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真相 (32)
些年对周氏的厌恶也已经到了极点。
“抢儿子?那本来就是我的儿子,与你何干?”周氏怒气冲冲,语不过大脑的冲口而出,待说出去后,立时反应过来,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方其宗虽然身体不好,却是个顶聪明的人,平素就多有怀疑,只是不敢证实罢了。如今听了周氏这样模棱两可的一句话,便窥到厉害之处。他脸色青紫,双目充血的怒瞪着周氏,咬紧嘴唇,整个人僵硬了都,一言不发。
周氏吓得半死,急忙缓和问道:“大爷……大爷……”
方其宗眼睛一翻,整个人往后一倒,噗通一声闭过气去。
周氏立时大惊失色,对抬着笔墨进来的丫鬟道:“快,快去请大夫。”
方其宗要是死了,她们孤儿寡母坐拥那么多财产,还不被人觊觎夺了去?
韩大夫很快就赶过来,仔细查看了方其宗的身体,叹口气道:“大爷最近一向稳定,怎么如此大动肝火,气成这样?”
周氏委屈着道:“不过夫妻之间几句口角。”
韩大夫便施针医治起来。
不过过了三日,方家大房嫡孙非方其宗亲生的消息不胫而走,像是长了翅膀会飞一般满城风雨。
时近年关,二老爷、五老爷和三老爷,方其瑞均风尘仆仆的归家。
周氏已经被关起来用了私刑认了罪,承认与娘家表哥有私,但是却真的不知道方宝乾到底是谁的孩子,那一段时间,她也与方其宗同房过。
只是两个人吵架口不择言,为了诛心,她这才这些年的自己都没搞清楚的怀疑说了出来。
梅姨娘却咬死了娘家表哥,大年三十在祠堂上侃侃而谈:“嫉妒嫁祸都能忍,混淆血脉不能忍。今日禀过各位叔伯,将方宝乾从方家宗谱上除名,周氏交还于周家教养。”
三老爷和五老爷自然是没有异议的,二老爷看了一眼梅姨娘,才道:“如此会不会太严苛了?宝乾虽不是老大的亲身骨肉,可到底也养了那么些时日,能否过继成养子,挂在老大名下?不然……”他轻咳两声:“方家长房,便没有嫡长孙了。”
若是方宝乾没有了,那就属方其瑞的儿子方宝坤为长为尊,梅姨娘明摆着算计了这一点,所以快刀斩乱麻,不留痕迹呢。
“二老爷多虑。”梅姨娘笑笑:“三少爷还没娶亲呢。等这阵风声过了,我就命人给他相人,想来生一个嫡孙还是没问题的。”
二老爷便不好怎么说话。虽然是宗族,但是是名面上分了家的,有理有据的事情,手不好伸得太长。
的确是还有方其业,名正言顺。
正说着呢,一个小厮冲过来:“各位老爷,大爷不好了!”
几个人闻言都是一惊,方其瑞跑得最快,飞快的进了沁心院,就见方其宗靠在软塌上,面上微红,气色不错。
他心中一骇,瞧向韩大夫,见韩大夫点头,便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按耐住心里的难受,走到榻前。
方其宗握住他的手,等其他几位老爷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才对着方其瑞道:“宝乾……是我的儿子。”
梅姨娘被拦在门外进不来,其余的人没有作声。
“若是有人从中作梗,你就拿我的手书。”方其宗当着其余几位老爷的面将手书交给方其瑞:“若有人不让。”他缓缓的看过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方其宗紧紧的握着方其瑞的手,眼中两行清泪流:“宝乾,托付给你。”
方其瑞感觉到他想起身,急忙扶了他起来。方其宗便跪在床榻上,给二老爷,三老爷五老爷磕头:“几位叔伯,为了方家后继有人,不被居心叵测之人霍乱,还求……”说着连连磕起头来。
二老爷率先上去扶他,却被方其瑞拦住。
三老爷五老爷不作声。
方其宗磕了几个头,勉强抬了半头,声音沉沉:“若是保不住宝乾,方家只怕,要垮了。”
说完头重重垂了下去,身体还躬起跪着。
三位老爷面色松动,心里动容,眼角莹然有泪。
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先前对方老爷还有什么意见,对方家的祖训还有什么芥蒂,方其宗这一跪,到底是方家的嫡长子拜别。大家都姓方。
沁心院外间,梅姨娘还被小厮环抱住,几个婆子赶过来将他拖开,梅姨娘脱身了正要上台阶,就见二老爷居高临下威严端肃,哀痛大叫:“方家大侄子,去了……”
阖府想起一片哀嚎之声。
大年三十,别人家都是喜气洋洋披红挂绿,唯独方家,素锦皑皑,一片肃穆惨白。
周氏在听说方其宗去了之后,咬舌自尽。
梅姨娘还未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方其瑞已经做主将方家的产业文书以及方宝乾接到汀兰院,又联合方二老爷等人,对梅姨娘采取闭门不见的态度。
梅姨娘无计可施,眼看方家能做主的人都是一门心思铁下心肠要保下方宝乾,便叫了方其瑞到院子说话。
六岁的方宝乾如今哭的声音沙哑,脸色发白,一脸惶恐的躲在何家贤怀里。
何家贤瞧着他怯生生的模样,忍不住一阵心痛,道:“宝乾不用担心,你二叔定会护着你的。”
方其瑞整理衣冠,不知道跟梅姨娘说了什么,回来时面色铁青,差点吓着然然。
夜里,等几个孩子都睡了之后,方其瑞才道:“我想把乾哥儿放在你这里养着。”
何家贤正色道:“二爷是关心则乱。若是乾哥儿放在我们名下,那产业再交我们手里,到时候叔伯们定然又要说闲话。若是你做生意再一离家便是三五个月,我大着肚子,又如何顾全。”
方其瑞见她说的有理,叹一口气道:“我今日跟梅姨娘提了分家,她主持方家,咱们搬出去另过,她没同意。”
何家贤知道梅姨娘不会同意。当初方老爷离世,除了给方宝乾留下了八成的产业,剩下的两成作为公中之嚼用。又吩咐八成产业里面的收益的五成,也一并归到公中。
说起来,公中并不缺银子,梅姨娘缺的是名正言顺掌家的机会。
若是方其瑞分家,梅姨娘虽然有方老爷管家的遗命,可如今方家人丁凋亡,她能管到几时还另说呢。
几房庶出老爷各立门户,家中只剩孙辈的人了。
与方其瑞商量了一整夜,也没想出办法来收拾方家这一摊乱麻,两个人眼皮打架,沉沉睡去。
方其宗和周氏停灵七日,直到正月初八,从未到方家露过面的肖金平却来了,给二位逝者上过香之后,一脸沉重的盯着打理庶务的方玉荷。
自打方玉婷死前为方玉荷正名后,燕州城里说什么的都有,苏氏背地里不知道骂了方玉荷和方玉婷多少次,也解不了心头只恨,只能眼睁睁瞧着肖金平一脸苦大愁深,心不在焉的模样。
正月初八,方玉露回来,穿一身素衣,带着已经丢了乌纱帽的太守老爷和孩子,给方其宗和周氏上香。
方其业将之前筹措的一千两银子给方玉露,问她如何打算。
方玉露经历了风霜,像是被打蔫了的茄子,一双晶亮的眸子里面已无半点光辉,接了银子才道:“相公想回老家,说是还有几亩薄田,以及一幢祖宅。他既然有意,我便不能拦着。”
“如此也好,安生度日。”方其业劝慰道:“有时候离了权势,便是离了漩涡,说不定也是件好事。至少不用苦苦执着于那些虚名,拘泥于体面。”
方玉露有些吃惊方其业说出这般话,抬起头来瞧着,隐约瞧出眼前少年当初稳重老成的风采,问道:“你如今怎么样了?”
