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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真相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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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爷!”梅姨娘难得露出生气的表情:“说好了此事咱们都不再提,您忘了吗?当初您力排众议,让她嫁到侯府,已然补偿了她,在我看来,你的罪过已经偿还的干干净净,不必再愧疚。再说,丽娘本就有错再先。若非如此,您一向乐善好施,又怎么会放任别人欺负她不管?”

    方老爷道:“也罢也罢,我只是想起陈年旧事,没得连累了你。”

    “我是为了方家,问心无愧。”梅姨娘正色道:“她真要追究,便舍了我的命去。”

    方老爷忙按住她的嘴巴:“不许胡说八道。陈年旧事,过去便算了。说起来,当初也怪我心软,若是肯果断些,不至于受牵连至此……”

    “谁都没有错,错的是她自己。”梅姨娘劝了半天,方老爷这才下定决心,半响又犹豫:“若侯府不肯放人怎么办?”

    “不会的。若是不肯放人,那他们只能故作大度,当场宣布原谅大姑奶奶。那日后咱们就可以时常去探望,再发觉她被人虐待生病之事,更可以借机接回来调养,还免了一纸休书!”梅姨娘暗想了一会,才道:“再说,当初他们娶大姑奶奶,是为了嫁妆。如今嫁妆已经被她们搜刮的干干净净,本就没什么价值,白养着一个人,只怕巴不得咱们接回来呢。”

    三日后,方家捧着请罪书,上了侯府的门。

    方老爷率先对侯爷跪下磕头:“方某听说女儿病重,如今请回去教育!”

    侯爷大惊,忙亲自上前扶起:“亲家公,这是何故?”

    “不敢当您这一声亲家公啊。”方老爷老泪纵横,满脸愧色,跟着侯爷进了府之后,不像再外面遮遮掩掩,直言不讳道:“方某教女无方,竟因泄私愤对婆婆不敬,特此请赐休书一封,这就接回去。”

    侯爷吓了一跳,忙道:“这竟是怎么回事?快去叫世子回来。”又对方老爷说:“一切等世子回来再定夺罢。”

    方老爷见他客气的话也不说两句,想来真的被梅姨娘言中:休了方玉荷,还可以再凭世子的名头娶一填房,又是雪花银子飘进侯府。

    只是,肖金平居然回也不回来,遣人告诉方老爷:“世子说,请大姑奶奶来。让岳父带回去。”想来一切都是成竹在胸,意料之中的。

    方老爷见他连让都不让,老脸实在搁不住,却又惦记女儿的性命要紧,只恨恨瞪一眼方玉婷,这才命人把病重的方玉荷接回家中。

    陈氏见方玉荷被接回来,先是喜出望外,以为方老爷只是接女儿回来,便好吃好喝好药材伺候着。

    两日后,燕州城满城风雨,皆是在传方玉荷毒害婆婆,被侯府休弃的事情。

    陈氏听闻后气得大怄,不知道听谁说的这主意是梅姨娘出的,便冲到她的院子,指着破口大骂。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个杀千刀的这样害我的女儿!你教她以后怎么做人?怎么再嫁人啊?”陈氏扑到梅姨娘身上就要跟她拼命。

    梅姨娘知道她爱女心切,跟她什么道理都讲不通,没有还一句嘴。只等陈氏骂完了,才淡淡的道:“那依夫人说,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自然是公布方玉婷那个贱人的恶行,叫她被侯府休弃,也别想回方家来!”陈氏怒道:“她逼死了金妈妈,还想害死我女儿,我饶不了她。她给了你多少银子,你护着她?包庇她?她可不是你的女儿!你别搞错了!”

    “自然不是我的女儿,都是夫人的儿女,怎么能厚此薄彼?夫人想必是病了,胡言乱语,你们扶夫人回去吧。省得老爷听到了又生气。”梅姨娘对芍药说道:“夫人大概是忘记了,上次老爷为什么生了气,为什么把夫人关到佛堂里去?”

    芍药自然是记得的。夫人说然然不是她的孙女。

    思及此,吓了一跳,对梅姨娘感激的笑笑,正要劝导陈氏,陈氏一把将她推开,冲到梅姨娘面前:“梅雅茹,你忍了你这么多年。你恃宠而骄,不将我放在眼里,我看在老爷的面子上,从未苛待于你。如今,你居然落井下石,借刀杀人,想害我玉荷,这口气我绝对忍不下!”

    说完伸出手就要打梅姨娘。

    梅姨娘一把就将她的手握住,冷笑着道:“夫人,这些年你我相安无事,我以为你是良心有愧呢。没想到,你居然觉得是在忍耐我。”

    陈氏挣扎几下,发觉梅姨娘力气不小,倒是她生病了又情绪激动,力气没有往日的大,虚弱了许多。口中却不甘示弱:“我有什么好愧疚的?我对得起任何人!我救方家于水火,对方家有大恩。我管家几十年,让你们穿金戴银荣华富贵,我亏欠谁了?”

    “那您想想丽姨娘罢。”梅姨娘将她手一松一推,陈氏忍不住便趔趄几步,差点摔倒,被芍药扶着,只觉得陈氏的身躯抖得厉害,像是树上凋零的叶子,几乎挂不住的要跌落下来。

    “丽姨娘什么?关我什么事!”陈氏强撑着怼回去。她想到金妈妈临死前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得有了底气,对梅姨娘道:“说到丽姨娘,那咱们就好好说说,你且让她们都退下!”

    梅姨娘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让人都退下,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当初丽姨娘难产,你说你刚生过孩子有经验,可以先行瞧瞧。”

    ☆、198、方玉珠婚事一

    陈氏自觉地掌握了什么机密:“明明是你在暗中做了手脚,怎么说到我头上了。”

    “既然证据确凿,你为何不告诉老爷,早早将我赶出方家?亦或者更狠一些,叫我一命赔一命?岂不是轻易就去掉了我这颗眼中钉?”没了外人,梅姨娘浑身淡然的光芒消失殆尽,趾高气扬的不再跟陈氏一起站着,反而径直坐了下来:“夫人信口胡说,胡说的自己都信了?”

    陈氏见她毫不慌张,倒是心里一下子越发没底,下了赌注一般挺直胸膛:“我没坐你就敢坐,这方家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我是梅阁老的孙女,京城梅家的嫡长女,跟你这个无品无阶的商户女在一起,我为何不能坐?”梅姨娘挑着手上的指甲,冷笑着,微红的唇格外刺目:“这些年,你一直以为你是正室,我是妾,在我面前作威作福,高高在上,以为你比我尊贵。可在我眼里,你不过一介草民,低贱的商女,连跟我说话都不配!我能忍你这些年,就算是对你另眼相看了!”

    “你……”陈氏气的指着她的手都在发抖:“你是罪臣之女,别忘了,梅家早就抄家灭族了!若非你遇到大赦天下,你早就死了!”

    “死?我倒是宁愿一死。至少我生的尊贵,死得体面。”梅姨娘见陈氏戳她痛处,目光尖锐:“这些年跟你们这些三教九流的下三滥为伍,我真是受够了。你当我愿意苟活?若非为了我的儿子,我的女儿,我根本就不必忍受这样的侮辱!”

    “方家好吃好喝还侮辱你了?好,好。好一个尊贵的梅家大小姐,这话该让老爷听听才是。”陈氏怒极反笑,自以为抓到了梅姨娘的把柄:“你说,老爷听了你这话,还会不会像这样喜欢你?”

