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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真相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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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方其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初送出去时他就禀明了方老爷。

    “去谁家接的?”

    “何老夫人在京城的旧识,姓梅。”方其瑞笑着道:“您想问什么?”

    “玉露,你说。”陈氏对一旁悄无声息的方玉露招手。

    方玉露便道:“那日二哥来王府找我,本是一个人来的。等他上马离开时,我瞧着后面还跟着一位骑马的年轻人,他恰好扭过头,长得跟二哥一模一样。我当时就吃了一惊,暗地里留了心。派人瞧瞧跟着,才知道那户人家也姓梅,据说是以前获了罪的人家。”

    方玉露说着有些心惊胆战,瞧着梅姨娘:“我就想,此事可大可小,若真是窝藏罪犯,那咱们家可就麻烦大了。”她瞧一眼方老爷:“父亲若是不信,大可以去京城那户梅家看一看。那位公子不仅长得像二爷,更像……更像梅姨娘。”

    “然后呢。”方老爷很冷静的问。

    “然后?”陈氏一愣神:“还要什么然后?这个女人是罪臣家的人,还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现在在咱们方家,会给咱们带来祸患的。”

    ☆、188、梅姨娘起底

    “老爷,你要让她走,立刻让她走。玉露马上要嫁给并州太守了,要是让别人知道咱们家里窝藏犯人的亲眷,那可是要带来家祸的呀。”陈氏痛心疾首,对着梅姨娘怒喝:“你真是恶毒至极,居然敢悄无声息瞒天过海,躲在方家害我们,害老爷……我们方家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如此?”

    “再然后呢?”方老爷又冷静的问。

    “?”陈氏慷慨激昂的痛陈了半天,见方老爷和梅姨娘没什么反应,她又不笨,疑惑了一会儿结巴道:“老爷您知道?”

    “老爷您既然知道的话,就更不该留这个祸害至今。”陈氏见方老爷没有否认,又大叫起来:“您知不知道,这会给全家带来杀身之祸的呀……我们几个老的就算了,也没几天好活了。可方家的产业,几代人努力的心血,还有这几个孩子……您不能因为一个人,害了这么多人!”

    “住口!”方老爷怒道:“这就是你所说的真凭实据?你查到梅姨娘犯法了?还是有人证实京城的那个所谓梅家现在还是戴罪的?既然是戴罪的,为何又还能四处走动,还能收留她人?”

    方老爷的连声质问让陈氏有些招架不住,她有些愣愣的,半响才道:“谁知道使了什么妖。再说,获罪的她们这一支梅家,那一家不过是殃及,老爷您可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是非不分哪。她躲在燕州城这么些年,谁能找得到!如今叫我发觉,可不能姑息养奸!”

    “住嘴!”方老爷怒斥:“这是从哪里听说来的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这些年了,你喜欢这个贱人,我从没有为难过她罢。可如今为了方家,为了儿女,我不得不做一回恶人。”说完不理方老爷的愤怒,对金娘子道:“去!”

    金娘子犹犹豫豫,有些害怕的瞧了方老爷一眼,陈氏怒喝:“难道你也要看到这个贱人把方家害了才知道厉害!还不快去!”

    “去哪里?”方老爷问出声,对金娘子怒斥:“你要去哪里?”

    金娘子得了陈氏的令,此刻也不再理会方老爷的命令,一扭身就打开梅姨娘的院门,霎时间冲进来几个衙役,进屋就严阵以待。

    陈氏怒喝:“就是这个女人,是朝廷要犯!”

    那为首的衙役看了一眼梅姨娘,对陈氏点点头,冲方老爷一拱手:“方老爷得罪了!”

    说完就要拿镣铐去抓梅姨娘。

    方其瑞见状大惊,冲过去站在梅姨娘跟前,扭头先问梅姨娘:“不是说没事了吗?”

    梅姨娘面上略过一丝短暂的慌乱,片刻后又道:“若是没有有心人挑唆,大概是没事,可此刻不是撞在枪口上了吗?也罢也罢,这都是命。我多活这些年,老爷疼爱,儿女双全,可算值当了。只是,我走了以后,你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大丈夫生当为国为民,而不是偏安一隅,苟且偷生……”她话没说完,手已经被衙差上了手镣铐,抓着要走。

    方老爷不知道何时杵在门口,拦着道:“我去见你们老爷……先放手……”

    梅姨娘冲着他轻轻摇头:“老爷不必白费功夫,若不是齐大人首肯,州府的衙差们怎么敢到方家抓人?若是老天有眼,我还是会再回来的。”

    她回过头,狠狠瞪着陈氏:“到时候,新仇旧账,一起算!”

    陈氏从未见过她如此凶悍的眼神,这些年梅姨娘一直都温温吞吞的,很少有强烈的情绪表露。

    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强撑着场面道:“你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容了你在方家吃香的喝辣的这些年,你该知足感恩才是。”

    “方家算个什么?”梅姨娘冷哼一声:“若非老爷盛情,你以为这种腌臜之地,我愿意待着?破船败絮,一塌糊涂!只有你这种见识浅薄,眼界粗陋的妇人,才成日里算计,闹得家无宁日!”

    陈氏气的要死,还想说什么,方老爷已经上来握着梅姨娘的手:“委屈了你了,我定然想办法。”

    “老爷不必费心,若是上面有心追究,那定然是不死不恕,若是无心追究,那这几日就会有消息了,你不必担心,更不要为我白费功夫。方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只当没有我这个人。”

    说完便决然得跟着衙差走了。

    她一走,方老爷便气青了脸,将所有人的赶了出去,只留了陈氏。

    何家贤和方其瑞站在外头面面相觑,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许久后何家贤才道:“梅姨娘上次不是说没事了吗?”

    方其瑞也点头,片刻后摇头:“上面的意思,谁能懂呢。”两个人都是根本够不着权力中心的平头百姓,山高皇帝远,根本无从揣测。

    却都是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何家贤就起身,将所有的银子和银票清点了一遍,对着同样挂着一对黑眼圈的方其瑞道:“不管如何,还是要尽人事。”

    方其瑞数了数,所有的家底全部在这里,不过也才一万一千两,他想了想,数了五千两出来:“还有然然。”

    何家贤捏着那叠银票,笑着推了回去:“然然有父母的。”

    方其瑞长叹一声,将何家贤搂在怀里,喟然不语。

    一万两被州府大人退了回来,只说梅姨娘是朝廷要犯,且年代已久,他不敢大意,已经拟了折子呈到京兆尹那边去了,不多时才有回话,梅姨娘被收押,不许任何人探视。

    陈氏在方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满面春风——二十年的眼中钉终于拔除,她的女儿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出人头地。

    方玉荷虽嫁的可以,可到底破落的侯府渐渐不支,早期还有人买账,随着时日久了,侯夫人威严尚在,可世子夫人因着世子没什么作为,到底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空富贵的内宅小妇人而已。

    她欢欢喜喜,一掷千金的给女儿备嫁妆。

    方老爷虽然没那么高兴,却也知道此刻不能意气用事,至少要给太守面子,因此拨了十万两银子给方玉露置办嫁妆,陪嫁铺子三间。

    方玉露却不要铺子。

    陈氏劝道:“你傻呀,铺子生钱……”

    “母亲,我知道,可我嫁去并州,说起来不远,可是也不近。无法管理。”方玉露也有些肉痛,这些铺子可都是货真价值的好东西,虽然不是大铺子,可是也有源源不断的进账。

    “母亲可以帮你管理,你只需要看账就行。”陈氏笑眯眯的建议:“总得有个活钱吧,那些死银子,花了就再没有了。”

    “建议虽好,可到底我是嫁去别人家里,嫁妆还留在娘家,算怎么回事。”方玉露不顾陈氏难看的脸色,不带犹豫的回绝。

    陈氏便道:“你这孩子,怕什么,你娘家是做生意的,谁都会体谅……”

    她话没说完,方玉露笑意盈盈的对着陈氏的脸:“大姐大婚时银子就不说了,都是家里出的,可是那大红妆可是八十八抬,除了银子和铺子,还有不少好东西呢。到我这里还是一样吧?”

