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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真相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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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年回来,叫他管管春娇再说。铺子是还是不还,反正方老爷这里过了明路,日后只要方其瑞继续高中,方老爷大概也会慢慢觉得这个铺子花的值得的。

    如此混着,倒是从家四奶奶要给新生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办满月酒的时候了。

    早上临出门的时候,却是梅姨娘身边的丫鬟来找她,凑近耳朵悄悄说了几句什么。

    何家贤一愣。梅姨娘称病不大理她已经从年前到年后快两个月了,怎么突然之间会叫她趁机带她出府?

    还是答应了。

    梅姨娘穿着丫鬟的服饰,作一副大婶儿的装扮,穿着厚棉袄,头上戴着头巾,蒙了个严严实实上了马车。

    待下到城门口,就下了车,吩咐何家贤从从家回来时,记得到门口中药铺子去捎上她。

    何家贤满腔疑问的去了从家。

    这次备的礼是一副纯金的小平安锁,两姐妹胖胖嘟嘟的,一人一个。

    从四奶奶见她来,笑着拉她的手,轻声道谢。

    何家贤眯眯眼:“这是你个人的福气。”

    从四奶奶没再说什么,瞧着奶娘怀里的一对可儿人,眼里的母性温柔要滴出水来。

    方玉珠溜达过来,笑着拉一下何家贤的手:“二嫂。”

    方玉婷也过来:“二嫂。”

    何家贤差点忘记了在从家是跑不了方玉婷的,顾着情谊附和着笑了两声。

    方玉婷看她一眼:“二嫂眼神躲着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何家贤笑:“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谁知道呢。”方玉婷撇撇嘴:“比如有些人非要做那不光明正大的事情,有些人呢,又要做帮凶。”

    何家贤的眼皮突然强烈跳了两下,想到早上梅姨娘出门的事情,觉得方玉婷意有所指,可再看她,已经走出去跟那些贵妇人们寒暄去了,只得把想问的话憋回去。

    方玉珠笑着道:“别理她,成天阴阳怪气的。尤其是看别人生了孩子,就愈发不像个人样子,生怕什么时候,就被她咬一口子。”

    何家贤回头看方玉珠头发乌黑,脸色红润,眼睛水汪汪的,一看就是过得挺幸福的样子,把思绪收回来,笑眯眯的道:“那你看别人生孩子,还不眼馋?”

    方玉珠听了这话,并不像普通姑娘那样娇羞脸红,反而毫不羞怯的拧何家贤一把:“那你怎么还不生个哥儿……”

    从四奶奶瞧着她二人打闹,在一旁很是羡慕:“你们姑嫂二人感情可真好。”

    方玉珠立时噗嗤一笑,蹲下身拧一把从四奶奶的肩膀:“我这里有两位嫂嫂,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位嫂嫂?”

    从四奶奶再也忍不住开心的笑起来,笑着也去拧一把方玉珠的脸颊:“看来你那相公,没少疼你呀,惯得这样没大没小。”

    三个人笑成一团。

    从四奶奶腿脚不便,因此今日虽然是主角,但是不大让她招呼客人,连礼都是从家大夫人代收的。

    遇着热情的,上前恭喜她,寒暄两句也就罢了。

    何家贤得了这个庇佑,又见方玉珠过的很是不错,三个人就在房里嬉闹,也不去扰别人,倒是过的很清净。

    吃过午饭,方玉婷过来,拉着何家贤:“二嫂还不回去?”

    何家贤道:“宴席还没完呢……”

    “我瞧你是想趁机结识些达官贵人吧?哈哈,毕竟,这种场合,对你来说,机会难得。”方玉婷挑逗一下然然的下巴:“你说是不是呀,小然然。”

    何家贤本能不喜欢她跟然然亲近,想抱着然然往后退些,然然却已经奶声奶气说:“系……”

    然然刚牙牙学语,只会简单的一些话,这一回答别说方玉婷受宠若惊,就连何家贤也是吓了一跳,暗道这小家伙还真是捧场。

    方玉婷哈哈大笑着很是开心,随手就从手指上褪下一枚翡翠戒指逗弄然然:“叫姑姑,给你拿着玩儿。”

    然然便又道:“嘟……嘟^”

    虽然口齿不清楚,却也听得出来在努力中。何家贤无奈,只能看着那枚绿翡翠戒指到了然然的手中。

    却见然然拿了那翡翠戒指并不要,径直就往地上扔。一旁的奶娘眼疾手快,急忙接到手中,才幸免于难。

    然然只指着方玉婷脖子上毛茸茸的一圈白狐毛,伸出手去细细的摸。摸完自己格格直笑。

    何家贤这才明白为何然然突然对方玉婷心生好感。

    前两日家里有客来访,带了一只小京巴狗,然然第一次看见,欢喜得不得了,追在后面指着一直“啊啊啊”的叫。

    后来客人把狗带走了,她还好生失望。

    今日怕是瞧见方玉婷衣领上那一圈白色皮毛,想到那狗也是白色的毛茸茸的,喜欢起来。

    方玉婷大概是还不明白,以为然然是喜欢她,想与她亲近,便伸出手:“来姑姑抱抱。”

    何家贤急忙想阻止,然而然然已经伸出胳膊往方玉婷怀里投去。

    她也不好把孩子从人家身上扒拉下来,只能任由然然趴在方玉婷肩膀上,玩着她后脖子上那一圈白绒毛。

    “怎么办呢,姑姑都不舍得放你下来了。”方玉婷温柔的嘟哝,像是下了狠心:“既然如此,那就请二嫂跟我一起去看好戏吧。”

    “我不去。”何家贤拒绝。

    “你不去那我就带然然去。”方玉婷抱着然然往外走去:“走喽,姑姑带我们然然去看好戏喽……”

    何家贤无法,只能提裙跟上。

    坐在马车上,何家贤还是不放心:“你要带我去哪里看戏?”

    “城门口呀。”方玉婷笑着,捉摸不透:“早上你不是才把人送到那里吗?”

    梅姨娘!何家贤反应过来,却怎么也想不通,方玉婷为何要说看梅姨娘的好戏,她似乎什么都知道。

    心里不由得为梅姨娘担忧起来。

    “二嫂别想着报信了!好戏都已经上演了,报信也来不及了。”方玉婷笑眼眯眯:“若非上场开锣了,我也不会急急的赶过来。”

    何家贤心里还在犯嘀咕,方玉婷已经将然然轻轻抱着下了马车,率先走进一家客栈。

    何家贤快步跟上,又命奶娘不动声色将然然顺手接到她怀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房间是早就定好的,店小二带她们上去。

    方玉婷在那房间的墙壁上四处找敲,临了贴着耳朵上去。

    何家贤杵着不动。

    隔壁还是有声音传出来。是摔杯子的声音。紧接着开门。

    何家贤不想跟方玉婷耗在这里,忙想推开门出去,却只将门推开一条缝,立时又关了上。

    方玉婷笑呵呵的过来:“怎么不出去了?”