    “自然喜欢。”梅姨娘无所谓的将手搭在扶手上,一使劲站起来:“你以为这些年老爷为何对我格外好?他瞧得上的,无非就是我尊贵的身份,优雅的谈吐,和大家闺秀的教养!你当他心里不明白?若非我是尊贵的嫡长女,沦落风尘,能轮得到他?你可是小看了你的相公了!”

    梅姨娘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些:“若非我这点贵族女的骄傲,他只怕早就弃我如草芥了。男人,求而不得,望而却步,才能永远吊着胃口。”

    陈氏听这话只气得嘴唇发白,冲上去一把掐住梅姨娘的脖子,想要使劲,手已经被梅姨娘反手背在身后,将她身体按在桌子上,压得死死的,怒道:“别总是惹我。你当你干的那些事没有人知道是吗?还想将脏水往我身上泼!”

    “我劝你还是消停点。”梅姨娘见陈氏挣扎,将她放开,伸手捋捋头发,仍旧是仪态万千:“你难道这些年不奇怪吗?那个给丽姨娘接生的稳婆,事后就不见了。算起来,失踪了有二十年了吧。”

    陈氏刚被梅姨娘放开,还在大口喘气,闻言又是脸色发白,嘴唇哆哆嗦嗦的,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

    当年她买通稳婆,想让丽姨娘一尸两命。却不料,梅姨娘毛遂自荐,主动要给丽姨娘接生。

    那时候孩子头出来了,总不能塞回去。加上梅姨娘又在场,没地方下手,只好买通了接生的稳婆,一碗止血的汤药下去,反而引起丽姨娘血崩,命没保住。

    丽姨娘本就是难产,因此保了小的没保住大的,也是常事,没有人起疑。

    陈氏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翌日稳婆就不见了,且日后一直没有音讯。

    她开始还成日里疑神疑鬼,谁知道一晃二十年没消息,自然推断那稳婆死了。到时候,谁也不知道。

    金娘子这才敢以命相搏,将脏水泼到梅姨娘身上。

    此刻听梅姨娘这样说,陈氏整个人面如死灰,连怒都没有力气怒了,一脸难以置信:“你既然有这么大的把柄,为何不对老爷说?”陈氏想了想,一改刚才的愤怒与惊慌,难得心平气和与梅姨娘交谈起来:“若是你对老爷说了,早就扳倒我了。”

    她怕了这些年,惧了这些年,现在事情被人知晓,反而不怕了。

    “那你先说,为何要害死丽姨娘呢?”

    “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

    陈氏有些纳闷,半信半疑。

    “丽姨娘进门前,就有一个要好的情郎,是不是?”梅姨娘说一句,问一句。

    “后来,两个人相约私奔,是不是?”

    “可是老爷为人和善,对丽姨娘太好。偏丽姨娘不领情,新婚之夜,认为老爷奸……污了她……是不是?”

    “她伙同情郎想害老爷,是不是?”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陈氏有一种底牌被看穿的无力感。

    “你不告诉老爷,是怕男人觉得戴了绿帽子,难堪!又怕老爷对丽姨娘心软,舍不得处置,到头来你白做了恶人,是不是?”

    “你到底是谁!你……你太可怕了!”陈氏终于竭斯底里的大叫。

    “我不是谁,只是我在梅家,从小学的便是察言观色,以心计人。”梅姨娘笑笑:“那些深宅大院的争斗技巧,你连皮毛都沾不上边儿。”

    “也罢,为了让你输个明白,我告诉你。你知道的关于丽姨娘的一切,老爷都知道。我主动给丽姨娘接生,也是怀了跟你一样的心思。只是你那时候眼珠子乱转,到底年轻啊,沉不住气,我看出来了,索性什么也没做,只等着你动手。”

    原来金妈妈没数错,梅姨娘那时候果然怀有不好的心思,虽然没动手,只怕也被金妈妈看出来了。

    这才胆敢抓着这蛛丝马迹,祸水东引,指认梅姨娘。

    “所以,我动手了,老爷知道,也默认了。而且……那稳婆……”陈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梅姨娘笑笑不说话。

    “那……方玉婷那里,是不是……是不是你走漏的消息?”既然当时只有她们四个人在,那么除了她和金妈妈,就只有梅姨娘一个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是唯一的知情人了。

    “你果然还不算太笨。”梅姨娘像是终于等到她顿悟的模样,眉开眼笑。

    “你……”陈氏想了想,想到金娘子对方玉婷说的那些话,突然不慌了。

    梅姨娘走漏这个消息,是为了让方玉婷怀恨在心,长大找自己报仇。

    事实证明,梅姨娘没有看走眼。方玉婷的确是个有手段,有心计,心狠手辣之人。

    如今,梅姨娘却还不知道,金娘子以自己的性命,把这把火烧到了梅姨娘的身上。

    日后,那才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事情一下子峰回路转。能指认自己的金妈妈和稳婆都没有了。

    可金娘子却在方玉婷心中,给梅姨娘身上扎了一个印记!

    她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陈氏突然放声大笑,再也不说什么,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面等着的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陈氏中了什么好彩头。

    梅姨娘只以为她崩溃了,摇摇头,嘴角含笑,对着丫鬟明月道:“去请二奶奶过来。”

    明月回来,身后并没有人:“二奶奶去了从家,说是要下午才能回得来。”

    “她倒是能攀上高枝儿。”梅姨娘抿嘴笑笑。

    自打陈氏无需她侍疾后,何家贤又照例来从家给从四奶奶讲故事,然然夜里因为燥热没睡好,到了从四奶奶冰凉的院子倒是睡得很香。

    何家贤讲完见从四奶奶不住打着呵欠,知道孕妇嗜睡,借口去从家逛逛,让从四奶奶小憩一会儿。

    从家百年基业,里面的大树很多,比方家阴凉得多。待逛到一处小院子,见着从三夫人在纳凉,行了礼,寒暄了一会儿,见她脸色不佳,识趣的告辞继续往北走。

    背后就听从三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身后的丫鬟也发牢骚道:“三夫人,大夫人也太为难人了,叫您去给八少爷说亲,去哪里说?人家梁小姐这才死了多久,流言流语是那么容易散去的吗?再说了,八少爷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大夫人说的话他哪次听了?现在虽然瞧着改好了一点儿,可奴婢不乐观。这烫手的山芋净扔给您!那可是她的儿子!”

    何家贤只听见前半句,迎面就走过来一位男子,长相清朗,身形高大,满脸的书卷气,年纪不到二十岁,见了何家贤,大抵是不知道如何称呼,因此只是客气的抱拳施礼。

    何家贤就听那丫鬟大声道:“八少爷。”

    八少爷想来是比较少来后院,也不问什么,更不八卦,像是没见过何家贤一般,只径直对从三夫人道:“三婶找我有事?”

