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真相 (31)
她姨娘争宠,若是以前,她会相信梅姨娘不嫉妒,可如今,随着梅姨娘一人独大,狠戾的性格渐渐暴露出来,她恨自己当初被梅姨娘蒙蔽,轻易就相信了那稳婆,放过了她。
“既如此,那就让你死个明白。”梅姨娘将她对从家的惧怕看在眼里,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笑着道:“你姨娘的死,不仅是陈氏,我,还有一个人,只怕你猜也猜不到。”
说着将方老爷默认的意思告诉了方玉婷,然后瞧着方玉婷瞪大双目,难以置信的模样,得意的笑了:“若非老爷授意,夫人下毒害姨娘这么大的把柄,为何这些年我从来不拿出来用?你也不想想。我握着那稳婆在手,却从来都是静悄悄养在庄子上,不敢轻易示人,而是在陈氏压制了二十多年,忍气吞声的……”
她话没说完,方玉婷已经面色恢复如常,冷静道:“知道了。”
梅姨娘诧异她恢复的这样快,忍不住道:“只可惜你是个嫁出去的姑娘,若非如此,你倒是个很好的对手。”
陈氏的手段太烂太直接,她一向瞧不上的。
方玉婷苦笑,动了动身体,拢了拢头发,对梅姨娘道:“你请我大姐来。我有话要对她说。”
梅姨娘瞧着方玉婷凄惨的模样,倒不是心软,反而是想知道,她能有什么话对方玉荷说。只是方玉荷不在府中,只能等晚上回来。
何家贤想要见方玉婷一面,被梅姨娘拦住,只说请了大夫给她治伤,需要静养。
晚上方玉荷回来,方玉婷又要求所有的人都在场,还要去侯府请肖金平。梅姨娘以为她有什么重大的辛秘要讲,问了半天也问不出来,只是事情涉及到侯府,不敢轻易怠慢,只能将所有人召集,先由着她。
便有绿尛在梅姨娘耳旁小声道:“三少爷不见了。”
梅姨娘一愣:“那个废物能去哪儿?”绿尛小声道:“不知道,昨天晚上送过去的饭就没有动。”
看着何家贤她们都得了消息,渐渐进来,梅姨娘只能先将方其业的事情搁浅,低声道:“先去找,别闹出动静。”
绿尛领命而去。
待人都到齐了后,方玉婷看着方玉荷,又看看肖金平,认真道:“姐夫别怪大姐了,侯夫人是我下毒害的,虽不至死,但是我命人在她的药中做了手脚,然后嫁祸给大姐。如今我成了这副模样,没什么好隐瞒,更不好再连累大姐蒙冤。”
说完竟然是将以前害侯夫人,夺取管家权的细节一一说出,肖金平满是震惊,方玉荷本想扑上去打方玉婷,一是见她奄奄一息,二是肖金平在场,只得作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抹着眼泪:“你如今这样,快别说了,我原谅你便是。”
方玉婷便露出一副知道错了,要悔过的模样出来,姐妹两个惺惺相惜,互相认错。
肖金平在一旁听得满脸愧色,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动了动嘴唇忍住了,心里却是天翻地覆。
当年方玉荷与他也算是琴瑟和谐,带着翰哥儿幸福美满。全因方玉婷在中间作梗嫁祸方玉荷,导致家庭破裂。
如今虽已另娶,但新世子夫人粗俗不堪,又因娘家有几个钱,侯府没落而耀武扬威,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成日里不过是懦夫一样的活着。
此刻见方玉荷泪眼朦胧,宽宏大量,便又想起她昔日的那些好处来,心思活泛。
碍于家中的那个母老虎,不好直说,只能忍了。
出了院子,红梅笑着道:“二姑奶奶真是聪明人,只可惜聪明得过头了。”
何家贤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回来的时候新世子夫人辱骂方玉婷,方玉婷这是在她心里添刺呢。
替方玉荷平反,世子不可能不后悔,只要后悔就会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况且,翰哥儿还在方府养着呢。
叫了那么多人来,只怕不日就会传出去,新世子夫人听了更会惴惴不安,吵闹害怕。更是怕方玉荷趁机报仇,人多方玉荷又不得不原谅她,真是处处都算计到了。
“她一直是很聪明的。”何家贤感慨道,若是聪明人是这样的下场,她宁愿做一个蠢钝之人。
三日后,方其业失踪的消息才传到她这里来,只是叫人帮着找,梅姨娘并没有让消息传出去。
七日后,肖金安送来一纸休书。
三个月后,肖金安与郡主定下婚约。
方玉婷绝食而死。
何家贤得到消息的时候,半点也不吃惊。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若是寻常女子,想不开是正常。
可方玉婷不是寻常女子。
可她到底也只是个女子。夫君另娶,父母双亡,无人再能为她做主。
从家可能存在的报复,梅姨娘的威胁……
方家隆重的为方玉婷发丧。
三夫人和五夫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言语中难免因为方玉婷的“迷途知返”感到庆幸。
方玉婷能够以死明志,倒是为方家出嫁的姑娘们挣回来一些脸面。也为未出嫁的姑娘们赢得一些名声。
瞧着三夫人和五夫人在方玉婷葬礼上笑得忍都忍不住的嘴脸,何家贤不禁为方玉婷感到悲哀,也为古代女人的地位感到悲哀。
方其业回来,已经是又一年春天,然然四岁,方宝坤也有两岁出头了。翰哥儿七岁,方宝乾三岁多,林姨娘的儿子方其格也快四岁,方其凯九岁。都跟着先生在家启蒙。
此间,三老爷的官职又往上升了一级。五老爷家的方其乐也在岳父大人的帮助下,谋得一任县令。
这一年,方其瑞又是空白卷下场。
梅姨娘得知后勃然大怒,逼迫方其瑞将生意尽快转手出去,两个人闹了一场,不欢而散。
何家贤正在屋子里教然然写字呢,方其瑞怒气冲冲推门进来。然然上前去笑着拉方其瑞:“爹爹,怎么啦,你看然然写的大字?”
说完把墨汁未干的纸拿过去。
方其瑞歉意的望一眼女儿,收敛了怒火,笑着说道:“写的很好。”顿一顿又道:“你且去找奶娘洗漱了,带弟弟玩一会儿就睡觉吧,爹爹有话要跟娘说。”
何家贤忙吩咐奶娘带两个孩子下去。
“她如今已经是当家人,居然还想着封诰命。可这诰命是说得就能得的吗?”方其瑞很是不满梅姨娘的作为。19
☆、227、婆婆之威
“这是她的心结,自然希望能早日实现。”何家贤劝道:“你跟她说明心意,难道她还能逼迫于你?”
“她……她……”方其瑞虽然很不想说,只是对着何家贤笑容的面庞,实在忍不住说了出来:“她明着说,我生意做得再好,家财万贯,也不过是下贱低俗之人,上不得台面!叫我趁早死心,好好走仕途……”
“我岂能不知仕途好走,可那为官者难道不是劳心劳力?我偏爱经商的算计和谋划……”方其瑞怒道:“她居然骂我一身铜臭。”
何家贤知道梅姨娘说的是现实,可是也太“唯官独尊”了些,那些没有做官的,难道都饿死了不成?
