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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真相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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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那么多怨气,能松快一刻是一刻,你不知道,我应酬那些,骨头都要散架了……对比这样的场合,我赖在矮榻上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啊……”

    吉祥早已习惯她这样的表达方式,只是笑笑,就听耳边一个醇厚的男声:“天堂是什么?”

    两个人俱被唬了一大跳,身后就转出来一个男子,正是方玉婷的救命恩人。何家贤还未答话,吉祥已经狐疑的瞧了瞧周围:“这位公子,这里是侯府后院……”她想说男子在后院于理不合,却来不及说,肖金安已经指着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能不能别告诉别人!”

    吉祥一愣,那男子指指何家贤:“我认识她……”

    何家贤也和吉祥一样呆住,像一尊泥菩萨,努力回想哪里见过,那男子已经悄声做了一个口型,何家贤如遭雷劈一般想起来了。

    他说的是:壮士!

    原来是他!何家贤几乎囧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转移话题:“您有事?”

    男子笑眯眯的:“没事,就是专程想看清楚,你到底是不是那位躲在墙角偷……”

    何家贤无暇多想,见他口无遮拦,立刻伸出手掌捂住他的嘴:“别胡说!”那是她第一次听墙根,弄清楚自己在侯府的处境。

    听墙根本就难堪,听到的话更难堪……她不想他说出来。

    吉祥被她的举动吓得半死,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拉下她的手,又拿出手绢给她仔细擦拭:“二奶奶,您做什么……”

    肖金安听见吉祥叫她二奶奶,心里一顿,他看得见她梳的妇人髻,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如今亲眼证实,有些微痛。

    到底是世家公子,并不显示,正待打个圆场,缓解何家贤的尴尬,就听身后一阵脆俏的问候:“公子!”

    何家贤回过头去,瞧见是方玉婷出来,又是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她看见了多少,听见了多少。

    就听方玉婷笑着道:“公子是来看我的吗?”她蹲下身去行礼:“多谢公子搭救,玉婷已经好了许多了,无需挂怀。”

    她环顾四周,仍旧是柔和温婉:“只是这里是后宅,公子到底不便,还请早点回去歇息。”

    肖金安见来了别人,也不好多待,便大方作揖离去。

    方玉婷这才笑着拉了何家贤的手:“二嫂可是回来瞧我的?”她很是感动:“我就说,阖府上下,只有二嫂最疼我了。”

    何家贤很是感谢她方才的解围,又深觉大家闺秀的教养不一般——言笑间下了逐客令,还能让对方不觉得尴尬!

    人已经被方玉婷拉进她休息的客房:“二嫂这样疼我,我也有些体己话要跟二嫂说。”

    何家贤径直说道:“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而且,在家里说不行吗?非要跑到别人家里才说。

    方玉婷见左右无人,便叫芸香带着吉祥出去,吉祥犹豫着看看何家贤,何家贤见芸香都出去了,有些不好意思,便冲吉祥点头。

    待没有人了,方玉婷便坐在床上,对着何家贤,眼眶通红:“妹妹孤苦无依,请二嫂给我做主。”

    “做主?我能做什么主?”何家贤不明所以。

    方玉婷杏眼水汪汪,梨花带雨:“二嫂大概还不知道,侯夫人向咱们家提亲了,侯府有个小儿子,与二哥一样,是庶出……”

    何家贤在没有银子开路之前,可能是不知道的。自从发觉银子真好使,一些正常渠道的消息,还是能得到的,因此并不吃惊,只疑惑着:“那关我什么事?”

    方玉婷被她一扶,顺势站起来,拉着她的手眼含期盼:“你刚才也瞧见了,三妹妹一直针对我,是因为她也想嫁进来,昨日听说去求母亲,被斥责了跪在外面,跪了好几个时辰。”

    方玉婷求人办事也不含糊,一股脑儿都说了:“母亲素来又是疼爱三妹妹,只怕一时心软,允了这门亲事,那我……”她声音哽咽:“那我就活不成了!”

    何家贤:“此话怎讲?”说起来,整个方府,除了周氏,她还是挺喜欢方玉婷的,没有那种**裸的轻视,反而对人和蔼亲近,见面三分笑,讲话带感情。

    方玉婷用手帕蘸下眼角擦擦泪,小声说道:“二嫂也知道,我再有几个月就十七了,大姐像我这么大,都怀孕要生翰哥儿了,我连亲事都还没说过……如今又经历了这样一遭,若是嫁不成,只能去死了!”方玉婷哭得好不凄惨:“还求二嫂可怜可怜妹妹。”

    何家贤倒是听懂了,疑惑道:“现在事情还没有定论呢,你出了这样的事,总要顾及你的名节。”她劝道:“母亲自然会为你做主。”

    她已经知道救人的正是侯府二少爷,那正好结亲再巧也没有了,说不定就是天注定的缘分呢。

    方玉婷既然话说到这里,自然不会藏私,眼中含泪冷笑着:“她若是愿意顾及我的名声,二嫂以为我还能拖到这么大年纪?”她又哭起来:“只怕正好借着这个紧急的由头,草率的把我打发了才是……不然就去庙里当姑子,不然就关在家里不出门,想嫁人是不能了。”

    何家贤怎么也想不到方玉婷会这样想陈氏,至少她看来,陈氏对几个女儿还是不错的。

    耳边就听方玉婷道:“二嫂,你以为玉烟昨儿个为什么罚跪?因为她也惦记上了这门亲事。母亲向来又疼她,为了如她所愿,不顾我的性命和死活,只怕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何家贤实在是无法理解,正要劝慰,方玉婷眯起眼睛:“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太多。不说别的,只那日你去迟了被舅母责怪,你以为真是那个丫头的问题?”

    何家贤闷声不吭。

    方玉婷查看了她的表情,顿一顿道:“看来二嫂是心知肚明的,那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她使劲绞着手中的帕子:“我就是故意落水的。”

    何家贤听到这样一桩秘闻,早就吓的脸色发白,下意识伸手去捂方玉婷的嘴:“你别胡说。”

    故意落水与男子亲昵,这可就不是嫁人能解决的。败坏门风不知检点,难听些就是不守妇道荒淫无耻,严重的得逐出家门浸猪笼的。连带着方家因为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只怕从此在燕州城也难以抬头,几位姑娘算是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我胡说?若不是有真凭实据,知道她对我没安好心,我哪里敢冒这样的风险?”方玉婷只点到为止,又目光灼灼的瞧着何家贤:“二嫂就说,帮不帮吧。”

    “我能帮什么?”何家贤苦笑:“我在她面前,又没什么脸面……”她以为方玉婷想叫她帮忙去陈氏面前说情。

    “没那么复杂。”方玉婷突然笑了,伴随着脸上的眼泪,很是动人:“整个方家,只有二嫂你还算是有些恻隐之心的人,我只能求你了。”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只需要二嫂在机会恰当时,跟别人说侯府二少爷来探望过我,即可。”

    何家贤有些犯难:“我不大会说谎……”

    “是吗?”方玉婷瞧着她畏畏缩缩推三阻四本就不爽,现在听见她名言拒绝,心里涌上一股恼意,一改方才的楚楚可怜之态,冷笑着道:“二嫂不会,我可会。既然二嫂不觉得侯府二少爷是来探望我的,那我只能以为他是来探望二嫂的……而且,我可不是说谎,我说的是实话……”