方玉露将他带回并州后,请了大夫给他医治,却始终断不了根,也因为吸食五石散的时间太长,与子嗣上无大可能。
“我还好,不过每日吸食三五次,苦苦支撑罢了。”方其业也像是历经千帆一般,心如旷野般,苦笑一下:“自毁前程,说的便是咱们方家几个兄弟姐妹了。”
两个人闲聊着,就听见脚步声,却是方玉露的相公潘栋踱步过来,失了官职,他不像之前那样精神,但是也显出轻松模样,问了方其业一些寻常的生活问题,突然话风一转,对方其业道:“家中只剩你一个嫡系血脉,你打算日后如何?”18319
☆、232、尽释前嫌
“日后?”方其业期期艾艾,不太敢看潘栋。半响才道:“梅姨娘主持中馈很不错,方家现在名声大振。我便是拖着这孱弱的身子,好好为宝乾打理产业,等他成人罢了。”
潘栋沉吟了一会儿,瞧着方其业的面容不像说假话,脸色沉了下去:“我听说三弟之前颇有才能,意气风发,如今怎么这般颓废。”
他双手抱拳:“我虽被革了官职,但是既然是亲戚一场,还是想说一些心里话。”
方其业自然恭敬听命。
“梅姨娘人品高洁,礼仪胸怀都不让须眉,的确是主事的一把好手。可她身份未名,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潘栋认真道:“若是临时过渡,倒是能让人理解。可若是长期这样,方家难免被人诟病,为人嗤笑。”
方其业抬头,有些诧异潘栋的言论。
方玉露听见相公的话,知道他素来就是这种迂腐的性子,嫡庶有别,尊卑有序,男女大妨,什么都要讲礼仪廉孝耻,以前觉得他固执。如今听这些话,却很是赞同,对方其业道:“相公说的没错。如今大哥已死,为何你还没曾想过振作起来,振兴方家?难道真的由着那个老女人霸占方家吗?你可知道,她在父亲身旁挖了两个穴,母亲一个,她一个。说的好听,百年之后还是要陪着父亲,你可知道她的狼子野心?她是想百年之后与父亲合葬,将母亲挤出去。生不能扶正,她是打算死了之后,想方家主母尊荣!”
方其业不敢说话。
方玉露见他在相公面前如此丢人,忍不住气急败坏,冲着方其业大骂:“父亲被人下毒,死于非命,虽罪首被抓,可吉祥一个丫鬟,无冤无仇的,怎么会害父亲?其中是被谁指使,定有隐情,你沉迷于五石散,由着父亲枉死母亲病故,你枉为人子!”
方其业许久以来不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痛骂过,心里陡然清明一些,又听方玉露说道:“之前我不管这些事,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身尚且难保,何来的力气去与人争斗?那时候想着还有大哥,还有你!”
“如今大哥身死,就算对这些事情有怀疑,只怕他去的匆忙,也来不及思忖,又因为身体不好,处处受限,只怕内心深处也是煎熬难受。如今他故去,你是方家嫡支的唯一血脉,你若是还不管,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父亲母亲?”
方其业抬起头来,瞧着方玉露,有些诧异于她的变化。
说起来,她这个三姐一向是明哲保身的。就像上次她来找梅姨娘讨银子,却是半点怨言也没有。在并州住的那半年,更是只言片语也没有跟自己说过。
“之前瞧着你的身体垮掉,大哥又如此不济,我是真的绝望,心如死灰。这才豁出去命,冒着风险将你带离方家。可如今你能重新管铺子的生意,为何没想过为父亲伸冤?”方玉露厉声逼问。
方其业汗颜。
方玉露远在并州,家中发生大变故时她知道信已迟,起不到什么作用。加上自己也遇到难处,便隐忍了下来。想着家中还有大哥和三弟主持大局,定然有所进展。
没想到大哥突然身死,方其业像是已经被梅姨娘洗脑,十分愿意沉溺于这样表面和谐的状态,心里便忿忿不平。
方其业听完方玉露说的话后,又看着潘栋一脸赞同的模样,平静的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兴起一股英雄侠义,要救方家于水深火热的豪情。
他双手抱拳:“感谢四姐夫对小弟的厚爱,如此警醒良言,小弟回去定然细细思忖,不负所望。”
方玉露夫妻这才面露笑容。
待拐个弯,方玉露突然“噗通”一声跪在潘栋面前,小意愧道:“妾身方才情急,忘记说话要轻声细语,三弟年纪再小,也是男丁……不该如此责骂。”
“你知道便罢。方才你一时情急,若非严声呵斥,只怕三弟不能醒悟。”潘栋难得和颜悦色:“既然知道,日后遵行便可。”
方玉露笑意盈盈站起身:“老爷还是变了许多。”
“若非突遭大难,岂能分辨是非。以前是我太过迂腐那些教条规矩,教你受委屈了。”潘栋扶方玉露起来。
转变是微妙的,可对于以前的潘栋来说,能够有这样的转变,不再事无巨细用严格的条条框框约束于她,已是极好的现象。
等回了乡下老家,与那些乡人来往,都是亲戚近朋,许多事情碍于情面不好太过严苛,只怕潘栋会改得更多。
想到刚嫁进太守府,又是继室,身份就为人瞧不起。虽然她在闺阁时,陈氏也悉心请了名师,将她作为大家闺秀一般教养,可在那些细小的条框约束下,她还是难免犯错。
小意奉承,处处留心,嫁妆银子不敢私留,全部拿出来给了潘家,却还是得不到青眼,这样的日子苦不堪言。她也曾经后悔过,可一句“太守夫人”和底下人巴结的眼神,又让她觉得这样的代价很是值得。
足足四年,这四年时间,山高路远,孤苦无依,一切只能靠她自己。不由得错过了许多事,包括给父母亲送殡。不说不遗憾,不说不内疚。
可恰逢怀孕身体不适,她不敢拿着子嗣开玩笑。
大姐的苦楚她是看在眼里的,若是不小心有个闪失,她本就如履薄冰,定会被弃之如履。
可潘栋不仅不理解她的苦楚,反而责骂她“不孝女”,认为孝字第一大,孩子还可以再有,父母却不能不顾。足足二十多天不看她。
别人的孩子可以再有,可她必须生个自己的孩子,站稳脚跟。
否则,她就永远是那两个原配孩子的后妈!没有在太守府立足的根本。
若非婆婆从中说项,潘栋只怕也不会原谅她。
后来母亲病重,她在月子里,更不好出来,于是又被潘栋狠狠斥责一顿。
这些林林种种,她日日以泪洗面。
直到遭逢危难,她厚着脸皮回娘家要银子,而家中其余的亲戚全都避之不及。潘栋一时被人轻视,落魄颓废,才为她真情所动,变得和善起来。也因此对她带回来的方其业没有说什么话,反而费心请了大夫诊治。
说起来,她也是有私心的。为了拢住潘栋的心,为了保住儿子,保住在潘家的位置,抛弃了爹娘,实为大不孝。因此方才立时顺着他的话说,责备方其业。
如此看来,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原来心也是肉长的,因为她的付出,他也是有所动容的。
方玉露心里安定下来,与潘栋侧身并行。
“日后清苦的日子,只怕要是辛苦夫人了。”潘栋轻声感慨一句。
方玉露无语泪流,手忙脚乱才握了帕子沾眼泪:“大人说的哪里话。”
