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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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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我需要睡上三天三夜的觉,大睡一顿后,我的病也许就好了。”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越来越为的强烈。

    “如果没事情的话我先走了。”第三次说。

    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的想法超越了打从心里生出的恐惧,移动脚步。

    背后:“林馥蓁。”

    继续移动脚步。

    “林馥蓁,你过来。”连嘉澍轻声说着。

    想了想,停下脚步。

    这样也好,把解决的事情解决完后再去找个地方睡一觉也一样,慢吞吞走向连嘉澍。

    肩并肩站在窗前。

    地中海的夜景可真美。

    “小画眉,夜景很漂亮对吧。”他问她。

    点头。

    “夜景再漂亮也没有用,该不见了人一样会消失不见,你说,那些在美丽夜晚走失的人最后都去哪里了?”

    安静着。

    “小画眉,打开这扇窗,就是海。”

    没有来由的,心里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间往后退出小半步。

    浅浅笑声响起。

    “我们刚刚宣布恋情,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静立不动着。

    他轻声问她小画眉,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你还做了什么事情。

    出神望着远方,连嘉澍手落在她肩膀上,一点点让她的视线离开地中海海面。

    眼睛对上了眼睛。

    “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轻声问她,“小画眉,能告诉我,你还做了什么吗?”

    是脑子里住着独角兽的孩子无法忍受权威受到挑战?还是那抹跟在索菲亚身后乖巧的身影刺痛了他的内心?

    嘉澍,在我看着方绿乔离开时,你也在看着她离开,你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比我的还要久。

    嘉澍,明明我打算不理你了,可为什么还要去介意在乎这些。

    这让林馥蓁在心里无比憎恨自己。

    这不可以,这样的事情绝不不允许。

    现在,林馥蓁要接受惩罚。

    儿时,每想念一次爸爸就淋雨半个小时。

    迎着那双眼睛,笑。

    说:“嘉澍,我把我们公开恋情的第一手消息以三百万欧的价格卖给了巴黎电视台,两百万欧授权给了纸媒,更早之前,我和他们已经谈妥了,那几位只是前来走走形式,相信此时此刻,商业大街,红绿灯路口,很多人正透过多媒体电视看着薇安和小法兰西在一起的新闻,这些人当中也包括方绿乔。”

    来自于肩膀处的力道一度让林馥蓁怀疑,她的肩甲会随时随地变成粉末状。

    不疼,一点都不疼,更不能喊疼,这是特属于林馥蓁接受惩罚的方式。

    轻声细语,说着:“嘉澍,我并没有乱花那五百万欧,我把那五百万欧用在朵拉之家的孩子们身上,你也知道的,现在有钱人们不像以前那么慷慨了。”

    欧洲经济学家们天天吹嘘各种各样的“威胁论”,发表各种各样“欧洲未来经济不容乐观”的言论,弄得有钱人都不乐意花钱了。

    朵拉之家已经很久没收到十万欧元以上的捐献支票了。

    “嘉澍,你知不知道五百万欧元可以为孩子们带来多少……”

    “闭嘴。”

    好的,闭嘴。

    乖乖闭上嘴。

    “林馥蓁。”

    “嗯。”

    连嘉澍松开手。

    “这世界,论可爱谁都没你可爱,这世界,论讨厌谁也不及你讨厌,论美好,这个世界谁都没你美好,论丑陋,这个世界,谁也不及你丑陋。”他说。

    他看着她的眼睛,如是说着。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她和他说,那嘉澍你看明白了我吗?

    怕他不明白,絮絮叨叨说起:“我把截然不同的两个女孩放在了你面前,让你去做比较,方绿乔越是单纯,林馥蓁就越显得复杂,方绿乔越是傻气,林馥蓁就越显得精明,方绿乔越是好,林馥蓁就越显得坏。”

    “嘉澍,你现在看明白我了吗?”

    嘉澍,我小时候和妈妈说过大话来着,我爱的人必须得爱完完全全的我,好的我,坏的我。

    连嘉澍没有给予她任何答案。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自然是是了。

    看明白了就好。

    沉默——

    明明嘉澍都已经放开她了,可为什么她的骨头在疼,下一秒会幻化成为粉末吗,然后,就像在美丽夜色消失的人们一样,变成海底里的化石,暗夜里发出亮光。

    那只黑尾鸥一定被澄清的玻璃误导了,以为通往那个放着蛋糕甜点的空间是畅通无阻的,卯足力气。

    “砰”一声,头撞到玻璃上。

    那声响,把她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

    她怎么还在这里?

    脚步往着门口,距离那扇紧闭的门还有数百步,背后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又急又乱。

    林馥蓁加快脚步,到最后几十步都用跑的了,眼看手就要触到那扇门,另外一双手比她更快。

    门卡被拔走,门开关感应器被横伸的拳头破坏。

    “砰”的那一声让林馥蓁心忽了一下,想去拿门铃对讲机,连嘉澍又是先她一步拿走的对讲机。

    对讲机往墙上砸去。

    “嘉——”剩下的止步于那双充斥着暴风雨的眼眸。

    别开眼睛不敢去看,任凭他以拖行的方式把她拉离和门相反的方向。

    眼看那扇门距离她越来越远。

    又有一只黑尾鸥撞到了玻璃墙,闷闷的那声直把她听得浑身起着鸡皮疙瘩。

    “连嘉澍!”大声尖叫了起来,“你要干什么,我要回去,放开我,马上,连嘉澍,我和你说的话你没听到吗?马上放开我!”

    身影隐于阴影部落,鞋子从脚上脱落,后脚跟擦着着地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嘉澍,别闹了,我们别闹了,好了,嘉澍你能放开我吗?我答应你,以后大事情都会和你商量的——”

    尾音被穷凶极恶的关门声所掩盖。

    紧接这,是门的放锁声。

    手一松,她的身体就像一片叶子,往着地板飘去。

    休息室没有一扇窗,黑乎乎的,像囚禁犯人的牢笼。

    快速往墙角落缩去,下一秒,林馥蓁马上感觉到这不是一个好办法,往角落里缩只能更加反应出一个人的恐惧。

    怎么会恐惧呢?

    他是嘉澍,他是连嘉澍啊。

    然而,此时此刻,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那个墙角困住了她,她没有力气往前迈出一步。

    当他的手伸向她时,她犯起了结巴。

    “嘉……嘉……嘉澍,你带我到这里……到这里来干什么?”

    是啊,嘉澍,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猜。”声音气息和平日里也没什么两样啊。

    “不……我不,不猜……还有……还有,嘉澍……我现在在生病,你……”抖动着嘴唇,连嘉澍的身影形成厚厚阴影,遮天蔽日把所有光源都阻挡住,“你……”

    “你……小画眉你又犯起了结巴,说看看,你……你什么呢?”一如既往的好脾气。

    “你……你能不能带我……带我去看医生……我晓得,我……我刚刚惹你生气……你不带我去……去看……医生可以……可以理解,要不……要不……你打电话叫……叫医生也可以。”

    “不。”回绝的语气也温柔。

    然而,温柔的语气也无法阻挡住她不停抖动的嘴唇。

    而脚比嘴唇抖动得更为厉害,不停在抖动着的还有身体,甚至于她一度怀疑,在毛孔的支撑下她头发一个个竖了起来。

    颤抖的手开始去触摸头发,她也不知道头发有没有竖立起来,嘴唇抖动得越发厉害:“嘉……嘉澍,电话……打电……”

    “打……打电话,是吗?”他的眉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还要来得柔和,“小画眉,我现在没时间打电话,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缓缓的,他的手伸到她眼前——

    摇头,拼命摇着头,手别到背后去。

    身体宛如棉絮,轻飘飘的从角落被拉离,再轻飘飘往着沙发跌落,借着微光看着他,嘉澍在解衬衫衣扣。

    现在,林馥蓁终于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了?