方其瑞突然握着何家贤的手:“阿贤,你说,我若是破釜沉舟,你会不会……”
“不会!相公做什么,我都喜欢。哪怕一贫如洗,哪怕风餐露宿。只要一家人齐齐整整,健康平安,就好。”何家贤笑着指一指:“你这两年掌管家里的生意以来,挣了多少银子?可我又花了多少?家里的摆设还是一样,我的吃穿还是一样,然然和坤哥儿的用度还是一样。所以,我不会怪你。”
她认真的看着方其瑞的眼睛:“我一直说过,做自己想做的喜欢的事情,才是幸福。人生路上走一遭,若是不能顺心如意,成日里战战兢兢夜不安寝,再好的前程,有什么用呢?吃得好睡得着,比什么都重要。”
方其瑞大受感动,紧紧握着她的手,忍不住就呼吸急促起来。
何家贤轻声道:“你忍着些,还有一年就过了孝期了。”
“是了。我不能拖你下水。”方其瑞喃喃道。若是孝期有孕,只怕日后为官,光一个“孝”就能除了他。
可是这样一来,梅姨娘难免迁怒何家贤,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便是又混了一年,到了秋闱之时,梅姨娘便四处走动起来,给京城的故人们写信,为方其瑞打听主考官,打听考试的题目……
方其瑞听后握紧拳头,并不言语,由着梅姨娘张罗。
按时间到了京城,下了场,梅姨娘还翘首以待他能考上呢,不求好名次,只愿能上榜。
就有送文书的官差到了。
梅姨娘大喜过望,命婆子抓了一把银钱给了那官差,那官差诧异的瞧了梅姨娘一眼,自言自语道:“莫不是个有病的吧。”
只是谁还嫌银子多呢。捏了捏是真的,放在荷包里收走了。
梅姨娘忙打开文书,半响后倒吸一口冷气,气得拿着文书的手不住的抖。
方其瑞去佛堂跪了三天。
文书上说,方其瑞在考场对巡视的考官出言不逊,被革了举人功名。
方其瑞跟何家贤讲时,是这么说的。那主考官巡视过来,见他一字未写,问他为何。他径直道:“老匹夫,关你什么事?”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
何儒年得知消息,在家里足足骂了三个时辰的孽障,又将何家贤叫回去,狠狠责骂了她“督促不严。”
徐氏在一旁劝着说道:“她哪里有本事管住姑爷。”
因着这个缘由,新进中了举人的黄缺带着何家慧往家里送节礼的时候,何儒年没有拒绝,何家慧喜出望外,连带着何家贤也为她们夫妻二人高兴。
何家慧自嫁给黄缺后,一心一意过日子,也不与娘家往来,倒是黄缺念念不忘恩师,每逢过年过节定要拜访,自然是被拒绝的多,得以进门的少。
如今得了认可,怎么能不高兴。又道:“怕孩子没外祖,一直不敢生。如今得了岳父岳母大人的首肯,我跟家慧的婚事这才是真正的成了。”
说的徐氏不住的抹眼泪,一直说孩子们懂事。
何儒年到底也是承认了黄缺这个女婿,只是教育他们要低调行事,那些流言蜚语稍有不慎,就能要了家慧的声誉,连累孩子和娘家。
两个人答应了。
何儒年又意志坚决的去方家辞了职缺,不再教四老爷家的方其宣和沈姨娘的儿子方其凯,在家潜心给何长谨启蒙。
一来二去,日子便清贫起来,倒是方其瑞借着请罪的由头,三五不时送些银子过去,勉强贴补着,徐氏又不敢跟何儒年说,只能艰难度日。
春娇便又起了心,想把珊瑚赶走。
如此闹了几次,何儒年苦不堪言,为了求个清净,托人带话叫把珊瑚带回去。
何家贤以为是珊瑚又不安生,正待要问,春娇却是病了,需要人照顾,把珊瑚接回去的事情不了了之。
眼看着要过年关,梅姨娘与方其瑞二人仍旧是不理不睬,方家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下人们已经开始默默的站队。
连周氏都开始坐不住,想要出院子打听消息,被方其宗呵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二弟的人品我信得过,他绝不会吞了宝乾的东西。”
周氏一听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暂且按耐住。
方其瑞却又快马加鞭的将方家的铺子都盘了出去,生意也都转手了。
梅姨娘大喜,以为他要服软,笑着道:“你还年轻,从头来过也未尝可知没有前途,都来得及。”
岂料,翌日一早,却是失踪了快一年的方其业出现在方氏钱庄,等待接手转交。
方其宗也被人推在轮椅上出现在方家钱庄,与方其业一同接手账簿。一同监管的,还有方玉荷。
这一切签字画押,请了中间人做证完成后,梅姨娘在后宅才得到消息,怒道:“方其瑞,你可是我生的!”
可是尘埃落定。
方其瑞一下子成了袖手闲人。
三夫人和五夫人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等梅姨娘过来,问道:“可需要我们给两位老爷去信?”
两位夫人见梅姨娘沉思不说话,又道:“若是老大媳妇真的要主持中馈,咱们只要不答应就行了,拖着她,等老爷们回来再做定夺。”
梅姨娘叹气道:“你们两家已经是分了家了,若是家里大事还能说得上话,这种中馈的家务事,跟你们不沾边,你们又能说什么?”
三夫人不言语。
五夫人道:“我看未必就是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也可以。到底是您嫡亲的儿媳妇。”
梅姨娘叹口气:“与其指望她,莫不如指望我自己。她跟我从来就不是一条心。”
说的三夫人和五夫人面面相觑,半响三夫人才狠心道:“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把大奶奶弄走。这样后宅就没了主事的人,难道让男子们主事不成?”
梅姨娘和五夫人大吃一惊,看向三夫人。
三夫人苦笑道:“莫看我。与其让老大媳妇处处拿捏我们几个长辈,还不如……”她做了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
梅姨娘颓然:“她到底是乾哥儿的生母,我们再瞧瞧吧。若老大是个明白的,就该知道我当家比他媳妇当家好上一百倍,只要他不瞎,如今方府在燕州城的地位,可是与以往截然不同,他定然能看见的……”
五夫人双手合十道:“那就阿弥陀佛了,正好不用费事。”
她的儿媳妇怀着身孕,五夫人不愿意去做有损阴德之事。
事实证明只是虚惊一场,接管了生意,方其宗言辞恳切的跟梅姨娘说道:“您把家里料理的井井有条,燕州城没人不夸的。三叔和五叔的致仕,家里孩子们的功课,都是您的功劳。”请梅姨娘务必接着管家。
梅姨娘虽知道方其宗是个能顾全大局的,却没想到他是如此瞧不起周氏,倒是颇为意外,推辞了两三下,接受了。
如此方家又换了一个局面。
方其瑞如今既不愿意读书,也没有了生意接管,便是坐在家里带两个孩子,偶尔指点一下方玉荷和方其宗。
方其业还是要靠五石散过日子,好的时候便好,不好的时候撒起泼来,方其宗就命人将他关在房子里不许出来。
好在方其瑞将大部分需要费心费力的产业都转了出去,如今剩下都是临街的铺子和乡下的庄子,只需要收租就可以了。另外给方玉荷留了一间绸缎庄,需要打点一点,她也足以应付。
方家逐渐在燕州城的商圈淡出人们的视线,开始走科考的路子。
只是除了方其瑞之前有举人老爷的功名,后被革了去,其余的子弟也都只到秀才,就止步不前,梅姨娘在这上面颇为费了一番心思,只是孩子们还小,只能待来日方长。
至于方其瑞那里,梅姨娘是骂也骂过了,理也讲过了,方其瑞一口咬定不是故意的,是那个主考官气量狭小。
绿尛劝梅姨娘:“许是二爷真的不是故意的呢,奴婢打小就没见过能舍得将功名送出去的。何况不止是秀才,是个举人老爷。多少人考了一辈子也未必考得上!”