    何家贤瞧着方玉婷,笑靥如花,却如同鬼魅一般可怕:“我果然没有提防错,你真是好算计。”

    方才从隔壁房间出去的,有梅姨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陌生男人,还有——方老爷。

    “梅姨娘惹你什么了?”何家贤怒问。

    方玉婷只冷笑:“你赶紧回家去劝劝父亲吧,说不定还能保住梅姨娘一条贱命!若是去得迟了,只怕只够时间收尸了。”

    何家贤拔脚就往外面跑,奶娘急忙抱着然然跟上。

    只是下楼梯太急,脚下没注意,一个错乱,就要摔倒。

    方玉婷从身后急忙拉了一把奶娘,又把然然抱稳了。

    奶娘忙停住脚:“谢谢二姑奶奶。”

    然然眨着大眼睛方玉婷:“细细……嘟嘟…”

    方玉婷对她又是好一阵怜爱,把脸颊贴在她额头上:“好孩子。”

    何家贤瞪了一眼奶娘,奶娘又忙跟方玉婷告辞了抱着然然跟上。

    方家已经是沸反盈天。

    “二奶奶,奴婢听到的消息是,梅姨娘在外与也男人私会,被老爷逮了个正着,如今在气头上,梅姨娘被关在了院子里,说是不给吃喝呢。”红梅急忙打探了消息过来报告:“谁也不许见,就连夫人问了几句,都被老爷呵斥出去了。”

    至于为什么被关,就没人能说得清楚了。

    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要想弄清楚原因,只能从明显是知情人的方玉婷那里下手。

    何家贤去了一趟侯府。

    方玉婷见她没有带然然过来,有些失望,笑着看何家贤:“你倒是对方其瑞是真心实意呀。”

    何家贤不否认。

    梅姨娘近来与她生疏,她压根没有能力去管她的事情。可是为着方其瑞,知道是浑水,也要趟一趟。

    至少方其瑞回来时,能够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告诉他。

    见何家贤不说话,方玉婷笑着摸着手指尖的蔻丹:“说了也无妨,反正不关我的事。”

    “前些日子,有个陌生人被我碰到,问起梅姨娘名讳。我便告知了他。只是有些好奇他找梅姨娘什么事。就叫我的丫头跟着他。谁知道他挺能耐,使了银子请人带话进去。我丫头问了一句,那带话的婆子说,该人说是梅姨娘旧相识,带了张字条进去了。”

    我那丫鬟就留了心,瞧着那人进了同福客栈,回来禀告与我,我便让她盯着。

    “剩下的你也看见了,那人与梅姨娘在客栈私会,被父亲逮个正着。哈哈。”方玉婷很是高兴。

    若是真像她说的这样简单那才有鬼。别的不说,方老爷定然是她命人找来的罢。

    何家贤心知肚明,却苦于没有证据,人又在侯府,不能把方玉婷怎么样,只能怒气冲冲起身回去。

    肖金安一袭藏青色长衫,宽大的袖摆在与她擦身而过时打在她脸上,何家贤立时眼睛酸酸的流出眼泪来。

    她带着一腔怒气,见着肖金安本就不打算行礼直接走过去的,这一下,就被肖金安拦了下来:“可有事?”

    何家贤拿出帕子按住眼睛,胡乱摆摆手,摸着吉祥的手就扶着走出去,也不管礼节不礼节。

    她越来越觉得方玉婷是一条毒蛇,跟她待在一个屋檐下都觉得心悸恐惧,方家的每个人,她都要害。

    方玉婷瞧着肖金安有些担忧的神情,冷笑着道:“碰一下罢了,瞎不了了。瞧你那担忧的样子……”

    肖金安不大理会她,只自顾自喝着茶,待喝完两杯后,方玉婷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二爷这副避我如蛇蝎的模样,做给谁看呢?”

    “你倒是洁身自好节节高升,倒把黑锅都叫我这个小女子背了,你还有没有良心?”方玉婷见他不理,怒而叫嚣。

    “我也为你做过事,别说的好像全是你一个人在付出一般。那个男人,就是以前在青楼跟你娘家那个姨娘有过一段感情的男人,若不是我,你能找得到?”肖金安冷笑:“行啦,既然你已经达到目的,那该把那封书信给我了罢。”

    “我就不该对你抱有期望,还指望你能怜惜我的,没想到就只会追着我要东西。”方玉婷气呼呼的。想到肖金安看着何家贤的眼神,心里歹毒起来,扑过去抓住肖金安的胳膊一顿咬:“我瞧你刚才就是故意的,想叫我二嫂看你一眼?”

    “啊。”肖金安冷不丁挨了一下,下意识一抬手就将方玉婷推倒在地上,听见她说的话恼羞成怒:“胡说什么?”

    “你不承认我就看不出来?肖金安,你那种眼神可从来对我没有过……”方玉婷哭闹。

    “你哪里还用得着我?”肖金安冷笑:“你在从家大爷那里得到的怜惜还不够?”

    “那还不都是为了你礼部侍郎的位置!你卖妻求荣,你卑鄙无耻……”方玉婷骂道。

    “说的好像你就没做过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若是有一日从家大爷倒霉了,你我都跑不掉,你还是消停点儿吧。”肖金安瞧也不瞧扑在地上鬓发凌乱的方玉婷,喝完茶就出去了:“我最后一次跟你说,下午我回来时,要看到书信在我的书房。”

    临了又留下一句话:“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儿我不知道。如今留着你是还有用。”

    方玉婷浑身一抖,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颖儿听她二人吵架,一句也不敢劝,等肖金安走远了,才上前去扶方玉婷起来,就听方玉婷嘀咕哭道:“有种别叫我去……有种自己去伺候从家大爷……反正他也是男女通吃……”

    ☆、213、方玉静出事

    颖儿听得如此不堪,浑身发麻。

    梅姨娘被送到乡下庄子上去了,赶在方其瑞回家之前。

    何家贤苦苦求情未果,方老爷到最后连她的面都不见,也不许她见梅姨娘。

    何家贤想托人带个话都不成。

    时间不过就差两天而已。

    何家贤暗想,只怕这次方老爷是动了真怒,因此赶在方其瑞回家之前把人送走,省得到时候更多人求情。

    谁知道,方其瑞回来后,听何家贤说了此事,一句反对的话都不曾。

    反倒是笑眯眯的一个是答应送铺子给何家,作为谢师礼,这个黑锅他愿意背。

    另外一个,就是跟方老爷言明,他一定好好进学,考中进士,光耀门楣。至于家里的生意,以后他不想管,那个小铺子送给何家,正是他弃商从文的第一步。

    就连方老爷也暗暗称奇,不知道京城这一趟是否有奇遇,彻底改变了方其瑞的心志。

    当天晚上小夫妻好一阵热络,缠绵过后,方其瑞才道:“梅姨娘在庄子上才好呢,何必求情让她回来。人多事杂,避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又来,永不消停。”

    何家贤知道她说的没错,可是梅姨娘自己愿意在庄子上吗?若是过的清苦日子,她能不能习惯?会不会埋怨儿子不救她?