两个人慢慢走着,直到前面有丫鬟过来行礼:“四姑奶奶,四姑爷,大爷要出殡了。”
方玉露这才停止伤感,快步往前走去。行走时,感觉潘栋握住了她的手。
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方其宗与周氏出殡后,对外只称是病逝,周氏与方其宗伉俪情深,一时想不开。
关于方宝乾的去向,便又成了方家祠堂里争论的大话题。
只是这次梅姨娘刚刚提起,就被方二老爷否决:“他既然是方家的嫡长孙,怎么能送去外祖家?老二,你就养着吧。”
方其瑞立时点点头:“责无旁贷。”
梅姨娘甚至来不及将准备好的辩词说出来,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没有一个人提及方宝乾不是方其宗亲生儿子的事情,更没有人提及周氏娘家表哥其人。
“可是这样混淆方家血脉……”梅姨娘犹自不甘心。
“可老大两口子都故去了,谁说是混淆的?老大临死前,亲口跟我说,宝乾就是他的儿子,绝计不会错。再说,你审问老大媳妇那么多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这样模棱两可的事情,非要做那么绝,等到天下人都来笑话咱们方家吗?”方二老爷不等梅姨娘说完,立时就下了令:“还望梅姨娘多为方家声誉着想。”
梅姨娘半响不语。她望向三夫人和五夫人,那两个都低着头,想来是早就被自家老爷叮嘱过的。
“原是如此,原来。你们到底都姓方。”梅姨娘自嘲的笑笑,不再说话,默认了结果。
等几位老爷都解决了家里的事情,去了任上以后,梅姨娘便闭门谢客,再也不见三夫人和五夫人。
二人求见了几次,到底是无疾而终。
梅姨娘去州府大人那里申请,开办了方家族学。如今梅家除了二老爷、三老爷和五老爷为官之外,还有方其乐,条件足够了。
翰哥儿下学第一天,方玉荷去接儿子,碰见肖金平。
彼时他站在学堂门口大柱子的阴影处,见翰哥儿要走,才轻声叫了一声:“玉荷!”
方玉荷自从掌管店铺了,那种方家嫡长女的气派又被激发出来,跟在侯府那些年被磋磨成小媳妇的模样,判若两人。
儿子也在身边,她早就打定主意不再改嫁,见了肖金平却是一愣,但是没有意料之中的震怒,反而是好言好语对翰哥儿道:“爹爹来了。”
翰哥儿自然认了出来,只是方玉荷不发话,他有些畏畏缩缩。
肖金平走过来,摸摸翰哥儿的头:“长高了。”
方玉荷不说话,只是像陌生人一样望着他。
肖金平涨红了脸,有些难堪,只是到底下了决心,支支吾吾道:“玉荷,如今二弟去了京城,家里只有父亲和我,你愿不愿意回来……”
方玉荷轻声一笑,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望着肖金平:“回哪里?回侯府吗?回去作甚?让我这个被休弃的下堂妻再回去给你做小?”
肖金平浑身一愣,片刻后急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玉荷,我从未那么想过。”
“那就是让苏氏做小,我做大?可她也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家的吧。”方玉荷冷笑:“你还是这样糊涂!”
“玉荷,我并不糊涂,我知道我想要的是谁。”肖金平急急道:“我定然不会让你和翰哥儿受一点儿委屈,以前,以前,我也待你们母子不错的。”
“是不错。”方玉荷微微有些恼怒,轻视停在脸上:“世子爷,有些话,夫妻一场,我不想说的太难听。”
肖金平一愣,半响才喃喃问道:“什么话?我并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你要翰哥儿,我都给你送来……”
“是啊,多好的爹啊。”方玉荷笑出眼泪来:“可我要的是翰哥儿吗?我要的是你这个爹,能在娶了新人后,还能好好对待你的儿子。可你的呢,毫不犹豫就送了过来。是吧,你也觉得你两难,保护不了他,给了我,眼不见为净?却舍不得说那苏氏一句重话,为儿子据理力争!”
方玉荷说着话赶话,这些年的怨愤全都扑上来:“你若是就此沉寂,与我老死不相往来,我还敬你有几分骨气。”
“可如今呢,瞧瞧。二妹为我平反,说我没害婆婆,你就过来了?还是说,侯府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那苏氏也不是温顺小意之人,你又想起我的好来了?更或者,那苏氏生不出儿子,你又还要翰哥儿传宗接代来了?”
“你呀你。”方玉荷指着肖金平:“你去问问,这偌大的燕州城,远至京城,有谁把香火儿子给被休弃的下堂妻抚养的?你侯府世子可是独一份呀?你不嫌丢人?”
方玉荷这才说道:“自我嫁入你们家,婆婆拿捏,相公懦弱,那么大的窟窿等我拿嫁妆去填补?我说什么了?我嫁妆在库房,捂都还没捂热呢。只是啊,钱我出了,可换来你们一句好?说的是再冷的心都能焐热,我焐热了吗?最后落得这个下场,你可曾对我有一丝一毫的信任?二妹指责我,婆婆不会说话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一向不做坏事,怎么会有那么歹毒的心思?你没有!”5619
☆、233、柳暗花明
肖金平羞愧难当,试图去握方玉荷的手:“玉荷!别说了……”
“不说?不说清楚,怎么让你明白?”方玉荷笑着,用帕子擦擦眼泪,对一旁也来接儿子的何家贤道:“你把翰哥儿带回去。”
何家贤听了个七七八八,倒是颇为佩服方玉荷如今的明白,拉着翰哥儿就走了。
“你以为你不打我不骂我就是对我好了?可惜啊,在我眼里,不懂得维护妻儿的男人,都是窝囊废。亏我被休弃时,还想过悬梁自尽,为你守节。”方玉荷笑累的,停下来,认真道:“肖金平,苏氏有没有骂过你?说你就是个厚颜无耻的窝囊废!”
说完看也不看肖金平一眼,转身施施然走了。
留下站在原地的肖金平,失魂落魄,脸色青紫,羞愤难当。
何家贤坐在马车里,听见方玉荷最后拔高音量的那句“窝囊废”,脸上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
方玉荷爬上来,见状打她一下:“笑什么呢?”
何家贤叹气道:“笑你骂的精辟。”
方玉荷苦笑着道:“若不是被休弃了,哪里能明白得过来。说起来,我回娘家这些时日,看到二弟对你的维护,才知道何为夫君,何为夫妻。我这些年,算是所托非人了。”
说完鼻子一酸,竟然哭起来了。
何家贤也不好劝,对翰哥儿使个眼色。翰哥儿已经很是懂事,摸摸方玉荷的肩膀:“娘亲,我不回去,我就在方家,跟你和二舅母在一起。我开心。我以前在侯府,一点儿也不开心呢。”
方玉荷低着头用帕子赶紧擦擦眼泪,将翰哥儿搂在话里,嘟哝道:“好孩子。娘告诉你的话,你要记在心里。你爹爹,是个好爹爹,只是不懂得自立自强,你要懂!”