看看梅姨娘皱着眉头,仍旧是怒火中烧的模样,想了想又道:“……别说作出这种行径的人很傻,就是二奶奶,只怕也不会轻易与二爷善罢甘休的呀……”
梅姨娘听到她提何家贤,怒道:“我瞧着何家贤定然是知情的。”
绿尛“啊”了一声,疑惑道:“奴婢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媳妇……”
“何止是你没见过,我活了这么些年,不也一样没见过?”梅姨娘沉声道:“这个何家贤,当初瞧着还是个贤妻,如今发觉,她倒是清心寡欲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功名利禄,官职银子,二爷现在一无所有,她照样波澜不惊,若是说她不知情,我定然是不信的。”
绿尛就道:“若真的是二爷的主意,她也没什么能耐反对。”
“没能耐反对也该提前过来跟我说一声!”梅姨娘明显是迁怒:“她既然眼里没我这个婆婆,我自然也不会对她再如此宽容,该立规矩的时候到了!”
绿尛在一旁小心谨慎劝道:“您以前不是说过,二奶奶不太懂这些……从前还帮着二奶奶,尽量让奴婢提点她,让她别在夫人面前立规矩的……”
“那是因为陈氏本来就是商贾女出身,自己也不懂什么规矩,全是跟那些不成体统的半吊子人家学的,何家贤立与不立,在陈氏眼里根本没有大的区别。所以我才说陈氏那些手段上不得台面,拿何家贤根本没办法。那会儿老爷也护着何家贤,何家贤只要稍微硬气些,她就撞了铁板。”梅姨娘眯起眼睛:“我这里可不同,你且瞧着吧。”
绿尛深信不疑。
当家人是高门大户出身,是宫里的嬷嬷教养的,真正的官宦世家。那举止礼仪,人情世故,通达精炼,非寻常官宦人家可比。
方其瑞听说梅姨娘要教何家贤管家,倒是没多说话,反而叮嘱她道:“我知你的性子,除却自由,什么都可以不要。可如今你已经不是一个人,凡是要多为然然和宝坤想想。想她们日后的前途。梅姨娘虽然于权势上急功近利了些,可这些年对你我都还不错。这次要教你管家,大抵也是因为我没了功名,她也终于死心的缘故,你多学着写,日后方家还要靠你主持中馈的。”
何家贤其实也渐渐明白过来,在古代生活,就必须遵循后宅的规则,先前是梅姨娘没要求,她也就听之任之没去管这些,如今人家存了心要教育她,她作为媳妇和晚辈,也只能乖乖受着。
况且只是学习管家,她之前管过,也没有出什么大错,只要一切按照以前的旧例来就行。再不懂的,再去从家问问。
想到从家,何家贤又是一阵黯然。自从然然与那从少玉的婚事没有了,她实在抬不起脸再去从家,只怕再也不会去了的。
倒是从四奶奶,不知道有没有惦记她。
想着便走到梅姨娘那里,梅姨娘笑意盈盈,拉过她的手:“我就说是个乖巧的,果然一叫就来了。我们家不是那些规矩多的人家,专门折磨媳妇为乐的,加上老爷夫人的丧事,根本没有空去教你。如今眼瞅着我年纪大了,到底身体有些吃不消,你该学着管事,独挡一面了。”19
☆、228、教导礼仪
何家贤本就诧异梅姨娘为何愿意交出权力,听方其瑞的解释是死心,梅姨娘的解释是年纪大。想来是梅姨娘爱面子不想说得太直白,便默认她的死心了,也笑着回话:“这是儿媳的责任。”
梅姨娘对陈氏有成见,自然不肯将权力让给周氏,只是不知道方其宗为何不为周氏争取?现在财政大权可都在大房手中了,且又是名正言顺的嫡媳妇。
当然,这些弯弯绕绕何家贤一下子想不明白,只存了疑问在心中,问梅姨娘她需要做什么。
梅姨娘道:“我新立的规矩你先背熟了再过来。实际的事务等那些婆子丫鬟们上手了再教你。”
这也是正常,何家贤便在旁边听绿尛念。
晨昏定省什么的是夫人专有的权利,梅姨娘无法享用,因此没听见这一条。
何家贤先是松了一口气,暗道日后不用早起。
就听绿尛念道:“请了大户人家教养嬷嬷过来教礼仪……”不仅她要参加,周氏也要参加,还有然然,以及三房未出阁的姑娘方玉翠,五房十岁的小女儿方玉莹……除了长辈,家里的女眷都要参加。
“你就去通知她们吧。”梅姨娘揉揉眉心:“那嬷嬷大概明日就会到了。”
一把年纪了居然要重新学规矩,周氏狐疑的瞧着何家贤,心里不信,暗道是不是梅姨娘怕管家之权落在她手中,故意找了这样一个差事来折磨她,便笑着道:“大爷病着,每日要伺候吃药。从前什么都不管尚且三两日的不舒服,如今要看账目,神思劳累,更加羸弱,乾哥儿又小,时时刻刻离不得人,只怕没时间去。”
何家贤想到也是实情,笑着道:“那我去跟当家人说一声,大嫂就不参加了。”
周氏笑意盈盈的道了谢。
其余的人倒是很爽快,三夫人五夫人更是高兴的连声答应,称赞梅姨娘想的周到。
何家贤这才明白礼仪举止对姑娘们来说如此重要。
真是难得她举止粗鄙,方其瑞居然没嫌弃她,谢天谢地。
去梅姨娘那里回话,梅姨娘不在,便将结果与绿尛说了。
绿尛听说周氏不参加,像是早就猜到,不等何家贤说完,就立刻沉声问:“当家人叮嘱过奴婢,若是二奶奶这种事情都办不好,就不用想日后管家的事情了。”
何家贤哪里想管家,正要解释,绿尛又道:“二奶奶不必解释。只是人不到齐,课不开。若是二奶奶没办法劝大奶奶准时参加的话,那其余人也请二奶奶再跑一趟,一并回绝吧。”
何家贤吃了一惊,立时觉得难堪起来,支吾道:“三夫人和五夫人那样高兴,我怎么去说?缺了一人又不是开不了课,那嬷嬷反正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她话音未落,绿尛已经正色道:“当初说好是几人,那就是几人,若是人人都这样不尊规矩,当家人定这些规矩还有什么用?再说那嬷嬷,寻常人家难以请得到,若是气走了,到时候责任二奶奶只怕也担不起。”
何家贤想到三夫人和五夫人拦着不许奄奄一息的方玉婷进门的那种凶神恶煞和狠绝冷漠,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那边两房是得罪不起了,只能再去找周氏。
将绿尛的话传了一遍,周氏诧异道:“谁家的嬷嬷也不过是个下人,怎么就偏她如此拿乔做大,人还没来就开始摆架子,只怕去了也是受气,我就不去。”
何家贤听她态度坚决,正待要劝,周氏听见屋里孩子哭,已经跑进去了。何家贤杵在门口,进出两难。
一整天便在这种无效的奔走之中消耗殆尽。
回到房中跟方其瑞说了,方其瑞便道:“你该学着点的。”