    陈氏一愣,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个话茬。

    方玉荷大婚时,一来是高攀侯府,生怕嫁妆轻了被人瞧不起,二来陈氏手里有钱,因此荣荣光光的添置了同样倍数的嫁妆。

    可如今……

    陈氏又不好严明厚此薄彼,只能笑着道:“你嫁的好,比你大姐那个空架子婆子靠得住……”

    方玉露难掩失望之色,到底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就知道母亲偏心。”

    陈氏立刻解释道:“母亲不是偏心,你大哥身体不好,你大姐人软弱好欺……你弟弟呢,好高骛远……不过你放心,母亲必定不会亏你的。等你弟弟接掌了这个家业,到时候母亲再补给你……”

    方玉露立刻破涕为笑:“我就知道母亲是疼我的。”

    陈氏也再不好意思提替她掌管铺子之类的话茬,于是说了一些嫁到人家家里怎么当家的事情。

    新买来的丫鬟麦子和青苗过来,说是方玉珠小姐拜访。

    方玉露一愣,看着陈氏,两个人都有些紧张,收拾了一下心情,才让青苗去带方玉珠进来。

    方玉珠一进门,瞧着方玉露就道:“恭喜恭喜啊。”

    又瞧着麦子:“这个丫鬟眼生的很,看来是新买的要带到并州去的吧。”

    方玉露笑着起身搀扶方玉珠:“玉珠姐姐去哪儿了,怎么这许久都没有消息,可教我们担心的很呢。”

    方玉珠冷冰着脸并不给她好脸色,只是笑意盈盈的向陈氏行礼,像是一切都不知道一般:“我走了霉运,便到处散散心。这不,听说妹妹的好消息,赶紧回来瞧瞧。”

    又对着方玉露道:“还有些事情,想请未来太守夫人帮忙呢。”

    方玉露见她来者不善,陈氏很明显也是怕她的,一时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方玉珠就拉着她:“还是去妹妹房里说罢,省得吵到大伯母。”

    陈氏巴不得赶紧送走这尊瘟神,怕一不留神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她一个长辈,总不好对小辈推脱否认。

    若她真的要质问,就让方玉露面对她,小姑娘家家的,什么话都好说,传出去也不会跌份儿。

    两个人状似亲热的到了方玉露的屋子,遣散了下人,方玉珠就笑着道:“妹妹这桩姻缘是怎么来的,我也就不多说了。如今只有一件事情,妹妹帮我办了,那咱们两清了。”

    方玉露将这些天在心中千回百转编的词说了出来:“什么怎么来的?是姐姐身体不适,我到了京城,三姐姐说这样会影响二叔的仕途,便又发信回来叫重新拟了一份名单……”

    “你这话蒙别人可以,蒙我?”方玉珠冷哼:“我身上的疹子你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来的?”

    方玉露见她神情凶狠,自己理亏的忍不住哆嗦一阵,勉强维持着笑容:“你要我帮什么忙?”

    “也不是什么大事。”方玉珠笑笑:“我前段日子去并州游玩,结交了一个江湖侠客,却不料与人口角,冤枉入狱,此刻被关在并州大牢里面。你马上就是并州太守夫人了,这点子小事情,举手之劳而已吧。”

    “什么……那可是大事。我即便嫁过去,短时间内哪里能让别人听我的?起码要一年两年……”方玉露一听吓了一跳。

    “你不能,银子可是能的。”方玉珠笑眯眯的:“事情呢,我不会让你白干,我给你五百两银子,你去以太守夫人的面上下打点,想必别人不会不给你面子的。”

    这倒是可行。

    方玉露也是聪明人,略微一思索,便诧异道:“你去了并州?为什么要去并州?”

    “并州不是从京城回燕州城的毕竟之路吗?”方玉珠更是诧异她的反应:“你大呼小叫做什么。”

    的确是啊。方玉露瞧着方玉珠紧张的神情,突然又道:“那个侠客是什么人?与玉珠姐姐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何要大费周折的去救她?”

    方玉珠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瞬间笑嘻嘻的掩盖过去:“要你管,你只说办还是不办吧。”

    “并州那边的情况我不了解,现在还不知道啊。不过救一个人出大狱,五百两是不是少了点儿……”方玉露心里有了一点儿数,故意犹豫着开口。

    果然方玉珠发怒:“方玉露,你别得寸进尺,我若不是救人心切,哪里容得了你抢我的名头去参选……”

    方玉露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姐姐,小声点,我办还不行吗?我办!”又小声叮嘱道:“那五百两银子,你干脆添箱的时候给我吧。”

    “你是鬼迷了心窍了吗?”方玉珠将她手掰下来:“添箱,我一个未出嫁的堂姐给你添五百两?我可没那么大手笔,就这点银子,我还要去想办法筹呢。等你嫁过去了把事情弄清楚了,我再给你……”她笑着道:“再说,你嫁妆那么多,先拿出来用,后面我再还你,神不知鬼不觉……”

    方玉露心疼银子,见方玉珠越说越玄乎,忙道:“不急不急,到时候需要打点的时候再给吧。我的嫁妆可不能动,那都是有数的。”

    ☆、189、大赦,方其业轻薄姑娘

    “守财奴。”方玉珠撇撇嘴,算是答应了。

    方玉露出嫁的前一天,圣上与新选的皇后大婚,大赦天下。

    州府大人递上去抓住“梅家疑犯”的折子,还没有到京城,就被半路他找人截了下来,并再三探听消息,是不是包括所有的,还是有些罪臣家族除外。

    京城里的耳目很快来报:“全部,尤其是先帝在时的那一批。”

    州府大人暗自幸庆这折子晚了几天,若是早几天报上去,只怕皇帝看了反而会嫌他“多此一举,多管闲事。”

    梅姨娘当天晚上就被放了出来。

    陈氏嫁女的好心情全然没有。

    方老爷连外面的宴请都没有去,亲自去迎了梅姨娘回来。

    陈氏一夜没睡,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乌黑发青,参加方玉露的婚礼。

    并州太守潘栋生的一般,但是一双眼睛却是清透黑亮,炯炯有神。

    何家贤笑着对方玉珠说道:“差一点就成为你的夫婿了。”

    方玉珠冷笑着道:“若是我,皇上绝不会赐给人家做续弦的。”