    可,她仍然不相信,不死心,甚至于——

    嘴里说出了天真的语言“都说了,我在生病。”“嘉澍,我真的在生病,我们改天再亲热,嗯?”“嘉澍吗,嗯?嗯嗯?”拉长着声音,手紧紧捂住自己衣服领口。

    他把她压在身下,单手握住她的腰让她更加贴近他,另外一只手抚上她脸颊,轻声问她像以前那样亲热吗?

    “那是自然。”嘴里继续说着天真的话。

    “小公主。”指尖顺着她的眉心。

    怎么叫她小公主了?比起小画眉她更加讨厌连嘉澍叫她小公主,小公主这个称谓总是让她联想到傻里傻气的薇安。

    “小公主,你似乎还没理解什么是在一起的意义,我现在需要让你认知,什么是真正的在一起。”

    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滴眼泪从眼角垂落,说嘉澍,不要,起码不能是现在。

    “不能是现在吗?”他问她。

    “是的,不能是现在。”又有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小画眉,‘不能是现在’这话放在此时此刻,可爱至极。”他唇触了触她鬓角。

    周遭安静极了,手紧紧捂着领口,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

    在忽如其来撕裂般的疼痛中,目光依然死死看着天花板,她压根不相信,明明她的手还紧捂着衣领啊,明明她的衣服还好好的啊。

    直到撕裂般的疼痛扩展至她的中枢神经,她还不相信那个正在尖叫着的女声会来自于自己,来自于林馥蓁。

    那个女声在尖叫着,在哭喊着“连嘉澍,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种事情!”“连嘉澍,我要杀了你!”“嘉澍,求求你,轻一点,疼,”“嘉澍,求你了,轻一点,疼……”“嘉澍,疼,太疼了,我是……是第一次。”

    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不停在晃动的天花板。

    从天花板处传来的女声在哭泣着,哭声凄楚,似乎在告诉着人们,她遗失了最最为心爱的宝物,问她都丢了什么她就是不说。

    天花板还在晃动着。

    凄楚的哭泣声还在继续着,把她的心听得难受极了,伸手去触眼角,看看,都难受得哭了。

    哭什么哭,那个声音又不是她的,那是声音是别人的。

    是的,是别人的。

    缓缓闭上眼睛。

    海港深处传来船只的鸣笛声,声音被一分为二,一半留在梦里一半流淌于空气里,熟悉的旋律伴随着船只鸣笛声,远处传来了青年浑厚的声音,那声音在歌唱着:

    雾气刚散,松开单节套 、后绳索,驶向南部海峡。

    经过洛基港口、十磅岛、经过我小时候溜冰的尼罗塘。

    拉响汽笛,向灯塔守卫的孩子挥手。

    海鸟飞过来,黑背鸟、人字鸥、大矮鸭。

    ……

    小画眉,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男人在出远门前给自己孩子留下了一盒录音带,录音带录着他唱给孩子的歌,他希望有一天能和孩子唱着那首歌远航。

    去看黑背鸟;去看人字鸥;去看大矮鸭。

    但,那男人失约了。

    那孩子一天天长大,他最好的朋友叫影子,他和它说话,他和它抱怨,后来,后来来了一只小画眉。

    小画眉你把我最好的朋友弄不见了。

    小画眉……

    手一伸,触到一片冰凉。

    睁开眼睛,不是在他房间,从手掌心处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的尾指抖了一下。

    ……脑海里浑厚的男声变成年轻女孩的尖叫声,尖叫,哭泣,逐渐地……转换成哀求。

    缓缓闭上眼睛。

    哀求声从天花板处以直线掉落的方式直击心门,大有攻城掠寨之姿。

    连嘉澍紧紧闭着眼睛。

    凄楚、愤怒、委屈、绝望像汹涌的浪潮:“连嘉澍,你怎么可以对我做出这种事情!”

    嗯,是的,这愤怒他是充分理解的,就像她说的那样“连嘉澍,你怎么可以对我做出这种事情!”

    小画眉,你不知道吗?

    “毁掉橱窗里那个尊贵的娃娃”是他内心深处一缕潜藏已久的情绪。

    小画眉,我不是和你说过吗?玩弄感情的人最终会受到惩罚,我发誓在我说这话时永远也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小画眉,是我的错。

    好了,我向你承认错误了,你就不要在我耳边唠叨个不停了。

    可唠叨还在继续着,愤怒的声音变成低低的哭诉“嘉澍,求你,轻一点。”

    终于,玻璃窗里尊贵的娃娃如他所愿显露出了其脆弱的一面。

    小画眉,你知道吗?

    昨晚你让我再次体会到八岁时躲在布幕后的糟糕感觉,就像一具提线木偶,傻乎乎的被指往东就往东,被指往西就往西。

    那种糟糕感觉可不能让他一个人承受。

    那没什么。

    是的,那没什么,他只是以一种比较极端的方式拿回一场游戏他应得的酬劳。

    小画眉,现在,哀求,哭泣已经晚了。

    连嘉澍紧紧闭着眼睛,把林馥蓁的哭诉声拒之门外。

    把他伯父们拉下马的机会又近了,好比一部电影的拍摄周期,现在,就只剩下挑个黄道吉日杀青。

    隐隐约约中,门外传来一声声响,不用去看,肯定又是贪嘴的黑尾鸥撞到玻璃上。

    黑尾鸥发出的声响打乱了连嘉澍之前的畅想。

    周遭骤然间安静极了。

    那是一种趋近于诡异的安静,安静到什么程度呢,安静到就像一个人置身于坟场。

    在极度诡异的安静氛围里,有那么一缕声音细细的,细细的在诉说着“嘉澍,疼,太疼了,我是……是第一次。”

    那缕声线最初是陌生的,但逐渐地,逐渐地异常清楚,清楚且熟悉,循着那个声音——

    “小画眉。”

    瞬间,手掌心汗淋淋一片。

    猛然睁开眼睛。

    侧过脸,连嘉澍就看到了那把刀,一把用来切蛋糕的刀,刀就放在他左边耳畔处,刀尖对准着他的太阳穴。

    他这一侧身,刀尖宛如下一秒就直刺他眼睛。

    顺着那束刀尖,是绝望凄楚的双眼,那双眼聚满泪水。

    他总是很讨厌看到她眼眶里的泪水,讨厌死了。

    缓缓伸手,想把让他讨厌的物件消灭掉。

    一触,溢满泪水的双眼消失不见。

    闭上眼睛。

    在那句“嘉澍,疼,太疼了,我是……是第一次。”更早之前她说过说“嘉澍,不要,起码不能是现在。”当时他为什么就听不进去呢。

    小画眉,当时为什么就听不进去呢?