何家贤诧异这种无理要求方其瑞居然赞同,就听方其瑞道:“梅姨娘明摆着是为难你,我也瞧得出来。可她说的有道理。以前家里有老爷夫人管,你学不学的无所谓。可日后我们分家单独过日子,若是你连这等事情都做不好,又如何治理内宅?我是庶子,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再有嫡庶之分,因为许诺了这辈子不纳妾,只有你一个。可是然然呢,你能保证未来的姑爷只有她一个吗?若是家里娶小,再加上丫鬟婆子一大堆,她若是治不好家,被婆婆姑爷嫌弃不说,只怕那些丫鬟婆子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方其瑞握住她的手:“我如今已是白身,功名没有,银子没有,只等大哥与我契完分家书,便自立门户单过。我自然要为着孩子们白手起家努力挣钱,你也要学会料理家里。我们不是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独门丁户,大哥三弟三叔五叔家虽然分开了,但是也是要常来常往。若是你还不能通达人情,与他们往来,只怕日后就真的再也抬不起头来。我知你聪慧,又爱读书,只是不屑于将心思用到这勾心斗角上面来。但这是不可避免的。”
何家贤眯起眼睛笑看方其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知你的意思了。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婆婆妈妈的啰嗦。”
方其瑞将她搂在怀里,正色道:“不是我啰嗦,是我对我们的未来既期盼,又害怕。”
何家贤知道他在怕什么。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他们能适应清贫的生活,然然和坤哥儿呢?他们可以做生意养活家人,可若干年后,然然看着自己的堂姐表姐们衣食不愁,而她却从千金小姐成了需要为了生计抛头露面的老妈子?坤哥儿本来能在学堂念书的,若是因为他们不上进,得过且过的缘故,只能在家里认几个字?最后再娶一个目不识丁的媳妇?
想到这里,何家贤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前世的何然然何尝不是如此。
何书礼有公司,有钱,她本该是坐着轿车上学,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可最后,住在破陋的出租屋,承受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妈妈的怒火。
若是有钱,妈妈的脾气绝计不会那样暴躁。
她跟方其瑞一气之下破釜沉舟了,孩子们的未来怎么办?
为了让这个决心不后悔,唯有努力上进,将拱手让出去的东西再加倍挣回来,才不枉当初的决心,才对得起孩子们。
没有人说穷人家的孩子不会快乐,可注定这快乐是要比富人家的孩子少的。毕竟,人家最差之处,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不用朝生活妥协,不用对银子低头。
方其瑞想得明白,想得通透。只怕也是打算放弃功名之前就想好的。
何家贤歇了一歇,晚上又去了周氏那里,瞧着她对乾哥儿轻声细语,笑着道:“我瞧着梅姨娘是要把方家往官路上带了。”
周氏笑笑,继续听她说:“其实我也不想去学那个规矩礼仪的,你知道,我比你更拘不住性子。”
周氏想一想倒也是。
何家贤道:“只是回家去瞧着坤哥儿的时候,想着若是日后方家真的有造化,出几个进士举人老爷了,若是再有成器的,状元及第了,那就彻底不一样了。那会儿坤哥儿的媳妇必然是高门大户的正经闺秀,若是被人嘲笑我这个做婆婆的没有规矩,上不得台面,那才是丢了份。”
周氏微微一笑:“你可真是想得远。”
何家贤就笑着道:“我以前读过一篇文章,上面有一句话说的很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意思就是,父母若是真心疼爱孩子,必然是深谋远虑的。”
周氏点点头:“这么说倒是很对。”
何家贤笑笑:“不管大嫂来不来,我定然是要去的。不为别的,只为坤哥儿日后有个体面的母亲。”
说完就径直去了梅姨娘那里,见了绿尛,道:“绿尛姑娘转告当家人一声,只说大家都答应了,明日傍晚嬷嬷一到,定然都来见礼。”
绿尛一愣:“大奶奶同意了?”
何家贤笑笑:“她会来的。”
方宝乾是周氏的命根子,只要为着孩子好,她什么都愿意的。更何况,她一向不愿意落了自己的下风,为了争口气,也会努力。
嬷嬷是第二日中午到的,姓崔,只带了一个箱笼。
住处是早就收拾好的,崔嬷嬷瞧过了也挺满意,略微喝了几口茶,就问姑娘们在哪里。
梅姨娘就劝她多休息一会,又命绿尛吩咐婆子们去各院传。
周氏果然来了,还有何家贤,六岁的然然,十五岁的方玉翠和十岁的方玉莹。
崔嬷嬷只瞧了一眼,便瞧着方玉翠道:“这孩子是三老爷家里的吧。”
方玉翠点点头,上前给崔嬷嬷见礼。
崔嬷嬷冷眼看了一下,道:“你爹如今是七品的官爷,你见外人膝盖不必弯这么低。同辈之间更是只要做个福字就行。”
崔玉翠面上一愣,崔嬷嬷继续说道:“从前方家是商户,见人就先低三分。如今你这一房已经脱了商籍,切不可再将自己看低。”
说完眼神睃过方玉莹,又看向何家贤和周氏,最后对着然然:“小小姐上前行个礼。”
然然便上去轻轻行了一个礼。
崔嬷嬷面色一冷,顷刻间又松弛下来:“年纪还小,日后多加调教就是。”言外之意便是很不满意。
何家贤平素教然然,也不过是点到即止,并没有觉得礼仪上自己有什么大问题,如今听崔嬷嬷这般说,倒像是很瞧不起一般,心里就不舒服。
崔嬷嬷瞥了何家贤一眼,道:“二奶奶若是舍不得,就将孩子领了回去吧。”
何家贤一愣,崔嬷嬷又道:“小小姐天生聪慧,若是宽松着养,只怕日后明珠蒙尘了。”
何家贤想起方其瑞说的话,心知然然跟自己不一样,是土生土养的古代人,这些规矩必须刻在骨子里,未来才有可能比她好。
听见此话忙道:“小女顽劣,让嬷嬷费心了。”
崔嬷嬷见她识时务,也不多做纠缠,吩咐众人去学堂里面等她。
学堂是新拦起的一个院子,四面用轻纱盖了,不让外人随意进出。
讲了一些规矩,便让大家翌日一早过来。
周氏走在路上对何家贤道:“瞧着倒是一套一套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真本事。”
何家贤倒是很服气,下定决心让然然好好跟着学。
她在方家混了这几年,前几年仗着有方老爷青眼,跟陈氏顶撞了几次,勉强过关。如今在梅姨娘手下,也不过是仗着方其瑞是她的亲生儿子。只瞧着昨日梅姨娘稍微一出手,她就一整天没有轻松过,便知道这位才是厉害的。
技多不压人,然然多学一点,于人情世故通达熟练一些,定然不是坏事。
如此学了一个多月,方其瑞在外面遇到一支经过燕州城的商旅,说是要往西北方去,他回来与何家贤商量:“如今铺子都兑出去了,若是再开铺子,难免让人生疑排挤,我想跟着去西北看看,二叔也在那边……”
何家贤虽不想方其瑞跟着商队风餐露宿,可成日宅在家里,也委实不是个事情。东山再起,他们又没有银子,不过是公中的月例罢了,只能点头同意,叮嘱他注意安全。