翰哥儿使劲点点头。
方玉荷破涕为笑,对何家贤道:“我算是看明白了,金银珠宝,都不如一个知心的男人重要。二弟妹,说起这个来,我真的羡慕你。可惜我没有你这样的能力,能够让二弟那样的纨绔改造成如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世子爷懦弱了一辈子,如今想找我和好,却还是改不了本性,我一顿骂,只怕他就要当缩头乌龟了。”
何家贤怎听不出来她心里还是对肖金平有一点点的悔意的,看翰哥儿耷拉着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破碎的家庭,受苦的永远都只是孩子。翰哥儿虽然嘴上不说,一直在安慰方玉荷。可心底的苦,她是经历过千万遍的,最能感动深受。
方玉荷也只是因为重重顾忌,并不是因为绝对死心。
回到汀兰院,便让然然写了一封信,让人送给肖金平。
信的内容很简单,是以孩子的口吻写的:“姑妈说,要是世子爷能够连续一年每日早晚来方家接送翰哥儿上下学,姑母就答应考虑您的提议。”
说的只是考虑。
她不敢直接为方玉荷做主。
若是肖金平真的能做到,只怕本就心里有松动的方玉荷也真的会考虑一下。
只可惜,信没有到肖金平手上,被苏氏从中拦截,看完后怒不可遏,暗自去打听是什么提议。
肖金平毫不知情。
何家贤自然也不知道。
不过第二日,就被苏氏堵在学堂门口,破口大骂,不仅是她,还有然然,还有一同接孩子的方玉荷。
何家贤听她骂了许久才明白其中的原委,知道的确是自己多事了,侵犯了苏氏的利益,只能一声不吭。
方玉荷瞧着苏氏泼妇骂街的姿态,嘴唇轻抿,将何家贤和几个孩子拉到身后,又对随行的丫鬟叮嘱了几句,然后才对苏氏道:“我本来从未想过与肖金平复合之事,如今瞧你的模样,大概他日子过的的确不好,这才又对我起了心思。我倒是想拯救他了!”
苏氏一听大惊失色,又破口大骂。
连带着说何家贤不安好心,因她闺女抢了然然的婚事,所以要设计陷害她。一时引来许多围观的人。
这话实在冤枉,但是何家贤却不能出声解释。不为别人,也为从家的名声。公然说从家小少爷行径不好,她不想女儿嫁过去,那不是打从家的脸吗?再说设计此事的方玉婷已然身故,自然也要给她留一分颜面。
耳畔就只听苏氏从然然骂到何家贤,再骂到方玉荷,方玉婷,最后到方家满门。
“你们方家的那些龌龊事,还真的以为能藏得住?”金家也是燕州城前几名的商贾,跟方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此刻苏氏就专门捡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来说:“装的清清白白,如今还往世家上靠,也不看看祖上的那些德行!偷奸耍滑,短斤缺两什么的我就不说了。**偷情,一出接一出的戏唱的……弄出一个野种来……”
苏氏还未说完,何家贤从方玉荷身后冲出来,朝她脸上狠狠甩了两个耳光:“闭嘴!”
苏氏立时撒泼耍横,一把揪住何家贤的头发,就用力扯,另一只手上的长指甲朝她脸上挠去,何家贤猝不及防,立时被挠出来几条血印子。
这一疼便激发了斗志,红梅和雪梨早就冲上来与苏氏的丫鬟们打成一团,方玉荷在后面护着几个孩子。
何家贤不管苏氏怎么抓她挠她,只死死的掰住她的小拇指,苏氏只觉得指头越来越疼,越来越疼,最后一麻,竟然是被活生生掰断了。
顿时松了手,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肖金平被方玉荷遣去的丫鬟请过来,就看见苏氏破口大骂方家,他正要上去,却见何家贤与苏氏打了起来,便觉得丢脸,踌躇不前。
最后居然一摆手走了。
他本就嫌苏氏泼辣不驯,更兼商贾之女满身铜臭,全是算计,此刻更怕别人连同他,连同侯府一起嫌话,走的时候不带半点犹豫。
苏氏被人抬回侯府的半边院子。
侯爷听闻后,先是勃然大怒,却又平复下来,对下人道:“你们夫人干的蠢事,丢了侯府的脸,你去要世子写休书一封,休了吧。”
下人惊愕,却也觉得没错。苏氏行事,不择手段,口腹蜜剑,对他们下人非打即骂,就算对侯爷,也不是十分恭敬。总觉得侯府就是那没落凤凰,连鸡都不如。还要依靠她娘家拿银子给他们吃香的喝辣的。
肖金平一直在外面喝闷酒,喝到晚上才回来,看也不看苏氏一眼,就去了侯爷那里听话,随后休书一封,扔在躺在床上的苏氏身上:“叫你家人明日过来抬你回去!”
苏氏吓了一跳,哭天抹泪的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了,奈何肖金平已经下定决心,扔了之后就蒙头大睡,充耳不闻。
一个女人,过门好几年连个儿子也没生,就知道跟下人置气,能有什么出息?
再者,父亲说了,二弟很受郡主一家喜爱,已经在皇上面前递了话,大抵再有一个月,他这个世子就会有官职在身,到时候苏氏这种女人,怎么带得出去?
只是这种没凭真本事得来的官位,饶是侯爷也觉得不光彩,一直秘而不发,就连苏氏也不知道。
不过,侯爷也勒令了他两件事,一是将翰哥儿接回来,二是不许再打方玉荷的主意。
等他有了实质的官位,再加上袭爵的世子位,就是方玉荷也是不能够配上的。
饶是苏氏再哭哭啼啼,还是被休弃回了娘家。
侯府被人骂的避之不及。
肖金平和侯爷并不在意,认真备礼到方家道歉,又好好的接了翰哥儿回去。
翰哥儿是肖家血脉,他再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回去。
他走了之后,方玉荷失魂落魄,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
何家贤脸上的伤好了以后,肖金平的调令也下来了,去了山西一个郡任郡守。
肖金平走的时候,方玉荷也悄无声息消失了。
连一丝足迹都没留下,像是从未从侯府被休弃回来过。
只有那些来不及交接的古董店铺的生意,留在那里,一团乱麻。
侯府至此只剩下老侯爷,一个人神神叨叨,以前两房争抢的嫌不够住的房子全都空置下来,像是那些过往,全都烟消云散。
其实这么一个失势的侯爷,被皇上贬到这样一座远离京城的倒霉的侯府,燕州城的百姓虽然知道,却也清楚明白,这门第虽大,没有实权,平素不大上门。
除了方家女儿与他们有些瓜葛,外人看来,就像是一座高大的坟墓,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是死是活,是合是分,是离是散,与他们并不关系。
“没良心,一个个都没良心。”老侯爷往嘴里倒一口酒,咕噜咕噜喝下去。
伺候的下人心里想,当初您逼着二少爷认侯夫人做母亲的时候,他忍了。
如今您逼着大少爷不许跟大少奶奶和好,却又非要带走翰哥儿的时候,他也忍了。
现在说他们没有良心,是不是太迟了?
