿乔。
抚额。
此刻,连嘉澍这才发现,方绿乔把长发剪成短发。
稍微做出思考,连嘉澍往门口走去。
现在不是和人家说“发型很适合你”的时候,想必这样的问候会招惹来对方的巴掌。
不是巴掌的话,就是泪盈盈的“为了忘掉你,我把我头发剪短了”,虽然,后面想法有自作多情的嫌疑,但发生在方绿乔身上的机率还是有的。
那是一个傻姑娘。
一想到不久前这傻姑娘的钢管舞,连嘉澍加快脚步。
房间门也就只能容纳一个半身位,站在门口的人看似风一吹就会倒下的模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连嘉澍侧着身离开那扇房间门。
离开时老太太水还没烧好。
拐过那个小巷,往着老城广场,背后响起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连嘉澍皱起眉头,加快脚步。
临近广场。
“连嘉澍,你给我站住。”
连嘉澍?眉头敛得更紧,他好像不仅一次警告方绿乔,不要叫他嘉澍这个名字。
继续往前走。
凌晨,空无一人的老城区,方绿乔声音又响又亮:“他相信你。”
不知所谓的话。
连嘉澍加快脚步。
“连嘉澍,他相信你,小土豆相信你。”
脚步往前,继续往前,在第三个跨步时,收回。
站停在那里。
背后响起脚步声,人的脚步声,狗的脚步声。
一人一狗来到他面前。
人安静站立着,狗用爪子轻抓他的鞋以示亲昵。
连嘉澍想不明白,他和这只叫汤尼的博美犬不是很熟悉,小家伙所表现出的亲昵劲到底从哪里来。
“汤尼是害怕寂寞的孩子。”方绿乔和他说。
连嘉澍抬起头。
方绿乔站在路灯底下,额头处垂落若干碎发,半垂着眼眸,面容柔和。
透过方绿乔的肩线,是空无一人的老城广场。
凝望着老城广场。
连嘉澍说:“方绿乔,陪我散散步吧。”
旧城广场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走动方绿乔不知道,又是谁打破旧城广场的宁静方绿乔也不知道。
方绿乔更不知道连嘉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那件外套滑落至手上时,手指头动了动,那一动状若一发千钧,睁开眼睛,在淡淡的亮白色中,方绿乔看到广场商贩们忙着开张的身影。
天亮了。
低头看着滑落在膝盖处的外套,那是连嘉澍的外套,外套有在巴黎刚刚流行起来的飞行服元素,穿在连嘉澍身上很帅。
外套质感柔和,外套质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外套是实物。
也就是说,昨晚在这个老城广场所发生的是真的,千真万确。
此时此刻,方绿乔正坐在台阶上头靠着雕像,记忆里,挨着台阶坐的是连嘉澍。
昨晚,她头搁的位置可不像现在这么硬邦邦的,昨晚,她头搁的位置温暖又安全。
凌晨时分,她和连嘉澍散步到广场,坐在广场台阶上,他问她,这个时间点怎么出现在这里。
她答:因小土豆提前一天要飞柏林,放在家里的那件球衣没来得及带,于是她从医院连夜来到小土豆的家。
他问她就不怕危险吗?
她说有汤尼陪着她呢。
其实,她所不敢告诉连嘉澍的是,对于那件球衣她是有私心的。
比如说,在球衣上签名上的人,那件球衣不仅对于小土豆有特殊意义,对她也有。
“这应该是他们说的傻人有傻福。”这句话和着老城夜风轻轻钻进她耳朵里。
连嘉澍的话方绿乔总是得需要费很多力气去分析。
她反问他,那句话的意思是上帝钟爱傻里傻气的人吗?因为钟爱所以会在冥冥之中守护。
他没有应答,而是问她怎么知道他是让小土豆失去一条腿的罪魁祸首。
之前通过漂亮跑车,跑车上座位上的年轻男女,以及小土豆对于那场车祸肇事者的维护,方绿乔隐隐约约知道是谁。
直到推开那扇房间门,看到连嘉澍手上的花束,她才确定他就是那场车祸的肇事者。
她没告诉他这些。
她回他:因为我聪明。
他又问她,那个孩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方绿乔也不知道小土豆是怎么知道的,也许当天他看清楚肇事者的长相;也许是通过亲戚口中知道肇事者的名字;也许通过车辆车牌;也许……
具体是哪样她也无从得知。
每当有好事者问起那场车祸肇事者时,从小土豆的眼神和语气隐隐约约可以窥见那种打从心底里的维护。
于是,有一天她也问起小土豆这个问题。
那个孩子说我听懂一个人的音乐,因为懂,所以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来到我面前,等他来到我面前时,我会原谅他。
方绿乔把当天小土豆说的话告诉了连嘉澍。
老城广场静默成一片。
许久,他问她方绿乔你就不怪我吗?