    从三夫人便换了一副脸孔,刚才的苦大仇深全都消失殆尽,笑意盈盈的一把拉过他的手:“好孩子,前院人多口杂,我不便张罗。叫你到后院来,虽有不便,到底好说话些。”

    八少爷这才发觉四下无人,刚才碰见的夫人也早已经走得远了。

    “梁小姐虽死,你的日子还是要过。你母亲的意思,想叫我给你再张罗一门亲事。圣上的旨意已经下来,说你是个可怜人,任由你自行婚配。只是到底梁小姐去的时间不久,大张旗鼓的张罗,未免叫人说你没良心,白白担了那负心薄幸的名声。可若是顾忌太多,又耽误你的时间。你已经十九岁了,先前为着圣上赐婚,本就耽误了两年。若是再耽误下去,没完没了。如今,便请你来,仔细说一说你的要求,我留意着。有合适的咱们先莫不吭声的记着,等日子长些了,再行迎娶。”

    从八少爷休养很好,从三夫人这么长一段话说下来,他既不插嘴,也不烦躁,认真耐心的听完了,才道:“既然是母亲的意思,那就由三婶做主。侄儿没有什么要求,一是家世清白,二是能说得上话。”

    “知道了。”从三夫人再三确认就这两个要求,有些纳闷:“不要求美若天仙啥的?”

    从八少爷笑着:“自然也要的。可相貌终究只是皮囊,看得过眼即可。太过耀眼,往往引以为傲,专注在相貌上,于别的地方缺失,反而得不偿失了。”

    从三夫人便点头:“记下了。”

    何家贤绕了一大圈,直到前后院的交界处,这才折身回去,碰到从三夫人还在跟从八少爷一面走一面聊:“不要求相貌,那品德呢?举止呢?女红呢?烹茶呢?琴棋书画呢?”

    从八少爷还是温和的笑着:“家世清白,自然教养极好,那些举止粗鄙,嗓门大,说话没有条理的姑娘们,自然也不在家世清白之列。”

    从三夫人是个伶俐人,听见这话像是意有所指,笑着问道:“那你说的举止粗鄙,嗓门大之人,又是谁呢?”

    从八少爷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抱拳正要说话。

    一旁的小厮见他像是想不起来的样子,忙接话道:“这咱们少爷可是见过一个,方家二房的大小姐呗。那个厉害呀……”

    从八少爷扇子对着小厮一敲头:“就你话多,哄好卖乖。”

    从三夫人笑着道:“谁叫你明明不想说,却还偏摆出个苦思冥想的模样?他以为你想不起来,自然就替你想起来了。”

    何家贤立在海棠花从里面,恰好听见此话,终于忍不住出声。

    “对不起各位,我本不是有意偷听二位谈话。只是涉及家妹,忍不住要替她辩解几句。”何家贤走出来,施施然行了个礼,面上含笑,对着从八少爷:“方家二房的大小姐不知道何处得罪了从八少爷,惹得这样被人背后腹诽。若是其中有误会,我倒是可以替她解释一二。她并不是从八少爷口中说的那种姑娘。”

    从八少爷一时羞赧,摸着头不好意思说了。

    从三夫人知道何家贤是从四奶奶的贵客,虽身份低微,但是从四奶奶很喜欢她。而从四奶奶又是从家女眷中身份最高的一位,加上她那些事迹,简直是从家的道德楷模,府中明珠。

    ☆、199、方玉珠婚事二

    因此不愿意轻易得罪,嘴上带了三分客气:“不过玩笑而已。”

    “女子声誉,比清白还重要。”何家贤认真瞧着从八少爷的眼睛:“我家玉珠妹妹,聪慧伶俐,大方宽厚,虽有调皮的时候,可心胸开阔,运筹帷幄,非一般女子可比。”

    “那倒是判若两人了。”从八少爷听完后,似笑非笑的说一句:“心胸开阔的女子多,能运筹帷幄的女子少,不知道玉珠小姐是哪一种运筹帷幄呢。”

    何家贤用这个词,本来是想说她能够不参与事情之中,便能猜想事情经过,得出一个结论,找到可行的办法。现下被从八少爷这么一问,反倒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方玉珠跟她接触出主意的,都是些后宅之事,跟从三夫人倒是还讲得,跟一个男人讲什么呢?

    况且这男人看起来还像个书呆子。

    从八少爷的目光和煦,却不挪开半分,瞧的何家贤实在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捡上得了台面的说:“我问从八少爷一句,您生平,见过女子退婚的不少吧。”

    “听说过一些。”从八少爷挑挑眉,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在心里默默的猜测。

    “那你可曾见过一个女子,夫婿一定要自己挑选,待千挑万选看中了,下了小定,走了过场。却突然发觉对方非良人,当机立断,立刻退婚?”

    “那……不曾。”从八少爷是听过方玉珠退婚的事情的,只觉得这女人胆大。如今听了何家贤口中的前半句,起了兴趣:“父母定的,不同意退婚的多。自己定的,发觉错了能退婚的,倒是……倒是……”

    “家贤私以为,女子,举止粗鄙固然可耻,说话嗓门大也不雅观。可相比于这些,能够拥有杀伐果断的勇气,及时认错的胸怀,不畏流言的主见,更为重要。”何家贤笑着:“君不见多少女子所托非人,闺阁中自怨自艾……想必从八少爷也见过不少吧。您是愿意一番忙碌回来,瞧着你的妻子坐在房内,桌上摆好了饭菜,却哭哭啼啼跟你诉苦,惹的胃口全无;还是她虽然不会做饭,可是开开心心,等你一起回来,说说话聊聊天,再一同吃饭?”

    从八少爷听到此处,挑挑眉毛,有些无奈:“方二奶奶这是在为我和玉珠小姐做媒?”

    何家贤听见这话才发觉方才一急之下,辩解说过分了,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打个比方,比方你懂吗?再说我们家玉珠,举止并不粗鄙,说话嗓门也不大,肯定是你惹急了她,她才会如此的。”

    “是吗?”从八少爷笑笑,突然嘴角扬起,抱拳向前一步,对着何家贤拱手:“既然你的玉珠妹妹这样好,那么请夫人回去和她说一声,我隔日便遣媒人上门提亲,如何?”

    “你……”何家贤没料到他突然会说这话来,一时口塞,不知道如何接话。

    “老六,胡闹。”从三奶奶听他二人对话有趣,本想着不过是聊天而已,见居然扯到谈婚论嫁上面来了,也是唬了一跳,忙出声呵斥,对从八少爷道:“那方家……”

    “方家怎么了?”从八少爷笑眯眯的,一改方才的书生气,显示出几分张狂来:“我死了未婚妻,她临出嫁退婚了。天造地设的一对。”他躬身对从三夫人施礼:“三婶费心了!”

    从三夫人怒道:“没个正经,还以为梁小姐死了以后,你改了性子呢!却原来都是装模作样,瞧我不跟你母亲说了好生收拾你。”说完气冲冲走了。

    “那就正好,免得我还要亲自去说。”从八少爷嘀咕一句。

    瞧瞧何家贤,心情大好:“还请方夫人仔细给小生讲讲玉珠妹妹的光荣事迹。”中间特别轻佻的咬牙叫着“玉珠妹妹”。

    “没有了,讲完了。”何家贤没想到替人辩解,却惹上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魔王,这么大的一个篓子,她怎么圆的回来,磕磕巴巴的脸都红了:“我孩子醒了,我要走了。”

    说完一溜烟就跑掉,留下从八少爷傻愣愣的,半响才道:“有趣,有趣。那个玉珠小姐,只怕也真如她所说,是个妙人。”

    何家贤被从八少爷的话吓到,回去跟从四奶奶一五一十的说完,临了合十道:“八少爷不会是开玩笑吓唬我的吧。”

    “我瞧着呀,十有**是给你妹妹做了大媒了。”从四奶奶见她一惊一乍,也是有些头疼:“老八的性格执拗,别瞧这一股子书卷气,不仅不迂腐,还阴险的很。哎,你这个妹妹呀,自求多福吧。”

    何家贤越发紧张。

    从四奶奶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瞧把你吓的。他想娶,也得过了从家长辈们那一关呀,他虽说话三五不着调,可性子不坏,为人也孝顺,只是偏喜欢逗人罢了。我这八弟,不是我自夸,性子是轻浮了些,可人品学识没话说的。年纪不大,已经是进士,只等着入殿试皇上钦封了。从家的后辈子弟里面,他呀,算不着头一份儿,也算前三。若是加上年纪,那就是头一份儿的拔尖了。”

    何家贤一听愈发吓得不行:“这样一个好儿郎,咱们方家实在不敢高攀……”

    从四奶奶笑着道:“如今只怕想拒绝也不能了!”