    何家贤听见这话,只觉得一股冷意冲脊背凉起,似乎眼前的方玉婷不太认识,全然的陌生感,让她有些害怕,愈发就不想答应她。

    方玉婷又自己调笑着拍一下她的手:“二嫂不必紧张,我也只是走投无路,若是母亲让我顺当嫁过来,自然不必二嫂多此一举去撒谎,可若是母亲不愿意,少不得要劳烦二嫂辛苦……”

    何家贤心里突然“突突”跳了两下,瞧着方玉婷喜怒无常,一种恐惧的感觉直逼到胸腔,仿佛火山一样喷涌而出,忍不住的想逃离;耳边又想起方其瑞不要多管闲事的叮嘱,正天人交战中,远远的便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哎呀呀……”

    吉祥和芸香在外面已经大声道:“郡主娘娘……”

    何家贤和方玉婷忙起身开门,眼前均是一亮,只见一个身穿粉红色衣裙,头上环佩叮当的小姑娘银铃般笑着走过来:“贤姐姐……”

    小郡主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加掩饰的开心:“我还以为我看花了呢,你怎么在这里?”又扭过头去对着跟着的宋嬷嬷:“怎么有客人来也没谁告诉我?”

    宋嬷嬷忙不迭的陪着笑:“我的小祖宗额,你在人家府上作客,人家家里有亲戚来,若你是身份低微的姑娘也就罢了,偏身份又高些,只有别人请示你的,哪有谁敢随便叫你出来见客的。”

    她瞟一眼何家贤很是不屑:“再说了,昨儿个侯夫人不是过来亲自跟您说,明儿个有亲戚过来,问您要不要见一见,您摆着手说不必……”

    “行了行啦,唠唠叨叨的一堆话。”小郡主拉着何家贤的手:“姐姐肯定是第一次来吧,我带你府里面逛逛……”

    何家贤忙回头去看方玉婷,却见她满脸堆笑,似乎方才哭得泪人儿一般的不是她。暗道大家闺秀真是训练有素,绝不失礼于人前,虽然眼睛还是肿的,脸上表情却已经变换自若。

    她心里并不想随便瞎逛,只想早日结束这如坐针毡的作客,因此口中道:“二妹妹身体不好,我过来陪她的。”

    小郡主却很随和得一摆手,瞧瞧方玉婷的面容,笑着说道:“那我也陪。”

    方玉婷一听很是开心,早已经亦步亦趋的跟在小郡主后面,又命芸香奉茶来。

    宋嬷嬷有些犹豫,见小郡主脸色不虞,把提醒的话忍在口中,只捡好听的说:“这里的茶没咱们院子里的好……”

    “我又不喝。”小郡主撇撇嘴对着何家贤抱怨:“跟屁虫。”

    何家贤忍着笑容,她十分理解小郡主的心情。宋嬷嬷就像胡妈妈一样,讨厌得很却又甩脱不开。

    方玉婷那边已经施施然坐定,并没有就刚才的问题过多纠缠自己,何家贤十分感念小郡主的突然出现解了围,又有些担心的去看方玉婷,只见她刚才的恼意和掩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只是在跟她闲话家常被客人到访打断一般。

    小郡主瞧着何家贤:“这才一天没见,怎么贤姐姐你就瘦了?”她撇过头去看方玉婷:“某不是在家有人欺负你了罢。”

    何家贤顺着她的话就去摸脸颊,哪里有瘦,忙道:“并没有。”

    小郡主也不听,又冲宋嬷嬷道:“你去把院子里的人参哪些出来,给贤姐姐带回去补身子。”

    宋嬷嬷犹豫再犹豫,方玉婷仿佛看出她所想,笑着道:“我是方府二小姐,嬷嬷放心,小郡主在我这里,不会让她有什么闪失的。”

    ☆、92、求嫂嫂成全

    宋嬷嬷见方玉婷眉眼含笑,很是可靠,小郡主又已经不耐烦,偏人参那些贵重东西都是她收着的,不好叫别人去,因此明知道是故意支开自己,也只能对方玉婷道:“既然姑娘这么说,那就有劳姑娘好生伺候着郡主。”

    小郡主见宋嬷嬷走了,拍手大乐,多大量了方玉婷几眼,有些赞许:“这跟屁虫我打发了多少次都不走,你倒是个有本事的……”说完冲何家贤伸出白嫩的手:“贤姐姐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何家贤急忙起身,她不愿意在方玉婷这里久留,总觉得亏欠了她似的,在她的一双利眼下感觉无所遁形。

    方玉婷却比她还快的站起来:“嬷嬷叫我好生伺候郡主,我可不敢……郡主这样走了,我可怎么交待?”

    “方才才夸你,这样不识抬举。”郡主笑容隐去,大有拿气势压人的意味:“嬷嬷来,就说你看不住我不就行了。”

    方玉婷平白又受了一顿斥责,脸色有些难看,正僵持着,门外面传来芸香的声音:“小姐,二奶奶,夫人命人传话,这就回去了。”

    小郡主气急,指着方玉婷怒道:“都怪你,不然我都出去玩去了。”

    方玉婷觉得小郡主很不懂事,面上却也堆着笑:“都怪我,都怪我。”

    何家贤笑着安抚小郡主:“无妨,你是郡主,有空只管过来找我,我给你做好吃的。”

    小郡主仍旧生气:“我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哼!”

    何家贤好脾气笑着:“若是你吃过,你满可燕州城去说,何家贤是个大骗子,怎样?”

    小郡主见她发这样的重诺,自然是相信了,笑眯眯的转了脸:“那我明天就来。”这才略好些,陪着方玉婷何家贤直到花厅。

    侯夫人满脸堆笑,看见小郡主也来了,急忙问安。跟在身后的一众贵夫人并陈氏都行礼。

    小郡主也不理,显然是心情不太高兴。

    侯夫人却似乎并没有察觉,行礼后只盯着方玉婷看了好一会儿,才叹叹气摇摇头。

    陈氏瞧着侯夫人的表现,欲言又止,只规规矩矩告辞,带着几位小姐上了马车回府。

    下了车乘软轿一到后院,陈氏立刻板着脸,似乎片刻都忍不得,对方玉婷道:“玉婷你说,到底是你故意落水,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她说话直言不讳,脸上的焦急表情并不是骗人,平素的喜怒不形于色全然消失殆尽,像一个无知妇人一般,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方玉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立刻委屈得小声说道:“女儿不知,女儿是不小心跌下去的。”

    陈氏愈发愤怒,恨恨瞪着她,眼珠子突出来,恨不得活剐了她,怒不可遏:“来人哪,把这刁奴给我抓起来,待我好好审问,才知道真相!”她一指芸香:“绑了,往死里打,直到她愿意说真话。”

    方玉婷顿时惊慌失措,满脸泪痕:“母亲,的确是女儿不小心跌下去的,跟芸香没关系,她当时离得远,没抓住女儿也是情有可原。”

    何家贤有些哑然,陈氏明明是要审问芸香得出方玉婷落水的真相,怎么方玉婷牛头不对马嘴的只解释芸香让她落水的失职?