“我这不是把头发剪短了吗?剪短头发,忘记那些欺负过我的人……”接着,方绿乔没再说下去。
的确,在剪掉头发时她是那样想的,可是……抿嘴,不说话。
又是静默。
然后,连嘉澍说方绿乔给我说说小土豆的事情吧。
方绿乔开始说小土豆的事情。
说完小土豆的事情,方绿乔后知后觉,连嘉澍和小土豆的成长轨迹惊人的相似,而且他们同样喜欢音乐。
那个瞬间,方绿乔终于理解到小土豆口说的“我听懂一个人的音乐。”
因为懂,所以相信。
小土豆的那份信任没被辜负。
最终,连嘉澍来了。
等她把小土豆的事情说完了,天还没有一点要亮的意思。
她和他说,小土豆的事情讲完了。
“那讲你的事情吧。”他和她说。
于是方绿乔开始讲自己的事情,从小时候开始讲起,过程中她刻意避开自己妈妈当林馥蓁补习老师的这一段。
到最后她都讲了些什么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了,因为太困了。
到底是她自己找到那个肩膀靠,还是连嘉澍把他肩膀借给她,方绿乔也不清楚了。
醒来后,她只看到连嘉澍的外套。
手轻轻触摸着那件外套。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心情比较复杂,如果大家从上一章细节看就应该会明白蓁不会有事的,外婆的善到了那一刻意义就出来了。【我其实是希望大家去发现的】
PS:也许有些人会不理解蓁来见澍的行为,觉得傻,可我认为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二十岁不是一种傻,她信守了承诺,这个很重要,二十岁有些努曼有些的冲动还没有沾染过多的世故,带有一点点奉献精神。【这样恰恰是真实的】想想我们的二十岁。
所以,妞们要温柔点看漫一点,相信峦帼。
☆、荆棘花园
方绿乔匆匆忙忙赶到医院, 小土豆在十分钟前已经离开医院前往德国。
医院护工告诉她,小土豆离开时心情不错,因为有人把他心心念念的球衣送到他面前,那件球衣最终如愿以偿和他一起去了柏林。
不仅如此,今天一大早就有好心人打电话给医院,说愿意提供私人飞机。
这样一来, 小土豆就不需要经转机可以直接抵达柏林, 这对于目前小土豆的身体状况来说是一件好情。
说完一切, 医院护工给了方绿乔一张卡片。
卡片是小土豆留给她的。
打开卡片, 方绿乔就看到画在卡片上大大的笑脸。
卡片下方除了用中文写出的谢谢之外,还有一段法文:他来看我了。
小土豆还托医院护工转告方绿乔:在做手术前希望能再见她一面。
方绿乔把卡片放进包里。
今天是休息日,有大把时间, 她需要花上一点时间把过去六个小时发生的事情想一想,这个凌晨对于她意味着什么。
走着走着, 方绿乔发现自己走到医院内部。
这是较为敏感的区域, 刚想离开, 出现在走廊处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让方绿乔下意识间停下脚步。
几眼后, 方绿乔就把那张熟面孔给认了出来。
她去埃兹找过连嘉澍,当时就是这位接待的她,这位号称连嘉澍的管家。
和连嘉澍的管家一起出现的还有这所医院院长。
那两人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 方绿乔隐进角落处。
停在门口的两人有大约三分钟的短暂交流。
在两人短暂交流中方绿乔知道了一件事情:连嘉澍的管家此行目的是让医院修改小土豆的病历,这份病历着重需要修改的是小土豆几年前遭遇的那场车祸时间点,以及事发地。
也许是顾忌到自己是这所医院的负责人,院长一再追问修改病历其原因。
连嘉澍的管家只回答这样的举措不会损害到医院一丝一毫的利益, 也不会对他的病患造成任何伤害。
见院长表情迟疑,“我的小主人认为有些事情他一个人承担就足够,他只是在以他的方式维护一个人,无恶意。”连嘉澍的管家如是说。
最终,那两人达成协议。
那两人离开后,方绿乔还站在角落处。
“我的小主人只是认为有些事情他一个人承担就足够,他只是在以他的方式维护一个人,无恶意。”连嘉澍的管家话里头的一个人指得可是林馥蓁?