    只是既然方其瑞不发话,她也不好胡乱做主,到底折腾累了,昏昏沉沉睡过去。

    既然方其瑞打定主意不学经商了,倒是让方老爷松了一口气,光明正大的带着方其业开始会见各行生意的客户,接班继承的意图显而易见。

    陈氏自然是大为开心。

    方其瑞又是一头埋进书中,再也不闻窗外事。似乎身边除了书本、老师,妻子,女儿,再无旁骛。

    端午节时,方玉静却收到了梅姨娘的求救书信。

    “二嫂,我人微言轻,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救梅姨娘。如今是你管着家,只能求助于你了。”方玉静声泪俱下。

    何家贤接了那封信,看时,发觉不过是一封平淡的问候家信,倒是每段最开头几个字连在一起,是“救我回去”四个字,暗道藏头信母子两个都如出一辙。

    晚上拿给方其瑞看,方其瑞想了半响,借着烛火烧了。

    何家贤不解:“你不是最重孝道的吗?平素口口声声把孝字挂在嘴边……姨娘如今在庄子上生活的水深火热……”

    方其瑞拍拍她的头:“你不用管,照顾好自己和然然就行。等今年秋闱会考后,就会有结果的了。”

    何家贤到底不忍,不知道梅姨娘在庄子上受了多大的苦。

    想当初,她刚进方家走投无路的时候,梅姨娘帮了她不少。知恩不报,视为卑鄙。

    可是此去庄子上,山高路远,据说来回车程得三天,她委实又走不开。

    跟方玉静商量了之后,方玉静跑去跟方老爷说,她昨日梦见老太太托梦,大概是她在家里念经不管用了,须得到庵里给老太太添香油,点一盏大海灯才行。

    方老爷应允。

    方玉静带着银子,却一去不曾回来。

    何家贤满心惊慌,命人去尼姑庵里问,沿路打听,甚至去庄子上,没人见过她。

    事情捅开了,整个方家上下都乱起来。

    何家贤已经无计可施,将此事跪着禀告了方老爷,让他报官寻人。

    方老爷否定,只派了家丁出去草草寻了几天了事。又罚了她三个月月例,不许她胡说。

    何家贤茶饭不思,日夜祈祷,到底方玉静像是消失不见了。

    隔了快一个月,才有衙门的人过来,说端了一窝土匪,招认说曾经一个月前抢劫了一个带着大量金银的小姐,掳了上山去做压寨夫人,谁知道那小姐誓死不从,一时冲动便将人杀了埋在山脚下。

    方老爷去认完尸体回来,苍老的脸上带着哀伤,一病不起。

    何家贤得知消息,当场就晕厥过去。待醒过来时,跪在方家大院里,听候发落。

    这一跪就是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眼泪流干。

    方老爷醒后却并未过多责怪何家贤,叫她起来,好好料理家事。

    陈氏不依不饶,冲方老爷怒吼:“你还惯着她,五丫头一条命呀!若不是她胆大妄为,让五丫头带着银子孤身上路,怎么会有这种意外发生……”

    方老爷依靠在背靠上,气得连着呛了好几声:“你还有脸怪别人。若不是州府大人私底下告诉我,我竟然还不知道你瞒着我,让业儿拿十万两银子去买字画,谁知道被人抢了!说起来,也是咱们方家的劫难,那抢业儿的人,和杀五丫头的人,是同一伙子人,人家全都招认了!”

    “咳咳。你可知道,是你给的玉婷选的好女婿,是侯府的二爷派人去的!”方老爷越说越气,气得胡子乱抖,上气不接下气。

    陈氏听了噤若寒蝉,内心恨不能撕碎了方玉婷。

    难怪,难怪!方玉婷过来跟她告知这个好消息,然后再派人去打劫方其业,只捡她的银子拿。

    好呀,真是好呀!

    方老爷见陈氏不说话,攸地丢过一个枕头砸过去:“你这样不知体统,惯子如杀子,你还有没有一点儿理智?”

    陈氏想再说什么,方老爷已经不听她解释,颤巍巍指着她手都在发抖:“滚出去,别说任何话,我看见你就恶心。方富呢,叫方富来,我要拿纸笔,我要写休书!”

    陈氏本能的吓了一跳,浑身一个激灵,抖如筛糠,扑上去:“老爷,老爷,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呀,老爷,我以后再不管事了,也不管孩子们了,任由你教养,都听你的话,你千万别休我呀老爷。我跟着你含辛茹苦几十年,好容易保住方家的家业……”

    方老爷不理会她的哭号,对着冲进门的方富大喊:“把夫人拖出去,我不想看见她。叫她在鹤寿堂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陈氏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神思惘然。

    方家乱成一锅粥。

    何家贤自责愧疚于方玉静的死,根本无心管理。

    陈氏被囚禁。

    周氏被方其宗呵斥不许沾手方家的事务。

    林姨娘孩子还小,离不开她。加上她性子怯懦,根本不得用。

    沈姨娘倒是跃跃欲试,却失望至极。

    因为方老爷命人将梅姨娘接了回来。

    梅姨娘给方玉静好生发送,办了丧事。

    方家屋顶上,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方老爷休养了几日,身体渐渐好转起来,比以往更费心的去教方其业承接家业,巴不得他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立起来。

    何家贤手上的权限系数交给了梅姨娘,倒是落得轻松许多,眼看着然然一天比一天会走,会说话,会吃,会笑,方其瑞也一天比一天用功。

    何儒年说,若是坚持这样,今年的科考铁定榜上有名。

    方其瑞说,若是中举了,就和方老爷提分家的事情。

    何家贤吃了一惊,忙问为什么。她以为老人在,是不可以分家的。再者,方其瑞肯定还要再继续读书参加科考的,此刻并不是分家的时候。

    方其瑞叹了一口气:“老爷的意思,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嘴上说着一视同仁,心里面,到底还是尊嫡轻庶的。三弟再混账,他对他还是存着继承人的心思。我再上进,他不过是略微欣慰,却从未想过把家业交给我。这也是我突然弃商从文的原因。”

    方其瑞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那一日的事情我从未对外人讲过,但是老爷和我心知肚明。我们在账房里面争吵,我想开拓疆土,将生意做出燕州城和京城,开到西北那边去。老爷听了很是赞赏,说叫三弟过来商量。”

    方其瑞陷入回忆,他那时听了此话一愣,反问方老爷:“为何让三弟商量,这事只要您做主就可以了。”

    方老爷没有明说,却换了一种委婉的方式:“我怕生意扑得太大太远,到时候你三弟还是照看不住,反而白费了你如今的功夫,白白做了这些事情。莫不如还是保留现在的生意为好。”

    方其瑞有些不舍得:“那西北那边我去就是。”

    方老爷一脸震惊,下意识怒道:“不可!”

    待反应过来,不无愧色道:“那边人生地不熟,又是苦寒之地,你何苦……”

    方其瑞当下心里一坠,有些寒凉,却犹自不死心,多问了一句:“可若是三弟连京城的生意都守不住……”

    方老爷自然而然的接过话茬:“那也是他的事情。他是方家的嫡子,就该担起责任。自然,亏损也该由他一力承担。”

    方其瑞怒道:“您的意思是,不论我怎么努力,怎么上进,怎么心思里全在咱们家的生意上,可这份家业,都是三弟的,是吗?”

    方老爷愧色道:“我这也是为你好,咱们家的家训你知道。而且,我这不也是提醒你,别为他人做嫁衣裳么?你放心,若是我百年之后,自然也会保你这房衣食无忧……”

    方其瑞愤然:“你明知道三弟扶不起来……”

    “可是嫡庶有别……他尊你卑……”方老爷也恼火了,理直气壮的说了出来:“当年若非我是嫡出,我怎么能接管方家偌大的家业?如今你五叔三叔,哪个不是衣食无忧?公中的几万两银子,就是给他们花的!这是祖训,谁也不能篡改!所以你母亲动了公中的银子,她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不过是为了她的体面,我没有明着处罚。暗地里她受的委屈也不少!这就是公中给你们这些庶出子女的保障,你还要为父怎么样?”