    扭头瞧见方玉烟在一旁很是冷漠,甚至偶尔扬起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何家贤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是故意?是不小心?怎么偏这么巧,你落水了二少爷就经过,就恰好救了你?”方玉烟一直在站旁边,此刻听了反问,冷笑着:“若说你狐媚子勾搭别人还差不多。”

    方玉婷委屈的低声啜泣:“母亲不信女儿,女儿没有办法,只是不知道女儿要如何说,母亲才相信。”

    陈氏也不掩饰,当着众人的面点着她的额头:“你假惺惺的哭给谁看?方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你不要名节,玉露还要,玉烟还要,玉静还要!你叫她们以后如何做人?如何嫁人?你让我相信你,你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我就相信你。”说完冲身旁的一个婆子大吼:“拿剪刀来!”

    方玉婷恐惧的瑟瑟发抖:“女儿真的是无心的,二少爷的确是恰好经过。”她低着头肩膀不住抖动,怕的厉害。

    陈氏已经得了剪刀,递给方玉烟。方玉烟本就恨在心头,操起一剪子就咔嚓将她蓄在后面的辫子剪去一截,方玉婷惊得就势往地上一倒,努力护住头发,抬起头满脸期盼望着何家贤,似乎等她开口说句话为她求情。

    若是平时,见到这样的暴行,何家贤肯定不假思索开口求情。可今日方玉婷叮嘱在先,她也实在不能明白说了那句话有什么用,隐约觉得说了肯定对自己没有好处,便一直堵在心里,不甘愿去撒谎。

    只犹豫了片刻,方玉婷眼神中的期盼变为恨意,咬紧牙关,冲手就去夺剪刀,立刻手掌心鲜血淋漓。

    哪成想,方玉烟用剪刀伤了她的手不觉,劈手两个耳光就打在方玉婷脸上。方玉婷手一松,顿时血流如注,脸颊也鼓了出来。

    方玉烟仍不解恨,又冲去上踢她两脚,何家贤再也不看不下去,大声道:“别打了,若是侯府二少爷瞧见,只怕是要心疼了。”

    她这话一出,满场顿时鸦雀无声,全部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何家贤无法,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回后院休息时,瞧见侯府二少爷来探望玉婷,还派人送了补品。”

    方玉烟一听心里更恨:“就是你这狐媚子,勾引人还不算,居然勾引到房间里去了!”又要用剪刀去绞她的头发。

    何家贤就听见陈氏冷哼,面色稍虞,倒是有些开心的望着何家贤:“老二媳妇,你说的话可有真凭实据?”

    何家贤看得分明,陈氏脸上带着笑容,蓦地心里一惊。若她真是对方玉婷有恶意,那自己说的私相授受,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大罪!

    真凭实据?何家贤如坠冰窟。真凭实据就是二少爷认识她,与她曾有一面之缘,是跟在身后来与自己相认的?这话若是说了,被铰了头发当姑子去的就不是方玉婷,而是她何家贤了。

    若不是方玉婷五分哭诉,五分威胁,她根本就不会说这种没脑子的话。

    真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何家贤只能咬着牙,哆哆嗦嗦:“媳妇儿……媳妇怕母亲真的要让二妹去出家,因此一时情急胡诌,想着母亲看在二少爷对二妹的情意,从轻发落,让她嫁给二少爷算了,也算是一段佳话!”

    “胡说!”陈氏怒道:“你若是看见了,就如实说来,若是没看见,就不要乱讲。玉婷的名节已经被毁的无法见人了,你再这样替她隐瞒,只怕庙里也容不下她!”

    陈氏怒目而视,瞪着何家贤:“我且再问你一次,到底二少爷与方玉婷,有没有私情!”

    何家贤没想到陈氏居然会逮着她的话不放,明里暗里都在逼迫她指正方玉婷,可这几句话本就是方玉婷自己求她说的,怎么会活生生递了把柄给陈氏?

    何家贤实在想不过来,方玉烟已经一面绞方玉婷的头发,一面大声朝着她:“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护着这狐媚子可没你什么好处!”

    方玉婷此刻却不再护着头发,任由方玉烟绞得稀烂,撇坐在地上,浑身狼狈,满脸泪水,却丝毫不惧,似乎何家贤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和力量,不再让何家贤有说话的机会。

    “二嫂!”她惊呼一声,劈手夺过方玉烟手中的剪刀,横在脖子上:“二嫂!你是何居心,信口雌黄坏我名节!”她大声嚎哭起来:“我虽不慎落水蒙二少爷搭救,可那是情急无法,只能事急从权。你却在这里说我们私相授受,如此,不必母亲铰了我的头发让我去做姑子,我自己便一头撞死在这里,以证清白!”

    事情急转直下,何家贤没想到方玉婷反咬一口,顿时浑身冰冷心乱如麻。方玉婷已经冲头就往马车椽子上撞去,被赶车的马夫往前一挡,又弹回来跌坐在地上。

    她双目通红,遍布血丝,仇人一般死瞪着何家贤,似乎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胡言乱语!”陈氏怒道:“先压院子关起来反省,容我查明后发落!”

    方玉婷自杀不成,呆呆愣愣的喃喃自语:“这个家我是待不得了,全部都想我死,全部都想我死!”她突然之间状若疯癫,趁人不注意,快速起身冲进大门,往方老爷常待的账房跑去。

    陈氏一时不察让她跑了,立刻急的叫人去拦截,哪知道方玉婷跑得飞快,陈氏提脚气冲冲赶上去时,方玉婷已经拖着被铰了所剩无几的头发,浑身脏兮兮的哭得很惨,在方老爷膝下痛诉:她无辜落水,母亲容她不得,玉烟恨她,二嫂落井下石坏她名节……

    方老爷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里的心痛不加掩饰,只无比冷静冲着陈氏道:“我方家的女儿,不受这种委屈。侯夫人那边怎么说?”

    陈氏犹豫了一下,大概在组织语言,方老爷冷笑:“方富!你去打听一下,只说是我派来请示下的……”

    陈氏忙解释:“侯夫人的意思是……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定亲了算了……只是我想着,说不定有人在害婷丫头,因此要审问清楚,咱们家的女儿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坏了名节……

    方老爷深深的看了陈氏一眼,冷漠道:“是不明不白,好好的姑娘头发就铰成这样……不知道成亲时能不成长得好……”他懒得问太多,瞧一眼手中还拿着沾血的剪刀的方玉烟:“你去佛堂住一个月吧,好好收收你那狠戾跋扈的性子!”

    方玉烟倒是不辩解,只冷笑着扔了剪刀,昂首挺胸的朝佛堂走去。

    方老爷又看向周氏:“你带你二妹妹回院子去好生养着,这几日不必出来了。”周氏应了一声便去扶方玉婷,一旁的丫鬟婆子们急忙搭手。

    方老爷又冷冷的看向陈氏:“玉婷的婚事你不必插手了,交给梅姨娘去吧,你也好生休息着,这一大家子还要你主理呢。”声音平和,语调温柔,没有丝毫责备,像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家事。

    何家贤却觉得很冷。

    陈氏不敢吭声,只能应下,捏着衣襟的手几乎握得青筋直冒。

    方玉婷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何家贤陷害她的罪名也落实了,到底没什么实质上的伤害,方老爷并没有处罚她。只是下人们再看她时,已经避如蛇蝎:“二奶奶过来成天一个人孤零零的,二小姐好心去陪她,真心对她好,没想到居然关键时刻要害死二小姐……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能有什么心。总不是想着三小姐是嫡亲的小姑子,二小姐跟二爷又不是一个肚子托生的,为着三小姐呗……你没瞧见三小姐都快被气死了,对二小姐下手有多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二奶奶看着心慈手软的,面色和善的很,性子也是绵弱的,害死人来,倒是心狠手辣,一点也不含糊……难怪二爷也不大喜欢她……”