男人嘛,还是要以事业为重。
梅姨娘知道了强烈反对,认为“上不得台面,不成体统!”只是方其瑞不怎么理她。
反倒是方其宗知道了,请了方其瑞过去,又羞又惭的说了一句:“二弟,我这身子拖累你了。若非如此,你也不会远远避开我们……”
方其瑞知道这个大哥虽然久病在床,却是一直看的比谁都通透,知道他的本意是觉得留在方府尴尬,点头没有否认:“等我这趟出去,能够自立门户了,大哥就应了我,写一份分家书吧,到衙门里去过了公证。”
在将产业交给方其宗时,他就曾经提过,方其宗没同意。
但是这样身份不明得在方家当寄生虫,也委实难受。
方其宗摇摇头:“只要你跟弟妹能过得好了,做哥哥的没有留住你的道理。”说着又喟然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若不是你的庶出身份……”19
☆、229、兄弟齐心
方其瑞笑笑:“纵然老天不公,我如今也释然了。等我能自立了,也就分明了。”
方其宗点头也笑:“父亲在时,大家都不齐心,全是窝里横。如今他去了,不说你,就连老三也长进了些。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去了也不像以前那样担心了……”
方其瑞忙“呸呸呸”说他胡说八道。
方其宗示意方其瑞扶他起来,拿出一纸文书:“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方家的,虽然母亲处处防备你,可你却一心为了我们。只是架不住你大嫂成日里说,谁见了那么多银子都会心动,乾哥儿又太小。若说我以前还怀疑过你,为了宝乾的将来,食不安逸夜不安寝的,是我小家子气小肚鸡肠了些。二弟你莫跟我见怪。我这病拖一天是一天,总怕哪天撒手人寰了,留下她孤儿寡母没个倚仗!”
“可你的高风亮节,委实让我汗颜。”方其宗指着文书说道:“如今方家能人辈出,可让我放心的,也还是只有一个你。若是我不在了,宝乾的这份家业,还是归你管。你存着也好,自己经营也好,都随你。我上面已经写明白了,点算的资产是店面二十一处,田庄十五个,现银十五万两,方家的宅子一座。其余的产业归于公***你们开支。你瞧着如何?若是你经营的话,后面的收益全都归你。”方其宗拿出床头的印泥:“你同意的话,就按个手印。”
这是见方其瑞打算远家去,要丁是丁卯是卯全都说清楚,省得方其瑞再担养活方家的责任,却又落得个为方宝乾白干活的下场。
“我知道大哥在留我,可我心意已决。”方其瑞早在把铺子全都交出去时就已经想清楚,既然方家的祖训在此,庶子身份一辈子也上不得台面,莫不如快刀斩乱麻,大家都安。
“这份文书,还是给三弟签吧,他到底是嫡亲的叔叔,如今人也收敛了许多,日后还大有可为……”方其瑞是铁了心要把自己摘个干干净净:“我不在家,还望大哥照拂家贤母子几个一二,她性格直,又不懂大宅门里面的弯弯绕绕……有时候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方其宗见他话说地坚决,一点余地也不留,不好勉强,只能叹口气:“是我想岔了,此刻说起来迟了些。若是一开始就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规定好,也不至于大家彼此之间猜忌,乱了心神和情谊……”
方其瑞并不附和,只礼貌说了几句就告辞,方其宗坚决拿了一千两银票给他做盘缠。
商队起程时是初夏,路上花费两个月,来去四个月,再在西北盘两个月,再回来,恰好赶上冬季和年关,正是所得物品最好出手的时候。
两个人依依惜别,方其瑞像是永不餍足似的,将她吃干抹净后犹自不过瘾。
何家贤劝道:“明日还要赶路,省得腿软。”
方其瑞仍旧手握着她的丰盈不放,嘟哝道:“一去半年,怕是想你的紧。”
何家贤自从生完孩子丰腴了些以后,方其瑞若非是守着孝期,倒是比以前新婚时还要黏着她,痴迷不已。
翌日一早又抱着两个孩子亲亲,舍不得,叮嘱了又叮嘱,才一步三回头走了。
汀兰院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崔嬷嬷并不会因为然然暂时没了爹在家,放松对她的管教,仍旧是严厉得很。
好在然然懂事,苦些累些一声不吭,倒比十岁的方玉莹还要坚韧些。
这一日崔嬷嬷教了规矩,才道:“这规矩是大有用处,都给我好好的学,这是嫁人后见婆家长辈的规矩。”包括行礼,奉茶,说话,察言观色等等。
方玉莹就道:“嫁人还早呢,这也……”
话音未落崔嬷嬷就怒喝一声:“姑娘家家的,嫁人也是你能说的话?伸出手来。”
方玉莹脸色一紫,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这些日子她挨的板子最多。
崔嬷嬷规矩严苛,一字一句都严格的很,稍不注意就要挨打。
然然年纪小,学的部分少,大部分时间都是随两位姐姐,崔嬷嬷到底没跟她认真。
但是对两位未出阁的小姐就严格多了。
周氏和何家贤开始还劝几句,待崔嬷嬷毫不留情的打了她们以后,也不敢再劝。
方玉莹见崔嬷嬷走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却又不敢哭出声音来。
就听然然脆生生的在后面道:“我娘教我读书,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崔嬷嬷,若是八姐姐可以不挨板子就能再不说错,可否不打她了?”
方玉莹一听急忙点头:“嬷嬷,我说话太快,以后再不敢的了。”
崔嬷嬷回头瞧了然然一眼,走回到座位上坐下,揉揉眉心:“晌午了,日头毒,你们回去歇着吧,傍晚了再来。”
也不说然然说得对不对,也不说还打不打方玉莹。
一行人各怀心思的回去,周氏在路上跟何家贤嘀咕:“当初说这个崔嬷嬷厉害,我还不信。如今瞧着两位堂小姐的举手投足,言谈礼仪,倒真的和大家小姐们差不多了。”
这一点何家贤虽然不屑,但是也不得不承认。
不屑的是各种条条框框仍旧约束着女性,却没有约束男性。
承认的是,方玉翠和方玉莹经过崔嬷嬷的教导,穿衣打扮大方雅致,走起路来弱柳扶风,说话轻声细语,略微一打趣就含羞带怯,很是惹人喜欢。
之前方其瑞还时不时有信来,后来走得远了,信越来越少,从十天到半月,到一个月,何家贤心里担心,又不敢说出来。
待入秋了,梅姨娘叫了她去,让她不必跟着崔嬷嬷再学规矩了,转而跟着她学管家事。
何家贤一愣,以为哪里惹了崔嬷嬷不快,生怕她会连累到然然,急忙去问崔嬷嬷。
崔嬷嬷眯起眼睛笑着打量何家贤,眼里并无恶意。
“二奶奶想多了,您是如此有福之人,老身岂敢为难。”崔嬷嬷笑着道:“不知道二奶奶还记不记得,上次的葵水是何时而来?”