    那倒也是。

    方玉露只是方二老爷的侄女,所以皇上才这么配对。

    若是亲闺女,只怕会嫁得更好一些。

    自古就讲究门当户对,不是白讲的。

    礼部拟配对的名单上去,也是经过一番斡旋与比较的。

    不过这一切都是假设,作不得准。

    方玉露在家里大哭一场后,一步三回头的由方其瑞送出门,跟在潘栋的大马身后,上了花轿,一路发往并州。

    “太守对玉露还是挺上心的。”何家贤感慨。她记得若是路途太远的话,是可以转圜的,不必新郎亲迎,只需要派得力的亲信过来代迎即可。

    “你呀,读的都是什么书?怎么连这些粗浅的道理都不懂?”方玉珠有些无奈的戳戳她的额头:“你没事多去从家走走,看看从四奶奶是怎么看这些事情的。”

    “太守是爱惜娇妻吗?皇上指婚,别说才隔着一座城,就算是千山万水,心里有圣上的,也自会亲迎。太守又是大大的忠心……”方玉珠告诉何家贤,什么才是真正的原因。

    何家贤却纳闷:“我瞧着太守不是那种喜欢逢迎拍马的官员啊。”

    方玉珠白她一眼:“你呀,就是太心善。”

    何家贤知道方玉珠说的没错,暗指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道是皇上指婚,所以潘栋不得不重视,却仍旧怀抱着一丝期望,盼望他是因为喜欢方玉露才不畏艰辛亲自来迎亲的。

    欢欢喜喜发嫁了方玉露,等晚上宾客都散了,陈氏疲累不堪,却很是受用:“这种大场面,少了我还是不行。”

    因为婚事赶在年前,要准备的东西太多,赶上许多人家准备年货的时候,陈氏怕撑场面的东西备不齐,许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有时候一个玩意儿要跑上好几趟。

    周氏有孕,这一日没有帮忙。梅姨娘初回来,更是管不了。沈姨娘素来怕陈氏,陈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场宴请撑下来,方老爷瞧着累的不行的陈氏,心倒是又软了几分,并没有收回她的权力。

    金娘子等方老爷走后,才悄悄的进来:“都打点好了,找的全是外地人,事成之后一点儿踪迹也不会有的。”

    陈氏点头:“太糟心了,叫她吃点亏,也好叫知道我的厉害。”

    今日方玉露大婚,薛舅妈还是不识时务的拿着借条过来要挟,要求尽快定下婚事,陈氏见她此番拿的是那张真借条,便起了心思。

    薛舅妈那日回家的路上被打劫了,浑身上下被洗劫一空,还被打了一顿,报官了也没有用,贼人得手后就跑了,寻遍整个燕州城的当铺,都没有她那些首饰作为贼赃出售,只得作为一桩悬案,不了了之。

    梅姨娘因着方其瑞和方老爷的上下打点,在州府大狱并没有受什么苦,回来休养了几日,就照例开始像以往那样管教仆役,让他们跟着何家贤每日抽一点点空,识文断字。

    何家贤暗想,梅姨娘这是得了自由身,要开始干涉家政了。

    陈氏自然是不乐意的,对方老爷道:“都是家丁丫鬟的,家里的活计还干不完呢,识字做什么?”

    方老爷却是站在梅姨娘这一边:“他们都识字,以后传个信息什么的,也不至于出纰漏。”

    陈氏便又过来找何家贤:“你每日陪着老二读书也就是了,管那么多干什么?你瞧然然都瘦了。”

    何家贤本意是很愿意教那些目不识丁的人认字的,毕竟,也不用像有些妈妈一样,想给家里写封信都找不到人,最后还是她主动出手相帮,对方一个劲儿的感激不尽,因此笑着道:“这是父亲的命令,不敢违拗。”

    方其凯已经被送到城里的私塾去上学,闲时有疑问也是跟着何家贤答疑解惑。

    陈氏陡然发觉,除了周氏的中立,推脱肚子大了不好管事,只牢牢将厨房握在手中,其余的人,竟然悄无声息的都渐渐朝梅姨娘、何家贤这一派靠拢了。

    她气得要死。

    只没作声的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气气的过了年。

    正月初二又喜笑颜开的接待了回府的方玉露和方玉荷。

    过完正月,金娘子便生病了。

    沈姨娘到鹤寿堂,笑着给陈氏请安,又伺候她吃了饭,又问:“不知道夫人叫我来什么事?”

    陈氏笑着道:“没事就不能叫你来了?这些年我宽厚,也没要你们立规矩。如今我身边金妈妈太劳累,这几日抱怨身子不好,我叫了大夫仔细看了,估计要休息一阵子调养,你便暂替她伺候我几天吧。”

    沈姨娘十分不愿,但是也不好回绝。如今林姨娘有孕,梅姨娘失而复得,简直是老爷眼中的宝贝疙瘩,只有她了。

    陈氏夜里起来三遍,拿夜壶,喝水,背疼……沈姨娘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起来伺候。

    如此不过两日,就累的腰酸背痛,更无法出鹤寿堂,去看看自己的孩子。

    待又听说方其凯今日上学被先生责骂,与别的孩子大打出手后,更是着急上火,噗通一声跪下来:“夫人,我知道错了,求夫人放贱婢回去看看吧。”

    陈氏悠然自得得喝着茶:“怎么说呢?是我不放你回去?不是我身体欠安你来伺候我吗?”

    “是,贱婢失言,贱婢失言。”沈姨娘急忙道歉:“奴婢以后定然为夫人马首是瞻,再不敢三心二意。”

    陈氏这才满意的笑了。

    这方家大院啊,谁都不是傻子。

    沈姨娘的一点就通陈氏很满意。却不知沈姨娘回了院子,就悄悄的抱着方其凯去给方老爷背书,顺道告了陈氏一状。

    方老爷听了只是隐忍不发。

    冬日的光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到了二月间,方其瑞读书越来越辛苦,这一日却并没有按时去何家学习。

    何儒年遣人来问,何家贤才发觉不对劲,立时派人四处去打听。

    不多时和气便回来:“二爷叫我回来告诉二奶奶一声,他这里有事,今日告假。”

    何家贤心里只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拉着和气要说个明白,和气已经一溜烟跑了。想必也是中途方其瑞怕他担心,专门叫他回来告诉的。

    既然是一早就去处理,那肯定不是临时发生的。

    何家贤心里一动,对吉祥道:“去叫雪梨,看看昨晚上和气在做什么。”

    雪梨喜气洋洋的过来,她以为何家贤找她有好事。

    却不料只是问问和气。

    想了想才道:“昨日并没有什么异常,半夜有人敲门,和气出去开了门,说了一会儿话,就进来了。”

    那大概就是和气先知情,然后早上禀告给的方其瑞。

    何家贤还是一头雾水。

    雪梨便趁机道:“瞧着小小姐好像瘦了,奴婢小时候带过襁褓里的弟弟妹妹……”

    何家贤回过神来,笑着问吉祥:“奶娘来了没有?然然奶也该吃完了,抱过来瞧瞧。”

    吉祥便起身出去叫奶娘。

    雪梨便愣着话头,一时不知道如何说。

    何家贤就笑着看她的肚子:“可有动静了?”