如果方绿乔没猜错的话,当时出车祸,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女孩应该是林馥蓁。
也许,林馥蓁在那场车祸中也有一定责任,比如说,她的举止严重影响到驾驶人的注意力。
这应该也是连嘉澍需要修改病历的原因吧?当初被撞的人有着这么悲惨的境遇。
笑,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群幸运儿,连嘉澍现在的行为好听一点称之为维护,难听一点可以说,是给其未婚妻擦屁股。
下午三点左右时间,通过互联网图片,方绿乔看到连嘉澍想维护的人:印有某公益团体标志的制服,戴着土气眼镜的林馥蓁正再和一群吉普赛人联欢,地点为巴塞罗那的吉普赛人广场。
的确,就像看着《我们的薇安》长大的孩子们口中说的那样“薇安看起来总是有点傻,但不能否认地是,她是这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之一”。
在没经历过那个噩梦般的夜之晚前,方绿乔想必也会赞同孩子们说的话:薇安是善良可爱豁达的姑娘。
林馥蓁和吉普赛人联欢的图片被发到薇安官网,官网还附带一封薇安给关心她的人一封信。
在信里,薇安告知所有关心她身体状态的人,现在她精神好了很多,在信里薇安还澄清是由于她的贪嘴才导致的食物中毒,和负责接待她的西班牙社团毫无关系。
这封信的起因是有人今天上午十点左右在巴塞罗那医院看到薇安。
用这人的话来说,薇安当时看着就像刚刚做完大手术的人,整个人的状态看着一副随时随地会倒地的样子。
后,经证实,薇安是初到巴塞罗那就遭遇了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导致于薇安缺席了和巴塞罗那当地华人社团餐会。
获知这个消息,很多薇安支持者跑到官网留言表达关切,更有部分支持者指责西班牙接待团在薇安的事情上表现太过于漫不经心。
三点左右,薇安官网贴出薇安活动照片。
见出现在吉普赛人联欢会上的薇安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外,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六点左右,薇安官网又贴出薇安前往马德里的几张照片,出现在机场的薇安精神看起来已经很平日一般无异。
次日,经过考虑再三,方绿乔再次来到连嘉澍埃兹的家。
此行无他,她是还连嘉澍外套来着,那件外套看起来很棘手,放在家里想必会惹来自己的胡思乱想。
归还外套远没有方绿乔想象中那么简单。
门卫对于她特地跑到这里归还外套的行为似乎不是很理解,他招来了保全人员,保全人员把外套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
之后,还来了年纪看起来很小自称叫南茜的佣人,小佣人告诉她,科恩先生已经打电话给小主人。
“科恩先生是这里的管家,他很棒。”小佣人一副平日里头被憋坏了的样子,现在好不容易逮到同龄人,逮着就大说一通。
她还炫耀她和小主人的未婚妻关系很好。
“薇安没什么架子,她上次去巴黎就给带了礼物,这里就只有我收到她的礼物。”小佣人沾沾自喜,在说话间一双眼睛频频从方绿乔的头上转到脚,再回到她手中的那件外套上。
连嘉澍的外套是小佣人口中的科恩先生拿走的。
他还给了方绿乔一张名片,代替自家小主人向她传达: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打名片上的电话。
迟疑片刻,方绿乔接过名片。
因林馥蓁个人品牌香水由花宫娜全权负责,林馥蓁在花宫娜集团上至高层下至线下工厂讨论度极高,培训中心方绿乔随处都可以听到“薇安”:薇安发型衣着鞋子;薇安和西班牙年轻皇室成员互动很有爱;薇安在博物馆赠送其外婆的画作三分钟发表声情并茂;薇安在西班牙把法兰西作风展现得淋漓尽致等等等……