    “就是,想来三小姐也不喜欢她,上赶着做局害了二小姐,讨好三小姐呗……你不知道,侯夫人都定了三小姐了,谁知道二小姐又……”

    侯府这场风波随着小定直到下聘,侯府的人每来一次,便要传一次,在方府沸沸扬扬传了一个多月,陈氏下了禁口令,到底没谁敢往外面说,虽然偶有风言风语,但燕州城也一直有比这更新鲜、更惊悚、更娱乐的八卦产生,而这种哪家姑娘落水被救以身相许的戏码,每年都要上演好多次,见怪不怪,没有太大的新闻价值,随着方玉婷出嫁的尘埃落定,很快从茶余饭后的嘴里过去。

    过不去的,是何家贤的心,难受的紧。被背叛和算计的苦涩滋味,她一下子都尝到了。而心软不听劝导导致的祸患,她也受到教训了。自责、愧疚、懊恼,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93、救蛇遭蛇咬

    前一秒还觉得方玉婷可怜,现在,可怜的是自己。

    方玉婷哪里可怜?她懂得故意落水争取婚姻,也懂得去寻求方老爷的保护,更懂得利用自己倒打一耙,将自己逼入绝境绝地反击……

    而自己身为方玉烟的亲嫂子,的确是最好的人选,虽然平时打打闹闹,但是关键时刻,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帮不是一母所生的方玉婷。而她自己,在玉婷的央求下,不也是一直犹豫吗?

    她曾经以为玉婷让自己说的话,是为了警告陈氏,二少爷对她是有意的,让陈氏不敢乱来,可如今看来,竟然不是怀的这份心思,而是要用自己的所谓故意陷害,将她“故意落水”的嫌疑完全洗白。

    心机之深,简直不敢想象。

    何家贤想到这一点,只觉得遍体生寒,心里一直堵得慌。

    她脑海中闪现方老爷完全信任方玉婷的情景,没有问经过,没有问是非,就直接下了结论,那自己的那番话,就是起到了关键作用。在方老爷面前,洗脱了任何陈氏可能诬陷方玉婷想要破坏方玉烟婚事的可能性。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

    昨日方玉婷故意落水,与侯府二少爷有了肌肤之亲,算是凭白就抢了先机。在方玉荷房间闲聊的时候,方玉烟提前被侯夫人的贴身侍婢叫走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会儿周氏就笑着说过“玉婷今儿个可能是白打扮了,侯夫人大概看上玉烟了之类的话。”

    也就是说,本来方玉婷以为是自己要与侯府二少爷结亲,可惜中间被方玉烟截胡。她本身就怕陈氏从中作梗,因此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用这种方式保卫亲事。

    她的目的太明显,陈氏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回来就审问她。方玉烟动手打她。

    这些也就罢了,平素两个人就不和睦,光是这些,方老爷只怕没那么相信方玉婷是无意落水……

    此时加上一向与世无争的自己“故意陷害”,诬陷她的名节……她再以死明志……平日里陈氏对自己还算可以,只怕都会以为是陈氏安排的,或者是自己为了讨好陈氏而故意做伪证的吧。

    当所有人都针对一个看似无害的人时,恰恰此时就反转了,方玉婷成了最弱最可怜的人,也间接让人相信她是无意的……

    在方老爷的心目中,大概陈氏,方玉烟和自己,都成为了为方玉烟夺得本次亲事的合谋者,团结一致要逼死方玉婷。她恰好又是原先默认的“原配”,一下子成了受害者,惹人心疼……方老爷几乎是无条件相信了方玉婷的所有话。

    就像一般人不会相信仇人的说词一样,陈氏,方玉烟和自己,都是跟方玉婷有利益纠葛的,根本就是方玉婷的仇人一般,自己的那番辩解,只能让所有人都觉得她们三个串通一气,欺负方玉婷一个人。

    然后,她成功与侯府订婚。

    方其瑞是在第二天听说这件事情的,他回到院子里,何家贤正歪在矮榻上无精打采,兴致怏怏,吉祥劝了好久,何家贤根本听不见去一点儿,兀自伤神郁结。脑子中过了千万遍,觉得不该是这个结果,可是是哪个结果呢?她又说不上来。

    胡妈妈自何家贤露出要替方其瑞收用红绡的信息后,对她宽容了许多,也不时常盯梢,反而在汀兰院下人们议论何家贤时,呵斥她们闭嘴好好干活。她在门口见方其瑞回来,脸上立刻乐开了花,一面使眼色叫袁婆子去叫红绡过来,一面殷勤的开门往里:“二爷回来了?可用过饭?可要用饭……”见方其瑞径直往屋里走,又麻利的在前头开门:“二奶奶在呢,精神不大好,二爷你可劝着点儿……早饭中饭都没吃,夫人精神也不大好,免了二奶奶的请安,二奶奶就一直躺着不起来,水都不喝一口……”

    方其瑞也不搭腔,任胡妈妈一直到跟在屁股后面唠叨,待进了屋直接将门关到只留一道缝,吉祥还来不及行礼,就被他刀子一样锐利的眼神戳得会意,顺着那道缝灰溜溜的挤出去了。

    何家贤抬抬头,又垂下眼眸。心情不好,但是脑子还算好,等方其瑞在身边坐下了,她有气无力:“你说的没错,我真是蠢货。”

    方其瑞见她灰头土脸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瞧着自己像是她的支柱,心里特别受用,面上却忍住不显,只冷冷道:“可以避免的。”

    “是,我心软,我活该,我……”何家贤可怜兮兮:“我没想到二妹妹是那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方其瑞反问,冷笑着说道:“看来还是脑子不清楚。”

    何家贤郁闷起来,嘟哝道:“二妹妹平时也还好,而且求我的时候说的情真意切……”方其瑞凝视着她,他这媳妇什么都好,怎么于大宅门里的弯弯绕绕就是不明白呢。终究于心不忍,修长的食指叩着桌面:“不是帮谁的问题,任何事情,你都不该插手。”

    的确如此,方玉婷能在方府安然无恙这么多年,自有她的本事。想通此节,何家贤觉得自己真不该嫁到这种豪门,智商简直跟不上的节奏,哪晓得跟方其瑞说过之后,他淡淡来了一句:“还有呢?”

    还要有?何家贤脑子都要被挤破了,苦思冥想实在想不出来,只得一脸问号。

    方其瑞伸出两根手指头:“两件事。”

    方其瑞引导她:“你现在了解了方玉婷的为人,那我问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你觉得玉婷能成功吗?”

    何家贤疑惑道:“能吧,只要陈氏苛待于她,她就可以去状告老爷。”毕竟玉婷聪明的超乎了她的想象。

    方其瑞收起指头,点着何家贤的额头:“既然如此,为何她又要找你帮忙?”

    何家贤也愣住了,既然自己的作用可有可无,为何方玉婷言辞恳切,甚至不惜威胁来要求自己?