    “还没有呢。”雪梨有些怨气。

    “女人啊,一怀孕一生孩子就全被孩子拖着走,一点儿自由的时间都没有。”何家贤笑着道:“现在没有,想必也快有了。等你怀了孕,我到时候请梅姨娘给你放假安胎,生完了孩子带大一点儿了再回来。”

    吉祥恰好领着奶娘在门口。

    何家贤招手让她们进来,嘴上却不停:“到时候若是有机会,给你做个管事娘子。当然,若是二爷高中的话……”

    雪梨喜不自胜,她一直想从杂物房回汀兰院当差,却苦于没有机会开口。如今何家贤给她安排的,倒是比汀兰院还好。

    若是能管方府某一处事务,到时候用武之地可比在汀兰院大多了,机会也多得多,权力也大得多。

    心里一喜,规规矩矩的道了谢。

    吉祥遣散了奶娘,抱着然然放在何家贤的怀里:“二奶奶,其实雪梨央求过我好几次,教我在您面前提,我看你好像不是很乐意,就一直没敢说……只是雪梨还是很忠心的,您为何……”

    “她是忠心,忠心是因为觉得我好说话,对人和气。”何家贤叹口气:“她比你们都聪明,可是太聪明了,我反而不敢用。”

    “和气是个好孩子,在二爷身边我也放心。若是有朝一日分家出去,和气自然是管家,那雪梨若是再管汀兰院,我和二爷不都在他们夫妻手中了吗?”何家贤叹气。

    吉祥明白:“这是管家大忌……”若是夫妻二人同时有二心,那是很可怕的一股力量。

    “但是又不能让雪梨起异心,毕竟,二爷还是很重用和气的。”何家贤笑笑:“让她在方家当管事娘子,倒也不算埋没了她。”

    若是回头分家,雪梨真的谋了一方天地,只怕还不愿意跟他们过去呢。

    吉祥听了倒是很佩服,却也很感慨:“二奶奶也终于变得圆滑了。”

    “在这种地方打磨,再方的棱角也磨的平啊。”何家贤摸摸脸,似乎陈氏当日掌掴过的痕迹还疼着呢。

    吉祥也只能感慨的叹叹气。

    到了中午,方其瑞回来拿银子,何家贤便多嘴问了一句。

    自打出了文章的事情后,方其瑞有事基本不瞒她,便道:“三弟在外面惹了一位小姑娘……昨日居然被那姑娘的家人给拿了。跟着他的小厮急得无法,又怕回府被老爷知道,因此只能去后巷找和气,叫我一早去拿银子赎他……只是我早上去问了下,这事儿是三弟不对,我叫他给人家姑娘赔礼道歉,他居然跑了,哎,先这样吧,我去给人家道歉赔银子。这事儿既然已经托了我了,你就别再跟别人说,一切等三弟出来再说。”

    何家贤听见是这种事,虽然不耻方其业的行为,但是也只能不作声。

    数了五百两给方其瑞,发觉剩下的除了然然那份,之前打点梅姨娘的事情花了许多,如今也就剩个两三千两的银票。

    到了中午,却有丫鬟进来禀告,说外间有人吵闹,三少爷污人清白,叫方家出来评理。

    陈氏一听这事,只觉得浑身的血突突全都往脑袋里冲,先行到了大门口,见不过是一对穿着普通平头百姓夫妻,心里先定了神,请人进去说话,态度恭敬有礼。

    男的见这样子倒是信了陈氏:“都说方老爷做生意童叟无欺。今日里来,是教方家给个说法。三少爷轻薄了我们姑娘,是这样子一声不吭就可以遮掩过去吗?二爷到了咱们家,却也没个说法,没门!”

    陈氏亲自引着夫妻二人进了花厅,上了好茶,待他二人吃上喝上,温和笑着问道:“要什么说法?怎么个轻薄法?是要银子吗?若是我们三少爷不对,我自然会去拿银子赔给你们!”顿一顿低声嘟哝:“说不定是你家丫头瞧着我儿子是方家少爷,硬贴上来的,要讹银子呢。谁知道打的什么算盘……”虽然嘟哝,声音却只降低了一点点,那对夫妻恰好能听得到。

    她这话一出,男人本来正常的脸色变得紫红,气得不行:“方夫人……你别轻瞧了人,我们……我女儿……”

    ☆、190、姑娘告状自尽

    女的见相公败下阵,立刻大嗓门吼着:“我们家虽然穷,却是有骨气的人家,断没有卖了女儿贞洁去换银子的……”她这一叫,周围的人都过来看热闹,只听她分辨:“说起来,方家家大业大,却到底是经商人家。俗话说,无商不奸……我瞧啊,方家就是代表。我家虽不及你家富贵,可家世清白……如今欺负到我们家了,还诬赖我们女儿倒贴,可没那么容易……实在不行,就去见官……”

    陈氏巴不得他们这样说。

    不明不白说方其业轻薄她家姑娘,在陈氏的眼里,就是趁机要银子。若是为了争口气,早就去州府老爷那里告官了,到家门口来闹什么闹。

    因此她刚才故意那么说,就是叫那些人的无耻之心昭告天下,叫他们不敢承认,彻底死了讹银子的心。

    果然,夫妻两个立时摆出一副只要公道,不要银子的态势。

    陈氏目的达成,轻蔑的笑着道:“我儿子一向奉公守法,你说他轻薄了你女儿,可有人证?物证?谁看见了?”她命令芍药:“去请三少爷回来,跟他们对质。我们方家家风严谨,我信三少爷绝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情。我就更不会容忍有人诬陷方家!”

    又道:“既然牵扯到老二,去把二爷也给我叫回来。”

    芍药便急急命人去找,跑一圈,骑马的骑马,跑步的跑步,才把方其业从某个酒馆里找出来。

    方其瑞也被从何家叫回。

    陈氏便冲着方其业和方其瑞:“你们口口声声说三少爷轻薄你家姑娘,哪个是三少爷?”

    两个人毫不迟疑的指向方其业。

    陈氏见果真是认识的,心里倒是没了底,便冲方其业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方其业不耐烦:“她家姑娘上酒楼来唱曲儿,被我摸了一下手,就要死要活的不干……”

    “三少爷,你把话说明白,是只摸了手吗?你……”男人显然语言水平不行。

    女人却毫不犹豫:“他当时拉过我们家姑娘,就搂在怀里亲嘴儿……好多人都看见的。”

    因是晚上了,方其业见那姑娘挣脱跑掉,以为没事,就没有在意。

    等走出酒楼,已经是深夜,没想到姑娘的父母和亲戚好几个人埋伏在那里,径直将他拉住。

    方其业吃喝玩乐也没有带多的小厮,就两个,一个保护方其业怕他被打,另外一个回去搬救兵。

    搬救兵的那个还算聪明,知道夜里叫人,惊动了方老爷,他们少爷又要倒霉,想来想去,只有后巷的和气可以说,二爷是最念手足之情的。男人的事情嘛,只有男人能理解,男人能解决。

    和气听说三少爷被人扣押,吓了一跳,只是见天快亮了,只答应了一声。暗想三少爷平素里胡作非为不求上进,给他一点儿教训也好,就没有趁夜里立刻去叫门。

    待一个时辰之后天亮了,和气这才进院子去找方其瑞,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也说了自己那点儿小私心。

    方其瑞想了想才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让他长点记性吧。”因此也没有急着过去,只等天彻底亮了,方府开门了,才像往常去读书的时辰一样出了门。

    待找到那小厮,也是在家睡得很香,和气打了他好几下才起身,不免忍不住不满的嘟囔:“怎么现在才来?”