    放任在耳畔的哭诉声变成一拨又一拨的浪潮声,狂奔,向前,怒吼,拍向海岸。

    “连嘉澍,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种事情,我要杀了你。”

    林馥蓁,睚眦必报。

    那个瞬间,在那个瞬间。

    似乎有一双拳头狠狠砸在心灵的窗门上。

    很有劲。

    很疼。

    这是连嘉第一次从那个方位接触来自于疼痛的讯息。

    在夜里低声哭泣的声线就像羊羔:“嘉澍,疼,太疼了,我是……是第一次。”

    额头处,有一颗汗水滴落。

    眼角处,也有一颗。

    远处,有船只驶离港湾,在日出之前,渔民们得把渔网洒向海面。

    在日出之前——

    小画眉,早安。

    ☆、飞蛾与火

    落日余晖从那只朝着天空展开的手手指缝穿过, 以条纹形式落在林馥蓁的脸上。

    那是一双二十岁的手,这双手在十三个小时前握过一把刀,那把刀曾经为孩子们切过蛋糕。

    问她用那把刀用来做什么呢?

    能用来做什么,自然是用来给连嘉澍的胸膛开出一口子,在他以一种野蛮而又粗暴的方式强行进入她时,她就想过那把刀。

    清晨, 林馥蓁找到刀, 她也把所有在脑子里形成的想法付诸行动, 甚至于怕体力不够她还吃了一杯碳酸饮料。

    但, 就差最后一步,真得是差最后一步了,刀尖真的对准一刀致命的方位。

    现在想想, 连嘉澍应该要谢谢造物者给他一张漂亮的脸蛋,薄薄的晨曦透过那扇门落在连嘉澍的脸上, 每一条纹理都精致绝伦。

    为, 天生尤物。

    这应该是她下不了手了的原因。

    要是她杀了他, 琳达肯定是第一个朝她拼命的, 而林馥蓁这个名字也许将被载入史册,她因爱生恨,毁了这个时代的最完美偶像之一。

    是那样吗?林馥蓁想起了老旧的站台靠在咖啡贩卖机叫她“小甜心”的男人。

    初春来临, 她去远方旅行,在不知名的站台,站台和候车厅有一扇感应门。

    距离车到站还有大把时间,突发奇想, 她要问第一百名从那扇感应门进来的人一个问题。

    数数从一开始。

    第九十九名从感应门进来的是满脸横肉的壮汉,心里庆幸着,幸好不是这位老兄,眨眼间,那扇感应门又打开了。

    是亚裔面孔,和她一样黄肤黑发黑瞳,眉开眼笑,这真是上帝的安排。

    第一百名穿过感应门进入站台的是三十岁左右的亚洲男人。

    男人背着印有二零零零年份的双肩包,穿工装外套。

    林馥蓁跟着工装外套男人来到了咖啡贩卖机。

    黄昏时刻,站台很旧,男人在喝咖啡。

    她肆无忌惮看着那男人的脸,纸杯丢进垃圾桶,男人肩靠在咖啡机上,瞅着她。

    男人有一双极为温和的眼睛,在凝望你时让你心生:我和这个人前生一定见过。

    “小甜心,离家出走了?因为妈妈又偷翻你手机通话纪录,或者是悄悄登录你的邮箱了?”男人如是说。

    很奇怪,“小甜心”再配说话内容应该显得轻浮才对。

    可林馥蓁压根没觉得男人话有一丝一毫的轻浮。

    摆正表情,她问他:“先生,您能告诉我二十岁在一个人的一生中代表什么?”

    那时,距离她二十岁还有三天。

    “十九岁,看邻居不顺眼,你拿起车钥匙把刮花他的车,十九岁,经过那颗苹果树下,想都不想摘下了近在眼前的那颗苹果,摘完你又考虑到苹果也许还残留农药成分,随手一扔,头也不回。”

    “二十岁时,刮花邻居家的车,把原本不是属于自己的苹果放进兜里这些只能存在于你的脑海中,明明邻居的脸依然让你觉得作呕,结在苹果树上的苹果看着依然让人垂涎三尺。”男人和她说。

    “为什么?”她问他。

    “因为,你心里多了一个盒子,那个盒子名字就叫做自我约束能力,盒子颜色是黑色的,黑色象征着两大派别,恐惧和敬畏。”

    列车进站的鸣笛声响起,她从第六个车厢进入,他从第十二个车厢进入,她是买了短途票根的乘客,他是拿着终点站票根的乘客。

    列车的终点是苏黎世。

    下车前五分钟,她找到那个男人。

    她说先生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男人给了她一枚印有二零零零年年份的硬币,说下次再见到时,如果她还保留着那枚硬币,就告诉她他的名字。

    切,谁稀罕。

    林馥蓁没去接那枚硬币。

    拉着脸,转身,走了几步。

    背后——

    “小甜心。”

    下意识间回头。

    一样东西往她脸上飞过来,本能伸手。

    印有二零零零年的硬币被她牢牢握在手掌心里。

    那枚硬币被她带回家。

    但此刻,林馥蓁已然想不起男人的脸。

    但她记住那个黑色盒子。

    林馥蓁在胡西昂的房子坐落于半山腰处,黄昏的日光落在红色泥土,红色房子上,像油画像。

    在油画像的色彩里头,林馥蓁想起给她硬币的男人,以及在极度无聊的时刻问及的那个问题:“二十岁代表什么?”

    二十岁代表着心里多了一个黑色盒子。

    黑色盒子装着自我约束力。

    拿着蛋糕刀的清晨,林馥蓁隐隐约约间触摸到那个黑色盒子。

    所以这个清晨,她表现得异常冷静,找出对讲机,让酒店经理送衣服进来,去接衣服时不忘给酒店经理挤眼,想传达的已经很清楚了:你明白的,我和男友一时间情不自禁。

    穿好衣服,离开酒店。

    离开前还不忘交代酒店经理:“我男友还在休息室里,希望你们不要打扰到他。”

    离开酒店,林馥蓁去了一趟私人诊所。

    琳达蒙对一半,她是生病了,但也就轻微发烧而已,在她的暗示下,医生在诊断书写了个人建议,病人需要休息一个礼拜。

    对了,林馥蓁还让医生给了她二十四小时避孕药。

    拿着诊断书林馥蓁向学院要了十天病假。

    再之后,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等索菲亚,咖啡馆主人把她认出了,为了表达对她和连嘉澍恋情的支持,咖啡馆主人免了她的账单,还给她亲手做了水果蛋糕。

    “Yann怎么没陪你。”咖啡馆主人问她。

    把水果蛋糕的味道赞美了一番,回:“他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

    索菲亚来了,给她送来了新手机。

    有几通电话必须打。

    第一通电话打给黛西阿姨。

    和连家联姻是罗斯家族一直乐于所见,黛西阿姨在电话里也就感叹了几句“薇安长大了,什么事情都不需要经过黛西阿姨了。”最后她还是表示出了祝福。

    在电话即将前,黛西阿姨又忽然问起她这样一个问题。

    “小书呆子,你真的喜欢连家的那个孩子吗?”