    “一是,不管你帮不帮,方玉婷一定会嫁进侯府,这一点只怕连夫人也想不明白的。”方其瑞:“你们没有接触过肖金安,我是很熟的。玉婷落水的事情,若不是一开始就安排好的,只怕他就敢见死不救,瞧着玉婷淹死在水里。”

    “不会吧,那他第一次见面时还好心扶了自己一把?”何家贤却不敢明言,只能去相信。恍惚中的疑窦也解开了,她就说怎么那么巧,只怕是郎有心妹有意,方玉婷想办法落水,肖金安一直瞅着机会搭救呢。难怪也不避嫌,当着丫鬟婆子的面就抱在怀里那么久。

    “二是,你要当心点,做好心理准备,方玉烟被困在佛堂是暂时的,她气难消,出来了肯定要来打你的。”方其瑞不怀好意的瞅瞅自己的媳妇,见她惊恐的睁大眼睛,有些得意。

    原来自己在这桩婚事中的作用这样小,简直可有可无。实际上不过是陈氏和侯府夫人之间的博弈,她们折腾了那么久,连个炮灰都算不上,还把人都得罪光了。何家贤郁闷至极:“我不是被说成站在她那边的吗?怎么要打我?”

    方其瑞瞧着她生闷气的模样很是好笑:“她想不明白,夫人还能想不明白?有心人总会点播她几句的,况且我和她关系又不好,她也是从来不给我这个哥哥一点儿面子的,你呢?”

    你跟亲妹妹都不好,我能有什么好?何家贤翻个白眼儿:“你不如算一算,她什么时候来,我好避开!”

    方其瑞道:“我不在的时候,她肯定来。”

    何家贤:……

    翻个白眼儿,何家贤对着外面:“吉祥,传饭,我饿了……”

    知道了原委,知道了过程,知道了别人的利益纠葛和谋划目的,她脑海中一片清明。此事是她想得太简单,太冲动,太心软,而日后规避起来,其实也容易的很。

    吃一堑长了一智,没有任何大的损失,这个教训来的值得。

    方其瑞的分析也开启了她新的三观。果然深宅大院的这些事,还得土生土长的人儿才懂呀。

    何家贤兴致勃勃的吃了两碗米饭,末了拍拍肚皮打了个饱嗝,看得方其瑞一阵嫌弃,只见她丝毫不惧,继续响亮一嗝后,对着方其瑞招招手:“你那帮狐朋狗友有要文章的没,我要写两篇拿去卖钱。”

    “干什么?”方其瑞反问:“你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

    “我不用还不能存啊。”何家贤从陈丽的悲剧上明白,女人不能没钱,人穷就志短,因此也不避讳:“玉婷大婚,得为她添妆吧,我那些嫁妆可不能再动……”

    方其瑞笑眯眯的觉得这媳妇脑瓜子还动的蛮快,倒是爽快应承了。

    胡妈妈在门外敲了一会儿,才带着红绡进来请安,方其瑞看了一眼,又冷漠的转过头去。

    胡妈妈本想女儿一举得二爷青眼,没想到对方丝毫不感兴趣,也不好太过于明显,只得说了些圆场的话。

    何家贤知道是上次的试探起了作用,轻声道:“家里近来事多,胡妈妈还是先多操心院子里的事情吧。”

    胡妈妈明白何家贤所指,又不甘心就这样被打发,倒是红绡很爽快就告退了。

    方玉烟不仅是个嚣张性子,还是个急性子,去佛堂之前,带着包袱就兴势匆匆来问罪了,倒是符合她一向彪悍的作风,开门就摔了一个茶盏,冲何家贤怒道:“缩头缩脑的算什么?背后算计人……”

    何家贤没想到来得这样快,看来方玉烟去请安陈氏就挑明了,大概没回院子就冲过来,没带多少人,一旁方玉静倒是跟着解释:“二嫂不是那样的人……”

    “闭嘴!”方玉烟骂了一句,方玉静立刻缩头缩脑不说话。

    何家贤百口莫辩,只能把昨儿晚上想了一宿的招数拿出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冲吉祥使一个眼色,吉祥带着雪梨往前一步拦住方玉烟,何家贤趁机闪过去出了院门就往外面走去。

    只是走到后园,才发觉无处可去,只能又朝前院方其瑞的书房过去,路上就遇到抬家具的仆役,一旁梅姨娘正在指点哪一样开在单子上,是什么货色,多少银子,是什么等级……

    因着吉祥,何家贤很是领梅姨娘的情,因此经过时唤了她一声。梅姨娘行了个平礼,叫了声“二奶奶”,仍旧忙自己的活计。

    何家贤也不好停留,往前走了几步,就听梅姨娘温和而坚定的对送柜子的小二道:“这个柜子成色不行,根本不是纯正泰山红木,叫你们掌柜明日送上等的来,若是迟了……”

    那小二听她口气和缓,长得端庄漂亮,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忙一叠声的答应着:“是……夫人,夫人放心,只怕是搞错了,并不是有意的……”

    话音未落,就被一个尖细的女声打断:“一个姨娘罢了,还敢冒充夫人。”

    何家贤回头,见是沈姨娘带着方其凯过来,方其凯一见各种雕花大床啊,柜子啊桌子等大家具,也不管什么,冲过去就往上爬,在上面蹦来蹦去的大声叫嚷:“哈哈,二姐姐的嫁妆……我先踩了在脚下……叫她不得翻身……”

    何家贤正纳闷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恶毒,就见沈姨娘一脸笑容瞧着宝贝儿子,丝毫不觉得不妥当,反而点头对小二说:“别乱认什么夫人……咱家的夫人可不是这种德行……”

    小二只得又连声点头答应着,不敢回应。

    沈姨娘等方其凯蹦够了,才叫他下来回房去。方其凯站在上面就往下蹦,谁知道床边上有个小凳子,脚下一歪没跳稳,偏磕在凳子上,立时噗通摔在地上,顿时就抱着脚鬼哭狼嚎起来。

    沈姨娘一面心疼的眼泪汪汪,一面冲梅姨娘怒喝:“瞧你干的好事,东西也不好好摆放,胡乱扔在这里是想害谁的命呢。”

    何家贤本不愿意搀和,走近一看方其凯脚面上不过是红肿了一点,热鸡蛋滚一滚,有个一两天就消了,忙道:“沈姨娘还是赶紧叫个大夫来给四弟瞧瞧吧。若是伤到筋骨,拖久了可不大好。”

    ☆、94、白惹一身腥

    沈姨娘白了她一眼,怒道:“谁知道是不是诚心的?若是伤了筋骨我可绝不善罢甘休……”又觉得何家贤说的有道理,忙叫了个健壮的婆子背着方其凯走了,接着命一个丫头去请大夫过来诊治。

    何家贤等沈姨娘走后,才小声对梅姨娘道:“姨娘操劳辛苦了……”

    梅姨娘温和的笑笑,淡定而安静,轻声细语:“无妨,都是小事。”她微微有些赞许的瞧着何家贤,没想到这媳妇瞧着傻呆呆的,偶尔也有灵光的时候,便笑着道:“家里人多,难免事情多,若是一点儿委屈也受不得,那可就鸡犬不宁了。”

    见何家贤点头,梅姨娘也不避讳:“吉祥只是有点小聪明,大的事情她出身有限见识有限,到底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何家贤想来她是怕自己太过于信任吉祥,又担心吉祥能力不足罢,便诚心诚意道:“恩,我不懂的都请教过相公。”

    梅姨娘大疑,立刻又云淡风轻:“小两口能和和美美的就好。你去吧。”