    方其瑞听到此处算是彻底明白,这辈子,只因为他托生在梅姨娘肚子里,那么,方家的产业,他是别想沾手了。

    说到此节,方其瑞笑笑:“回来后我就跟你说了,只是没说这么细,你便和我吵。那时候梅姨娘又想我继续读书……”

    “其实,我到现在还是一样的观念,你若是爱做生意,不论父亲给不给你,我们还是可以另起炉灶……”何家贤依偎在他怀里:“我知道你喜欢做生意。”

    “是。可是,夫人打了你。”方其瑞摸摸她的头:“不管我做什么生意,短时间之内,都不可能超过方家,也不可能脱离方家。你就永远在夫人之下,仰她鼻息。”

    他的眼神看向飘跳着的烛火:“那时我便下定决心,要考功名,要挣前程,要为你请封诰命,要你高高在上,要夫人以后只能仰望于你,却不敢再动你半根指头!”

    何家贤听得眼眶湿润,她没想到方其瑞做了这样决定终生的决定,前提居然是为了她不再受欺负……

    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只能将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再给你生个儿子吧……”

    方其瑞两眼放光。

    一夜春光。

    时局已经明了,剩下的就是韬光养晦,只等方其瑞考完试中举了,就跟方老爷提分家。

    何家贤过了嫁入方家三年以来,最舒心最惬意的一个夏天。在这舒适的夏天,她又怀孕了。方其瑞便将两个人手上剩下的所有的银子,买了一处小宅子,悄悄藏了起来。

    家务事是梅姨娘操劳,自然不会亏待她们,虽然不是顶好,但是要什么有什么。

    周氏和林姨娘时常带着儿子过来跟然然说笑,两姐弟玩闹在一处倒是不错。

    沈姨娘则讨好梅姨娘,成了管家的副手。

    可以说,除了陈氏,大家都相安无事。

    她因为梅姨娘管家,心生不忿,比何家贤管家时更能闹腾,三天两头就在鹤寿堂指桑骂槐,含沙射影。

    梅姨娘心胸宽广,并不与她计较。也情知此番方老爷动了真怒,陈氏不敢闹大。

    小打小闹虽然头疼,忍忍也就过去了。

    方玉荷身体渐渐好些,方家已经能四处看到她活动的身影了。只是,身子一好,她却时常去侯府候着,就为看一眼翰哥儿。

    肖金平已经另娶,据说还是个商户家的大小姐,带了不少嫁妆银子过来。

    只是侯夫人已经无福消受,她在这个夏天去世了。

    ☆、214、正宫易主

    侯夫人死后,侯爷一下子苍老起来,再不管事,对朝堂与权力,也再不痴缠。

    侯府由方玉婷和肖金安做主,名义上还住在一起,实则已经分了家——新来的世子夫人是个大字不识的悍妇,不如方家有底蕴,纯粹是暴发户的女儿。她发觉自己的嫁妆银子以山崩之势亏空在家用上,带着娘家人大闹了一场。侯爷在争斗中受伤。

    后续是银子没有追回来,但是她与肖金平自负开支,靠着世子俸禄生活。

    侯爷按理应该跟着嫡长子的。奈何世子夫人十分不乐意,他也怕世子夫人的彪悍。

    强烈要求跟方玉婷他们一起生活。

    侯府从中间暗地里筑了一道墙。外间看起来是一座大宅院,内里已经分为两份。

    维持体面而已。

    这日方玉荷又来求梅姨娘——请她下帖子去让翰哥儿回外祖家住几日,她想儿子想得厉害。

    梅姨娘一向与人为善,便答应了。

    翰哥儿回家,见着久违的娘亲,埋头在怀里不愿意出来,哭了许久,只叫在场的几位母亲心都化了。

    满场四个孩子中他最大,又带着乾哥儿和然姐儿,还有五少爷满场子飞跑着玩儿。

    到了回家那日,哭得撕心裂肺,说回去后娘打他。

    只把方玉荷心疼的无以复加,抱着孩子不愿意撒手,却被侯府的人抢了回去。

    夜里有下人说,听见方玉荷在房里呜咽了一宿。

    到了中秋节,翰哥儿却又回来了,说要住到过年,方玉荷喜出望外,走到梅姨娘房前,恭恭敬敬给她磕了数十个响头,直到额头磕破了才起来。

    原是梅姨娘专程设局,让肖金平去看戏。戏台上不是别的,是后娘趁男人不在家,苛待继子的故事。男人初时怕老婆不敢管,到十几年后孩子成才,嫉恨的不是后娘,而是父亲。因为:“她非我亲娘,自然看我不顺眼。可你是我亲爹,眼睁睁看着孩儿受欺负却不敢管,为了自己太平,太自私!身为男子,怕一介妇孺,太懦弱!孩子小时候喜欢读书,长大却游手好闲,耽误孩子前途,太鼠目寸光!”

    肖金平也是饱读诗书的,看了之后大为羞愧,自然知道映射的自己,就差那么一点儿决心。

    梅姨娘在他羞愧为难之际才现身,笑着道:“壮士断腕,自然疼痛。只是都会有这么一个过程。你两下为难,我也是明白的。如此,当不让你为难。知你现如今俸禄微薄,翰哥儿到方家住一段时日,你也好好跟世子夫人说说道理,俗话说眼不见为净,她看不见翰哥儿心烦,自然也会冷静的听你劝说,你当如何?”

    如此善解人意的提议,肖金平满口答应。

    在他看来,翰哥儿受新媳妇欺负是事实,他懦弱不敢跟新媳妇吵闹也是事实。

    如今能回避问题,去方家住一阵子。他劝的来就劝,劝不来大不了接回来就是,也不损失什么。

    方玉荷磕完头后,梅姨娘让她进了院子,道:“你也不必感激得太早,到了过年,若是不在我计划之中,只怕翰哥儿还是要回去的。”

    方玉荷感激涕零:“能有一日的相处,便是全了我们母子的情分,不敢奢求。”

    “你也别妄自菲薄。好好养好身子是正经。”梅姨娘笑着劝慰:“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怕你心怀希望空欢喜一场。如今见你也是个伶俐通透的人,莫不如跟你一并说了吧。我这个主意,还有后招呢。”

    “我瞧着那世子夫人进门进侯府时间也不短了,如今又暗地里分了家得了安生,只怕很快就会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到时候别说她了,估计就是世子也不大顾得上翰哥儿了。”梅姨娘神秘的笑笑:“若是生个哥儿,他们自顾不暇,到时候我下个帖子,让翰哥儿长久住在咱们家里。”

    方玉荷又要下跪磕头。

    梅姨娘一把将她扶住:“这你先不用谢我,也要看那个世子夫人生男生女,若是日后生个姐儿,他们定然要把翰哥儿要回去,那就不成了。”

    “我这就回去早晚念经颂佛,盼着她早日生个儿子。”方玉荷眼里闪着泪光。她已经不能生育,也不打算再嫁。若是能守着儿子养大成人,实乃是不幸人生中的万幸。

    翰哥儿的到来,大家却是由衷的高兴。都是刚做母亲的人,对待孩子,均是一样的恻隐之心。

    只是,何家贤微妙的感觉到,陈氏作妖的时候,少了很多。

    以往,陈氏时不时闹腾,现如今,她还没在鹤寿堂骂上几句,方玉荷已经哭着跑进去劝:“母亲,如今是梅姨娘管家,女儿还有大哥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看着呢,您是想骂了她出气,再让她苛待于我们吗?”