    何家贤一听更是紧张地不行,赶紧告辞回去跟方玉珠通风报信。

    方玉珠听完柳眉倒竖:“他敢!书呆子一样的家伙,我不信他还真能成事!”

    从八少爷描述方玉珠时,那些形容词,何家贤听了就觉得他们之间有故事。

    如今见了方玉珠的反应,更加坐实了猜想,忙问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别搞得我云里雾里的,成了你们打架的炮灰!”

    方玉珠想了想,才道:“上次从京城回来的时候,我不是因病耽搁了心情不好?他也是去选了媳妇回来的,因咱们都是到燕州城,那城门前一条小路下了雨泥泞不堪,马车轮子就陷在里面,车夫往前推,我站在路边等……你知道我的,哪里忍心坐在里面让别人推?空马车都够吃力的了。”

    “谁知道那个家伙骑着马也不减速,冲过去,泥浆雨水溅了我一身。我自然是怒骂他。他说,他只看到有人在推马车,没想到谁家小姐会站在路边上的。”方玉珠气呼呼的:“你说我气不气!”

    “我就骂他赶着去投胎!”方玉珠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笑笑,吐吐舌头:“他居然下来跟我理论,掉书袋。不是书呆子是什么?我懒得理他。”

    “既然没有互通身份,他怎么知道你是方家小姐的?”何家贤纳闷。

    “还用互通身份吗?后来去从家,又见到了。当时男女有别,不好骂他,我只能扭头就走。”方玉珠道:“他肯定是从别人那里打听到我的身份了。”

    原是如此。

    何家贤笑笑,突然明白过来一件事:“完了完了,若是真的从家上门来提亲,那咱们都着了他的道儿了!”

    方玉珠略微一想也立时明白了,气得脸色通红:“小书呆子他敢!算计我?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人同时想到的是同一个可能性:许是那从八少爷早就看上方玉珠了。否则,这样一个“举止粗鄙,嗓门又大”的姑娘,躲着还来不及,何至于去派人打听名讳?

    打听完了却不明说,当着自己的面说?

    还有他初次在园子里行礼时,根本不问自己是谁?待自己忍不住出声为方玉珠辩解时,也一点都不好奇。

    她甚至没做过自我介绍!

    从八少爷就由着她说,顺着她的话,扯到说媒提亲上面。

    好一个阴险奸诈的小人!

    何家贤吐吐舌头,与方玉珠面面相觑。

    过了三日,听说从家真的派媒人上门提亲了。方二夫人喜得合不拢嘴。

    方玉珠却攸地冲出去,指着那媒人道:“从八小子倒是真有胆量!我方玉珠今儿个话放在这里,他要是够胆,就自己亲自上门提亲,要是没这个胆量,就死了娶本小姐的心。从家,哼,咱们高攀不起!”

    方二夫人吓得连连跟懵了的媒人解释,解释不成又冲着方玉珠怒斥:“人家比你大,什么叫从八小子……没教养……”

    方玉珠扮个鬼脸,不理会她娘的唠叨。

    然后……从八少爷亲自登门了。

    这里要给从八少爷一个名字了。他叫从少白。

    从少白穿一袭青衫,羽冠竖发,倒是趁得人风流倜傥。

    方玉珠只听人通报,已经窘得立刻派人叫何家贤过来压阵,自己只把头埋在被子里,脸颊潮红,衣发散乱。

    这态度真诚的连方二夫人都挑不出任何理来——恨不能立刻把方玉珠打包,再扎上一个蝴蝶结,双手奉上:“从八小子,请笑纳!”

    方玉珠被退婚,她就担心她再也结不到好亲事。然后,从家第一次派媒人上门,她就默念阿弥陀佛。

    谁知道方玉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便生怕她吓跑了这一桩好亲事。

    好在,未来女婿是个诚心迎娶的好孩子。

    方二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简直非常满意,而且很是善解人意。见了方玉珠的表现,拉了何家贤去汀兰院看然然。

    方玉珠还不知道她二人已经走了,头埋在枕头里面,嘟哝道:“从八小子胆子还真是大……不过且等我的缓一缓再去会会他!”

    说完抬起头准备去梳洗,对上一张书呆子脸:“缓多久……”

    “啊!我娘呢?我二嫂呢?”方玉珠四顾,发觉这个男人,居然闯进了她的闺房,坐在她的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鸵鸟一般把头埋在被窝里,头发乱衣衫乱,脸红心跳的看笑话。

    “她们出去了,叫你有事叫我。”从少白邪魅一笑,靠近一些,灼热的鼻息喷在方玉珠脸上:“从八小子?你确定是在叫比你大三岁的我?”

    “啊!登徒子!”方玉珠见他靠的这样近,一巴掌就拍他脸上,几乎是夺门而出,见着外间站岗的丫鬟,怒道:“我娘呢?”

    “夫人说,叫奴婢守在这里,别让小姐跑了。”丫鬟如实回禀。

    方玉珠看后院的角门居然上着锁,吓了一大跳,暗道她三五不着调的性子肯定是遗传的。娘平时那么端庄,关键时刻掉链子。

    不过,也不是啊。方二夫人平时也不太端庄。比如让女儿躲在屏风后面相看未来夫婿,也只有她干得出来。

    想到此,方玉珠几乎要抓狂。难怪二嫂常说事情都有两面性。

    又感觉脚底凉飕飕的,连鞋子也没穿就跑出来了,只能硬着头皮打算进屋。

    只是刚跨过门槛,就被人打横抱起,唇上被人啄了一下:“好了,我刚才心里默数,若是你回来,我就原谅你,愿意娶你做我的妻。若是你不回来,那我就打你一个耳光,还你刚才的无礼行为!”

    方玉珠:“……”

    这个人狂妄自大的也是没谁了。

    下一秒屁股在坐在床沿上,从少白蹲下身帮她把鞋子穿上,趁势捏了一把她的小脚:“软和。”

    说完笑嘻嘻的起身行了一个大礼,身子往前弯成九十度:“我回家准备聘礼,余生,请玉珠小姐多多指教!”

    方玉珠气的大吼:“我还没答应!”

    “答应了。”从少白眯起眼睛笑指她的唇,又不怀好意的摸摸自己的唇:“莫非你想再让本少爷认证一次?”

    “滚……”方玉珠怒吼:“滚……”

    “滚回去抬聘礼过来!”

    从少白笑意盈盈行个礼:“小生遵命!”