何家贤听了略微心安,再顺着崔嬷嬷的话一想,忍不住恶心反胃起来,算一算日子,应该是有了。只是最近一段时日忙着应付崔嬷嬷,根本没去主意,这样看来约莫是三个月了。
崔嬷嬷于女人的事情上,真是明察秋毫啊。
又听崔嬷嬷说道:“其实于二奶奶来说,学不学规矩都不重要。二奶奶打心眼里,就瞧不起这些规矩。”
她叹口气:“说来也是,二奶奶有瞧不上的资本。听说您从小学问好,饱读诗书,一个才女之名,就不知道多少男人爱若珍宝,自然不会在小节上苛刻于你。再者,您能生养,算上这一个,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这于大宅门的女人来说,更是安身立命之本。您有了这两样,规矩于您,是不顶用的。这辈子,您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就能好好的坐稳祖母的位置。”
崔嬷嬷看着何家贤惊诧的目光,面露得意之色,似乎也为自己的聪明感到自豪:“可世间的女子,并不是每一个都像二奶奶这样有福气的。你瞧大奶奶,她不会生养,如今才得一个哥儿,若是妾室越过她去,她拿什么傍身?再瞧瞧两位小姐,虽说家里也是做官的,可做的什么官,你我都清楚。若非梅小姐运筹帷幄,她们二人,不过比那乡野村妇略微好一点点而已。”
何家贤听了心里不舒服,反驳道:“也不一定要嫁入高门大户,只要得一心人……”
“二奶奶说笑了。”崔嬷嬷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二奶奶是书读的太多了吧?我且问你,一心人是怎么个一心人?你别忘了,你家的爷,关上房门,才是你的爷。对外,他有祖宗,有父母,有亲戚朋友,有他的体面。做妻子的若是不能处处为他争光,反而被人耻笑,那家门上面,也是不幸。他护得了你一时,护得了你一世?他能不嫌弃你,他的家人呢?你得明白,这世上,于庄稼人来说,收成要紧。可于大户人家来说,脸面要紧。”
她说的这些,何家贤是明白的,且一直都明白,若非如此,不会让然然来受这种苦。
崔嬷嬷见她态度恭谨起来,满意的点点头:“二奶奶是个通透人,我一说就能明白。可这明白是一回事,下定决心是另外一回事。小小姐年纪小,正是调教的好时机。若是二奶奶下不了决心,就趁早将她领回去……后面的规矩,若非真能狠心之人,老身一般都不会教的。”
然然已经是个小姑娘了,难免活泼好动,何家贤也觉得她学规矩学的累,心里不以为然,晚上都不**她练习,反而是骄纵着让她休息,崔嬷嬷定然是知道了,逼自己表态。
可崔嬷嬷也是个明白人,何家贤也直言不讳,将心里的顾忌说与她听:“多谢嬷嬷教诲。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嬷嬷指教。”
崔嬷嬷颔首示意她说。
何家贤便道:“我知道您说的女子生活不易,必须要学会这些心机可手段。可若是光靠这些手段,是保住了荣华富贵,得了公婆喜爱,可若是心里不快乐,又当怎样?若是事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得了哪些又怎么样呢?我一直认为,人生在世,还是快活二字最为重要。”
崔嬷嬷抿嘴一笑,瞧着何家贤许久才道:“二奶奶说的没错。可若是公婆不喜,夫君不爱,又如何会快乐?”
何家贤赧然羞愧。是啊,没有人喜欢的人,一直遭人排挤的人,怎么会快乐?
“手段和规矩,是一种技能。若是遇到简单之人,藏拙不拿出来便是。若是遇到难缠之人,有本事自保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崔嬷嬷笑笑:“二奶奶错就错在,把手段和快乐,弄成了对立面。是谁说的,善于使手段之人,就一定不快乐?”
“我听说,二奶奶与从四奶奶要好。那依你看,从四奶奶是善使手段之人吗?她又过得快乐与否?”崔嬷嬷循循善诱。
“再者,手段和心计再厉害,还是取决于使用她的人。若是一心向善,自然是结善果,若是一心为恶,即便是没有手段和心计,难道恨极了不也是杀人放火吗?”崔嬷嬷笑着:“作为方家的小姐,基本上就是定了日后的出路。待到及笄了,小小姐不外乎是找一个高门大户的人家,嫁过去侍奉公婆,相夫教子。这都是能看得见的。难道二奶奶还盼望着方家倒了,小小姐落魄,最后嫁一个庄稼汉。可庄稼汉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有公婆姑嫂的。且不说连衣食都自顾不暇了……”
何家贤赧然的很,急忙行礼:“崔嬷嬷说的极是,是我狭隘了。”
崔嬷嬷笑着道:“二奶奶不是狭隘,是自身的机遇不一般,难免会主观带入。您是从何家嫁到方家,说起来本身就是高攀,因此处处谨慎,小心翼翼,觉得生活辛苦,便也如是想小小姐罢了。可崔嬷嬷我走得多,见得多,自然比你更明白,女子要活的快乐,之间的紧要之处。”
何家贤一想还真是。之前她虽然不反对然然跟着学,可心里的确是不以为然的。
但是崔嬷嬷的话逼着她不得不去面对,她说的一点都没错,若是方家顺利,然然今后的路,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爸爸妈妈失败的婚姻,让何家贤明白不能依附于男人。
可到了这古代,却是必须依附于男人。
时至今日她才真正明白,女人独立自主是很重要,可也必须要有驾驭男人的手段。
然然有方家作为娘家,经济上面自然是独立的。可若是驾驭不了男人,日日伤心难过,也是另外一种失败。
崔嬷嬷见她听得进去,又劝道:“说起来,小小姐是不用担心的。她聪明伶俐,一点就通,日后必不会有大错。又承袭了您好生养的体质,三四个孩子不在话下。再者,方家有钱,娘家也算给力,是个大支撑。”19
☆、230、有孕避险
崔嬷嬷笑,女人,手段是重要,但是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有了这三条,二奶奶没什么忧愁。只等小小姐长大成人,给您带回来一个良婿,和和美美的,自然幸福。”
何家贤听她一说完全放了心,认真给崔嬷嬷行了礼道:“崔嬷嬷深明大义,讲的道理倒是超出我的认知,如此,小小姐就拜托崔嬷嬷了。”
崔嬷嬷扶她起来,笑着说道:“二奶奶是个有福气的人,这种际遇已然寻常女子不能有的了,好好惜福便是。”
何家贤瞧着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际遇,只能忍住,心中暗想,自从她生了孩子,就再也没有梦见过何然然了。
是不是说,成为了母亲,就不能再攀附于别人,而是要成为孩子们能攀附的人了?