    “再说,您行为如此不端,还连带三弟在父亲眼里不堪……”如此哭诉几次,陈氏渐渐认了命,不再为难梅姨娘,生怕转祸水到儿女身上。

    只一心盼着方其业早日接手家业,她能够重见天日,再掌盛权。

    方家再一次达到空前未有的和谐盛况。

    很快,何家贤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方其瑞再次下场了。

    到第十日放榜,如何儒年所说名排榜首,方家一下子名声大噪。

    方老爷更是老怀安慰,整个燕州城大宴三日,给穷苦人家施米送粮,给庙里添几百两银子的香油,给祖宗祠堂摆满了新鲜贡品酬谢。

    方老爷想趁机让方其业多认识些家里的人,便借机称病,让方其业独挡一面。

    头一日他还得意洋洋,翌日便不见踪影。

    众人便寻不着,难免担心。

    陈氏便怒斥芍药:“叫你好生伺候三少爷,你怎么看的?”

    芍药当着众人的面低头不语,待回了鹤寿堂,悄声跟陈氏道:“奴婢方才不敢说,三少爷是跟冯家少爷出去了,还呵斥奴婢不能跟着。奴婢只悄悄跟到柳巷,就折回身了。”

    陈氏听了只觉得眼皮子直跳,浑身上下血液突突的飞窜,先是要冲出皮肤一般难受。

    芍药忙端来定惊茶给她喝了几大口,待陈氏稍微修整后,才磕磕巴巴的问:“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去抓他回来!”陈氏怒道。

    柳巷是什么地方,听名字就知道是烟花之地。

    只是,她才刚悄悄的带着芍药出门,那边梅姨娘就已经跟方老爷坐在堂上,底下方其业跪着直哆嗦。

    陈氏空转了一圈,发觉儿子并不在柳巷,倒是松了一口气,愉快的回方府。

    路上碰见方老爷,见着她就没好脸色:“你养得好儿子!”

    陈氏心里一惊,暗道莫不是方老爷知道了,可想来想去她去找并没有找到方其业,心存侥幸,笑着道:“业儿最近可听话了,老爷这是生的什么气!”

    “他闯的祸,你还不知道吗?装什么装?慈母多败儿!”方老爷说完指着她:“居然还有脸笑得出来,你心情倒是很好!”

    陈氏忙不敢再笑,只认真问道:“老爷,我业儿如今学做生意,很多人都夸他呢。莫不是您误会了什么?您可千万别听那有心人挑拨离间,如今她掌管家业,恨不能把我们母子除之而后快。好教您把家业都传给老二……老爷,您可千万别糊涂……”

    她话没说完,方老爷已经怒得一掌掴上她的脸颊,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敢编排别人,你只多看着你养的好儿子罢!说老二不是,且不看看老三如今被养成了什么东西!你是怎么做的?他吸食五石散这样大的事情,你还瞒着,还替他遮掩?你是真当我老糊涂了?”

    陈氏一听不过是这件事情,倒是松了一口气,挨的那记耳光也不觉得疼了:“老爷,孩子年纪小,到底沉不住气容易被人蛊惑。我那时候已经教训他了。只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当初老二,您不是也给机会,瞧瞧如今多出息……”

    “那也要他回头才行。”方老爷瞧着她小算计的眼神,心里厌恶到了极点,再也不想看她一眼:“你去瞧瞧他吧。关在柴房。瞧完了,日后你也别出来了,真就待在鹤寿堂,颐养天年吧。”

    他看了一眼芍药:“这丫头贴身服侍你,要嫁人时再放出去。”

    芍药浑身一个激灵,却不敢说什么,只伏地磕头。

    陈氏听后呆呆愣愣的,拉着方老爷衣袖不让他走。

    方老爷一挥衣袖将她摆开,冷淡的说道:“本来就禁了你的足,想着今日宾客盈门,到底不好看才放了你出来。可是你瞧瞧你做的事情。这些年呀,一桩桩一件件我真是失望透了。”

    说完再也不回头。

    陈氏错愕当场,许久后才对芍药道:“你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若真是方其业以前吸食五石散的事情暴露,方老爷不会这么大的反应。

    芍药去了片刻,才明白过来。

    在陈氏悄摸出去,想赶紧把儿子找回来,替他遮掩的时候,方其业已经被方老爷抓回来,抽得皮开肉绽,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放了狠话,说方家绝不会给这种纨绔子弟继承。

    陈氏这才知道,满大街找人的时候,就有家丁发觉了方其业的动向,禀告了方老爷。

    本来方老爷还想息事宁人,不想这么多宾客下不来台,谁知道,偏有别人家里的家丁过来告状,径直在大门口大声说方其业吸食五食散,神志不清,跟他家公子打起来了。

    他家公子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人已经抬到方府门口,非要方家给一个说法,讨一个公道。

    彼时陈氏正气得在屋里团团转,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一团乱糟糟,而上次方老爷发话将她禁足鹤寿堂时,也没有什么下人再会来给她通风报信。

    等她左藏右多,从后门带着芍药亲自出马,要去找儿子的时候,方其业正被发落。

    陈氏瞧着被关在柴房里面瘦弱得蜡黄脸色的儿子,心里疼的无以复加。

    梅姨娘走过来,笑着道:“夫人看完了三少爷,该回鹤寿堂了。”

    陈氏瞧着以往跟着梅姨娘的不过两个丫鬟,今儿个还多了两个护卫,冷笑着道:“怎么?带着护卫,是怕我急红了眼对你不利?你也知道你做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会遭报复呀。”

    梅姨娘不说话,听着陈氏继续说道:“你别不吭声,我知道业儿的事情是你捅露的。老爷这些年一直赞你贤惠大度,却不知道背地里你告我母子几个多少黑状。只不过你样子好,装出一副贤良的模样,又总是不争不抢的。”

    “老爷信你,我可不信。你不争不抢,那为何这管家的位置还是落到了你手里?”陈氏冷哼,眼神冷冰冰的。

    梅姨娘笑着,像是反应慢了半拍,这才开始回答她第一个问题:“这护卫不是保护我的,是保护您和三少爷的。”

    陈氏惊奇得瞪大眼睛:“那是老爷的亲儿子!”

    “亲儿子也好,不是亲的也罢。老爷打完以后,我请大夫来诊治过。说是五食散这个玩意儿,一旦复吸,就彻底完蛋。三少爷再也戒不掉了的。”梅姨娘瞧着陈氏,笑眯眯的:“也就是说,三少爷,彻底毁了。”

    “我杀了你!”陈氏冲过去想要打梅姨娘,被两个护卫拦住,她犹自不甘心的挣扎。

    “你说的没错,我是算计争抢。那又如何?我实话告诉你无妨,那个冯一飞,就是我请他来赴宴的,那又如何?苍蝇不叮无缝蛋。若是三少爷心志坚定,十个冯一飞也拉他不走。再说,你一味护着儿子,犯了错从来都是轻飘飘的,不但不责罚教育,反而替他遮掩,你就没错吗?”