    何家贤见虽然旁边没有别的人,甚至丫鬟也就她自己贴身服侍的,却仍旧不欲与自己多说,只能识趣的走掉。

    半响,梅姨娘才长长叹一口气,对跟着的丫鬟梅锦道:“我总是看不懂瑞儿……”

    梅锦是跟在梅姨娘身边的老姑娘了,三十多岁还未出嫁,听出她语气里的遗憾和怅然,劝慰着道:“二少爷是个有本事的,只是难免年纪还轻,性子浮躁,容易被那些别有居心的人怂恿挑唆……您瞧他对二奶奶,还是比我们预想的要好,当初他来请您派个得力的人去二奶奶身边,怕她吃亏,光是这份用心,就极难得。”

    梅姨娘眯起眼睛笑笑:“但愿吧,这孩子聪明过头了。都说慧极易伤,情深不寿,我就怕……”她话未说出口就停住,梅锦知她所忧,知道劝慰不了,只又仔细检查起嫁妆来。

    但碍于书房里方其瑞并不在,这是可以预料的,毕竟若是他真的勤于用功,不会连个童生都考不上。

    梦梨正扫书桌呢,见何家贤过来,急忙见了礼上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家贤渐渐也习惯察言观色,叫她有话直说。

    雪梨便噗通一声径直跪下:“二奶奶,您跟夫人说说,叫我去汀兰院伺候吧,我不想……”她声音蚊子一样呐呐:“……伺候二爷。”

    何家贤愕然:“二爷虐待你么?”

    梦梨急忙摇摇头,拨浪鼓一样,似乎生怕否认晚了何家贤去找方其瑞算账一般:“不是不是……”她咚咚咚磕起头来,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还是让纹桃姐姐回来吧,她伺候二爷周到些。”

    何家贤思考了一会儿,“为何?”她想不明白,不如直接问:“为何来求我?何不直接求二爷?”方其瑞与纹桃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梦梨泪盈于睫,惨白的小脸显得仓皇不安:“奴婢……奴婢不敢跟二爷说……”她低着头瑟瑟发抖:“二奶奶若是为难就算了。”她想了想不安道:“毕竟奴婢是夫人定下的,二奶奶也犯不着为了奴婢去求夫人。”

    “你说出个缘由,我才好知道。”何家贤循循善诱,她的“善心”不敢再随便泛滥。

    梦梨却闭口不言,只盯着何家贤的茶杯:“二奶奶茶冷了,我去帮二奶奶加些热的来。”

    何家贤狐疑的望着她的背影,打算观察几天,看看这小丫头有什么难言之隐。起身随意翻着方其瑞的那些书,倒是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像读过的样子。

    忽闻外间一声尖叫,何家贤又听了听,立刻就没了,片刻后梦梨进来,将茶端给何家贤,露出的手背红通通一片,何家贤忙一把抓住:“怎么好生生烫着了?”

    “奴婢太心急。”梦梨苦笑了一下,拉长袖子把烫伤的部位盖住:“晚上敷点药膏就是了。”

    “你现在就去吧,我留在书房,二爷若是回来有我呢。”何家贤怕耽搁太久伤口发炎,忙催促梦梨回去,梦梨却有些不甘愿,只低着头发愣。

    “还不快去!女孩子家家的,手上留疤可就不好看了。”何家贤又催促几声,梦梨才亦步亦趋的小碎步离开。

    瞧着梦梨瑟缩的背影,其实何家贤一直不明白,陈氏为何早早的给方其瑞安排了几个丫头“色诱”他,却又很爽快的同意了撤掉,之前她与陈氏接触不多,以为是看自己这个“正牌媳妇”的面子。可如今回想那时候顺畅的过程,再结合如今她明白的陈氏的性格,倒是过于顺畅,似乎是巴不得她来提一样。

    这其中定然有个很关键的转折。

    算了,不想了,何家贤满屋子打量方其瑞的书房,想找几本有趣的书来看。她来过几次,可方其瑞根本不给她好脸色,当着下人的面就说她“读书读迂腐了,我不爱读书。”

    “爹的命令又怎么样?你听我可不听。”

    “女人家读什么书,回屋做绣活去……”每次将她气得半死。

    后来关系缓和,她才试着去理解方其瑞,可能这种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就是适合成天花天酒地不爱读书的。

    愿意教她察言观色分析事情是一回事,那是他从小生长的环境耳濡目染学会的,基本上等于先天条件,并不能就说明他有同样的智慧用在学习上。

    时间一长,她都想劝方老爷放弃方其瑞高中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只是面对着方老爷、陈氏以及梅姨娘,说不定是阖府上下的殷殷期盼,她实在开不了口。

    毕竟,方其宗身体不好,只有方其瑞还有点机会,高中之后能够让整个方家由商入士,摆脱贱籍。

    虽说在现代考个大学不算什么,可何家贤早就发觉,古代文人的地位之高,超出她的想象。尽管大多数童生举人什么的并没有飞黄腾达,无非也就是减免个赋税啊,见了县官不用跪啊之类的小特权,可是至少说明他们拥有这个机会,有朝一日权势滔天,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都是很有可能的。

    而商人,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满大街看人脸色……

    特别是对于方家这种有钱无势的人家来说,钱只是个数字,而脱贱籍换族谱,才是当务之急。

    不说别的,只看陈氏对二房暂住表现出来的殷勤态度,以及二婶时不时流露出来的作为官太太那种养尊处优,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就能得知。

    哎,可惜全家的指望都在一个纨绔子弟身上,何家贤不由得对方家的命运担忧起来,怕是方老爷一辈子也指望不上了。

    等等……

    不是还有一个方其凯么?那个混世魔王。

    何家贤脑海中灵光一现——那么小的孩子,可塑性很强,成天跟着沈姨娘迟早要被带成跟方其瑞一样的纨绔子弟,倒是该早点请个老师教教才有机会改得过来。

    若是方其凯愿意读书,那方其瑞是不是就能脱离苦海?不用每日因为不好好用功,被方老爷责骂,偶尔还动手揍他了?

    不管方其瑞在外头怎么坏,口碑怎么样差,至少近日来对她的指点,她是领情并感恩的。

    第一次去沈姨娘的院子,何家贤回屋拿了一份薄礼。地上已经被打扫过了,桌上的茶壶和杯盏都换了新的,连床上的幔子都换了,可见方玉烟的火真的很大。何家贤吐吐舌头,还好有方其瑞提醒躲过!