其中的缘由,她想过好多次也想不清楚,只能作罢。
说着呢,梅姨娘派人叫何家贤过去说话。
“你怀着孕,就别学规矩了,那边崔嬷嬷与我已经说好了。你跟着我学管家吧。”梅姨娘将一本账簿递给何家贤:“眼看要裁冬衣了,你瞧瞧,府里的哪些开支能省一省的。如今大爷三爷不过都是靠了铺子租金过日子,断不能像以往那样大手笔了。”
何家贤接过账目看了一眼,梅姨娘道:“你回院子去看吧,决定好了再来回我就是,多休息。”
何家贤点头,红梅拿着账目扶着她回去。
一回到院子,何家贤就立时想起崔嬷嬷的话,大约可以看出崔嬷嬷是喜欢她的,便遣了红梅去问。
梅姨娘此人一向喜欢大权在握,怎么会突然发好心让她管理家务?
不多时,红梅回来,行礼回禀:“崔嬷嬷说,梅姨娘年纪大了,府里能接管家务的只有那么几位,您是首当其冲的最合适。可如今在孕期,倒是要悠着点。若是不小心裁减了谁的,省了那个丫鬟的,引起了别人的怀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话说得隐晦,可也叫人能听得懂。何家贤心下明白,梅姨娘是想考验她,也想为难她。
省银子,从谁身上省都不行。被省的人难免心生不平,怀恨在心。
这是要叫她得罪人啊。
但是明知道是锅,不背不行。她若是不成器,然然日后受了委屈,她怎么让她依仗。
崔嬷嬷说的没错,在这个世道存活的女人,能生养,娘家有实力,自己也聪明,就差不到哪里去。
想了两天,排除了许多利害关系,何家贤才将需要消减开支的地方写明白了,回禀梅姨娘。
梅姨娘看到自己赫然位列榜首的时候,气得倒吸一口冷气,只是还未发作,红梅已然跑过来惊慌失措的认罪:“二奶奶,奴婢有错。您昨日誊抄的另外一份,奴婢不小心遗失了,当时以为是丢在池塘里不见了,可方才,方富大总管过来问奴婢是怎么回事?奴婢不敢回答,叫他在门口等着了。”
梅姨娘骂人的话就噎在口中,进不得进出不得出。
心里也早已经明白何家贤的心思。
她知道消减了谁的开支都会让人心生不满,干脆从她这里下手。
也知道她定然不会轻饶,便先散布消息出去,叫了方富过来制造舆论。
这个何家贤,倒是小瞧了她!
梅姨娘调整心情,唤了方富总管进来。
果然,方富一进来就给梅姨娘戴高帽子,说她俭省敦厚,是方家之福之类的。又劝她从下人身上消减,别苛待了主子们。
那名单中,汀兰院和沁心院也是在列的。
梅姨娘怎么好出尔反尔,笑着说道:“你们只有那些银子,再减就吃不成饭了。哪里能不体恤呢。”
方富感激涕零,代表全体下人磕了好几个头才下去。
自从方老爷没了后,方富在方家大管家的权力也削弱了许多,不过他为人一向公允,何家贤叫他这时来回话,事关方家下人们的待遇,他不敢不来。
没多久,梅姨娘拿自己开刀,以身作则的“优秀作风”就传遍了整个方府。
只不过,传到别人家里,是佳话还是笑话,又另当别论。
何家贤险胜一招,倒是惊出一身冷汗。
如此,却也不再敢触碰梅姨娘的逆鳞,寻了个由头,称病躲在屋里休息,然后又每隔五天给方其瑞写一封信,告诉了她有身孕的消息。
等到方其瑞的回信一到,便高枕无忧的养起胎来。
崔嬷嬷听后只是笑着点一下然然的鼻子:“你这个娘亲啊,是个聪明人。只可惜不爱争,否则,哪里还会有受制于人的苦处。”
然然睁着一双大眼睛,似懂非懂。
崔嬷嬷再一次说对了。
因为何家贤的避世不出,又怀着方其瑞的孩子,梅姨娘投鼠忌器,虽大面上过得去,但是私底下日子委实不好过。
当红梅再一次因为一碗燕窝和厨房的人起了嫌隙时,何家贤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走在红梅前面,当着十来个奴仆的面把燕窝倒在那厨娘脸上:“我知道当家人对我不善,你们就即刻对我怠慢起来。如此也好,你们讨好了她,自然吃喝不愁。只是,人啊,有时候做得多,错的多。”
说完也不容那些厨娘们细想,又立刻转身回了汀兰院。
她说了什么吗?她什么也没说。可是聪明的人,自然会明白她说的什么。
“她倒是会说话。”梅姨娘听了下面人的禀报气得一拍桌子:“这是咒我呢。”
绿尛在一旁道:“二奶奶没说什么呀。”
梅姨娘冷笑:“她就差没明着说我会杀人灭口了。还没说什么。”
绿尛立时想到吉祥的事情,忍不住哆嗦一下,小声问:“她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她不可能知道。吉祥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梅姨娘将浑身的鸡皮疙瘩挥手扬去,对绿尛道:“叫他们对老二媳妇好点儿。竟在这种小事上打磨,能成什么大气候?”
绿尛答应了传令下去。
梅姨娘向来大手笔,对这种今天是个绊子,明天上点眼药的行径确实看不上。她要么不出手,出手即中。
过了腊八,何家贤已经怀孕五个月了,方其瑞写信回来,说年前一定能到家。
对于这些事情,何家贤一向不藏私,将信的内容也一同禀报了梅姨娘。
梅姨娘倒是很高兴,立时命下人们给方其瑞裁新衣,又给汀兰院布置新的陈设,临末了,塞进来一个丫头。
漂亮的很。
“你如今怀着身子不便,就让她伺候老二吧。”梅姨娘简单吩咐。
何家贤笑笑收了,给那丫头取名叫阿香。又对梅姨娘道:“之前我房里有个丫头叫雪梨的,后来嫁给了二爷的小厮,生了孩子就在家休养。吉祥不在了以后,她几次想回来做事……”
“那就让她回来。”梅姨娘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反正是用惯了人手。”
她送了一个,若是不答应何家贤的要求,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看不顺眼是一回事,明面上她们还是婆媳。虽然不是正经婆婆,可二爷是她生的,何家贤就必须对她孝顺听话,决不能忤逆。
如今整个方家都对她言听计从,何家贤凭什么与她对抗?
梅姨娘抬头看了阿香一眼:“如此甚好,有她们照顾你的身子,二爷也放心。阿香,你要小心伺候二爷。”
阿香点头,对着何家贤笑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何家贤也笑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到了汀兰院,便单独收拾出一间厢房给阿香住,别的什么都不要她管。
雪梨生了一个儿子,长得丰腴了些,听见要回汀兰院当差,倒是喜的跟什么一样,一再拍着胸脯保证会好好照顾何家贤,那些妖魔鬼怪来一个收一个。
何家贤忙道:“我叫你回来,实在是汀兰院如今忙不过来,红梅和梦梨成日里跟着我,汀兰院缺一个主事的人。至于那个人,不去管她,好好招待便是。”
雪梨他们没搞懂何家贤的意思,却也照做了。
崔嬷嬷说,要坐稳主母之位,首先就要有容人之量。但是切不可让人骑到头上。
如今她待阿香如上宾,但是再尊贵的上宾,也不过是个客人。
其余的一切,就等方其瑞回来再做决定。她只是想能过日子安逸的小日子,不想害人做恶妇,回头夜里睡不着。
然然学了规矩回来,瞧见阿香在门口站着,问道:“姐姐怎么不进去?”