    一呆,随之说:“当然,嘉澍多漂亮。”

    电话彼端传来叹息声。

    第二通电话打给薇安官网的负责人,第三通电话打给了朵拉之家的总负责人。

    三通电话打完,林馥蓁把诊断书摊开索菲亚面前,和索菲亚撒起娇来。

    最终,法国女人无奈地说出“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我不会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也包括Yann。”

    比起萨娜,林馥蓁更喜欢索菲亚,也许由于年轻相差无几,她和索菲亚更像是朋友,像朋友也像姐妹。

    新手机交回索菲亚手上,索菲亚把她送到车站。

    她坐上前往胡西昂的列车。

    胡西昂的老房子是目前林馥蓁能想到最好休息所在,只要她不去老城的几处景点,相信没人能打扰到她。

    推开门,好了,可以大哭一顿了。

    半个小时时间林馥蓁还是没能酝酿出大哭一场的情绪,也许是因为白天吧,白天的人总是特别理智。

    也许,晚上,她就会大哭了,一边大哭着一边咒骂连嘉澍。

    吃完药,林馥蓁往床上一倒。

    一觉醒来,日光变成暖茶色调,推开窗,她就看到那颗开满黄花的灌木,一个礼拜前,它还是光秃秃的。

    拉来一把椅子,林馥蓁在黄花灌木树下坐了下来。

    展开手,手掌朝着天空,落日余晖从那只朝着天空展开的手手指缝穿过,以条纹形式落在她脸上。

    如果,此刻恰好有人从矮围墙外经过,那人一定会认为,坐在黄花灌木下的年轻女孩是一名在这里短暂逗留的游客,在闲暇时间里欣赏着黄昏美景。

    女孩一定很享受现在的时光,拖鞋被丢到一边,赤着的脚踩在石板上,十个脚指甲分别染着十种颜色,还采用了最为艳丽的色彩:红、黑、深紫、亮黄、鲜橙……

    “那女孩一定来自于幸福家庭,得到爸爸妈妈无尽的宠爱。”在围墙外的人看着女孩脚趾头指甲,也许会这样想着。

    咧嘴笑,那一笑,眼角湿润。

    那声“妈妈”只能响在心中,而那声“爸爸”缺席已久。

    日光一点点从她指缝里离去,被墙角收走。

    闭上眼睛,头搁在灌木树干上。

    小法兰西把小画眉弄丢了。

    小画眉是什么时候被小法兰西弄丢的呢?就发生在昨晚的事情,以一种极为残酷的方式。

    从此以后,再也回不去了吧。

    公园一角,相视一笑。

    小画眉已经消失不见了。

    以上是她想讲给十岁的嘉澍听的故事。

    那阵风吹过,从黄花灌木上掉落下了花瓣,花瓣落于她掌心中,小巷深处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停在矮墙外。

    合上手,让思绪如数涌向梦乡。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已经不在黄花灌木下,一灯如豆,那人近在咫尺。

    这人要找到她应该很容易的,她也不打算避开他。

    该怎么称呼眼前的人呢?薇安的男友?

    不,这个称谓还是等她离开这里再用吧。

    现在,眼前的人更适合用“我的邻居”来称呼,在这座红土城的人们眼中,她和他是邻居的存在。

    她的邻居心眼不坏,经过矮墙时,看到她在院子里打瞌睡,院子的门都不关,窗户都打开着。

    出于邻里的友爱,他把她抱到房间,关上窗和门,索性,好事做到底,就等她醒来吧,再怎么说一个年轻姑娘在夜里睡得怎么沉,有一定危险。

    在那道视线下,笑了笑。

    目光落在房间门处,意思很明显:嗨,邻居,你应该走了。

    无动于衷。

    好吧,也许她的邻居是反应迟钝的家伙。

    收回目光,不再拐弯抹角:“你应该走了。”

    她想,她是高估了她的邻居,她的邻居压根是不存在好心眼的家伙,看着她一个人再加上病怏怏的,觉得好欺负。

    不仅没走,反而乘机摸了她的脸。

    要摸就让摸呗,反正她的邻居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再说了,就只是摸脸蛋而已。

    然而……

    那道阴影往她脸上靠近。

    睁大眼睛,目光直直落在这个房间唯一的光圈上,有几只飞虫围着光圈不停抖动着羽翼,企图想靠近火光一点。

    奇怪,窗户都关了,飞虫是从哪里来的?

    那个吻结束,她问他,先生你都吻完了,可是走了吗?

    “小画眉……”

    小画眉?

    那缕叹息黯然得像在祭奠。

    “别叫我小画眉,小画眉已经被一个人弄丢了。”目光一瞬也没离开那光圈。

    一只飞虫找到绝佳的角度,飞进灯罩。

    灯罩是透明色的,里面一清二楚,也就一眨眼功夫,进入灯罩的飞虫就像酩酊的醉汉,几个回合,掉落在放台灯的桌面上。

    至此,没再动过。

    笨蛋,翅膀被烧伤了吧?

    笨蛋,一旦失去翅膀,你就什么也不是了,等待你的终将是毁灭。

    又有另外一只飞虫飞进灯罩里。

    笨蛋,笨蛋们。

    缓缓闭上眼睛。

    眼睛一闭上,吻如狂风暴雨般,安静承受着。

    那个头颅深埋在她锁骨处,从锁骨处渗透出来的声线懊恼且无助:“我是疯了才对你做处那样的事情,小画眉……”

    “你一定看到那把刀了,那是用来杀一个人的,如果是小画眉的话,那把刀就会刺向那个人,所以,没有小画眉了。”

    “小画眉。”

    这人还真固执,她话都说得这么明白。

    心里叹了一口气,说:“没有小画眉了,从此以后,只剩下小法兰西了,你懂吗?”

    “我不懂。”

    不懂啊,也许就像她老是哭不出来的情况一样,或许他明天就懂了。

    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那就等明天,明天就懂了。”

    “不,明天我还是会不懂。”

    明天还是不懂啊。

    “那就等后天吧。”叹气说着。

    “不,后天我还是不会懂,一个礼拜后我还是会不懂,一个月,一年,十年,五十年我想我都不会懂。”

    那她也没办法了,她好像又犯困了,这会儿她想睡觉。

    偏偏——

    “林馥蓁。”

    只能强打精神。

    “我看到那些药了。”

    所以呢。

    “有仇必报,是林馥蓁哲学,我等着林馥蓁哲学。”声线是从来就未曾有过的低声下气,细细听还可以听出慌张:“你现在是病人,林馥蓁你生病了,所以才会说那些傻话,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

    的确,她是需要好好休息。

    “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好吗?”短暂沉默过后,小心翼翼,“小画眉,我等你。”

    都和他说了,不要叫她小画眉,小画眉已经不在了。

    连嘉澍这会儿怎么这么固执,不仅固执而且无比的有耐心。

    可这么晚了,她不想和他纠正这个话题,也没力气和他谈论这个话题。

    就等明天太阳升起吧。

    太阳升起了,她就有力气了。

    脚步声悄悄从她床前离开,开窗声响被控制到了最小,打开房间门的声音也是极小的,房间重新回归安静。

    小会时间,传来食物香气。

    眯开一道眼缝,房间很亮,几缕日光从窗外渗透进来。

    林馥蓁触了触自己额头。

    已经退烧了,也就是说她没理由以病人的状态再赖床了。

    斜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正在忙碌的身影,再看看餐桌上的食物,都是她喜欢的食物呢。

    如果这放在以前,甚至于两天前,她都会冲过去,像无尾熊一样搭在正在忙碌的人身上,嘴里嚷嚷着嘉澍,你真好,要不要我给你亲一口。

    恍惚间,那声“醒了”近在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嘉澍已经来到她面前。

    点头。

    打开浴室门,单身女孩浴室,浴桶是双人浴桶,同款毛巾同款杯子,牙刷也是同款的。

    这些都是她上个礼拜购置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去注意起这些来了。

    刷完牙,拿了发夹把头发固定好,开始洗脸,在把毛巾放回原位时,想了想,把她买给连嘉澍的毛巾收了起来。

    刚放下头发,浴室门就被打开。

    她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镜子前。

    连嘉澍从背后环住了她,脸贴在她头发上,低声溢出:“真香。”