侯爷显然不明白这一点,还在怒骂:“不孝子,全都是不孝子!留下我一个人,却原来是要跟那贱女人私奔……我呸……”又喝了一口酒。
下人瞧瞧坐在边上,瞧着可怜,又觉得可恨。侯夫人那样厉害,侯爷不管教,反而由着她欺负媳妇。娶一个休一个,娶两个休两个……还闹出红杏出墙的大笑话,太丢人。
家宅不宁,自然官运不亨通。连他这样大字不识的人都知道的道理,侯爷为什么不明白呢。
方府。
方宝乾看着何家贤脸上逐渐淡去的伤痕,靠近了用嘴巴吹了吹:“二婶,可还疼?”
何家贤笑笑:“不疼!”
方宝乾有些老成道:“二婶,他们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我不会介意的。您又何苦为我跟他们置气,伤了脸……若是不能好了……”
“娘才不是为了你,娘是为了方家!”翰哥儿走了,然然最大,她奶声奶气道:“方家的声誉最要紧。”
何家贤笑了,见方其瑞进来,起身给他整理了衣裳,才道:“那批药材怎么样?”
“全都卖出去了。”方其瑞高兴的笑了:“你猜卖了多少银子?”
何家贤看着他黑瘦的面容,忍不住也高兴,至少颜值牺牲的划得来呀,忙问:“多少?”
方其瑞伸出三个手指头。
何家贤脱口而出:“三千两?那也太多了吧。”
方其瑞脸上有一刹那的黯然失色,片刻后笑着道:“我哪里有那么大的魄力,不过三百两而已。”
是啊。何家贤黯然。方家以前家大业大,动不动就是上万两银子的出入账。如今方其瑞不过是跟着跑了一趟,怎么会有那么多?是她想岔了。
忙看了一眼剩下的药材,笑着道:“那才三分之一,加上这些,怎么也有一千两。算起来,可比我以前写文章能挣多了!”
方其瑞见她是真心高兴,也能理解这其中的落差,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笑着道:“很不错了。带队的商领也说,我很有眼光,选的都是燕州城急缺的药材。”
如此甚好。
“等我再攒一点家底了,就去买一座宅子,把孩子们和你都接过去。”方其瑞喜气洋洋:“分家文书大哥已经给了我。”
这事何家贤知道,此刻听了点头道:“只是梅姨娘……”
“她不会跟我们走的。”方其瑞神色黯然:“先前我们吵架的时候,她明摆着说,她要方家成为官宦世家,要方家子孙后人都将她供在祖宗排位上,她要光耀方家门楣,一血前耻!”
“这怎么可能?”何家贤先是诧异,随后恍然大悟:“她办到了!”
说不可能是方家的二郎们都还小,除了二房的方其扬和方其宣能走科考入仕的路子外,其余的都不行。
可她再仔细一想,三老爷五老爷都做了官,方其乐也攀上了京中权贵,找了个有权势的岳丈。
虽然都是芝麻大的小官,可到底架不住人多,如今方家在燕州城,比当年的第一富商,更加声名显赫了。
而且这声名显赫不是被骂的铜臭的银子,而是偷天换日,打上了一个诗书传家的幌子,顿时炙手可热,底蕴深厚起来。.
☆、234、查抄汀兰院
这样的一个官宦帝国,辛辛苦苦建立起来,全都是用的以往的银子和人脉,说白了,这些东西用光了,再也不会有,梅姨娘自然不会放手。
两个人正说着呢,外面下人过来传,说方其业被梅姨娘关起来了。
方其瑞和何家贤均是一愣,如今铺子里因为方玉荷走了,方其业才学着收拾,怎么又跟梅姨娘闹起来?
两个人忙过去问,梅姨娘正喝茶呢,气定神闲像是没什么事一般:“三少爷做事情心浮气躁,我劝了他两句,他不听,冲我嚷嚷……我让他清醒两日。”
又对方其瑞说道:“你既然在家,就去看着铺子点吧。”
何家贤一时不知道,方其业是真的冲撞了梅姨娘被关,还是梅姨娘纯粹还是想让方其瑞接手方家产业被关,正要私底下跟方其瑞说,就听方其瑞朗声道:“那就等三弟冷静了再管,我有我的事。方家的产业若是没人能管,就剩下的一并全卖了存在宝乾名下。”
说完也不看梅姨娘气得铁青的脸,拉着何家贤去看方其业。
方其业倒是承认的很爽快,眼神闪烁的看了方其瑞几眼,何家贤情知他没说实话,等方其瑞走后又折回身来看他。
“你有话要对我说?”何家贤隔着窗户问道。
方其业看没有别人,丫鬟都站在几步开外,才点头道:“我从前听说二嫂身边有个叫吉祥的,跟二嫂感情很好?”
何家贤猝不及防,一脸警惕:“你提吉祥干什么?”
方其业眯着眼睛,深怕何家贤误会,他一直不务正业,得不到信任也是应该,急忙解释道:“二嫂,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不觉得吉祥死的蹊跷?”
吉祥是问斩前在监牢自尽的。
“你想说什么?”何家贤直白问道。
方其业道:“我在外面还是有一些朋友的,冯一飞你知道吧,他家有亲戚在衙门里当差,说吉祥死之前,梅姨娘去看过她。”
“那又如何?”吉祥以前受过梅姨娘的恩,梅姨娘去看她也正常。
吉祥究竟是被纯粹诬陷的,还是说被利用了嫁祸的?何家贤心里虽然一直怀疑诶姨娘,只是没有实质的证据,不太愿意往这上面想。
她跟梅姨娘虽然没有多大的恩情,可是中间还隔着一个方其瑞。
“二嫂就不想知道这其中的关节?”方其业问道。
何家贤抬头看他,就见方其业搓着手说道:“你把宝乾过继到我名下,我就把吉祥的死因告诉你。”
何家贤浑身恶寒,瞥见方其业眼里贪婪的光,宝乾这孩子,若是跟了这样的小叔,还能有什么好?
她想了想,慢条斯理道:“吉祥不过一个丫头,她犯了错被律令处罚,能有什么死因,不过是畏罪自尽罢了。”
方其业急忙道:“我可听说,二嫂是把吉祥当妹子一般的。”
何家贤忍住心酸,噗嗤一声笑了:“说的什么话,一个下人,当什么妹子?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小姐,但是也不会乱了尊卑。”
方其业没料到打听来的消息不属实,他之前看何家贤对下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当真以为她眼里无尊卑上下呢。
一时便有些疑惑,何家贤理理心绪,冷笑着道:“宝乾如今是大哥唯一的血脉,大哥大嫂都不在了,你作为方家唯一的嫡子,多为方家日后着想吧。别打什么歪主意,不然你二哥饶不了你。”
方其业倒是有些怕方其瑞的,闻声瑟了瑟,倒是说一句别的话:“你不想知道就算了。你可是没看见,我跟梅姨娘一提,她就暴跳如雷,跟我吵起来。平时养尊处优的像个菩萨一般,一下子跳脚了还真是丑态毕露呢。”
何家贤没有再接他的话。
方其业若是愿意查,就让他查去。
宝乾是不能放手的,他还只是个孩子,若是用心教导,前途无量。
吉祥泉下有知,定然也会谅解她的苦心。
她先前用了那么多时间和心思去查,也没找到蛛丝马迹,既然不能为吉祥平反,光知道一个死因有什么用?