    方玉珠的亲事定下来了,从家很不高兴。

    可是到底拿从少白没有办法。

    陈氏又蹦跶起来了。

    方玉荷从侯府接回来了。方玉露也回来看爹娘了。

    周氏还不知道方玉荷被侯府休弃的事情,只当是夫妻吵架,回家小住的,笑眯眯的接纳,好吃好喝的伺候。

    等方玉露也回来,那脸上更是笑得跟盛开的花朵一般。

    一面把乾哥儿抱着直往方玉露怀里塞。

    “抱子得子,四姑奶奶早些开枝散叶……”

    ☆、200、何家贤管家

    方玉露何尝不想一举得男,送了乾哥儿一粒金花生,挂在脖子上玩。然然却是一对银镯子。

    何家贤便看出方玉露不太喜欢然然,根本不往前凑。

    陈氏不知道在方玉露面前说了什么,晚间吃饭时,毫不顾忌方老爷在场,呸的就将一口饭吐在地上:“哎呀,大嫂,你这是怎么管的厨房,饭里居然有沙子。”

    何家贤仔细吃了吃,发觉并没有。抬头看时,就见陈氏得意的笑,拉着方玉露:“玉露,你胡说什么呢?你大嫂管家殚精竭虑累死累活,你挑什么哪。”

    方玉露撇撇嘴,不作声。吃完了饭,抱着乾哥儿出去转悠,何家贤见了笑着劝道:“这快要入秋了,晚上风大,这么小的孩子别在外面,省得着凉了。”

    方玉露气道:“二嫂莫不是嫌弃我没有抱你闺女吧。”

    何家贤气得扭头就走。

    乾哥儿便生病了。

    陈氏便去掐方玉露的胳膊:“作死了你,教你对付她,给我出气,你好端端的好我的金孙子折腾病了。”

    方玉露便抿嘴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若不从爹爹最心疼地方下手,怎么会让他下定决心?你放心,乾哥儿是我亲侄子,我有轻重的。”

    乾哥儿的病情初时很轻微,不过鼻子里微微有些鼻涕,呼吸不畅而已。陈氏不敢大意,专程请了韩大夫过来诊治,说是没事,喝一点药发发汗就好了。

    方玉露难得回来一趟,想去庵里拜拜送子观音。

    周氏瞧瞧乾哥儿不太严重,韩大夫的医术也是信得过的。这府里也实在是没个能陪方玉露的人,便自告奋勇陪她一起去。

    方玉露也不推辞。

    却是在庵里又是布斋饭,又是请师太给她摸骨看相,又是求签解卦。折腾到晚间,一时赶不及回去。

    周氏既然本着讨好的目的过来了,中间虽说有好几次放心不下,却到底是不想功亏一篑,便硬着头皮咬着牙,在庵里过了一夜。

    这一夜,乾哥儿发高烧,小人儿又不会说话,只哼哧哼哧难受得直哭。

    好在陈氏一早在他病情轻微时请了韩大夫来瞧时,就叮嘱韩大夫不要远去,因此又很及时的给翰哥儿瞧了病,吃了药。

    陈氏衣不解带的照顾孙儿一整夜,不假他人之手。

    直到清早,乾哥儿烧才退了。

    韩大夫告辞,出门时遇到方其瑞也要出门,便问韩大夫乾哥儿如何。

    韩大夫与方其瑞素来要好,也不掩饰,正色得摇摇头:“只可怜了孩子。大概又是谁要借助他完成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昨儿个早上不过一点儿小风寒,吃了我开的方子定然没事。想来那人偏狠心不给孩子吃,晚上才严重了。”

    他既然听了陈氏的命令不敢去远处,自然指的就是陈氏。

    方其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拱手道:“多谢韩大夫提点。”

    折身回来与何家贤说了此事,叮嘱她去告诉梅姨娘,再传到方老爷耳朵里面去。

    中午,周氏一身风霜的回来,急忙去看乾哥儿,见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方老爷却满面怒容,进屋看了翰哥儿小脸瘦削,白嫩的脸色变得蜡黄,将手中把玩的蜜蜡珠串使劲儿往地上一砸:“你儿子都病了,你还东跑西跑的干什么?”

    方玉露如今是太守夫人,他瞧了女儿几眼,没说什么。

    陈氏忙道:“我如今闲着也没什么事,莫不如让我瞧着翰哥儿罢。老大媳妇也好腾开手料理家事。”

    正说着呢,外间又有人来报,说是大奶奶秋季选的布匹到了,不过下人们发觉有一两批花样子不对,成色也不够鲜艳。混在里面乍一看差不多,实际上看起来差得远呢。

    有末等丫鬟甚至说,她身上穿的就是这种下等料子,没多久就磨烂了。

    几个分管事务的妈妈便拉着掌柜的不依不饶吵闹起来,掌柜的只求见大奶奶说有话好说。

    方老爷一听更加恼怒:“料理家事?料理什么家事?一团乱糟。昨日饭里的沙子,前日花园里搬花盆的丫头砸了手,听说你就去赔了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够干什么?吃点药都不够!若是人家好好的女孩儿手不能用了,你叫别人下半辈子怎么活?二两银子,亏你想得出!”

    周氏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凑巧,见陈氏想要抱翰哥儿很是恼怒。又听见陈氏为她求情,想来便是陈氏爱孙心切,因此又变了心思,有几分感激。

    如今听来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安排好了的,就等在这儿揭短呢,心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方老爷说的都是事实,她也不好辩驳,只能指着陈氏道:“儿媳不大会管家,倒是母亲多为指点,才能慢慢做来。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儿媳再慢慢改进便是,父亲别生气。”

    “改进!我瞧你也别改进了。儿子儿子带不好,生病了还到处跑。家事家事管不好,今天一个篓子明天一个窟窿。我听说,这几日大爷的病情也加重了,前几日才气得又呕血出来。你的院子里一滩事,就别分心了,好好照顾大爷吧。”

    陈氏一听喜不自胜,暗道机会来了,正要说话。

    方老爷已经抢先一步开口道:“你对翰哥儿的心,我都瞧出来了。是个好祖母。日后翰哥儿就在你身边教养吧。”

    陈氏一听喜不自胜,嘴一张:“那老大媳妇不管家了,家里也不能没有人管啊,一大摊子事情呢。少不得劳烦……”

    “那就劳烦老二媳妇辛苦一下了。然姐儿也大了,如今好带些,你带着看顾就行了。”方老爷说完,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起身就往外走,像是只说了一件“今天晚上吃鸡”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

    在场的人都傻眼了。

    陈氏的目的不是翰哥儿,虽然疼爱,可是养孩子麻烦至极。现下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只能咽了。

    周氏更是气得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很不甘心。

    唯独何家贤傻乎乎的,半响还反应不过来。

    方玉露走过来狡黠一笑,眯起眼睛:“二嫂也要当心哦,我吃法可是很挑剔的。”

    她过去扶起陈氏,在她耳边小声道:“母亲何必担忧,我既然能拉下大嫂,也一样有法子能拉下二嫂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陈氏一听还真是,倒是放了心,好生去领了翰哥儿进了鹤寿堂。

    何家贤自然也想到这一点,早上方其瑞说的话她犹记在心:“这么巧的事,明摆着玉露要伙同夫人,拉大嫂下马,夺了她管家的权。”