当这些人在谈论这这话题时自动选择去忽略,他们口中的“薇安”黄肤黑瞳。
“薇安”在培训中心被刻意忽略的特征放到中餐馆又被无限放大。
戴着土气眼镜的黑发女孩出现在西班牙皇室博物馆的镜头引来正在用餐的华人食客欢呼。
他们指着电视里的女孩向朋友介绍:“她是我们中美商务部部长的千金,未来,她会和她的妈妈一样了不起。”
一直到方绿乔下班,两名在中餐馆打工的中国留学生还对“在接受西班牙媒体采访时林馥蓁全程采用西班牙语回答”展开热烈讨论。
那两位还如是说“要是我是西班牙人我也会喜欢这样的客人。”
的确,林馥蓁的马德里之行表现得十分精彩,幽默严肃感性俏皮每一个转换都恰到好处。
相信,人们会说也只有这样的女孩才能配得上小法兰西,也只有小法兰西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女孩。
下午四点半,方绿乔站在街头,面对着金灿灿的日光,心里一片黯淡。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充斥于心底的黯淡心情是否和旧城广场台阶上的时光有关。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方绿乔从包里拿出那位科恩先生给她的名片。
拨通名片上的电话。
在等待电话被接通时,如果说方绿乔心里没什么期盼的话那是骗人的,隐隐约约中,她期盼着一接通电话就可以听到熟悉的声音。
然而,接电话的是女声,牛津腔。
这通电话直接打到连嘉澍伦敦的办公室。
接电话的是连嘉澍的第一秘书,当那位问她需不需要给连先生留言时。
想了想,方绿乔留下了小土豆的手术日期。
挂断电话,方绿乔心里的黯淡少了一些些。
说不定在小土豆手术前,她能见上连嘉澍一面,哪怕不说话,哪怕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她已经和培训中心请好了假,前往柏林的车票她也订好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方绿乔每天早起,去培训中心,去中餐馆,回家。
伴随前往柏林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一颗心也忽上忽下、忽喜忽忧。
然后,在这个周五下午,等红绿灯时,方绿乔看到连嘉澍的那个会空手道的司机。
目光迅速往车后座车窗移动,连嘉澍昨晚从吉隆坡回伦敦了,即使十点但还是有多家媒体在希斯罗机场等候。
昨晚穿深色衬衫的连嘉澍出现在希斯罗机场的影像今天早上登上各大财经新闻头版头条,他们以“王者归来”来形容连嘉澍抵达伦敦的第一秒。
一夜之间,连嘉澍之前的演出海报从各大剧院、各大机场商场、各大书店商店被撤得一干二净。
被誉为更加适合待在海报里的男孩在以这种方式昭告其身份的转换。
在连嘉澍抵达伦敦的二十四小时前,连氏家族成员和多名股东在吉隆坡总部的大合照向外界正式宣告,这个叱咤亚细亚的商业帝国完成了更新换代。
那位离二十一岁生日还有两个月的年轻人成为连家第三代领衔人物。
昨晚,在希斯罗机场的短暂采访中,连嘉澍回答记者,他给自己安排两天假期,这两天他会待在尼斯。
算来,今天是连嘉澍的第一天假期。
方绿乔没在后车窗找到她心里盼望见到的人,后车窗映着她不想见到的人。
这个她不想见到的人,也是愚弄她的人。
昨晚,在希斯罗机场,一名好事的记者问连嘉澍这两天假期和未婚妻安排了什么节目,连嘉澍以“这是私人事情”拒绝回答。
当晚八点,电视台对摩纳哥足球队和法国足球队的慈善友谊赛进行了直播。
看台上坐满很多熟面孔,在那些熟面孔中方绿乔就看到连嘉澍和林馥蓁,他们和一众摩纳哥皇室成员坐在一个方阵。