    吉祥听到她的打算,劝道:“还是算了,四少爷都快六岁了,却连一个先生都没请过,由着他胡闹,寻常人家的孩子早就启蒙了,说不定人家就是不爱读书。再说沈姨娘跟咱们并不对付,您从没有得罪过她,却也不见给个笑脸,好没趣的。”

    何家贤想了一下,还真是,什么时候瞧着沈姨娘都是拉长了脸好像别人都欠她银子似的。却只得劝慰吉祥道:“不管怎么说,四弟今天摔伤了我是在旁边看着的,不去探望的话,只怕日后没有嫌隙也有了嫌隙,我先探探沈姨娘的口风罢。”

    吉祥一想也是这个理,看着受伤了却装作没事人一般,到底是说不过去,只怕沈姨娘日后更记仇,给二奶奶使绊子就不好了,忙照着规矩捡了一些参片用锦盒装了,陪何家贤过去。

    方其凯没有受什么伤,正在院子里活蹦乱跳,让一个丫头趴在地上当马骑,拍着丫头的屁股“驾驾驾”的哈哈大笑。

    何家贤看着直摇头,方其凯已经发现了她,冲过来直接伸手问吉祥要锦盒,吉祥一怔,锦盒已经被他夺在手中打开,看不过是一些药材,往吉祥手中一塞:“什么破东西也敢拿给小爷……”

    吉祥气急,先前被当马骑的丫头已经进屋去禀告沈姨娘出来,何家贤忙彬彬有礼:“姨娘好,方才见四弟受伤了,拿些药材给他补补身子。”她看一眼又跑到丫头身后去饶痒痒的方其凯:“只是现在看来,四弟挺好的,是我误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家贤说得这样得体,沈姨娘虽然面上没有笑容,到底神色缓和了几分:“进来坐吧。”又命那丫头道:“桔梗,看茶。”

    桔梗便推推方其凯:“小少爷,奴婢要去沏茶了。”

    方其凯正玩的不亦乐乎,伸手往桔梗胸前隆起挠:“不许去不许去,得陪着小爷玩。”

    桔梗面有难色待在那里。一旁另外一个长得粗鄙些的丫头忙道:“奴婢去吧。”

    正转身要走,沈姨娘已经一个耳光打在桔梗脸上:“不要脸的狐媚子,叫你做些事就推三阻四,成天勾引少爷……”

    桔梗受了这一巴掌,脸颊登时红了起来,留下五个白白的指关节印子,却是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模样,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奴婢并没有……是小少爷缠着奴婢……”

    另外的丫头忙冲她使眼色,桔梗来不及收回,话已出口,迎面就是沈姨娘的另外一个耳光:“狐媚子,长得有几分姿色就不着调,少爷缠着你?你别不要脸了,日后绞尽脑汁想爬上小少爷的床的,还不是你们这些心机东西……今儿个别吃饭了,去那边跪着……”

    何家贤见沈姨娘蛮泼不讲理,丝毫不避讳自己这个外人,忙识趣的道:“看到四弟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沈姨娘眼皮子都不抬:“那就不送了,二奶奶好走。”

    何家贤自己讨了个没趣,带着吉祥回到屋中。想到嫁妆箱子里也没多少东西了,只得又强自打起精神,将从方其瑞屋子里找的时事策论的书拿过来仔细研读,打算再写些文章去卖钱,要是挣得多,最好还能补贴下徐氏。

    门口却传来一阵喧哗声,胡妈妈进来告诉,说是二房的小姐方玉珠来了。

    方玉珠本来排行四,在方玉烟下,方玉露上。只是方二老爷外放做官好多年,因此渐渐的就没什么人记得还有个四小姐,方玉露就顺序叫起来了。

    如今回来了,大家也只称“玉珠小姐”。

    何家贤挺喜欢方玉珠,忙笑着迎了进来,想到是去年的陈茶,一时又不太好意思,只得冲雪梨道:“你去二爷书房瞧瞧有什么好茶叶拿过来就是。”

    雪梨正答应着,纹桃听见立刻从屋子里出来:“还是奴婢去吧,左右没什么事。”不等何家贤答话就一溜烟去了。

    雪梨撇撇嘴很酸:“什么德行,生怕没机会往二爷身边钻似的。”见何家贤进屋,只得将满腹的委屈告诉吉祥:“你不晓得,二奶奶明着说不需要我跟她近身伺候,那平素做些简单的活计也就是了。我是好好做的,可偏她……”她压低声音告诉吉祥:“以往二爷在院子里待,她就往上拱,如今到了年中,二爷要跟老爷交铺子的帐,又要进货,忙起来了,她就把那些活计都扔给我,自己成天往书房那边守着,梦梨不知道受了她多少气。”

    吉祥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又善于倾听,雪梨跟她说起来带劲儿的很:“梦梨性子好欺负,以前就被纹桃排挤,如今只怕眼刀子恨不能生挖了她。”

    ☆、95、霸道的丫环

    她靠近吉祥耳朵:“听说前两天还因为一件儿小事,扇了梦梨几个耳刮子呢。

    两个人叨咕了好一阵子,却也不见纹桃回来,吉祥便打断雪梨的话头,叫了跑得快的红果往前院里去问问。

    何家贤出来催促,方玉珠细看她写的文章,笑着道:“若是没有就算了,催什么呢,我知道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再说我也不爱喝茶。”

    何家贤诧异于她的聪明,陈氏对她除了陈茶这一点,其余的都是锦衣玉食富丽堂皇的,没有哪一点亏待,方玉珠是怎么看出来的?

    似乎又看出何家贤所想,方玉珠笑着解释:“你这屋里看着用着摆着的,倒是好的,只可惜啊只可惜。”她顿一顿,故作老成的叹口气:“方家最不缺的是什么?是银子。大伯母给你的这些,是她拥有最多的东西,一点儿也不稀奇。倒是珍贵的,却是一点儿也舍不得给你。”

    何家贤歪过头,认真瞧着方玉珠的眼睛,只见里面一抹狡黠一抹清明,很像方其瑞说话时的模样,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却偏偏句句都在点子上。

    方玉珠倒是大方的人,也不卖关子:“打我第一次见你,就瞧她在众人面前一点面子也不给你,还能说是真心对你好?”

    方玉珠伸出芊芊素手翻着纸张,一面看文章一面头也不回:“昨儿个也是,若是她不是众人面前打二姐的脸,二姐能被逼得彻底与她决裂?”

    何家贤觉得眼前这位姑娘真乃妙人一位,笑着按住她翻看文章的手:“那你说说……”

    “有什么好说,这件事情上,你最惨,明摆着的么。”方玉珠笑得有点儿坏:“不然你以为我干什么来了?我是来安慰你来了呀我的傻二嫂。”

    何家贤顿时有点怏怏的没了兴致,怎么谁都看的明白的事情,她永远都云里雾里不懂呢。别说方玉珠方其瑞只是听说的小道消息就能分析的这样精准,自己这个当事人还亲身经历,却也没办法看的明白。

    难道真是旁观者清么?

    何家贤只能笑着,拿一块糕饼喂到她嘴里:“我这是当局者迷。”

    “迷什么呀,你就是傻的。”方玉珠斯文的咬一口,嘴里嘟噜噜含糊不清:“这种事情跟着瞎掺和什么呀,看个热闹就行了。”

    何家贤正想对她说是方玉婷叫自己那样说的,却又觉得显得自己更傻,若是不明情况瞎掺和还只能是情商低,若是被人背叛玩弄于鼓掌就有点智商情商双低的感觉了,于是忍住没说。

    方玉珠见她欲言又止,冷笑道:“你别藏着掖着,不就是被方玉婷暗算利用了吗,我又不笑话你。”嘴上说的不笑话,脸上戏谑的表情却显露无疑,何家贤愈发尴尬。

    方玉珠又咬了一口糕饼才道:“你别气鼓鼓的瞪着眼睛就知道吃惊,你这样的性子,没有人教,能说出那样的话?闷嘴葫芦似的人,还上赶着给人当枪使?”

    她笑得眉眼弯弯:“你呀,真是一片滥好心。方玉婷既然能恰好被侯府二少爷救了,那侯府自然有本事娶了她,何苦再来算计你?说她聪明吧,倒是的,教你说的那句话还是个双面计,大伯母要是听了怕了,只能成全她;要是听了急了,不也一样被她利用的达成了目的?”