    “你不是怕老爷知道吗?自然要避开老爷。”和气也很是不满:“快起来带路。”

    那小厮这才发觉方其瑞也在外头等候,急忙胡乱抹了把脸,就往那家去。

    那家人姓丁,是住在小巷子里的一个大杂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见小厮带着人过来,丁家人很是警惕,知道是二少爷才略微放松,不让见方其业,只说拿一千两银子过来赎人,不然就要告官。

    若是对方要死要活也就罢了,偏只要银子,方其瑞一下子起了警惕之心,怀疑是讹人,坚持要见到方其业再说。

    丁家人便带着他去瞧方其业,关在一个小黑屋里,喝得烂醉,此刻开门见了光才醒。

    方其瑞问他是否有此事,方其业满不在乎:“一个唱曲儿的,亲一下嘴儿又怎么了,不知道被多少人轻薄过了……爷那是看的其她……”

    当着姑娘家人的面说这种话,方其瑞怒不可遏,挥手就打了方其业一个耳光,勒令他道歉。

    方其业却趁机跑了出去,那丁家人还想抓,被两个小厮绊住脚,一时走不脱。

    方其瑞便代替方其业道歉,并答应赔偿。

    丁家人还在犹豫,来了一个精明的男人,据说是那姑娘的舅舅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他却是认得方其瑞的,知道也是个说了不算数,成日里花天酒地的。就悄莫儿说了几句话,那丁家人就改口,称方其业跑了不怕,方二爷也请回去,做不得主的人就算了,他们自会去方家讨个公道。

    这边方其瑞折回身拿银子去赔给丁家人。

    那边丁家人就过来方府大闹。

    方其瑞得知丁家人已经来了方府,知道必然惊动陈氏亲自处置,因此不爱趟这趟浑水了,去了何家读书,不料刚到何家门口就被叫回来。

    此刻双方对峙,方其瑞见方其业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有些心痛,怒道:“你赶紧说实话……”

    “老二,我管教儿子,还没你说话的份儿吧。”陈氏听说方其瑞去摆平此事,却将丁家人惹到家里来,暗想只怕是故意害方其业不好过,因此也没个好脸色。

    方其瑞见陈氏是非不分,心冷了大半,冷笑着道:“既如此,夫人急巴巴的叫我回来做什么?我还要读书,失陪了。若是有什么要问的,和气在这里,问他吧。”说完带着小厮生财,也不理陈氏,头也不回大步出了鹤寿堂。

    陈氏被方其瑞在丁家人面前丢了体面,顿时恼羞成怒,对着丁家人:“咱们方家富可敌国,三少爷是方家的嫡子,日后偌大的家业就是他的,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还非要轻薄一个唱曲儿的。定然是你们闺女平素里浪荡惯了,勾引三少爷,我们三少爷年纪还这样小,哪里懂什么男女之别……”

    “三少爷年纪小,还经常出入青楼妓馆?方夫人,你别诬陷我家姑娘清白……我家姑娘唱曲儿这几年,要不是家穷所迫,怎么会出去抛头露面……”丁母怒道:“你们方家别欺人太甚……”

    “欺人?难道不是你们先要讹银子的?”陈氏冷笑:“既然想要银子,直接说就是了,装什么贞洁姑娘,立什么牌坊……”

    丁父虽然话说不好,但是男人到底要理智些,此刻听见陈氏说讹银子,想起孩子舅舅的叮嘱,咬牙道:“我们不要银子。”

    “不要银子?”陈氏笑了:“既然不要银子,那还废这么多话。想装高风亮节是吗?那我谢谢你们了。来人啊,送客!”

    “送什么客。今日没个说法,咱们可不走。”丁母见陈氏气势汹汹,儿子犯了错一味偏袒,压根瞧不起人,也赖上了。

    “要什么说法,你们自己说不要银子的。”陈氏柳眉倒竖。

    “是不要银子,我们要名分!我姑娘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你家少爷轻薄了……”丁母也气呼呼,丝毫不畏陈氏的强权。

    “什么名分?”陈氏倒是很诧异:“你家是什么东西,也敢让我们方家给名分?”甩了一个薛舅妈,又来一个丁姑娘。

    “至少……至少也得是个良妾吧。”丁母早上受了娘家哥哥的嘱托,早就拿定主意,不管如何,这次一定要闹大,达成目的才行。

    “良妾?”陈氏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她大声道:“五百两银子,爱要不要。”

    她内心还是很想把此事解决的,害怕真的闹大了损害方其业的名声,也会让方老爷失望。

    先前是怕丁家人狮子大开口,因此一直作出不屑状,也好压价,没想到他们恬不知耻,居然要嫁到方家做妾,还是良妾!

    痴人说梦。

    “我们不要银子。要名分。”丁母坚持。

    “那就别想在燕州城待下去了。”陈氏怒道:“给脸不要脸。别怪我心狠。”

    她逼近丁母,周身发出狠戾的气势:“你可知我大女儿,是侯府的少夫人?我小女儿,是太守夫人?不说她们的权势,只我花银子买你们的命,你们只怕活不到明晚。是不是想告官?我告诉你们,方家是有阁老亲赐的牌匾,连州府老爷也要让三分。这些你们小老百姓不懂,我就跟你们讲明白点。识时务的,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丁家怎么能不知道方家这些底气,却丝毫不怵,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来的:“那也不能仗势欺人,我跟我哥哥说了,要是见不着我们夫妻两个回家,就去告状,燕州城不行,就去京城,告御状!”

    “哈哈,你们说笑呢吧。真是无知者无畏。”陈氏发觉方其业惹上的是两个牛皮糖,黏糊糊的恶心至极:“所以……你们这也是在威胁我?”

    “母亲,何必与他们啰嗦那些话,这样不要脸的癞皮狗,直接打出去就是了。”方其业早听得不耐烦,不就是亲了个唱曲儿的姑娘么?出来卖的,卖歌声与坊里卖身体,有什么区别,都是出卖色相。

    若是长的貌似无盐,谁听她唱歌呀。说完不等陈氏说话,立时站在门口叫了两个婆子并那两个小厮,一边架一个,直接拖出去扔了:“不真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怎么知道方府不能惹?母亲你说的苦口婆心,他们也听不进去,光觉得你们在吓唬他们!”

    陈氏来不及阻拦,却也觉得方其业说的有点儿道理。

    那两个人,一看就是来敲诈的,而且受了人指点。不动真格,他们真的是不知道害怕。

    果然,一直到傍晚,那两个人没有再来闹。

    陈氏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害怕了,也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命人拿了五百两银子送过去,且留下话:“这只是看你们闹了一场的缘故,三少爷绝没有欺侮你们家姑娘”。

    那边没有再说什么。

    没想到,翌日一早,方家最大的产业“仙来酒楼”,一个身穿缟素的妇人大哭,搂着奄奄一息的女孩儿,对来往众人哭诉,好不凄惨:“他们家三少爷轻薄了我女儿,口里威逼利诱,满口说是我女儿勾引了他家少爷。我可怜的女儿,哪里还有脸面活下去,想来想去想不开,只能以死以证清白!”