    既然陈氏的目的没有达成,那肯定也不会放过自己。

    只是方老爷走得决然,何家贤连推辞的机会都没有。

    周氏见何家贤不与她来交接,乐得自然,也不管事,也不主动找何家贤,只在沁心院坐着喝茶。

    何家贤在大门外等到天黑掌灯了,方老爷才谈完了生意回来,见何家贤守在门口并不意外,招手叫她来书房。

    “我知你不愿意,当时有急事,不愿意与她们啰嗦。”方老爷命人上了一杯茶,言辞恳切的瞧着何家贤:“可你瞧瞧,现在的方家,像是一盘散沙,若是再没有一个品行纯良,仁义高德的人来管,只怕迟早要破落的。光我一个人挣银子有什么用?你大哥身体不好,大嫂鼠目寸光,几个姐妹嫁的都是些什么人?唯独老二在你的引导下能浪子回头,爹的心甚为安慰。还记得你想办族学的想法吗?我何尝不想?只是那是后话,空中楼阁而已。若是真想完成那个心愿,地基必须打好。”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一来我不会管家,二来,母亲原先管家不是好好的么。”何家贤直言不讳:“至少也是井井有条,行事都有规章制度的。”

    “那只是表面。大家怕她罢了。可论真心,有几个服气的?”方老爷悠悠的叹一口气:“我不能看着方家基业毁在我手里。我还要看着它们一代传一代。你母亲,是有管家之能。可惜,她只能管吃喝,管不了人心。她私心太重,偏心徇私,顺者昌逆者亡。你瞧她纵容老三,宠着你大姐三妹,难道还看不出来?玉婷那丫头对她的敌意,我只是不好插手,也不好管罢了。还有玉静,现在话都不给她说。若是时日一久,只怕这方家,是她陈秀玉和她几个亲生子女的方家,而不是世代相传的那个方家了。到时候我连补救都来不及,只能愧对列祖列宗,终日不宁!”

    方老爷一番话说的何家贤连连点头:“原来他什么都了然于胸呢。”又被激起一番豪气,似乎方家的未来,就捏在她的手中一般。

    只是,任重而道远。

    “其实我早就想将管家之权交给你的。是阿梅不让。她说,老大媳妇若是落了空,只怕会给你添乱的。老大本身绝非管家之材,耳根子软,眼皮子浅,把家料理的一团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方老爷将实话和盘托出:“如今,夫人要教养哥儿,老大媳妇只怕也服气了,怨不着你身上。你大可好好施展……”

    “父亲,不是儿媳推脱不愿,只是您说到施展……我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从来没有管过这么大一家子。上次不过是短暂的过度而已,沿着母亲原先的规矩便是……如今教我全权去管,我既缺乏手段,也没有心机,不会动脑筋……”何家贤觉得很难,也很不自信。

    “管家原本就不需要手段和心机,只要你时刻记着热心对人便是。”方老爷劝累了:“你试试吧,不会强求你。只是你看方家如今……”说着又不停叹气。

    何家贤见他富态的脸上,也已经是满脸褶子,两鬓的斑驳因为近日来不及染,微微泛白,心里一酸:“梅姨娘为何不出来……”

    “她生来尊贵,不屑于管咱们这种经商人家的事。加上名分不正,便言不顺……她的顾虑很有道理,总不好越过了你母亲去。”方老爷笑着:“你有不懂的尽可以问她便是。”

    只听着方老爷和梅姨娘,想尽心思为她扫清障碍,又苦口婆心把方家都嘱托在她肩上,更说了客套话给她留了退路……何家贤若是再推辞,委实显得自私了些,只能先接下来。

    “那媳妇只能丑化先说在前头,若是管不好,那爹爹一定要另谋贤能。”何家贤道。

    “那是自然,你若是管不好,难道我还能任由方家败在你手上?”方老爷见她答应,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的也一口答应。

    瞧着眼前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孔,他想起梅姨娘对何家贤的评价“虽然这孩子见识浅薄了些,可是反应快,人机灵。更有一颗赤胆忠心。光是这颗心,老爷您去哪儿都找不回来!”

    赤胆忠心,仁义高德他相信,可是管家之能嘛?虽然他并不看好何家贤能管家,可是如今没有人选,也只能矮子里面拔高子,试试看了。

    晚上方其瑞听说了,又劝了何家贤一遭:“既然已经答应了,总要试试看的。有句话怎么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想呀,你要是管家,那春娇还敢闹事?岳母的病都能好的快些。咱们然然,也不会被那没有眼力见儿的轻视。”

    他说的是方玉露呢。

    恩,是这个理。

    两个人又窸窸窣窣凑在一起挨着头,帮何家贤分析有可能遇到的情况,并想到化解的办法。

    翌日一早,何家贤一改昨天听到消息时的懈怠,积极的去周氏那里交接。

    周氏只推脱大爷在喝药,叫她稍等。

    这一稍等,就从早上等到晌午。

    周氏才慢悠悠的出来。

    却傻了眼——何家贤早走了。

    留下吉祥回话:“大奶奶,二奶奶手上事情多,没有让满院子的人饿着肚子,专门等您忙完事的说法,因此先去做事。您这边什么时候事忙完了,再去找二奶奶交接吧。”

    周氏听完气得牙痒痒,手上却不敢怠慢——若是再拖,她岂不是成了让满院子饿肚子的人了?这个恶名她可不当。

    ☆、201、方玉露找茬

    午饭时分,方玉露仍旧是“呸”的一声,叫饭吐在桌上:“怎么还有沙子?我说二嫂,你就算才管家,也得有个轻重缓急吧?别吃喝顾不上,光去数账上的银子了!”

    何家贤听后笑眯眯,叫人去把厨房那桶水提过来:“这桶水是厨娘淘米的水,足足淘了五遍啊。本来昨日四姑奶奶吃到沙子,厨娘就很小心了。若是今日又吃到,那她就该打了!我这里准备了一碗饭,你们都上来吃一口。”何家贤招手随便叫来几个丫鬟:“你们四个,若是有2个表示吃到沙子,那将即刻将这厨娘撵出去。”

    那丫鬟们就上来试吃,一个个均摇头说没有。

    厨娘这才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感激得瞧着何家贤一眼。

    “四姑奶奶还吃不吃?”何家贤笑眯眯的问。

    方玉露恨恨瞪她一眼,看了看陈氏。

    不多时,陈氏也从饭桌上告辞,唯独周氏看傻了眼,暗道自己昨日怎么就怕了方玉露呢,明明是她无理取闹,自己是有道理的呀。

    晚上方玉露慢悠悠的踱步过来:“二嫂,你厉害呀。”

    何家贤只一笑,抱着然然哄她睡觉。

    “母亲想叫然然过去,有好东西给她呢。”方玉露笑眯眯的。

    “什么呀?”何家贤抱着然然摇晃:“都要睡觉了。”

    “一起买的,母亲说,若是单给翰哥儿,明日父亲知道了又要骂她偏心。叫然然一起去。”方玉露坚持。

    “那我去拿吧。”何家贤将然然交给奶娘。

    “那不行!得本人亲自去。”方玉露笑着:“是母亲去庵里给他两个求的平安福,得诚心祈求之人,亲手待在她脖子上才灵验。若是你非不让去,折了然然的平安……你瞧,母亲就是因为重视,都不敢派个小丫鬟过来传话,怕耽搁了或者误会了,叫我来说。”

    何家贤一听这话就心里慌,她多少还是有些小迷信的,只得叫奶娘抱着然然,又带了吉祥和红梅两个过去。

    方玉露便扶着丫鬟的手在前面引路,走到鹤寿堂前面时,突然从窄巷子里窜出来一个人,像是喝醉了一般,斜里歪歪倒倒地朝这群人冲过来,径直朝奶娘撞去。

    只吓得那奶娘一惊,抱着然然的胳膊剧烈一抖,人就被撞倒往后摔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何家贤她们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只听“扑通”一声,奶娘倒在地上,然然受此惊吓,霎时“呜啊呜啊”哭了起来。

    “哎呀呀,那人是谁,快拿住!”方玉露大声叫着,身边的丫鬟却纹丝不动,像是没听见一般。

    方玉露做足了戏,跑过来对然然关切的慰问,又对何家贤说道:“你瞧,就是因为你心不诚,拿个平安符还推三阻四的,然然立刻就倒霉了!”