再说她也不信任方其业。
还是要从梅姨娘和绿尛身上着手。
正想着呢,路上就遇到绿尛,冲她行了个礼:“二奶奶,库房里丢了东西,当家人说,这件事让你查一查。”
“我带着孩子们读书呢,哪里有空。”何家贤顺嘴就拒绝了。
绿尛盯着她的眼睛,笑着道:“孩子们的事情,当家人心里有数。家里的事情,二奶奶还是要管一管才好。当家人说,日后这个家业,还是得二奶奶主持的。”
她主持,主持个什么劲儿?几房叔伯都分出去了,方家大房只剩下一个方其业,还有一群孩子,两位姨娘。
沈姨娘和林姨娘都唯梅姨娘马首是瞻,虽然偶尔向她示好,却到底看清了她被梅姨娘不喜欢的形势,不怎么与她来往。
梅姨娘呢,遇到棘手的事情就让自己处理,说是要为她多积累威信。
若非方其瑞说在分家前不要闹得太僵,以免到时候牵扯出一堆麻烦事来,她恨不得跟梅姨娘闹翻了早些搬出去才好。
以前陈氏的明刀明枪,想起来,真是仁慈厚道呀。
正想着呢,就听绿尛说:“当家人说了,捉贼拿脏,请二奶奶率人抄家翻捡。不然日后下人都不好管束了。”
何家贤不置可否,绕开绿尛回到汀兰院,留下绿尛双眼里冒着怨毒的光。
雪梨过来行礼,诧异道:“小小姐呢?”
何家贤一愣:“她不是在院子里吗?”
旋即明白过来,刚才绿尛说的那句“孩子的事情,当家人心里有数”是个什么意思了。
绿尛不知道何时从后面跟了过来,阴阳怪气接话说道:“小小姐刚才被当家人接过去玩了。当家人说,这事儿二奶奶知道就行了,别老是劳烦二爷。二爷是做大事的人,老是说这些小事,影响你们夫妻感情。”
这是拿孩子和方其瑞两重威胁,来逼她就范呀。
何家贤听明白了,冷笑着道:“既如此,那就抄捡吧。从我汀兰院开始抄……”
绿尛没想到她如此坦然就拿自己开刀,倒是吓一跳,瞬间又镇定自若:“那奴婢去回当家人一声,给您派几个得力的人。”
何家贤知道她是要回去报信,也不理,坐在院子里等梅姨娘的决定。
“又是这一招,她除了这一招会收买人心,还会干什么?”梅姨娘愤然出声,很少有这样大情绪波动的时刻。
每次一给何家贤找麻烦,她就从自己下手,从主子们下手,以身作则,以堵了那些下人的口,两边不得罪。
梅姨娘恨极了她不拿主子们当自己人,反而跟下人们沆瀣一气,说什么“人人平等”的鬼话!
若是没有了尊卑,她以一个侍妾身份,处心积虑的坐上方家当家人的主位,又是为了什么?
这样虚伪,这样恶心!
梅姨娘咬牙切齿。她做姨娘被陈氏折磨时,没有人说人人平等。
怎么等她做了主子,何家贤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权威?让她下不来台?若说她没有私心,她梅雅茹还真就是不信!
本来是想给何家贤无事找事,好教她认清楚家里是谁当家,该低头的时候低低头,像沈姨娘和林姨娘一样,以她为尊就好了。
既然何家贤给脸不要脸,冥顽不宁,那也怪不得她不给儿子面子了。
绿尛见梅姨娘变幻了好几种神色,才道:“当家人,那还要不要出现赃物?”
之前商定的是让何家贤白白抄捡,什么也抄不出来,如此她再说空穴来风,让何家贤就此投靠于她。
此刻她改变了主意。
“那奴婢把东西放在宋妈妈的姑娘彩青房里。”绿尛是何等样聪明人,一看梅姨娘的神色就知道她在考虑什么,笑着道:“宋妈妈是个厉害的,要是姑娘受了冤枉……”
“她不过是林姨娘身边的,能有什么本事?”梅姨娘不赞同,撇撇嘴,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绿尛闻言一愣,半响才道:“那若是另外一个死忠怎么办?”
“若是死忠就更好办了……”梅姨娘抿嘴笑起来。
绿尛打了个寒颤,暗自庆幸自己的梅姨娘的身边人,而不是她的敌人。
何家贤留了心眼,不让自己身边的人去抄捡,等梅姨娘派的人来了,就让她们几个打头阵。
谁知道,汀兰院第一个被抄,也就第一个被抄出赃物。
雪梨脸色煞白煞白的,瞧着抄出来的两个红珊瑚小摆件,吓得魂不附体,一直高呼冤枉。
和气闻言过来,见自家媳妇扑在地上磕头,听明白原委,争辩道:“小的夫妻二人一直拿府里的月例,不缺吃不缺穿的,怎么会干这样的事情?”
何家贤若是不知道雪梨是被冤枉的,那才真是傻了。
只是这会儿证据确凿,无法辩解,想了一会儿才命人关了院门,悄悄去请了方其瑞回来,对留下来的人道:“不要紧,这红珊瑚是好东西,据说是深海里面的东西。我听说只要粘过手的,到了晚上,手掌就会跟烛火一样亮。”
说着命红梅去屋里拿来一本“搜神记”,往地上一扔:“书上有记载,识字的可以拿去瞧瞧。”
“奴婢不是,奴婢不是啊。”雪梨闻言大喜。
何家贤冷冷道:“你也不必喊冤,若是你,我也定然会秉公办理。只是现在时间还早,大家都在汀兰院,等着天黑吧。下午也不必干活了。”
其余的人听了面面相觑,唯独一个丫鬟面不改色,也不看别人。
何家贤指着她:“你出来。”
那丫鬟就站出来,听何家贤道:“刚才是你抄捡出来的,你已经摸过。若是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人,那就是你栽赃嫁祸。若是还有别人摸过,你的嫌疑可以排除。”
那丫鬟福身:“奴婢省得。”
方其瑞丈二摸不着头脑,何家贤将事情的经过低低说了一遍,方其瑞道:“那你叫我回来做什么?”
何家贤道:“和气是你身边的人,等一下若是梅姨娘阻难,我哪里是她的对手,叫你回来保驾护航的。”
方其瑞这才明白过来,笑嘻嘻的答应了,又去叫和气别着急。
和气跟着方其瑞出远门,累的够呛,因此何家贤对雪梨一家多有照拂,若是因此离了心,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这样忠心又可用的人?
果然,梅姨娘听说何家贤关了院门,把所有人都拘在屋子里,立时带人冲了过来。
只是面对亲生儿子方其瑞的阻扰和嬉皮笑脸,实在拉不下脸去打他。
她只有这个儿子了,若是再生疏心寒,那就成天地间的孤家寡人了。
何家贤她可以不在乎,方其瑞不行!
还没有到傍晚,不过才一个时辰左右,受了何家贤叮嘱的红梅就拉出一个婆子:“珊瑚是你偷的!”