    那女孩儿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还算清秀,双目紧闭,额间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顺着鬓角流到下巴,却是趁着人多时,一头撞在了酒楼门口的大圆柱上。

    此事自然惊动了方老爷。

    问及,才发觉陈氏早就处置过此事,只是一口咬定是姑娘勾引方其业,方其业是冤枉的。

    方老爷问明了情由,只得先好生安抚了丁家人,答应定会先给她们一个交待。

    陈氏只当方老爷是忽悠她们的,安抚之策而已,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三月间,何家贤发觉,汀兰院的开支越来越大,收入越来越少了。

    自从归了中公,吃穿用度一直很宽裕,月例银子除了打赏和接济徐氏,至少没有再为银钱烦过心。

    可眼下,炭火今日少一堆明日少一篓,饭菜昨日全是素菜,今日倒是荤素搭配,却和方其瑞只有三菜一汤……就连然然的奶娘,也推说年纪大了突然就辞了,去找陈氏再去寻一个时,拖了半个月了还没有音讯。

    若说前面还不容易觉察,等然然再一次推开米糊糊瘪着小嘴哭起来,脸也明显瘦了一圈,下巴尖尖时,何家贤到底明白了。

    陈氏这是要经济制裁她呢。

    何家贤抱着然然到鹤寿堂,笑眯眯的:“然然要给祖母请安。”

    陈氏眼皮子也不抬:“五个月的孩子,哪里懂得请安。”

    何家贤却不理,只抱着然然一直逗趣,跟陈氏有一茬没一茬的说话。待到了午饭时分,也不回去。

    ☆、191、方家妥协纳妾

    陈氏瞧她一眼,内心冷笑:“老二媳妇该回去用饭了。”

    何家贤瞧着她一个人吃饭,却是五菜一汤,三荤两素,笑着道:“母亲可吃的完?”

    陈氏自然是吃不完。

    何家贤坐在桌子边上:“听说母亲最近在整顿府纪,汀兰院也响应号召,一顿饭实在是清汤寡水的难以下咽,只好到母亲这里蹭点儿肉吃。”

    说完不等陈氏说话,赶紧端起碗吃起来。

    陈氏瞧着她大快朵颐,忍不住怒喝:“老二媳妇,你还有没有规矩!”

    “哇”。然然听到她呵斥,吓得襁褓中又大哭起来。

    陈氏一惊,看到何家贤立时放下碗筷去哄,想到上次为了孩子,她什么都能忍的决绝,倒是有些心虚,强笑着道:“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自然是不放在眼里!”何家贤板着脸怒道,却片刻后嬉皮笑脸的抱着然然坐下来:“……都是放在心里供着敬着的。”

    “你……”陈氏气急,却不知道如何说才好,面色铁青的将筷子一丢:“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父亲不许母亲带然然,我怕祖母想念孙女儿,带过来给您瞧瞧。”何家贤不怒反笑,瞧着陈氏就想到当初那当众受辱的十巴掌,说不恨是不可能的,她可记着呢:“祖孙两个,也该培养一下感情。”

    “祖孙?我跟她是什么祖孙?”陈氏冷笑着反问:“你大嫂怀着身孕呢,她生的那个才跟我是亲祖孙……”

    梅姨娘立在门口,一字一句都听见了,却不说话。

    何家贤笑着道:“母亲说的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还分亲属彼此吗?”说完又不见外的吃了一大口肉。

    陈氏见她没脸没皮,怒道:“老二又不是我生的,自然没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来的亲……”

    何家贤就笑着逗然然:“可怜的娃娃,你祖母不认你呢。”

    梅姨娘又悄悄的走了。

    到了晚上,方老爷歇在梅姨娘处,便听梅姨娘笑着道:“婢妾今日看了一出好戏呢。”

    叫来白天跟着她的一个小丫鬟,过来绘声绘色的模仿起陈氏和何家贤的对话来了。

    方老爷听得勃然大怒:“简直越老越糊涂了。”起身就往陈氏处去。

    梅姨娘留在屋里,并没有跟过去,只叫那个小丫鬟跟着去。

    陈氏正休息呢,见方老爷怒气冲冲的过来,吓得唬了一大跳,急忙起身批了衣服伺候。

    方老爷也不理她衣服没穿好,将她快步拉到佛堂,对着观音菩萨一推:“跪下!”

    陈氏一时不察,跪在地上夹袄掉了下来,芍药跟着过来跪下:“老爷,夫人身子不好……”

    “不好,跟儿媳妇说胡话声音倒是响亮。”方老爷指着陈氏:“你好好反省反省,这方家主母的位置,你若是不乐意,多的是人来坐!”

    “老爷,妾身犯了什么错事,你要发这么大的火……就算死,也得让妾身死个明白呀。”陈氏哭泣。

    “你还不明白吗?你身为方氏嫡母,对下不慈,对上不敬,要你何用?”方老爷对梅姨娘指派过来的小丫鬟,“你告诉夫人,她错在哪里。”

    那小丫鬟便又将陈氏说“然然不是她亲孙女”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氏这才明白一时气话被人听了去这样大做文章,立时喊起冤枉来。

    “冤枉?你若不是这样想,又怎么会这样说?老二媳妇和然然到底哪一点碍着你?都是忠厚老实的孩子,你偏跟她们过不去。”方老爷怒道:“不是一次两次了。孩子和善,从未到我这里来高过状,也从没当着下人的面让你没脸,你那日狠狠扇她耳光,她都生受了!你还待怎么样?”

    “我那是管教后辈!何错之有?”陈氏慷慨激昂。

    “管教后辈!”方老爷反问:“好!你既然管教后辈,那你怎么不管老大媳妇!她私放印子钱,你不是不知情……我也提醒过你……你偏充耳不闻,像是不知道一样。老三一而再,再而三闯出那么大的祸事,你怎么不管?还一次一次的帮着擦屁股,你倒是好一个管教后辈!”

    “你气什么?你委屈什么?不过是老二不是你生的罢了。五丫头在佛堂为老太太尽孝心,你不管不问,纵容恶奴害死了阿和……这些事情我都没和你算过账,那是为什么?老三闯了那么大的祸,差点连累整个方家的生意都转圜不过来,手上的银子都接续不及,我可处置过你?丁家姑娘被老三轻薄,人家都要寻死了,你呢,毫不顾忌方家的名声,只顾忌着你儿子的清誉,打死不认,还反诬陷别人!家里许多事情糊涂账,跟着你的丫头们吃香的喝辣的,胳膊伸出来比汀兰院丫鬟们的腿都粗,那又是为什么?我可管过你?问过你?”

    “这些我都给你了你面子了,想叫你早日醒悟过来,别总由着那一点儿私心,只贴补自己的孩子。你是方家所有孩子的嫡母,该一视同仁,仁厚宽德才是……”

    “我是仁厚宽德……以前孩子们常在鹤寿堂和我说笑,老爷你又不是没看见……”方老爷的一声声质问并没有让陈氏反省,反而惹得她不快:“您说的这些事情,全是老二媳妇娶进门后发生的……”

    “说笑?说说笑笑那是孩子们怕了你。你一个人独大,掌握她们的衣食住行,她们不敢反抗与你……否则,二丫头为何要来跟我哭诉?你忘了你要绞了她的头发做姑子……”

    “那是她咎由自取,自己不检点,拿着贞洁当玩笑……”

    “玩笑?若不是你拖着她,十七岁了还不曾说人家……”

    “够了,老爷!”陈氏突然懒得与方老爷理论,她大声怒斥道:“看来老爷今晚,是听了恶人先告状,不是要来问妾身,是直接下了定论,处罚妾身来了。”

    “既然老爷从未相信过妾身的品德,那就认打认罚,我绝不说个委屈……”