在那个方阵就只有连嘉澍馥蓁和摩纳哥公主与其男友坐在情侣席位上,直播信号由摩纳哥提供,转播方频频把镜头切到摩纳哥皇室成员方阵的那两对情侣身上。
两对情侣倒是给足了面子,多次在镜头前表现出亲昵的举动,小法兰西给薇安整理头发;小法兰西在薇安耳边低语;小法兰西手又去握薇安的手了。
球赛半场休息时,方绿乔关掉电视,最后电视镜头定额在连嘉澍揽着林馥蓁的肩膀离开的画面上。
球赛半场休息有一个慈善拍卖,林馥蓁扯了一个借口离开拍卖现场,离开时连嘉澍正在和摩纳哥公主聊天。
前往洗手间路上,林馥蓁听到从角落处传来这样的窃窃私语“比起小法兰西薇安更像是陷入热恋中的人。”
这句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靠在洗手间墙上,闭上眼睛,这是她西班牙之行回来后和连嘉澍的第一次见面,确切一点来说……确切一点来说,是连嘉澍发出似是而非的那个信息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紧紧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腿部伴随着若干影像开始颤抖了起来,当感觉到腿部无法胜任身体的重量时,手在包里摸索着。
触到那个小瓶子,那是索菲亚给她的,当她的身体总是在夜里颤抖个不停时,索菲亚给了她这个。
打开瓶盖,把一颗绿色药丸放进口中,林馥蓁在心里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又有另外一股声音:得了,昨天,你也说这是最后一次。
转过身,额头抵住墙。
这真的最后一次。
但愿吧。
心里叹息着。
那绿色药丸真是好东西,不到一分钟时间,心就变得平静,平静得像一面湖泊。
那面湖泊清楚地映着,日落时分,站在棕榈树下的男人。
坐在车上的她缓缓拉下车窗。
远远地,立于棕榈树下的男子让她心里泛起极强烈的念头:嘉澍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今天她在各大媒体上浏览到连嘉澍的诸多讯息,他们冠予了他王者的称谓。
一夜之间,人们似乎把他在古典音乐取得的成就忘得一干二净。
以前,提起连家最小的孩子,人们轻描淡写,那是一个在音乐上有着极高天赋的漂亮男孩。
现在,提起连家最小的孩子,人们则是会放下手头上的活,目光注视着远方,说:他是一个有着远大前程的青年企业家,这名青年企业家手握全球五百强企业命脉,他旗下不乏智商在一百三十以上的家伙,这些家伙都受雇于他。
林馥蓁不清楚连嘉澍使用什么手段让他的伯父们一致对外发表以后将退居幕后的说明。
连家第二代发表共同声明后,是亚细亚四大银行的共同声明,与此同时,亚细亚四大银行行长同一时间在自己个人社交网上贴出和连嘉澍一起用餐的照片。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接下来,就有了那张被誉为连氏企业领导者更新换代的大合照。
在这张大合照中,连钊诚站在最中间,左边是连嘉澍右边是连氏实业的金字招牌,八名董事站在第二排,第三排是连家第三代,最后是对连氏企业有着杰出贡献的老员工和号称将退居幕后的连家三子。
在这张大合照之后,连钊诚在吉隆坡总部发表五个分钟展望:未来一年里,他会好好调理身体,在这一年里连氏实业所有事务将交到连嘉澍手上,他已经说服自己之前的若干名得力助手复出辅佐连嘉澍,新的领导团采取新老结合结构。
一年之后,他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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