    当他的唇循着鬓角去触碰她耳垂时,林馥蓁皱起了眉头。

    镜子记录着她皱眉的模样,他透过镜子看着她。

    四目相对。

    先避开的人是他。

    镜子很清楚映出遍布于他眼眶周遭的淡淡乌青。

    “吃早餐吧,你喜欢的甜鸡蛋饼。”脸和她保持出了一定距离,拉起她的手。

    晚餐过后,林馥蓁对正在看球赛的连嘉澍说,嘉澍,陪我去散步吧。

    连嘉澍总是那样,在面对不需要思考的人和事都会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但在面对着需要花心思的人事物上,他可就没什么耐心。

    这会儿,小法兰西在心里也许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吧。

    见鬼,林馥蓁以前的聪明劲到哪里去了?我的上帝,她又表现得就像一头蛮牛了,而且,这一次,这头蛮牛看着有失控的倾向。

    我已经拿出足够的诚意,这一天,我一直在说话逗她,其中不乏人们口中的甜言蜜语,给足面子。

    再这样下去的话,就让人大倒胃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叫我蓁小甜心的,你们应该猜到是谁了吧~

    ☆、飞蛾与火

    两人脚步停在那片湖泊前, 斜阳一半落在湖面上,一半被河畔青草阻挡,形成厚厚的阴影。

    大约三米长的木桥从湖畔延续到湖面,几个孩子光着膀子在木桥上模仿跳水动作,展开臂膀做出自认为最好看的动作,往湖里一跃, 湖面瞬间溅起大水花, 那哪里有专用跳水运动员入水时的轻盈, 说是大笨象掉落水中还差不多。

    在岸上排队的孩子觉得他会做得更好, 无比自信站在跳板处。

    “扑通”一声,还是像大笨象落水。

    孩子们哈哈大笑着,又有第三名孩子站上跳板。

    林馥蓁出神看着不亦乐乎的孩子们。

    “林馥蓁。”

    目光从孩子身上收回落, 也就一眨眼功夫,斜阳已如数从湖面上褪去, 天快要黑了。

    “林馥蓁, 你想好了吗?”连嘉澍问她。

    语气已没了早上和她说我做了你喜欢的甜鸡蛋饼时的轻声细语了。

    “什么?什么想好了?”那场轻烧让林馥蓁脑子没平日里好使。

    也许, 这是那场三人游戏所带来的后遗症。

    连嘉澍安静的看着她, 目光恢复平日里模样,七分淡漠三分稔熟。

    他以为自己是在和他装吗?

    心里苦笑,她也是刚刚才把连嘉澍之前说的话想起:有仇必报, 林馥蓁哲学。

    被他占了那么多便宜,她应该要用什么法子惩罚他?怎么才能挽回颜面?怎么扳回一城?怎么利用他的错误形成筹码,就像以前一样。

    “林馥蓁,眼下, 就有一个可行的方案,打开你手机摄像头,摄像头对准那里。”连嘉澍手指向那处木桥,语气不无嘲讽,“我会配合你的摄像镜头,屈体抱膝动作我还是可以胜任的。”

    “如果,你觉得这太过于单调,想加上台词也不是不可以,比如说,在我往湖里扎时我会高喊,‘林馥蓁是我眼中最可爱的女人’‘我被林馥蓁的魅力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于‘为了林馥蓁,我不惜献出生命’。你可以把这段录像放到你的个人社交网上,甚至于放到薇安的官网上。”

    说的人似乎觉得越说越有趣。

    笑出声:“即使,你把它交给报社换取一定额度的朵拉之家捐款我也不会反对,怎么样,这个方案不错吧?”

    是很不错,起码这段话起到反讽作用。

    “怎么不说话呢?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吗?”他问她,“这段视频会让你成为诸多女孩子羡慕的对象,当然,也包括那被愚弄的蠢姑娘。”

    被愚弄的蠢姑娘是谁她当然知道。

    看着连嘉澍,林馥蓁哲学还没执行,连嘉澍哲学就已经先行。

    连嘉澍一旦被真正触怒了,教养,礼仪都会统统抛之脑后。

    这是小法兰西式的报复,那把头发染成两种颜色的女孩是不是在某个瞬间触动了他的心了。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那样蠢的女孩,蠢到让人生气,蠢到让人想刨开她的头颅看看脑部结构。

    嘉澍,我这样想对吗?

    天色真要暗去了,再不说明白的话恐怕她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林馥蓁,要不要我帮你打开手机摄像头,对了,我忘记你没带手机,不要紧,用我的。”连嘉澍把手机往她手里塞。

    避开连嘉澍的手。

    手放进外套兜里,面向湖面:“嘉澍,林馥蓁哲学用在小画眉身上也许可行,可在林馥蓁身上用不了。”

    “够了。”连嘉澍骤然提高的声音把探出水面的鱼儿吓得缩了回去,也把木桥上孩子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别叫我小画眉’‘我已经不是小画眉’这类鬼话我不想再听了。”

    不想再听了啊,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安静凝望着湖面。

    倒是连嘉澍和那几位孩子似乎较上劲了,打开手机激光设备,激光打出垂直视线,视线对准孩子们,用手势示意他们回家里去。

    想起什么,林馥蓁叫了声嘉澍。

    连嘉澍关掉激光设备。

    他抹了抹脸,说:“对不起,我昨晚没睡好,你知道的,我睡眠不够就容易产生烦躁情绪,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是我在胡说八道。”

    顿了顿,轻声叫了声小画眉。

    “小画眉,在休息室里……休息室……发生的事情……我……我很抱歉,我……”摇着头:“我……我一定是……疯了才对你做出那样……那样的事情,是的……我肯定是疯了。”

    小法兰西也结巴一回了。

    垂下眼眸:“嘉澍,你回去吧。”

    “林馥蓁。”

    “听完我的话。”手指向对岸,“从那条路离开,别再来找我,那没用。”

    “林馥蓁!”声音被提高到数倍,那声林馥蓁在湖面回荡着。

    “别担心,我会回去的,假期一结束,我就会回去,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们家和你们家的交情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和你由朋友发展成为恋人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甚至于,你觉得我和你需要举行订婚仪式我也不会反对。”

    “嘉澍,我会很好扮演我身为连嘉澍女友、未婚妻的这个身份,偶尔,你被拍到和某个女孩子约会我会帮你解释,我会对那些人说我一如既往的相信着你,甚至于……”接下来的话要说出比想象中的难,难出很多。

    可,一定要说出来。

    说出来,这一关就过去了。

    放在兜里的手紧紧握着,用尽全力,目光凝视着远方,天和地那么大,没有什么事情是它化解不了的,即使它化解不了,还有时间。

    总有一天,时间会把一切冲刷得干干净净,这其中也包括连嘉澍。

    “甚至于!甚至于你觉得和某个蠢姑娘相处轻松愉快,你不舍得放弃那些轻松愉快时刻,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终于,说完了。

    以后,她也要过上那种在精美礼品盒里放上坏掉的糖果的生活。

    沉默——

    这沉默的氛围似乎感染到湖对面的孩子,几个孩子的身影被薄薄暮色剪成淡淡的剪影。

    当暮色囤积到一定厚度,连嘉澍终于对她以上的言论做出回应。

    “新的作战方案?”