    “你还有理了。”方老爷见陈氏桀骜不驯,跟方其业简直一模一样,怒道:“我这些年,念你当初对方家的恩德,对我的扶危济困,一直不忍心责备,今日你既然还觉得委屈……既如此,那方家的主母,你是不当也罢,好好在佛堂反省吧。”

    “老爷!业儿是我生的,我疼他爱他怎么了?”陈氏痛哭。

    方老爷没有理她,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陈氏被关在佛堂的消息像风一样,第二天一早就传遍了方家大小的角落。

    大家都在议论,接下来该梅姨娘掌权了。

    便有鹤寿堂的小丫鬟们窃窃私语:“梅姨娘为人宽和,对人也大方……”

    芍药听见了,一人赏了一个耳刮子,“她哪里就是什么好东西,看着温和无害,实则奸诈可恶。”

    她在鹤寿堂愤恨出声:“二奶奶和梅姨娘的好计策。”

    她认为是白天何家贤故意来演戏,激怒陈氏,晚上梅姨娘再告状,狼狈为奸:“这样子,该梅姨娘一手遮天了。”

    便有狡猾的丫鬟趁机将此话去梅姨娘面前告状。

    陈氏倒了,芍药还不被梅姨娘整治。

    谁知道,告状的丫鬟却被梅姨娘拿下:“背后嚼舌根,可见是小人,扣三个月月例银子,罚去清扫杂物院子。”

    丫鬟傻掉了。

    其余的小丫鬟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干着活,不敢再说话,背地里去对梅姨娘钦佩的很。

    只是,梅姨娘并没有掌管方家,而是周氏。

    虽然她大腹便便,可遇到这样的好事,岂有推辞的道理,笑嘻嘻的接了这一棒。

    方其宗躺在床上气得破口大骂,等周氏喜气洋洋一进门,拿着枕头就朝她脸上丢去。

    “这是怎么呢?”周氏笑眯眯的:“又发什么脾气?”

    “我发脾气,你有没有良心?母亲此刻遭逢大难,你居然还敢接了管家的权……”方其宗怒火冲天。

    “她遭难又不是我害的,如今府里一盘散沙,我大着肚子不辞辛劳,你不心疼我也就算了,居然还来质问我,我做错什么了?”周氏反问。

    “你就该大着肚子替母亲求情才是。”方其宗丢下这句话,挣扎着要起床:“扶我起来,我要去见父亲。”

    “省省吧。”周氏挺着腰身,往前走几步,一把将方其宗推倒在床上:“别惹祸上身,父亲如今在气头上,迁怒于我们就不好了。”

    方其宗将她的手一把打开:“毒妇!”

    周氏对着他瘦削苍白的脸不屑的摇摇头:“我毒?”

    “你也不想想,母亲都要找我借银子了。这些年,她一直看不起我,觉得我们家做小生意的。可她找我借银子,说明了什么?说明她穷,她被掏空了。几十万两的嫁妆,金山银山一样的财产,被掏空了!等她百年之后,你觉得你那个狂妄自大,刚愎自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会养着你?好吧,即便是养着你,能像现在这样,人参燕窝的养着你?”

    “你做梦吧。”周氏唾弃着方其宗的幻想:“趁着这个家还没被他败光,赶紧想想自己的后路是正经。”

    “不会的。三弟就是急躁了些,哪里像你说的那样不堪。”方其宗摇头,不理会周氏的话:“你是自己想谋私利,别说的那样高尚。我告诉你,若不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现在这样贪婪自私的行径,我早就休了你了。”

    “你舍得?”周氏笑笑,压根不把方其宗的威胁放在眼里:“我熬了这些多年,受尽多少白眼,赔着多少小心,每日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才有了今日的造化。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方其宗我告诉你,别老是威胁我,到时候大家一拍两散,我看你还能撑几天……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似的,能巴心巴肺的伺候你?你也不瞧瞧你是什么模样,几斤几两!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跟个废物有什么两样!要不是母亲养着你惯着你,你当真还以为你是大少爷的命哪?要是生在穷苦人家,只怕不满月就夭折了!”

    “噗……”方其宗被她的诛心言论气得口吐鲜血,锦被上一大片耀眼的红。

    “来人哪。来人呐。”周氏虽然得志忘形,到底胆子还不够大,见把方其宗气得吐血,急忙叫人进来:“快去叫大夫来。”

    “把被子收拾了!”几个丫鬟被指使的团团转,周氏扭着笨重的腰身出去了。临回头又叮嘱一句:“若是老爷问起,就说大爷需要静养,等他好些了再请老爷来看。”

    这是提防着方其宗托病向方老爷求情了。

    方其宗气得狠狠揪住锦被,脸色苍白的一丝血色也无,唯独嘴角边那抹红触目惊心。

    陈氏在佛堂听了金娘子的汇报,气得满脸铁青:“怎么是她?为什么不是姓梅的那个狐狸精?她费尽心机,不就是想扳倒我自己上位吗?”

    “谁知道呢?听说老爷有意是想让梅姨娘管家的。”金娘子也是纳闷不明白:“说是她自己推辞了。”

    “算她还有点眼力见。”陈氏想着周氏也是她的人,虽然以前不喜欢她小家子的作风,可到底比梅姨娘管家来说强,因此觉得有些侥幸,与金娘子道:“你叫周氏有空跟老爷说几句,老爷既然肯叫她管家,那就是信任她的缘故。”

    金娘子笑着道:“想来是肯定的,她这些年要不是仰仗您,只怕早就叫大爷厌弃了。”

    陈氏这一关就是半个月,方老爷也没有放人的意思。

    陈氏渐渐有些慌了,再叫金娘子去打探情况,下人们却不大爱说了。

    “一个个的都反了,这才几天!”陈氏在佛堂暴躁地走来走去:“芍药呢,芍药也不肯来吗?”

    “听说犯了错被大奶奶罚了打板子,被赶到庄子上去了。”金娘子抹眼泪:“墙倒众人推,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那大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呢?”陈氏想到两个女儿,不由得心存希望:“给她们报信没有?”

    ☆、192、旧事迷藏

    “报了。”金娘子也是很纳闷:“奴婢将银子和口信都说了,三小姐山高水长,想必没办法这么快收到信。大小姐那边,风铃没有见到本人,却撞见二小姐,说侯夫人病了,大小姐在侍疾呢。”

    “大小姐侍疾?方玉婷那个贱人怎么不能侍疾?若是轮替着,肯定有空回来瞧瞧我的。定然她使了什么法子,截了我的信”陈氏恨恨的咬牙切齿,准备骂方玉婷,却想到周氏的作为,一下子不敢肯定是谁害她,只得收了牙齿,拍着桌子大叫:“等我出去了,一个个的收拾她们,叫她们不得好死……”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强烈的光线照进来,却是管家方富:“夫人,老爷请您出去。”

    陈氏一下子不太适应这样的强光,眼睛眯起来,好一阵子才看到方老爷背对着她,背着手候在外头,急忙让金娘子扶着她起身走出去:“老爷……老爷你要放我出去了?”

    “你准备准备,丁家姑娘晚上抬进来。按理是要拜主母的。只是业儿尚未成亲,暂时没有正妻,只能拜你这个嫡母了。”方老爷和颜悦色道:“你先回鹤寿堂梳洗换衣。”

    陈氏这才发觉外间的日头已经是下午,抬头看了一眼觉得眩晕,听见方老爷的话却又一下子清明:“老爷,你说什么?丁家姑娘要抬进来?”