    何家贤见奶娘将然然紧紧搂在怀里,虽然这一摔摔得厉害,孩子倒是始终没脱手,因此也没受什么大伤。心里感激得很,忙让人抬奶娘回去歇着,又对冷嘲热讽幸灾乐祸的方玉露说道:“我怎么觉得,是母亲求平安符时心不诚,因此才不能保然然平安呢?既然是心不诚的平安符,那就是废纸一张,什么用都没有了,不要也罢。”

    说完自顾自回去,又让吉祥留心,查一查撞人的那个人,跟方玉露有什么来往。

    奶娘后脑勺摔了,有些淤青,尾椎骨也伤了,何家贤只得命家人先接回去,给足了银子请大夫。

    奶娘忙推辞:“二奶奶,这太多了。奴婢伤的不重,用不了这些。”

    “那就买些补品好好补补身子。是我太大意了。”何家贤本想着方玉露和陈氏定然是冲自己来,没想到居然冲着奶娘,而且在她带了那么多人的情况下。

    奶娘还是推辞:“上次奴婢的娘病了,二奶奶给的银子就有多的。这些真的要不了。”她执意推辞,道:“若是二奶奶坚持的话,那等奴婢伤好了再来伺候小小姐吧,只是不要工钱了。”

    何家贤无法,只能允了,又叮嘱她不必操之过急,好好养着。

    陈氏那边却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黑灯瞎火的又要她过去。

    何家贤也是气急攻心,想看看陈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带着红梅,杀气腾腾的过去。

    陈氏见她脸色不善,并不慌张,反而好整以暇得跪在蒲团上:“过来了?快来拜拜菩萨,保佑然然平平安安。”

    又是这个借口!何家贤很不屑,但是又不好陈氏真的跪着她站着,何况还是为了她的女儿。

    只得依言跪了下来。

    这一跪,就跪到了半夜。

    也不知道陈氏是吃了什么仙丹还是喝了什么灵药,一直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何家贤白天料理了那么多琐碎的事务,晚上实在撑不住。

    却只要一打瞌睡,腿上就挨陈氏一棍子:“然然都出事了,你这个当娘的还不认真些!”

    一直熬到鸡叫,陈氏才放过了她。

    何家贤见陈氏也是真的陪着跪了一宿,实实在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她才不信陈氏转性,会真的这么辛苦为然然祈福。

    早上都没有精力吃,爬到床上去先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红梅急匆匆跑过来,又搓又揉,才把何家贤叫醒:“四姑奶奶来抢然然了……”

    何家贤本待昏昏沉沉,一听这话一个激灵醒了,忙起身道:“谁敢!”

    红梅见她一脸紧张,才噗嗤一笑:“二奶奶莫怪,奴婢叫了您好几次也叫不醒,只能想这个法子。小小姐没事,是厨房有事了……”

    原是芍药和厨房新来的送菜人吵起来了,二人各自谩骂,周氏还唯恐天下不乱,偏帮着新来的送菜人,侮辱的芍药已经哭着要投井以示清白。

    何家贤急忙穿鞋过去,路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接过吉祥递来的烧饼就囫囵吃了几口垫一垫。

    厨房门口,芍药哭得妆都花了,见何家贤过来,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二奶奶,你可要给奴婢做主啊。奴婢都要被冤枉死了。”

    “谁冤枉你了?”

    “大奶奶。”芍药此刻不攀咬送菜人,却咬住周氏不放:“那送菜的是大奶奶的远亲,他们两个便合起伙来欺负奴婢!”

    “放肆!”何家贤见芍药是存了心找麻烦,怒道:“先不说事情原理。大奶奶是方家的正经主子,犯得着跟一个不知道哪里的粗汉合起伙来?你一个丫鬟口无遮拦,存的是什么心?”她冲红梅道:“红梅,掌嘴!”

    红梅走过来便左右抡圆了胳膊,使劲扇了芍药两个大嘴巴子。

    芍药一下子被打蒙了,就听何家贤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来听!”

    芍药冷不丁挨了这两巴掌,知道了厉害,忙改口道:“是奴婢说错了。是奴婢与这送菜人起了争执,大奶奶偏帮她说话,奴婢气不过。”

    何家贤走过去对周氏道:“既然牵扯到大嫂,还请大嫂在现场,看看他二人谁不对!”说完命人端来一把太师椅,好声好气请周氏坐了,又命人上茶。

    那送菜的便说:“我是大奶奶的远亲不假,可我家的菜都是新鲜水灵的。怎么这位姑娘一上来就说我菜是烂的,扔了几把在地上用脚踩的出气,我自然与她理论。”

    何家贤看一眼厨娘,厨娘点点头。

    何家贤便知道送菜人所说不假,目光灼灼看着芍药。

    “哼,你的菜水灵,难道我家的菜不水灵?你给大奶奶送银子谋了这个差事,顶了我哥哥的缺,还容不得我说你几句?”芍药气呼呼的。

    何家贤记得,芍药的哥哥送烂菜被换掉,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此刻才来撒泼,未免不够真心呀。

    还在想呢,周氏已经气得大骂:“小贱蹄子你胡说什么呢?你哥哥分明是……”

    何家贤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见周氏撒泼,忙安抚住笑着说道:“大嫂,她一个低贱的下人,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我让您坐在这里,是让您评评理的,何须与她理论。”

    这话一说便大大抬高了周氏的身份,周氏一听到底不好跟芍药对骂,安静了下来。

    芍药听了便伏在地上又哭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虽然是个丫鬟,可天底下是有公理的呀,我卖身给方家,伺候主子们,我哥哥可没卖身给方家啊……”

    “说的正是。”何家贤逮住她话里的漏洞,笑着道:“你既然知道你卖身给方家,就该全心全意伺候主子们。我且问你,你哥哥在不在这里?”

    “不在。”芍药狐疑的摇摇头。

    “既然他不在,那你就不存在忠孝不能两全之艰难选择。”何家贤笑笑:“你对方家,要忠,对你哥哥,那是手足之情,要敬要爱。此刻你哥哥不在这里,方家给你银子养你吃穿。俗话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哥哥的事情已经过去,无法转圜。你却还是方家的丫鬟。可问,你此刻该忠?还是孝?”

    芍药语塞。

    周氏见话说到这里,芍药大概是闹不起来了。便道:“说起来也是他不好,好男不跟女斗,不该与芍药这丫头一般见识。”她刚才经何家贤一吹捧,不愿意自降身份,反而显示出几分谦逊的性格出来,有意要摆出“大度善良”的方家大奶奶形象。

    那汉子便识时务的对芍药道:“姑娘,得罪了!”