    “你当然没错。这些年,你暗地里叫丫鬟给我茶里,饮食里下了多少东西,你当我不知道?你给我院子里外安插眼线想抓我的错处,你当我不知道?你无时无刻绞尽脑汁想除掉我,你当我不知道?我不过是羽翼未丰,让着你罢了。说真的,若不是顾全大局,想教我儿女成人,我早就出手了。”

    ☆、215、家门不幸

    “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害过你。再说,你既然这么能耐,怎么早不下手!你早下手,你可就早几十年当方家夫人了……”陈氏叫嚣冷笑:“没能耐还说的煞有其事,你倒是厚颜无耻。”

    “呵呵,厚颜无耻?你大抵是真的不知道我的能耐罢。”梅姨娘笑着瞧着她,眼里像是含着一汪秋水:“我从不害人性命,那是会遭报应的。所以这些年老爷信我,是因为我与人为善,手上干干净净,滴血不沾。可若是叫老爷休了你,他正值盛年,我身份卑贱,肯定不能扶正。”

    “现在不同啦。过了这么些年,老爷老了,儿女也大了。只怕不会轻易休妻,你就在鹤寿堂颐养天年吧。我说过,我与人为善,必会好吃好喝待你如初。”梅姨娘笑着,看着陈氏震惊的目光,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蛇蝎心肠。”陈氏怒骂:“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还什么手上沾血,当初二丫头的姨娘,你没动过手脚?”

    这事儿她后来跟金娘子一遍又一遍的对,上次跟梅姨娘对质也提起过,梅姨娘承认过她有那想法,还自诩清白善良,她呸!

    “我就说呢,这事儿除了我,大概没有人知道。原是还有一个你。”梅姨娘胸有成竹,对着陈氏短暂的得意,狠狠一击:“那日我被人约出去,然后被老爷抓在当场,被赶到庄子里头去,白折了我五丫头的性命……你放心吧,你做的局,二丫头已经知道。”

    她从庄子里头回来后,听闻了事情的经过,何家贤又说过是“方玉婷请她看好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氏不会白费力气折腾她,真有她害人的把柄,直接告诉方老爷就是。而且,以那个时候陈氏的能力,只怕也没能耐找到曾经的恩客。

    她唯有把此事告诉方玉婷,方玉婷自然为母报仇。

    金娘子的莫名其妙突然想不开自尽,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毕竟,那天,方玉婷也在场。

    “你大概还不知道,上次我跟你提到的那个接生婆,被我养在庄子里呢。”梅姨娘笑笑:“这样的亏,我吃一次就够,绝不会再吃第二次。想必,如今二丫头,也大概明白都是老爷的意思,咱们两个,不过是替罪羊罢了。你可放心。”

    陈氏心如死灰,脸色攸地一下子难看至极。若是这最后的威胁都没有了,那她,岂不真的就是一败涂地?

    梅姨娘不再给她机会说话,命芍药扶她回去,又让两个护卫抬着方其业去他的院子里面休养,日后,就当养着一个吸血鬼算了。

    不过是花些银子的事情。

    只是,方玉婷听了稳婆说的话,对她没有了敌意。可方玉静的一条命,她可还要找那些人还回来的。

    方家的秩序又井然起来。

    梅姨娘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将方家管理的体面又周到,方老爷不止一次赞不绝口。

    若说从前她因为出身青楼还时常被人诟病,那大赦天下后,她的身份被证明,又是另外一番说辞。

    无不说她明珠蒙尘,如今得见天日,方家早就该归她管之类的。

    待到入了深秋,何家贤肚子愈大,便一直催促方其瑞早日跟方老爷坦白。

    这一日请了何儒年过来吃饭,席间方其瑞便开口道:“如今儿子已经中了举人,按照我朝为官不可经商的律令,还是早日分出去妥当。”他看了一眼方老爷:“二叔当时也是中了举人便分家了。”

    他以为方老爷会很快同意,没想到方老爷头也不抬的吃着菜:“父母健在,谈何分家之事。”

    何儒年说道:“二少爷说的不无道理,若是等真的殿试后再分,难免会问及家中营生。虽然英雄不问出处,可到底在分派官职时会有所偏颇。”

    这是如今官场一向的做派。生怕结党营私,钱权相连。

    当今圣上最爱那种穷家志大的读书人,既有才,又清高。拿着微薄的俸禄却愿意效犬马之劳,忠君爱国,最好驾驭。

    方老爷平素都会给何儒年几分薄面,如今却仍旧是头也不抬:“父母在,不分家。”

    “不分家那二少爷岂不是永远拿一个空的功名,却不能入朝为官?”梅姨娘忍耐不住,事关儿子远大的前程,她委实无法像平素那样坐视不理。

    方老爷起身离席。

    何家贤心里惴惴不安。

    方老爷如此反常,只怕大家都知道了他的意图。

    如今方其业关在院子里养身子,方老爷也不管不顾,只是多数时间神情沧桑,两鬓白头发更多了,时不时就染病休养,再不如之前的精神头。

    如此拖到年关,何家贤快要临盆了,到底是暂时没办法搬家。方老爷选在除夕之夜吃过团圆饭后,才将方其瑞叫到屋里,说了大半夜。

    何家贤知道方老爷要说什么,很担心方其瑞答应。

    不是说接管方家的家业不好,而是如今方家就是一副烂摊子。

    到时候长子方其宗和嫡子方其业吵闹起来,完全站不住脚。

    可是换个角度,后面能够接手的,却只有方其瑞一个人。

    何家贤怕方其瑞答应,又怕他不答应。人相处了是有感情的,独善其身也心有愧疚。

    翻来覆去辗转半夜无法安睡,到底起身披着衣服看书,等待方其瑞回来。

    谁知道,白担心一场。方老爷根本不是打算将方家产业交到方其瑞手里的意思,而是想让他承担起一家之责。

    何家贤愣了一下,先是不解,待看到方其瑞阴郁的面容后,突然明白过来。

    方老爷是不想家里继续经商了,而是要将这一大摊子人全都依靠方其瑞来养活。

    如此,既不用打破庶子不能继承家业的祖训,又为方家所有的人都找到了饭碗。

    “父亲是想变卖生意么?”若是真的靠方其瑞来管全家,那就要顾着他的仕途,既然不允许分家,肯定是现在就要把商人的名头去掉的,毕竟方其瑞说起来也是举人了,是燕州城中读书人的佼佼者。

    “明儿个再说,先睡吧。”方其瑞闷声躺下,又从后面吃力的环抱着何家贤的大肚子:“放心吧,就算真的靠在我身上,家里还有那么多银子呢,累不着我的。”

    可是责任呢。方其宗的生活不能自理,方其业如今苟延残喘,每天只躺着一天五次的吸五石散,其余的事情全然无力。

    两个弟弟,一个侄子,一个然然,还有一个在肚子里。五个孩子嗷嗷待哺,如何承担得起?