    “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给老三做妾。”方老爷忍住不耐烦,看陈氏形容枯槁,神色憔悴,想来是真的受罪了,语气温和:“我已经答应了他们家了。”

    “不行!坚决不行!”陈氏怒道:“老爷你是不是糊涂了!那丁家是什么样的身份,怎么能给业儿?哪里配得上我的儿子!”她顿一顿又说道:“再说了,业儿才十五岁,尚未娶妻,先纳个妾室在家里,回头哪里还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过来!”

    “那也是他自己做的孽!”方老爷终于忍不住,见陈氏此刻还一味袒护方其业,怒道:“难道是我摁着他的嘴,叫他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人家女儿的?”

    说完再不理陈氏,立时走了。

    陈氏委顿在地,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叫你受委屈了呀,这是什么样的亲爹啊……这是要害了你一辈子啊。”

    方老爷走得不远,听见了脚下一顿,却没有回头争辩,只神情扭曲,眼神充满厌恶。

    任凭陈氏再怎么不愿意,到底是梳妆打扮洗头洗脸换衣服,折腾的荣光四射才肯罢休。

    戍时,丁家姑娘准时抬过来,身着粉红色的衣裳,施了妆粉,风姿清秀。

    方其业也是十分不愿,板着脸坐在下首第一位。

    上首是陈氏,一脸厌恶。

    “婢妾丁香,拜见三少爷,拜见夫人……”丁家姑娘按规矩磕了头,立在一边。

    陈氏没有表示,方其业也坐着不动。

    场面很是尴尬。

    半响,方其业站起身来走了。

    陈氏不拦也不说,坐在那里,斜眼瞧着丁香脸色沉静,终于忍不住:“你真是好手段!”

    丁香顿时委屈的不行:“实在不是婢妾强人所难。婢妾一心寻死以证清白,可老爷不让,说要让三少爷负责……”

    她眼里波光潋动,甚是楚楚可怜:“蝼蚁尚且贪生……”

    陈氏见木已成舟,知道说什么都没办法转变局面,只得长叹一声,就此罢了。

    此番出来后,方老爷没让她再回佛堂,而是回鹤寿堂禁足。

    陈氏便想着求求情:“老爷,老大媳妇到底没经过事,怕是管不好家。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谁知道方老爷脸色一转,冷笑着道:“放心不下?是放心不下公中的那些银子吧。”

    陈氏只浑身一哆嗦,吓得半死,就听方老爷道:“你干的那些事,总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纸是包不住火的。你当我罚你,仅仅是为了你对然然说些自辱身份的话?那不过是给你留着体面,你居然还不知道反省,不知进退!你就好好在鹤寿堂反省吧,方宅你就别操心了。”

    陈氏这才明白过来,只怕有人落井下石,自己这回,彻底完了。

    周氏到底是怀着身孕诸多不便,一个月不到,府里便如一团乱麻。不是夏季的衣裳还没定,就是月例银子还没发。

    到后来,便是懒得管,若是有人求见,只叫看门的婆子全都一概打发掉。

    方老爷一日回到家里,稍微早了些,见饭菜等了许久也没人端上来,想喝喝酒,连温酒的人都没有,顿时勃然大怒:“人呢。”

    “大奶奶说最近厨房闹老鼠,恐怕跑到饭菜里,灭鼠呢。”一个丫鬟吓得见一向温和的方老爷动怒,吓得不行:“厨房做饭的家伙全都搬到小厨房去了,大奶奶想着老爷平素不是这个时辰回来的,小厨房的饭食都是先紧着在家的几位奶奶们做得。”

    方老爷听了眉头紧皱:“家里那么多号奴仆,连做个饭的人都没有?”

    那丫鬟又答道:“大奶奶昨晚上经过回廊,天色太暗绊了一下,今日便买了一些灯笼回来,调集了一些婆子们挂灯笼呢。说是晚上亮堂堂的好照。”

    原来是一时兴起便要大动干戈。

    方老爷愈发不耐烦,叫了梅姨娘来,劝道:“早些时候我便让你管家,你非要身体不适不能,如今府里乱成这样,若是再没有个主事的人,哪里还能像个样子?”

    梅姨娘笑着道:“大奶奶若是忙不过来,不是还有二奶奶吗?婢妾身子不适是一个,另外一个,实不敢与老爷说。”

    “你说吧,我不怪你。”方老爷听她推举何家贤,倒是眼前一亮,周氏马上就要生产,即便此时不用何家贤,届时也还要弄一个主事的人,除了她也没旁的人。莫不如早些调用出来,也好熟悉下事务,不至于等周氏要生了才手忙脚乱。

    方老爷暗地里想着,就听见梅姨娘温婉一笑:“夫人被老爷关了佛堂,如今虽说放出来在鹤寿堂休养,到底是坐了冷板凳。我不过一个妾而已,若是真的接了这管家之权,难免老爷被人诟病宠妾灭妻,这可是大罪。虽咱们不是官宦人家,只是经商。可世代的家风要树立起来,便不可行径差错。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便是这个意思。今日愧了这一点,日后,便是怎么洗,也洗不白的了。”

    “是了,正是这个理。所以我逼迫业儿纳了那丁家姑娘。虽然未有妻先有妾,不是什么好名声;可是比起轻薄人家姑娘,逼死一条人命,又轻得多了。”方老爷叹气:“他不懂我的苦心。若不是我有意要将家业传给他,又何必为他苦心经营?这孩子,被他母亲惯得不成样子。”

    “百年大业,现在就要打好基础。我瞧着,三少爷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只是急功近利了些。老爷若是真心想管教,婢妾倒是有一个建议。”

    “三少爷吃亏就亏在没有认真启蒙,只学习得几个字,便潜心往生意经上研究。虽说术业有专攻,可到底基础不扎实。婢妾明白老爷的意思,是想他快些独挡一面。可是,做事先做人,连人都做不好,即便是生意做的再大,给别人留下的,不过是无商不奸四个大字。”梅姨娘循循善诱。

    方老爷听得眼前一亮:“是了,业儿缺就缺在做人上面,做生意的头脑和眼光还是有的。看人,却差了很多。”

    “我以前在京城,听说过一位老师,跟我的父亲有些交情。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求得他来。”梅姨娘想了一想:“我写信试试,若是请得他出山,三少爷尚能补救。”

    方老爷听完紧握着梅姨娘的手:“雅茹,多亏有你。不然这家宅,真是不得安宁啊。”

    翌日一早,方老爷便颁布了由何家贤协理后宅的命令。

    正说着呢,外间传方玉婷回来了,听说陈氏生病,回来侍疾。

    方老爷将陈氏关起来后,对外宣称陈氏突染急病。

    方玉婷施施然见过方老爷和家里诸位,便带着大包小包去了陈氏处。

    陈氏只听得“姑奶奶来了”,便喜不自胜,以为是方玉荷回来,忙迎了出去,谁知道却是方玉婷回来,不由得大失所望。

    方玉婷见陈氏并不像有病的样子,笑嘻嘻的命丫鬟将带来的药材都递上去:“亏我还以为母亲病了,大包小包带这么多。不过既然带过来了,那就留着吧,等母亲生病的时候再吃。”

    这话要多恶毒有多恶毒,陈氏见她来者不善,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藏着掖着故作姿态,一副撕破脸的节奏,冷笑着道:“方家不缺,还是留着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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