    芍药便真的再也闹不起来了。

    她再闹,便是不忠。

    何家贤见她偃旗息鼓,对着厨娘道:“那踩坏的菜称一称,从芍药姑娘的月例里面扣。”

    芍药彻底懵了,半响说不出话来,呆愣在原地。

    回汀兰院的路上,吉祥挤眉弄眼:“二奶奶这一仗赢得真的漂亮。”

    何家贤打个呵欠:“我只想睡觉!”

    话没说完,只见汀兰院门口一堆管事的婆子妈妈,堵着等何家贤回来,此刻一涌而上。

    “二奶奶,上次布料不合格,掌柜的又送了一些来,您快去瞧瞧定下来……”

    “二奶奶,库房的东西夫人有些要拿去用,您跟我去清点一下,看看了命人抬过去……”

    “新买的丫鬟们到了,十六个留八个,二奶奶去挑挑……”

    人多事杂。

    何家贤瞪着通红的双眼,冷水洗脸洗了三四遍,匆匆忙忙奔波于各个院落,疲于奔命。

    梦梨跑来,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二奶奶,夫人说小小姐昨日受了冲撞,身上肯定有煞气,找了法师给她驱邪,刚才命人过来抱走了,奴婢拦没拦住。”

    何家贤一听,急忙撇下事情往回赶。

    到了鹤寿堂,却见然然跟翰哥儿两个趴在床铺上,你看我,我瞪你,互相玩儿呢。

    何家贤总算松了一口气,就要抱然然回去:“孩子太小太闹,别打扰母亲休息。一个翰哥儿已经够累了呢。”

    “是我出的主意,让我的侄子侄女多亲近,培养感情。”方玉露刚去给方玉荷送了饭,姐妹两个聊了几句,此刻刚进屋。

    “感情等大了再培养……”

    “小时候培养多好。”方玉露拦住何家贤,笑着道:“莫非二嫂是嫌翰哥儿不好?不想让姐姐跟弟弟玩?”

    这话何家贤哪里敢说,说完周氏还不闹得天翻地覆,只好道:“然然不好带,免得……”

    “无妨,母亲不怕累。祖母带孙儿,哪里还有怕苦怕累的。你瞧,母亲就比你想的周到。昨晚上然然受了惊吓,你呢,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还是母亲细心,请了法师,等一下就来给然然驱邪了。你呀,忙起来,眼里哪里还有你这个小闺女……”方玉露慢悠悠的说道。

    何家贤一心只不想然然留在鹤寿堂,方玉露却偏不放人,院子里又还有一堆杂事等着她处理,一时便着急上火。

    也不多费时间在鹤寿堂与她母女二人纠缠,起身去问梅姨娘。

    方老爷说,搞不定的可以请教。

    梅姨娘听后笑着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既然她这个做祖母的有心疼爱孙女儿,那咱们就替她宣传一下。”

    ☆、202、各方阻力

    梅姨娘见何家贤不为所动,笑着劝道:“如此让人都知道她是个好祖母呀。然然可是好端端抱过去的,若是真有个什么闪失,她的责任第一大。”

    “然然不能有任何闪失。”何家贤认真道。

    “你傻呀。没有闪失正好,带孩子也不是小事,看她累得慌。若是真的受到惊吓,那也是她这个当祖母的责任,正好把孩子接回来。”梅姨娘合掌道:“不管结果是哪样,她既然自己找事,就给她一点事情做。”

    “然然不能受到惊吓。”何家贤又认真道。

    梅姨娘笑了:“真是孩子心性。我知道你疼然然。可是若是不豁出去一次,日后这样的纠缠没完没了,今日冲撞,明日冲撞的……”

    何家贤听懂了,却不想接受。

    只是出了门,就依照梅姨娘的吩咐,逢人便说陈氏疼爱孩子,两个一起接过去了,要培养感情呢。

    法子是好法子,可惜是限于前半部分。

    然然,她一点儿委屈也想让她受。

    可是心里却明白,梅姨娘说的没有错。不吃一次大亏,就会有没完没了的小亏。

    陈实不足为虑。

    讨厌的是方玉露,因着太守夫人的身份,下人都买几分面子,回来就收买了不少人。

    就怕她回并州之前,把事情坐实了定下来,后面想改变就难了。

    意兴阑珊得回到汀兰院,少了然然银铃般咯咯咯的笑声,显得沉闷闷的。

    门外面却又有下人来报:“木匠把给玉珠小姐做的雕花大床和桌子都打好了,送过来请您去验收。”

    何家贤一愣,打起精神处理。

    方玉珠的嫁妆是周氏管事时接的,收了银子也交接给了她。

    现在打好了,也得她去看。

    想了想,这是方玉珠的嫁妆,便派人去叫方玉珠自己来看,省得挑三拣四的补补修修。

    方玉珠瞧了那床和桌子,倒是挺满意,胳膊肘怼了何家贤一下,促狭一笑:“当家主母,费心喽!”

    何家贤道:“别乱叫,烦着呢。”

    “哎呦哎呦,大权在握还烦啊。”方玉珠笑笑:“说出来我开心一下。”

    何家贤想到方玉珠鬼点子多,忙把然然的事情说了,问她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方玉珠想了想摇摇头:“目前梅姨娘的法子是最好的。若是她熬不住,便乖乖把然然送回来;若是熬得住,只怕她也会受牵连不好过,两败俱伤。”

    何家贤垂头丧气。

    方玉珠道:“大伯母不是之前好了很多吗?怎么最近又……”

    “还不是那个太守夫人。”何家贤叹气道:“夫人尚且怕老爷,方玉露却是谁也不怕的。”

    “哎呦,她还长能耐了她。以前瞧着闷声不响的,知书达理大家闺秀,却原来一肚子坏水。只是以前她没什么可愁的,不愿意出手而已。”方玉珠笑笑:“既然是她,那就好说了。”

    何家贤一喜,忙问她。

    “你可知我去京城逗留了那么久,还去了哪里?”方玉珠问。

    “不是在京城养病吗?”何家贤疑惑。

    “屁。方玉露路上给我下药,叫我无法参加采选。我自然不会放过她!只是我没有真凭实据,告不了她。因此只能想点别的法子。”方玉珠说。

    何家贤大惊,她只知道方玉珠生病方玉露代替,不知道其中还有这等缘故。

    方玉珠笑笑,将她的吃惊尽收眼底:“所以呀,她替我进了宫。我听见消息以后,去了一趟并州,瞧了瞧她的那位未来夫婿。”

    “那可真是刚正不阿啊。”方玉珠感慨。

    “那不是很好嘛?”何嘉贤不解。

    “你说这话,是不知道他刚正到什么程度,不阿到什么地步。”方玉珠狡黠的笑笑:“听说,他那几岁的儿子在学堂与人打架,说了句‘我爹是太守’,他就要拉着他儿子开了祠堂,除了宗谱,断绝父子关系。”

    何家贤又是一惊。真是叹为观止啊。

    方玉珠又笑:“所以我也给方玉露下了一个套,准备日后好拿捏她的。如今你替我促成了这门姻缘,我也没什么好感谢你,权当谢礼了。”便低低在何家贤耳边一说。

    何家贤听得只不住叹“妙计妙计。”

    鹤寿堂里,陈氏正烦得很:“就你出的主意,如今砸手里了吧。哭得我心烦,莫不然给她送回去算了。”

    说着丝毫不理在床上大哭的然然,皱着眉头跟方玉露说话:“现在全府,只怕连老爷都知道我要带然然了。带得好是应该的,带不好我就要被连累……”

    “母亲慌什么?”方玉露笑着道:“既然骑虎难下,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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