阿香有些怯生生的:“二奶奶说不需要我伺候,可我来就是伺候二奶奶来了。”
然然笑了一下,说道:“既然娘说不需要你伺候,那您尽管歇着去就好了。不是说主子要你做什么事才是命令,要你不做事其实也是命令呀。”
阿香像是恍然大悟的一般,冲然然行了一个礼:“多谢小小姐提醒。小小姐说的对。”
便回厢房去歇着了。
何家贤在屋里听见,笑着招手让然然进来:“你玉珠姨母来了。”
方玉珠如今也怀了第二胎,头胎是个儿子,挺着个大肚子,据说预产期在正月里。此刻瞧着然然,快步走过来,惹得何家贤一声惊呼:“你小心着些。”
“快让姨母抱抱,多抱一会儿也生一个像你这样漂亮的小丫头。”方玉珠见然然垫着脚,不让她腰弯的太狠,嘴角略过一丝笑意:“也要像你一样体贴。”
何家贤最庆幸的是然然长得像方其瑞,好看。
“姨母,您快坐着。”然然扶着方玉珠坐下,然后坐在一旁,歪着头:“姨母为什么来了?”
“闲得慌,跟你娘说说话。”方玉珠笑笑,又对何家贤道:“你这小姑娘,可比你能耐啊,字字珠玑,拿捏得当。”
何家贤知道她是说然然对阿香说的话,只笑一笑:“她是土生土长的,从小见得多看得多,自然要比我厉害。”
方玉珠不明其意,以为她是在说何家没有勾心斗角,笑笑表示理解。
“四嫂又怀上了。”方玉珠带来这个好消息:“她很惦记你呢。”
“惦记我也不敢再去你家了。没脸去。”何家贤言简意赅:“这些事不要再提。守着分寸过日子罢了。省得给她惹上麻烦。”
“四嫂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说她不怕麻烦。”方玉珠笑着:“凡事有我们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府里事情也多,二爷又不在。”何家贤婉拒了方玉珠的好意,知道她还是想何家贤与从四奶奶像从前一样来往。
可是从四奶奶上面有婆婆,那婆婆生气然然属蛇,只怕来往了又要惹事。
方玉珠叹口气:“也是。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本家,她虽有气,也不好说我什么。只是四嫂难免要顾虑你的处境。”
“快说你今日来有什么正事儿吧。”何家贤不想说这个话题,对方玉珠从来都是直言不讳。
方玉珠眯起眼睛:“这事儿我昨天才听到,想了一夜还是要告诉你一声。毕竟是亲兄妹。”
何家贤立时心里一动,知道大概是方玉烟的事情,忙问道:“三姑奶奶怎么了?”
“不是三姑奶奶,是四姑奶奶。”方玉珠纠正:“若是三姑奶奶,你当梅姨娘会不知道?还由得着我多嘴。”
那她说的亲兄妹,是跟方其宗和方其业有关了。
“我公公不是在朝为官么?说是三姑爷好大喜功,拿了好多银子赈灾,结果后续补不上来,灾民大闹。皇上问责了,只怕要丢了乌纱帽。”方玉珠叹口气:“哎,好好的一个清官,怎么会弄得如此境地。”
方玉珠并不是在问她,而是在自言自语。
只是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各自唏嘘一阵。
“说起来,以前我挺讨厌方玉露的,觉得她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呢,比谁都计较。可如今她落难,到底有些于心不忍。”方玉珠叹道。
是不是说明,不该自己的富贵,定然是不能长久的呢?
正说着,外面传来雪梨的声音:“二奶奶,四姑奶奶写信回来了。”
何家贤与方玉珠面面相觑,有些诧异的拆了信,上面就一个意思:要银子。19
☆、231、方玉露被贬
我哪里有银子。何家贤苦笑,家里的那点根基,最后都被方其瑞带走了,她如今也不过是靠着公中过活而已。
“皇上都发话了,拿银子补救大概也来不及了。”方玉珠按住何家贤的手:“你先别回信。等上面有明旨下来再回。”
何家贤想也是这个理,要抚平灾民的银子,不是她说能拿出来都拿得出来的,若是没有,还惹方玉露记恨。
半个月后,便有消息传来,四姑爷被弹劾,撤职查办。
方其宗与方其业、方玉荷,周氏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方其宗提议让方玉露与姑爷和离,省得被牵连。
却被另外三人反对。
方其业道:“那半年时间,四姐让我在家里住,我瞧着姐夫虽然固执迂腐了些,但是对她还是很不错。想来她不会同意的。”
也正是因为在太守家,所以梅姨娘寻找方其业的时候,明知道他身在何处,碍于情面不敢去抓人回来。
几个人也只好叹了一口气,又说四姑爷两袖清风,定然是没银子的,凑了一千两银子,让人送去给方玉露救急。
待方其业和方玉荷走后,方其宗对着周氏道:“娘临死前给了我们五万两,你再从中间拿出一千两银票,添在这里头,一齐给四妹妹。”
周氏一愣,指着已经凑好的一千两道:“本来你是大哥,这一千两里面你出四百两,就算占了大头,怎么还要给?”
方其宗怒道:“一千两银子够干什么?连一座像样的宅子也置办不下来。听说妹夫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侄子侄女寄居。如今被贬为庶民,四妹妹便要张罗这一大家子,你当没有银子,她能好过?”
“上次回来就拿了五千两走,这次又要。要是日后妹夫养不起全家人,她岂不是一直靠咱们养着?养到何时是个头?”
方其宗听她这么说很是生气,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你娘家人,可没少来打秋风。不说别人,只说你那个表哥,隔三差五来,你没少给银子吧?怎么到了方家人身上,就这样小气?”
周氏一听心虚起来:“我这……我这还不是为了乾哥儿吗?这些产业日后都是他的。况且,你一直病着,韩大夫的诊金,还有那些上好的药材……”
“那也不差那一千两。”方其宗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你也想乾哥儿日后大了,跟他的母亲一样小家子气吗?你想想你这些年做过的事,就不该抱怨我老是看不上你!”
“你看不上我?这些年你病怏怏的,若非我精心照顾,你能活到今天?”上面没有了陈氏打压,梅姨娘对他们这一房也是放任的态度,周氏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并不像从前那样恐惧方其宗:“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就来说看不上我?除了我这个傻子,还有谁愿意嫁给你?给你生儿子?”
方其宗气急,劈手一耳光打过去,周氏没料到他真的会出手,没有躲避,结实的挨了这一个耳光,顿时扑上去对方其宗又打又闹。
方其宗冷不丁被她在脸上挠了好几个血印子,怒喝道:“放肆,你这毒妇。我这就休了你!”
说完冲外面大声呵道:“来人,拿笔墨。”
周氏也怒道:“休就休,别忘了把我的儿子和嫁妆还给我。”
方家早已经不是陈氏当家的时代,方其宗再是嫡长子,也不过是个病夫,带着一些足以傍身的银子罢了。可是坐吃山空,没有了方老爷和方其瑞能够钱生钱的本事,银子能吃多久?
带走方宝乾,被休了孩子还是方家的嫡长孙,日后就能回来继承遗产。
“嫁妆可以,儿子?你想都别想。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儿子?”既然已经撕破脸,方其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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