“冤枉啊冤枉……”婆子惊了一下,立时哭了起来:“这还不到晚上……婆子手上什么都没有呀……”
“是啊,不止你没有,她们迎着光一直盯着看,也没有。”红梅笑着:“可只有你一直把手往衣服上搓,一直流冷汗……”
“那是老奴怕热。”
“是不是怕热,一会儿就知道了。”红梅冷笑着,“摆明了你们是要做局害雪梨,瞧着平素我们奶奶好脾气罢了。”
“可二奶奶方才也说了,你们平时没把她放在眼里不要紧,可谁欺负到汀兰院头上,那就绝计不会轻饶。”说着对汀兰院春杏他们几个人一喝:“拿针来,直到这位妈妈说实话为止。”
红梅传令时气势相当厉害:“若是扎出一百个血窟窿妈妈还不说,就只能再扎你们几位了,二奶奶说,栽赃嫁祸,你们那么多人一起进去,不可能看不见。若是看见了不报,就视作同谋论处。”
说着春杏等人已经举着绣花用的钢针,朝这位婆子后辈狠命一扎,只听一声惨叫,那婆子却是咬死了不开口。
这种腌臜事,梅姨娘自然是不会用她身边亲近的人,多是府中下等的仆役,根本就不明白不能动用私刑。只想着二奶奶发威了!一个个吓得战战兢兢。
待十针下去,那婆子还是咬紧牙关。.
☆、235、绿尛招供
红梅便又揪了那抄捡出赃物的丫鬟出来,朝她肩头砸去。
那面方其瑞拦着梅姨娘在后院凉亭里喝茶:“阿贤在查呢,这是姨娘您下的令,既然交于了她,就放心吧,她定然能查出来。”
梅姨娘总不好说要去插手,只能点头答应着,被方其瑞绊住脚。
不到傍晚,就有丫头吐口了。
何家贤这才从里屋出来,叫她们在供词上签字画押,招出了绿尛。
何家贤瞧见绿尛的名字,就想到吉祥。
又想到方其业说的,不仅入狱跟梅姨娘有关系,只怕死都跟梅姨娘有关。
若是吉祥不是自己畏罪自尽的,又如何为她平反?
何家贤第一次狠了心,不理会梅姨娘要求她“事情不大,就算了吧”的话,抓了绿尛,逼问她为何要买通下人陷害雪梨。
绿尛一声不吭。
何家贤气急,将她狠狠打了十板子方才解气。
中间有方其瑞一直插手,用话堵梅姨娘的口。梅姨娘吃了这个暗亏,只能硬生生憋着。
待到这一批药材都卖光,何家贤便暗地里去相看中意的宅子,方其瑞又带着和气出门了,说是这次路途熟悉,大概三四个月就能回来。
何家贤算算时间,差不多入秋。若是手上的银子能购一处宅子,那么年前就能搬家了,如此便又充满了希望。
只是有一件事情还未分明,那就是梅姨娘给的阿香怎么办?
阿香是送给方其瑞的,便是他的人。只是刚好方其瑞回来没多久,方其宗与周氏就双双故去,虽说不需要守孝,但是也要节制。
有这个借口,梅姨娘不好说什么,阿香也不抱怨。
可是搬新家,要不要带着她?
说起来,何家贤对这个阿香倒还是蛮有好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说是非不参与八卦。若是有事情吩咐就做事情,没事情就自己在屋里做鞋袜衣裳,手工活极好。
就连何家贤推辞了两次后,后面都不舍得再推辞她送的衣裳。
她不仅给方其瑞做,也给她,然然和其他几个孩子做,一视同仁,并无不妥,做得最好的,居然还是孩子们的。
就连方其瑞也狠不下心赶她出去,只是对何家贤道:“我不碰她,但是也别赶她就是了。”
他调查过阿香的来历,不过是个身家清白,家道中落的苦命女子。若非如此,梅姨娘也不会相中了塞给方其瑞。
毕竟儿子就是儿子,即便再叛逆不听话,梅姨娘还是想着给他好东西的。
过了立夏,就是方玉婷去世三年的祭日。
几年过去,方家已经没有谁还记得这位姑奶奶。
何家贤不是圣母,她并不认为方玉婷是好人,可是,说一千道一万,细细盘算起来,她没有真正害过她,更是帮助然然解决了婚姻上的大麻烦。
这一点何家贤还是感激她的。
特意只带了然然一人。
临出门时便有丫鬟来传梅姨娘的令:“半日功夫,奴婢跟着去。”
自打上次过招她没上梅姨娘的当,梅姨娘当面不好对她发作,等方其瑞走后,这种既不杀你又让你不快活的小动作越来越多。
何家贤不可能,也不愿意事无巨细都向方其瑞禀告。
夫妻二人,方其瑞挣银子安身立命,她打理好后宅照顾好孩子,各司其职。
问问方玉珠,再派几个得力的听着动静,最后自己多花点银子消灾,倒是没惹出什么大麻烦。
只是每当发生这样的事情,何家贤都无比怀念陈氏。
陈氏都是直接针对她,不会这样阴不阴阳不阳的,至少她知道是为了什么,死也能死个明白。甚至梗着脖子不认不从,也就过去了。
可梅姨娘这些招数,真的叫她头疼,时常将她架在火上烤,要么就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就像癞蛤蟆掉在了叫上,不咬人,但是真的能膈应死。
譬如她要把梦梨发嫁了,偏生选一个梦梨不喜欢的人,再指导梦梨来求她,这样她为了梦梨的幸福,不得不去她那里附耳听令,低声下气。
再譬如先是许了雪梨一个管事娘子的位置,雪梨自然喜不自胜,再设个圈套,将雪梨制住。
雪梨的婆婆,也就是和气的娘,便又来求何家贤救人,说和气跟着二爷出身入死的,二奶奶不能让孩子没了娘。
何家贤知道,梅姨娘是想磋磨的性子,打压她的自尊心,直到她被折腾的筋疲力尽,疲于应付,最终妥协。
一日接一日的,几乎每天都没有消停的时候。
然然跟着梅姨娘学大字,越写越好看,她却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全都在琢磨处理这些烂事。
宝坤生病的时候,她也没功夫照看,全是梅姨娘衣不解带的喂米喂水。
出门的时候,何家贤听见那半日的约束,心中默默盘算一来一回要多少时日,就已经明白,梅姨娘这些手段太管用,她已经要招架不住,妥协求饶了。
她想腾出来时间来陪孩子,教孩子,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若这是梅姨娘想要的结果,就由着她罢。
再这样僵持强硬,她就要失去孩子们了。
大人的龋齿,何家贤不想跟他们说,他们也就认定,梅姨娘是亲祖母,是大大的好人。
他们现在对梅姨娘亲热的很。
上山到了方玉婷的墓碑前,何家贤居然意外的看见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肖金安听见脚步声,转过来,瞧见是何家贤,笑着道:“你居然还记得她的祭日。”
随后又自嘲的笑笑:“方家那一家子,只有你与众不同,我早该想到的。”
何家贤对他没有什么好感,自顾自摆上祭品,又烧起纸钱黄福来。
一时寂静无声,只听见火星子“啪啪啪”的生意。
就连然然也感觉到气氛紧张,认真在一旁折着金元宝,轻声呼吸。
“玉婷死前给我带了一封信。”肖金安率先打破沉默,眼里有些哀痛:“我们都对不起她。”
“我没有。”何家贤不喜欢他这种概括。
“是。除了你。”肖金安没话找话:“她是个可怜的人。”
何家贤道:“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
肖金安问道:“你既然已经认定她是可恨之人,为何还来祭拜?”