    小法兰西的话可真让人难堪啊。

    “你回去吧。”低声说着。

    “林馥蓁,你还要多少?告诉我,又一个十八小时?一往情深看着你入睡?给你做你喜欢的甜鸡蛋饼?像愣头青一样,为了博得你一笑到郊外去挖野菜给你做野菜混沌?放你爱听的音乐?吃饭时深情款款看着你?很抱歉,这些事情我不会再重复一次,在过去的十八个小时里,我受够你了,也受够了干了这么多蠢事的我。”

    “不需要你说,我会回去,我马上会回去,离开之前,我得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为了所谓自尊心把一切搞砸,我和你在一起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说完,掉头就走,走了几步,停下,回过头来——

    “林馥蓁,你的新战术不会起到任何作用,而且看起来蠢极了。”连嘉澍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湖面上。

    “是的,愚蠢至极——”新的回音覆盖住了旧的回音。

    回音还没散进,连嘉澍已经走到湖对岸,脚步快得好像背后有人在追他似的。

    孩子们从从他们面前经过漂亮男孩衣着判断出,这是一名外来者。

    这名外来者几分钟前对他们做出很不友善的行为,本着我是这里的地主,我得教训一下这位的想法,孩子们采下伞形叶子。

    兜在叶子里的水朝外来者泼去。

    那名外来者并没理会他们,于是孩子们唱起了“在我眼里,你是大草包”的民谣,紧追不舍。

    骤然响起的那声“扑通”让孩子们一下子闭上嘴。

    连嘉澍把唱得最欢的孩子丢到河里去了,丢孩子就像丢一块小石头一样轻松。

    这远比自己跳到湖里去更丢脸,孩子们一个个往回撤,挣扎出水面的孩子原本以为他会得到同伴的支援,看到同伴们一个个怂着肩,只能无奈往回游。

    孩子们回去了,湖面重新回归平静,湖对面那抹身影依然伫立着。

    暮色逐渐深沉,把那抹身影长久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咋看还以为那是大自然中的一员。

    林馥蓁垂下眼眸,背对湖面,沿着回家的路。

    她走了,消失在他所能见到的视线范围内,湖面上似乎还回响着他的声音,声音是愤怒的,一种从未有曾的愤怒。

    这世界,有着人会以愤怒的形式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连嘉澍不清楚他是否是这拨人之一。

    她走了,可他目光还是牢牢落在她离开的方向,甚至于他心里有隐隐约约那样一个念头:她会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一旦她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他会大声和她说,林馥蓁,待在那里别动。

    朝她走过去,脚步要飞快。

    展开手,把她牢牢抱在怀里,环抱她的手臂要充满力量,让她感觉到很安全很安全。

    她要是生气,挣扎,就一次次吻她,从头发到额头从眉到目,直把她吻得动弹不得,再然后呢……

    再然后,在她耳畔低低的,低低的说,小画眉,那时我应该听你的话。

    她要是再和他说她不是小画眉,他就堵着她的嘴,把她吻得糊里糊涂的,然后告诉她,你什么话都可以说,唯一不能说的就那句。

    “别叫我小画眉,小画眉已经被一个人弄丢了。”这话一直在连嘉澍脑子里嗡嗡响着,像一道咒语。

    这咒语打破他原定如何把她哄回来的一系列计划,让他失去了应有的条理。

    林馥蓁真可笑,他叫了她“小画眉”叫了十年,她也答应了十年。

    十年……

    在这十年里,寂寥的夜晚,孜孜不倦“小画眉,晚安。”,下着雨的清晨,在淅沥沥的雨声中“小画眉,早安。”

    无数次,无数次。

    连嘉澍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固执于和她说“小画眉,晚安。”“小画眉,早安。”大致在他和她说早安说晚安时,他窥见了难得一见的宁静世界,云卷云舒,草长莺飞,遍地牛羊。

    可是,林馥蓁就忽然间单方面和他宣布“小画眉不见了。”

    小画眉不见了,那他以后要和谁说晚安,又要和谁说早安。

    十年……

    这是连嘉澍第一次在林馥蓁面前感觉到真真正正的束手无策。

    轻微的声响瞬间让连嘉澍注意力提高到史无前例。

    侧耳——

    是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很轻。

    脚步声混合着陌生声响,似远又进,在周遭,扑通、扑通、扑通着。

    脚步在他背后停顿了下来。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眉头千万千万不能是皱着的,落在她脸上的眼神一定要特别特别温和,最最最重要的是和她说话的声音。

    要前所未有的轻柔,轻柔到如夜晚露珠轻吻玫瑰花瓣。

    “小画眉,我后悔了,后悔刚才对你说过的每一话。”

    确信自己表情无任何问题,在陌生的扑通、扑通声的伴随下。

    连嘉澍回过头——

    目光往下。

    瞬间。

    扑通、扑通的声响宛如遭遇封印。

    稚嫩的声音小小的,窃窃的“我……我只是来找……找回我的鞋……”

    “扑通”一声,湖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被第二次丢到湖里的孩子气得用手拍打湖面,冲着在河畔上狂奔的修长身影大声咒骂。

    回到家,林馥蓁打开房子所有灯。

    周遭还是很安静,一种很容易让人心生出慌张的安静,打开电视机,声音放到最大。

    但安静所产生的慌张并没有消退,林馥蓁拿了一把椅子,和昨天一样来到黄花灌木下,这里可以听到风声,风声比电视产生的噪音好多了。

    头倚在灌木树干上,听着风声,缓缓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她还是在黄花灌木下。

    夜色又厚又重,她的发末,睡裙裙摆沾满露珠。

    静坐在那里,想了一会。

    回房,电视还开着呢。

    关掉电视,一一检查门窗,回到房间,发现又有数只昆虫尸体掉落于台灯下,叹了一口气,把灯关了。

    次日,林馥蓁觉得自己似乎过于乐观。

    她的病压根没好,也许昨天有好转倾向,只是因昨晚在院子沾到露珠让她再度染了风寒。

    额头烫得吓人。

    庆幸地是,医生给她配了一个礼拜的药。

    这一天,林馥蓁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房间响起开门声,那应该是索菲亚,她早上和邻居借了电话联系索菲亚。

    稍微拉开眼缝,又是晚上了。

    索菲亚的到来让林馥蓁安心了不少,思绪往更为黑暗的世界沉溺。

    迷迷糊糊中,侧耳,细听,确信那是开窗的声音,慌慌张张制止:把窗户关上,快把窗户关上。

    索菲亚没听她的话,法国女人想必觉得打开窗户可以让空气更为畅通,她是一名病患,房子是老房子。

    “索菲亚,一打开窗户,虫子就会飞进去。”

    那都是一些一见到灯光就可以豁出生命的蠢家伙。

    索菲亚关上窗,来到她床前。

    当那只手贴上她额头时,林馥蓁就知道,来的人不是索菲亚。

    想去拍开落在额头处的手,无奈手没半点力气,唯有,紧闭眼睛,不去看。

    许久,许久——

    “我得承认,你的新战术很有效。”

    新战术?艰难举手,想尝试是否能拿开落在她额头上的手。

    手在半空中被握住,手掌被动摊开,他的脸埋于她手掌里,五官纹路是如此的熟悉。

    低哑的声线从她手掌里头渗透出来。

    “我还得和你承认,在你让我不要叫你小画眉,说小画眉以后将不复存在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其实是慌张。”

    “回来吧,小画眉,不要消失不见,我也不接受你的消失不见。”

    想去抽回手,手却被越发紧握住。

    谁也再没有说话。

    在漫长的沉默中,林馥蓁的思绪又开始往黑暗边际沉溺,那声“林馥蓁”把她从黑暗边际拉了回来。

    强打精神。

    “我疯了才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是的,连嘉澍是疯了,连嘉澍更加难以原谅的是,在他对林馥蓁做出那样的事情后还觉得理所当然,我只是让那个傲慢的小公主为她的行为付出一点代价,反正,那是迟早的事情,无耻又卑劣,那下三滥没什么两样。”

    “林故蓁,在这一刻之前,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也知道的,我是一个坏蛋,让一个坏蛋抖出自己的劣根,这像话吗?”