    何家贤摸了摸方其瑞的手:“不管如何,我们并肩。只一条,你不许纳妾。”

    方其瑞哑然失笑,将头埋到她的耳鬓:“嫡庶之别,我已经感触这样深,从娶你进门之日,我从未有过纳妾念头。永生永世也不会有。”

    这个社会,对待庶出如此不公平。或者说,方家,对待庶出太苛刻。

    可若非如此,方老爷又如何能够获得方家完整的家业?其余的各房也不敢造次。全因着这个祖训严格。

    规则保护的,永远是既得利益者。

    两个人还在说话,外间有人敲门,片刻后是吉祥的声音:“二爷二奶奶,大爷犯病了。”

    如同往常一样,方其瑞如惊弓之鸟一弹而起,并未因为方老爷的偏心而对这个大哥有所隔阂。

    所幸韩大夫最近每天都在请平安脉,及时赶过来,控制病情。

    方老爷夜里披着衣裳过来,瞧见方其瑞仍旧如同往常一样关心哥哥,拍拍他的肩膀:“我没有看错人。”

    何家贤实在忍不住,冲过去挽着方其瑞的胳膊:“您当然没有看错人。如此压榨,还愿意受着的人,自然是好人。”

    说完也不给方老爷好脸色,拉着方其瑞往边上站着。

    等韩大夫那面处理好了,方老爷又上去感谢韩大夫。

    韩大夫顺势摸了一把方老爷的脉象,欲言又止。

    待到正月十五过完,何家贤便不再出门,只待在家中安心待产。

    方家的生意也渐渐冷落下来,虽然方其瑞没有明着说答应方老爷的方案,可何家贤知道,若真教他眼睁睁分家出去看着不管,也是不可能。

    何家贤只恨分家分得迟了,没有得逞。赶在方其业出事之前分家,哪里还有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

    二月初一就生了,儿子。这一胎生的轻松,没有受多大的苦楚。

    还没出月子,方其瑞就忙得不见踪影。

    整个燕州城谣言满天飞,一直说方其瑞要放弃功名,接管家业了。

    先是几位叔伯不干,跳出来要开了宗祠说道说道,明明说好庶子不分家产只管生活的,怎么到方老爷这里就变了。若是要分,那就拿出来一起分。

    接着连方其宗也被人抬到方老爷房间里,两个人一直说了好几个时辰,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何家贤知道为了怕那些买店铺田庄的人趁机压价,方老爷对外一直没明说要把生意盘出去。

    毕竟,若是知道方家的铺子迟早要卖,肯定会有人借机生事的。

    祠堂闹了几天,方老爷被五叔气得吐血,直言要分就分,只有银子没有家业。

    就此一病不起。

    方家风雨飘摇。

    方其瑞无法,只能暂且放下卖铺子的事情,又各处去先维持如今的生意。

    铺子整售比零卖要好得多,谁人都懂。只可惜燕州城能接手的基本没有,只能拆分。

    具体怎么样拆分怎么样谈还未完成,就有人在门口泼红油漆闹事。

    像是方香铺,以前是一货难求。如今只要有客人进门,便有地痞流氓进去闹事。

    州府老爷那里去告官告了好几次,那些人见官爷就跑,次数多了,不了了之。

    梅姨娘本有心帮一帮方其瑞,还没走出大门就被人骂:“贱娼……”到底出不得门去。

    三叔和五叔又嚷嚷着让陈氏出来主持大局,不能让小妾和庶子一手遮天。还口口声声说定然是这对母子毒害了方老爷,要去告官讨个说法。

    方老爷闻言气得更厉害,却根本有心无力。陈氏在鹤寿堂大哭大闹了一场,到底梅姨娘也没松口。

    方老爷却叫了陈氏来看他,两个人关着门说了许久的话。

    出去时,便有方富穿了方老爷的命令,陈氏的禁足令解除了。

    梅姨娘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他,此刻也只能试探着问:“莫不如老爷写一份遗嘱,说明铺子卖了银子多少给大爷,给三爷,给几位老爷,只是这银子由老二先管着……”

    话音未落,方老爷对她怒目而视,嗯嗯啊啊的说个不停。梅姨娘俯下身,听见他说:“……你也盼着我早死?要替你儿子谋前程了。”

    梅姨娘听得心碎,却强自忍住,知道人越老越怕死,越病越是怀疑别人,笑着道:“老爷跟我二十多年了,还不了解我?我若是真的要争,何必等到这时候……”

    “行了,你别说了。”方老爷突然之间神智很是清醒:“银子不可能给老二,你就死了这份心。既然三弟五弟在门外面叫嚷,让他们进来说个明白,我没有坏了家规祖训。”

    “只怕他们不信你呀,现在外面都是老二在收拾烂摊子。老二原本要卖铺子的,可如今方家陡然颓败,许多原本谈好要买铺子的人纷纷压价。我和老二觉得太过分,只能又先开始经营,说之前并没有要卖铺子……”

    “你瞧,还说老二不是狼子野心,这样快就忤逆我的命令开始自己做主了。”方老爷话说多了有些累得慌,喘着粗气:“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一直还做你阁老家大小姐的梦呢……这些年不争不抢,不过一是为你的身份,怕暴露。二是为着名分,没有机会。那时候我也是放心的。还当你就这样一辈子在做梦便罢,对你也完全不设防。可如今一有机会,你就开始暴露了。”

    梅姨娘不说话了,觉得跟方老爷沟通太难了。他如今没有能力管方其瑞,就疑神疑鬼的,怕家业最终还是落到方其瑞手中。

    ☆、216、方老爷被毒害

    “你叫老二来,我要他立一份字据。”方老爷想起陈氏又跟他告的梅姨娘的所作所为,以前他是从不相信的。因为他有掌控全局的能力。

    可如今,不能不信。他怕万一,只要万一有个闪失,他的两个嫡子,该后半身孤苦潦倒,晚景凄凉。

    他一点儿风险都不敢冒,必须要稳妥,必须要安全,必须万无一失。

    哪怕陈氏说的只能可能,他都不能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立什么字据?”梅姨娘俯身问。

    “立一份家业都归老大的字据,若是老大早逝,就归老三。若是老三也不在了,就由夫人处置。或者平分给几位叔伯兄弟。”方老爷说道。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

    “您的意思,是家业不能留给老二,但是照顾一家老小的责任都在老二身上?”梅姨娘疑问,心生不忿:“您不觉得这样太不公平了?”

    “公平?他大哥病……着,老三……三不成器,不指望……他指望谁?难道眼睁睁……看着……看着方家衰败?”方老爷磕磕巴巴慢条斯理的说完,一脸期盼:“若是他再好好读书,考中三甲,有个官职,到时候照拂一家人,我也放心的去了。就是……咳咳咳……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这一天……咳咳咳。”

    梅姨娘蹙眉,死死咬着唇角,半响才轻声道:“既然您已经打定主意,那我也不再反对了。方家,到底是您的方家。您先好好休息,晚上老二回来,我去派人叫老二来。”

    “不行,现在就去,立刻就去。”方老爷休息一阵,又来了精神,大声催促。

    梅姨娘见他迫不及待的模样,好像晚片刻方其瑞立时就会侵吞家产一般,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只先出去休息。

    到了门口,陈氏悠闲的坐在外间喝茶,瞧着梅姨娘冷笑:“若非我及时提醒老爷,差点儿就栽在你们母子手上。”

    梅姨娘早就猜到陈氏在中间起了作用,说了话让方老爷起疑。

    亦或者,方老爷本来就是不放心方其瑞,被陈氏一说,更加不放心。

    他两个人的目的才是真正一样的。利益相关,休戚与共。

    “你们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梅姨娘怒道。

    “小人?君子?”陈氏笑起来:“哈哈,倒是好笑的很。一个庶子,觊觎家产,很是常见。可非要咬死不承认就没意思了。老爷三番五次表明不会把家产给老二,老二能甘心?他可是个正常人,不是那些乐善好施,大慈大悲的佛祖与菩萨……”

    “都是你信口雌黄……”梅姨娘首次咬牙切齿,恨恨瞧着陈氏。

    “你说错了。我与老爷二十年结发夫妻,最是知道他怎么想。我只不过把他心里想的,变成现实而已。根本不用编造什么,全都是事实,是他想做的事情。”陈氏得意。

    梅姨娘早就知道,听见此话却仍然难受,捂着胸口,疼痛的很,口中却不甘示弱:“你以为我就不了解老爷吗?老爷这些年对我……”

    “是,老爷对你是好,可你出身青楼。虽说以前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可那也是以前,如今你是罪臣之女,是**家灭门的。”陈氏许久没有摆出当家主母的威严,这会儿重抄起来,还有些生疏,不如以前驾轻就熟。

    她还是正色了尽量摆出一副公平的模样来:“现下,你的梦也该醒了。”

    梅姨娘正疑惑呢,就见陈氏从怀里掏出一个契约来,那上面红红的印章她最是熟悉不过,错愕了半响,才哆哆嗦嗦用手指着那契约难以置信:“那……那是什么?”