何家贤埋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家里其余人的祭日,都是大操大办的。唯独她,冷冷清清。我并不知道你会来,若是知道你来,她有人陪伴,我就不来了。我只是可怜她一个人,孤单……”
在这古代社会,满目皆是人,却没有一个人能说话,孤单寂寥的感觉,再没有第二人比她更懂。
“你看,你也说是可怜她。可见她是真可怜。”肖金安叹口气,惆怅满怀:“她的姨娘,是被方老爷方夫人和梅姨娘一齐害死的。”
何家贤闻言大骇。
肖金安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故作不知,继续娓娓道来:“方夫人一心要给她嫁个差人家,若非她自己想办法……后来落了孩子,你都知道了。”
他隐去方玉婷为了他,去跟从家大爷委身的事情,闭口不提:“再不堪的往事,随着人死,也烟消云散了。”
何家贤鼻子有些发酸,心里越发难受。
肖金安看着她眼眶红了,不再说话,只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站着不动。
只是那眼神,红梅看见了,低声在何家贤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跟来的梅姨娘身边的丫鬟,叫绿春的,十分不耐烦她主仆二人当着她的面窃窃私语,对何家贤道:“二奶奶快些吧,再磨蹭就赶不上时间……”
话音未落,肖金安朝身边的小厮使个眼色,那小厮快步移动到绿春身边,左右开弓,刷刷就是两个耳光。
绿春的脸一下子就肿起来。
她鼓着腮帮子瞧着那小厮,眼里含泪却不敢说话。
“我听说梅姨娘当家后,方家是一飞冲天,大有簪缨世家的规矩,怎么一个丫鬟如此无礼?”肖金安瞧着何家贤,故意问道。
红梅岂能不知道这位爷在替她家主子出气,急忙道:“别人都是很有规矩的,唯独对我们家奶奶……”
何家贤瞪了红梅一眼,红梅停顿了一下,却继续道:“对我们奶奶不好。百般苛责,多番找茬。”
肖金安赞许的瞧了红梅一眼,问道:“还有呢?”
红梅得了鼓励,加上又不在府里,绿春被打,她十分快意,忙竹筒倒豆子:“大的折磨倒是没有,就是今天下人打架,明天少银子短衣裳,后天府里厨房待杀的鸡跑了,都是二奶奶的事情。”
肖金安一笑,朝着何家贤:“你还会抓鸡?”
何家贤不理。
绿春恶狠狠瞧着红梅。
红梅就指着绿春道:“还有譬如出门还要带个盯梢的之类,事情不麻烦,但是膈应的很。”
肖金安就冲着绿春摆出一副凶狠模样:“滚!”
绿春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抹着眼泪跑掉了。
然然听了后无辜的瞪大眼睛,瞧着红梅:“红梅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可不是么?”红梅笑着说道:“你娘啊,为了你们几个,都忍着呢。所以小小姐要好好念书,不要让当家人抓住错处……不然,人家整治了你,还大义凛然说什么是考验,是培养接班人呢……”
“够了。”何家贤突然厉喝,吓得红梅立刻住嘴不敢说。
她知道红梅心里委屈,跟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随便说说还可以,跟然然说,就不行。
小孩子心思纯良,哪里是该听这些话的时候。
红梅也意识到话过了头,面若沉水,一声不吭。
然然也不作声。
肖金安道:“早听说她有手段,没想到竟然虚伪至此。既然如此,爷就扒掉她的面具,陪她玩一玩儿。”
何家贤闻言一惊,问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让她忙起来罢了。”肖金安邪魅一笑:“当初她利用我,害死了玉婷。虽说我有私心,这事儿爷不会否认。可算计到我头上来,爷也不是吃素的。”
何家贤颤声道:“你不能胡来!”
梅姨娘再怎么不对,一没害她性命,二没抢她亲人,不至于此。
红梅也吓到了,忙跪下,一面扇耳光一面说:“二姑爷息怒,奴婢是胡说的,并不是如此……”
只是她主仆二人的话,肖金安像是充耳不闻,又跟方玉婷说了几句话,便命小厮护送她们下山,自己骑马跟着。
何家贤哪里敢劳烦,却又推辞不过,只得任他。
绿春早已经到梅姨娘那里告了状,这面一进门,就被叫过去。
路上何家贤叮嘱过红梅实话实说,红梅就把绿春出言不逊,被肖金安的小厮教训的事情说了。
梅姨娘点点头,对着绿春道:“我就想二奶奶性情敦厚,断不会随意出手打人。既然是你有错在先,再罚一月月例。”
绿春点头,跪拜出去。
梅姨娘便道:“厨房里早上两个厨娘起了口角,你去问问她们为何争吵……再把来龙去脉写清楚了呈给我看,看看如何处罚……”
又是这些烂事。
何家贤就不明白了,陈氏管理家的时候,有了口角训斥几句也就算完了。
梅姨娘这样没完没了的给她找事,自己累不累?
正要出院子的时候,见三夫人慌慌张张地过来,甚至来不及跟何家贤打招呼。
片刻后里面就响起梅姨娘的惊呼:“怎么搞得?”
“我哪里知道。”三夫人也是郁闷之极,三老爷当的好好的县太老爷,突然被撸了,说的是留待查看,谁知道查看到什么时候。
梅姨娘在屋子里走来做去,半响才问道:“三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约莫明日午时就能到家。”三夫人声音里面满是沮丧:“当家人,你给想想办法吧。”
梅姨娘不耐烦地挥手让她回去。
何家贤走出二门,三夫人又像一阵风似的过去,竟视她为无物一般焦虑。
厨房的事情不过是两个人因为一碗粥口角,一个是林姨娘的厨娘,一个是沈姨娘的厨娘。
都抢着要那个小火炖的砂锅用。
何家贤总管这些小事,心里烦的很吃,吃饭都没甚胃口。
那面,何家传来消息,珊瑚小产了。
何家贤只惊得拿筷子的手一抖。.
☆、236、珊瑚怼春娇
套了马车要回去瞧瞧,被门房的拦着,说是没有当家人的手令,不许出去。
何家贤只得又去找梅姨娘,吃了闭门羹。
便打发红梅去问消息。
红梅到了傍晚才回来,说珊瑚与春娇争执,摔了一跤。
何家贤怒将茶杯一扔,呵斥红梅:“什么时候说话不捡重点!”
红梅便支支吾吾地道:“是……是亲家老爷的……”
何家贤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这个。千算万算,当初珊瑚说她吃药过头已经不能生育,没料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是打的这个算盘,且让她得了手。
立时起身,对红梅命令道:“把珊瑚的卖身契拿过来,给她送过去,就说何家留不住她了!”
红梅甚少见何家贤这样生气,战战兢兢道:“是。”
又小声说:“珊瑚说,她得亲家老爷的喜欢,是夫人授意的。”
何家贤已经不想去理会到底是谁参和在里面,只看着红梅将卖身契收好了,才揉揉眉心:“你去了什么都不要说,由着她自行决定。若是她不收卖身契,执意留在何家,你无需回我,自出门去寻个牙婆子将她卖掉。”
若是给脸不要脸,那就怨不得她了。
何家贤早已经被梅姨娘安排的那些家务琐事折磨的铁石心肠。
今日这个打碎了花瓶,你觉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