    “原谅我好吗?也许,我刚刚的话会让你觉得愤怒,那像乞求原谅的话吗?我也不是没向谁道歉过,但那些道歉都是停留在口头上,我的内心从来就未曾对谁真正感到抱歉过,不想道歉亦不会向谁低头。”

    “我认为道歉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被你杀掉的那个人不会因为你的道歉复活。”

    “在没来这里之前,我还是没想到和你道歉,直到……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林馥蓁她现在看起来糟透了,真的,林馥蓁,你现在看起来糟糕透了。”

    “林馥蓁,你一定没看到我看到你时揪自己头发的样子,林馥蓁,你糟糕样子让我心里难受,难受极了。”

    脸更深埋在她的手掌里。

    “于是,二十年来,连嘉澍内心开始有了道歉的想法,都是我的错,看看我干的愚蠢事情,可……小画眉,我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向一个人表达自己内心的歉意,以及……如何去向一个人低头。”

    “我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我去和我们的邻居请教,小画眉,你还记得那杂货店店主吗,我们的邻居建议我去请教那位店主,因为这个村子里,就那位最有道歉经验,于是,我就到那家杂货店去,杂货店店主说,道歉贵在真诚。”

    “道歉贵在真诚,也就是说甜言蜜语投机取巧解决不了问题了,林馥蓁,就看在连嘉澍那个坏蛋第一次在你面前,坦白出他最为不愿意承认的一面,请你原谅他,他真的知道错了。林馥蓁,连嘉澍正式向你请求原谅。”

    “更加确切一点说,连嘉澍向林馥蓁低头乞求原谅。”

    午夜来临,小画眉,你说的那句“别叫我小画眉,小画眉已经被一个人弄丢了。”还在我耳朵里嗡嗡叫个不停,驱之不去,烦死了,真的是烦死了。

    也烦,也害怕。

    ☆、飞蛾与火

    “更加确切一点说, 连嘉澍向林馥蓁低头乞求原谅。”连嘉澍声音一缕一缕地从林馥蓁手掌心透露出来。

    嗯,小法兰西的道歉很是别具一格呢,别具一格且无耻。

    且优越感十足,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方式:呐,道歉拿去,在拿走道歉之前你要打从心里有荣誉感, 毕竟, 这是连嘉澍二十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歉意。

    只是, 亲爱的小法兰西, 那位杂货店店主给你的建议并不合我心意。

    贵在真诚?那是别人的审美。

    落在她这里呢,接不接受道歉是之后的事情,起码, 她得先给他狠狠一个巴掌。

    林馥蓁抽出手。

    抽出手,缓缓睁开眼睛。

    第一时间, 避开近在咫尺的脸。

    目光落在他的衬衫上, 他还穿着昨天的那件衬衫。

    衬衫裤子甚至于鞋子都是昨天的, 连家最小的孩子在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上, 有着近乎病态的偏执:一件衣服不能穿超过两天。

    有那么一瞬间,心底里泛起了淡淡的酸楚。

    现在不是纠结于连嘉澍生活中的偏执身上,眼下, 她得给他一个大巴掌。

    那晚发生在休息室的事情让林馥蓁在扬起手来时,悲愤溢满指尖。

    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敢?怎么能?

    连嘉澍,去死吧, 下第十八次地狱去吧。

    没有期待中那声清脆的声响,手掌轻轻落在连嘉澍左边脸颊上。

    打是打了,可没力气,她不是生病了吗?生病使不上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不,不是的,是没用上力气,是舍不得用上力气,在目触到他的那张脸时,“小画眉,你一定没看到我揪自己头发的样子。”他刚刚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这会儿,她好像看到了,十指深深插进头发里,额头一次次在墙上磕碰着,怕声响吵醒她,不敢太过用力,瘫坐在地上,手无力垂落,侧过脸,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人,一双眼睛不眠不休。

    手想从他脸上收走,但没成功,他的手反盖住了她手背,映在灯影下的两个人影,看着亲密无间的模样。

    亲密无间,这怎么可能,这永远不可能了。

    眼泪开始肆无忌惮,呈现或横行或垂直状爬满她的脸,臆想中的那场嚎啕大哭姗姗来迟。

    在午夜来临之际,没有哭声,只有眼泪,无穷无尽的眼泪,哭声被牢牢束缚在那个黑色的盒子里。

    下一秒,她身体被动往他身上靠近,被动地贴在他的胸前。

    连嘉澍手落在她后背上,指尖以最为温柔的力道去触摸她的脊梁骨骨节,像深海海水抚摸孤独的鲸。

    他说:“如果你不喜欢我的道歉方式,没关系,明天换一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即使你换了一百个一千个道歉方式也于事无补,说好了不原谅就不原谅,那个声音很大,但只存在于她内心。

    她现在没力气和连嘉澍争辩这个。

    也只不过几个眨眼之间,她的眼泪就把他的衬衫沾湿。

    他安静等待着,她安静在他怀里流着眼泪。

    眼泪过后,思绪困顿。

    她听到他和低声说着:“我知道,因为方绿乔的事情你一直在耿耿于怀,我……”

    眼睫毛抖了抖,掀开,再合上。

    “那个叫方绿乔的女孩偶尔会让我想起那死于矿难的男人,林馥蓁,那个死于矿难的男人不是别人,他是我的爸爸,我总是在想着,如果没有我来到这个世界,他应该也不会做出铤而走险的事情。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再过三年我也二十三岁,在我二十三岁时遇到我的人都会说,那是一个年轻人,是的,那是一个年轻人,我可以把二十三岁以后的岁月延续到很久很久,可我爸爸没那个机会,林馥蓁,这是我心里的一个巨大的缺陷。”

    “我曾经思考过方绿乔的存在价值,我能肯定的是,方绿乔于我而言只是一名在中餐馆打工的女孩,和很多很多个在餐厅打工的女孩没什么两样,。”

    “我还在想,也许几年过去,在路上碰到她时,到时会不会对她有愧疚之情不得而知,再过去几年之后,再次碰到她时,我认不出她来了。”

    “但是,如果此时此刻,连嘉澍和林馥蓁面临别离,这个别离时间不管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茫茫人海中,只要遇见了,我就会一眼把你认出来。”

    “通过你的走路方式,通过你涂满五颜六色的指甲,通过你手掌心的纹路,通过特属于林馥蓁各种各样的症状,最后才是脸,握住你的手腕,看着你的眼睛,我就会知道。”

    十五岁,林馥蓁看过一副画:一个女人的脸和一个男人的手,男人的手穿过女人身体的骨头落在女人的脸上。

    那副画主题叫做:穿过骨头抚摸你的脸。

    先认出的是你的灵魂,再认出的才是你的容颜。

    索菲亚是三天后才到的胡西昂。

    下午四点左右时间,索菲亚到来时林馥蓁正在学西班牙语。

    先是端详她的脸色,环顾四周后看似随口问了句“Yann”去了哪里?