    “你当真不认识?”陈氏抿着嘴一条线笑起来,跟梅姨娘斗了大半生,唯独此刻最为畅快。

    她一扬手里的契约,正待要开口念起来,梅姨娘已经捂着耳朵不愿意听:“不要念!”

    “还装不认识呢。”陈氏笑眯眯的将契约收起来:“你好生照料老爷吧,若是不从,我便将你再卖回去。”她上下打量梅姨娘:“虽说徐娘半老,不过风韵犹存啊。”

    说完仰天大笑,最是半生得意时。

    梅姨娘浑身冷的哆嗦,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方老爷当年口口声声说赎身时她的卖身契已经当着老鸨的面撕了,私底下却藏了这二十来年,现下更是给了陈氏拿捏她。

    二十载夫妻情分,一旦起了猜忌之心,竟然是片刻不容她逍遥。

    梅姨娘扑在地上泪水涟涟,哭了半个时辰才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起身。

    里面伺候的丫鬟过来:“姨娘,老爷又拉了,叫嚷着让您进去清理呢。”

    之前为了安定方老爷的心,这些都是她亲力亲为的,方老爷也当作理所当然了。

    梅姨娘暗恨自己半生受人蒙蔽。她怎么能忘了,方老爷即便再喜欢她,他也是商人,商人重利轻情,古人早有云。

    梅姨娘给方老爷清理完,捂着鼻子出去。自打看到了那张卖身契,她对方老爷的情分至此终结,再也没有一星半点。

    陈氏拿出卖身契震慑到了梅姨娘,便吩咐传令下去,让几房叔伯明天一早过来谈话,决定方家的出路。

    据说二老爷明日就会赶回来主持大局,他是方家嫡出的子孙,如今大哥病重,自然是由他一力安排。

    陈氏提前聚集人,也是这个意思。方老爷的意思跟她说的明白,两个嫡子都不堪用,先让方其瑞顶着,把铺子都盘出去。等方其瑞做官了,再拿银子养着一家子人,这是最好的出路。

    陈氏不这么想。他的两个儿子还没死,怎么就不能继承家业了?那么大笔银子落在方其瑞手中,她不放心。

    要么,卖了铺子分家,银子归她的两个嫡子,方其瑞净身出户。

    要么,不卖铺子,由她和儿子们经营。方其瑞若是不做官,给他一口饭吃。若是做官了,那就彻底没设么关系了。

    只是满府下人如今还是听梅姨娘的,受了指派便过来请示。

    梅姨娘不敢阻止,她知道陈氏现在孤注一掷,所有的筹码全都在那张卖身契上,逼急了说不定真的就给她卖出去。

    可陈氏的算盘她并不是不知道,等方二爷回来,最好的结果,也定然是让方其瑞立下字据,说明产业只是代管,回头还要还给方其宗和方其业,甚至于,等方宝乾长大了,要给方宝乾留着的。

    反正庶子是不能沾染分毫的。

    如此,她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处。

    跟着方其瑞?有一个曾经在青楼待过的姨娘,对他的官场仕途来说,是怎么样的一个掣肘和威胁,她再清楚不过。

    可陈氏定然也容不下他。

    方家能养林姨娘,能养沈姨娘,唯独不会养着她。

    梅姨娘看着那些下人们得了她的命令,各自忙忙碌碌去通知几位方家老爷的时候,心里一沉。

    大概就是明日,这些人也不会再像今天听她的话了。

    她望了望身边陪着她十年多的丫鬟绿尛,她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了,十五岁进了方府就服侍她,若是舍了她,那就再没有得力的助手了。

    绿尛看着梅姨娘眼睛如同一潭泉水一样清澈,但是却变幻莫测,看不懂在想什么,忙在她身边催促:“姨娘,姨娘。”

    梅姨娘这才回过神来,问道:“不是让他们都听夫人的话了么,还有什么事?”

    绿尛小声道:“吉祥来了,说是二奶奶想喝清淡点的汤,她正在熬。恰好碰到芍药,趾高气扬的在厨房门口碰倒了她的小炉子。她气不过,过来跟您说来了。”

    吉祥?梅姨娘眼前一亮,听完吉祥的告状,笑着说道:“我会去惩治芍药的,她越来越不像话了,刚放出来就这样嚣张跋扈。”

    说完笑笑,瞧着吉祥:“只是不知不觉,你也从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瞧着二奶奶对你也还算重用,我心里很安稳。”

    吉祥忙道:“这都是梅姨娘对奴婢好,当初若不是……”她看了一眼绿尛,将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不再说了。

    这些隐秘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梅姨娘笑着拿出一只金钗给她戴上:“当初让你去服侍二奶奶,不过是看她可怜,给她一点儿助力罢了。如今她儿子也生了,这些小事你也不必劳烦她,过来跟我说是对的。”

    吉祥点头,知道梅姨娘对何家贤还算是比较好,感激不尽。

    梅姨娘又问:“二奶奶要喝什么汤?”

    吉祥道:“莲子百合,等一会儿奴婢再回厨房去熬。”

    梅姨娘道:“我这几日也是焦头烂额,心里上火,你熬好了给我端上一碗来。这样吧,你掌灯时分端上来,我也没什么胃口吃晚饭,就喝一口汤吧。她素来会弄吃的,既然点了,定然是好的。”

    吉祥笑着答应了。

    到了傍晚,方老爷又将梅姨娘叫进去,问方其瑞回来没有,回来了就赶紧让他立字据。

    梅姨娘口中答应着,又问:“要不要夫人过来见证?”

    方老爷点头表示应该。

    梅姨娘就起身去,亲自请陈氏。

    只到了鹤寿堂,刚跟陈氏见了礼,四处瞟了一眼,才道:“妹妹有事求姐姐,还请姐姐独自说话。”

    陈氏握着梅姨娘的卖身契,什么都不怕,听见梅姨娘说“求”字,已然占得上风,请了下人们都出去。

    梅姨娘便轻声诉说着以往的日子,絮絮叨叨说不到重点。

    陈氏自然很不耐烦:“有什么事就说,说这些干什么?”

    “老爷说了,让老二回来立字据……”梅姨娘说出这个话,见陈氏面露喜色,还欲续说。就被梅姨娘一把拦住,将她脖子一掐往床上一按,陈氏年纪比她大,这些年又操心劳累,身体虚,自然不是对手,眼看着梅姨娘一把匕首压在脖子上,明晃晃的,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把我卖身契拿来,否则,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梅姨娘伸手在她身上乱摸:“反正我豁出去了,与其等你日后把我卖掉,还不如今日杀了你一命偿一命。”

    这话说的陈氏自然是信的,她虽然暂时还没有卖掉诶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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