    “他到河边去钓鱼。”她回。

    一边放着连嘉澍的鞋,摆在餐桌上的是双人餐具,沙发上放着整整齐齐的毛毯,毛毯上搁着琴谱。

    林馥蓁否认不了这三天来她和连嘉澍朝夕相处的事实。

    七十二小时过去了,小法兰西还没有不耐烦,他也向学校请假,他还缺席了之前从来就不曾缺席过的维也纳音乐盛典。

    这七十二小时时间里,就躲在这一百多坪的老房子里,干起给她做饭,敦促她吃药,在客厅沙发打地铺的事情,自然给她挖野菜做混沌的事情也干。

    这三天里,林馥蓁拿连嘉澍一点办法也没有,消极态度冷眼旁观,以为骄傲的小法兰西会在她的冷眼下变得原形毕露。

    好吧,换战术,恶言恶语还是没用。

    三天过去了。

    现在,倒是她自己先不耐烦上了。

    索菲亚用了近半个小时时间说明围绕她和连嘉澍宣布在一起后产生的效应:她的个人社交网收到诸多祝福,从普通网民到政府机构到民间团体到企业财阀;朵拉之家在短短三天里接到不下五十名中小型企业的个人捐款;兰秀锦在公共场合默认自己独生女和连氏家族第三代交往的事情;薇安官网推出以薇安和小法兰西的情侣产品十个小时被预约一空。

    就像人们说的那样,薇安和小法兰西在一起是一道加分题,从话题讨论到经济效益。

    索菲亚走了,她让她走的。

    听听,她都和她说了什么,从“嘉澍会照顾我的。”到“索菲亚,你继续留下来的话只会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电灯泡。”“目前,我很享受我们的二人世界。”

    迟迟没听到车引擎声响起,这让林馥蓁等得有点不耐烦,今天她的脾气比昨天还要坏。

    脚步声响起,怕是索菲亚又要来和她唠叨一番了吧。

    呼出一口气,打开房间门,往客厅走去,怒气冲冲:“索菲亚,我说……”

    不是索菲亚。

    连嘉澍穿着雨鞋站在门口,一手提着桶一手拿着向日葵花花束。

    看着站在门口的连嘉澍,这三天囤积的不耐烦此时来到顶峰,还在装是吧?还在装很有耐心对吧?还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吃准她是吧?

    都说了,她不是小画眉,她已经不是小画眉了!

    冷下脸,快步来到门口,连眼睛也懒得抬,问:这是杂货店老板教的新道歉方法?

    “今天脸色看起来比昨天好。”连嘉澍回,晃了晃拿向日葵的手,“漂亮吗?”

    嗯,的确很漂亮,以前几次到胡西昂来,她总是死皮赖脸让他陪她去看向日葵花田。

    比起延绵不绝的薰衣草花田,林馥蓁更喜欢明亮的葵花田,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到最后,看的人通常只有她,而连嘉澍则把她头当成枕头。

    连嘉澍讨厌向日葵,他总是担心有着那么明亮色彩的花瓣会弄脏他的白衬衫。

    回家路上,一米多高的葵花田埂又窄又徒,她就像他的仆人,一边用伞为他驱赶飞虫,一边让自己双手充当开路器,不让飞虫忽然撞上小法兰西的脸,不让葵花花粉花瓣弄脏小法兰西的雪白的衬衫。

    哪怕一只飞虫从小法兰西面前飞过,哪怕一小点花粉沾到小法兰西的衬衫,他都会用手指着她的脸:林馥蓁,你给我听好,不会有下次了。

    “嘉澍……”涎着脸。

    “闭嘴,我受够你了!”手指几乎戳到她的眼睛。

    我受够你了!现在,应该轮到她来说这句话了。

    一把抢过向日葵花束,把向日葵花一股脑朝连嘉澍衬衫砸去,直到向日葵花瓣都掉落在地上。

    葵花没用了还有葵花干,日葵干再狠狠往着他脸甩,直到最后一支也折断了。

    花束往地上一扔。

    踮起脚尖,手戳向他眼睛:“连嘉澍,我受够你了!”

    是的,连嘉澍,我受够你了。

    再抢过他手上装鱼的桶,高举桶,冷冷看着连嘉澍,翻动手腕,水和鱼一起往院子地面。

    空了的桶往外一丢,拿出作为洲际青少年冠军得主的力气。

    把人推到门前去,关门,背贴门板,一气呵成。

    “连嘉澍,你走!”背贴在门板上,一字一句。

    脚步声响起,远去。

    想必,小法兰西这几天的不耐烦也和她一样,已来到局限,她刚刚的行为正好推了他一把。

    林馥蓁那头蛮牛真是太不可爱了,事实证明,蛮牛就是蛮牛。

    是的,林馥蓁就是一头蛮牛。

    那个晚上……那个晚上休息室所遭遇的,就当是一位视情感为玩物遭受的现世报吧,那没什么,她根本不在乎。

    抹了抹眼睛,那没什么,她根本不在乎。

    那没什么,她真的不在乎!再抹了眼睛。

    却抹出了一手掌的泪。

    没事,没事,再睡一觉力气就补回来了,林馥蓁往房间走。

    那声声响来得很突兀。

    手贴在塌塌的肚皮上,真饿。

    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

    从房间门缝处隐隐约约传来食物香气,侧耳细听,厨房有响声。

    一听就知道这就是索菲亚的手笔,索菲亚每天做早餐时怕吵醒她,声音总是放得特别小。

    她现在肚子饿极了。

    脚步循着香气。

    香气越来越浓了,是鱼片粥,鱼片粥的香气很地道。

    林馥蓁吃过最好吃的鱼片粥来自于连嘉澍。

    那年,撒哈拉国际青少年夏令营,连嘉澍在她最为无助的时刻出现,她扑倒在他怀里和她诉说这几天来遭受排挤的苦楚,他安静听着,等到她把所有苦水倒完,他说小画眉你饿了吗?

    怎么可能不饿,白人孩子偷偷藏起她的面包。

    他把她带到他的帐篷处,支起材火,给她做了鱼片粥。

    他在搅拌粥她帮忙添柴火,听他说在青训营学到的种种,地道的鱼片粥是他在青训营学到的。

    鱼片粥好了,他们没有掐灭材火。

    原始的火光照着他的脸,鱼片粥很香味道很好,头顶上是撒哈拉的万丈星空,北斗星的一端是他,另一端是她。

    那晚的鱼片粥味道至今都让林馥蓁念念不忘,她不下十次缠着他,让他再给她弄。

    只是,他都不愿意。

    经过下午的事情,假如她再次提出要求时,连嘉澍肯定会说“林馥蓁,想想你那天对我做的事情。”

    当然,她自然也不会和他提出那样的要求。

    小画眉和小法兰西拆伙了。

    不对,小画眉都没有了,何来小画眉和小法兰西拆伙之说。

    以后,连嘉澍你这个混蛋自己一个人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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