    方玉珠越说越觉得好笑:“说她傻吧,又傻得可以。白费周章讲那么多话,连头发都被铰了,又利用了你寒了你的心。人都得罪光了,日后只怕不必再回娘家里来了,真是的,闹成这样。”

    何家贤纳闷问:“她那样还叫傻?那还不够聪明?那是顶聪明的了吧。”

    “聪明?她算聪明?不过是个小家子气,有几分小算盘的姑娘罢了!吓吓你这种草包倒是有用!”

    方玉珠笑笑:“这件事情,我要是她,只装作病了不跟着大伯母回来,在侯府装腔作势住上几天,待板上钉钉了,拿住那个侯府二少爷,可怜的哭上几句,到时候只消连人带聘礼一起抬回来,任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谁又能怎么样?反正名节已经坏完了,还在乎多一事少一事?只是别落到有心人手里就好,还不用撕破脸,日后还有娘家可依仗!有人问起只说病得厉害,是侯府的主张,她一个弱女子哪里做的了主?坏事都是别人安排的,她小心的讨好大伯母几天,此事就揭过去了。”

    何家贤听完她这番话,已经佩服得恨不能拍案叫绝。女人耍起狠来,真是帅气得很。陈丽若是能有这种心计和手段,还能被黄珊珊上位?徐氏要是有这种脑筋和狠劲儿,十个春娇都不够看的!

    服,大写的服。

    何家贤简直叹为观止,觉得她的段位比方其瑞还要高出许多,正要请她帮自己破破局,如何让方玉烟放过自己时,吉祥来敲门,泡了好茶端过来。

    方玉珠瞧了吉祥点点头,对何家贤道:“二嫂这个丫头很是不错。”

    何家贤愈发佩服:“你还会看相?”

    “看相不会。不过相由心生,这句话大抵是没错的。”方玉珠讲起北方的蛮夷:“那边的人,都长得凶神恶煞,胡子老长,动不动就骂人打人,很凶悍的。唯一的不同就是眼睛,好人的眼睛温和,坏人的眼睛凶恶,若是注意观察,能看得出来的。”方玉珠连说带比划:“觉得是个好人,就能大着胆子说几句话,甚至提一点过分的要求,若是坏人,不敢惹,离的远远的绕着走……”

    吉祥羡慕道:“奴婢听说那边的女孩子都可以随意出门……”

    “哎。”方玉珠明亮的眼神黯淡下去:“所以我也不愿意回燕州城,虽然繁华,可是看不见摸不着,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何家贤被她说中心事,也黯然道:“这里富丽堂皇山参海味,可是若是自己的事情自己都做不了主,又有什么意思呢。”她来了兴致,对方玉珠问:“你知不知道有一首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她一念完,方玉珠已经眼睛亮亮的激动的鼓起掌来:“难怪人家说二嫂饱读诗书,果然名不虚传……”她低声沉吟:“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又道:“你瞧,生命,爱情,自由,唯独银子是不值得一提的。”

    “可是银子却是立身之本。”何家贤道:“我想要自由,但是首先得有银子。”

    方玉珠却不能理解她这会儿的心情,高兴道:“我只要自由就可以了。”银子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虽然方二老爷俸禄并不多,可是吃喝足够,而且方老爷时不时会给她们寄银子,北方民风淳朴,大部分都自给自足,用银子的地方不多。

    回到燕州城,住在方府,管吃管住还有月例银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用像何家贤那样需要去应酬一些晚辈,动不动就是金锞子银锞子的打赏出去,倒是攒下一些钱来,听何家贤这样怅然,便问道:“可是缺银子花?我那里有。”

    “缺是不缺,可没有进项,开销又大,总得未雨绸缪吧。”何家贤惆怅郁闷。

    方玉珠瞧见何家贤很是发愁,笑着道:“这有何难,二哥哥不是有铺子?难道他那么小气?”

    何家贤哪里好意思跟她说她跟方其瑞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因此现在都是aa,根本没有找他要银子的想法,笑呵呵的道:“不说这个,你看看我这篇文章作的如何?”

    方玉珠看了一遍,指点了几处提了她的意见,何家贤与她讨论呢,方玉静来了。

    一进来就哭丧着脸,根本没瞧见方玉珠的人,还以为是哪个丫鬟,拉着何家贤的袖子就哭道:“二嫂,你去看看三姐吧,父亲请了以前宫里的管教嬷嬷来,在打她呢。”

    何家贤听见这个就头疼,实在不想插手她们之间的任何事,一个本以为善良温柔的方玉婷已经够让她心寒的,再来一个本就跋扈的方玉烟……

    方玉静犹自眼泪汪汪:“二嫂,我知道三姐平素对你不好,可是父亲今日是真的生气了。早上不知道谁把三姐到汀兰院要打你的事情说给他听了,本来三姐在佛堂跪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个说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就来对三姐指手画脚,三姐气不过与她吵了起来,那嬷嬷就请了父亲示下,现在在佛堂外面打三姐呢……”方玉静拉着何家贤的手:“二嫂,父亲喜欢你,你去说情父亲总归会听的,好不好,你去求求父亲……”

    何家贤犹豫不想动,又架不住方玉静一把鼻涕一把泪,若是此刻求人的是方玉烟,她定然是毫不犹豫的拒绝,可方玉静年纪小,平素又烂漫可爱,虽然时常跟着方玉烟为虎作伥,到底也不算什么大恶,顶多识人不明算个小跟班,年纪还好没什么主见,更没有什么脑子,大概是整个方府唯一跟自己一样根本无法融入的角色,心下就有些不忍。

    方玉珠瞄她几眼,漫不经心的冲方玉静打个招呼,笑眯眯的问:“你怎么知道来找二嫂?”

    方玉静不含糊,抹着眼泪道:“我去求母亲,母亲说三姐是因为打二嫂被罚的,若是二嫂出面说情,父亲定会饶了三姐的。”

    方玉珠便给何家贤使了个果不其然的眼神,何家贤还未回过神来,方玉静已经拉着她的手臂央求:“二嫂,你就原谅三姐吧,你这次为三姐求情,她以后定不会再为难你的。你不知道,三姐其实心肠很好的,我小时候被几位表姐妹欺负,只有她维护我,把那些坏人都赶走……”

    何家贤瞧着她肥厚的胳膊和大脸,再看看她的大块头,脱口而出:“你长这么大个子还有人敢欺负你?”不是都欺负弱者么?比如方玉烟瘦不拉几的。

    方玉静也就顺带着被她拐偏:“我也不知道,她们就爱捏我脸,叫我傻大个,还把炒肉用绳子吊在我眼前让我吃,等我去吃时又拿走不给我……”

    这是典型的个子大没脑筋啊。想到以前她在方玉烟面前维护自己的模样,何家贤叹口气,忍不住心疼她,说出实话:“其实我去了根本没什么用。”方老爷的权威,连陈氏都不敢违逆,何况自己一个庶出的儿媳妇而已,方老爷还会为了给她面子,公然出尔反尔?

    “不会不会。”方玉静头摇的像拨浪鼓:“母亲说父亲本就是喜欢二嫂饱读诗书才坚持娶了进来的,除了二嫂,再没有别的人能在父亲面前有这个脸面了。”

    “傻妹妹。”何家贤不明白陈氏是何用意,终于下定决心:“我跟你去瞧瞧吧。”

    “好,好。”方玉静急忙用胖乎乎的手背擦擦眼泪,跟着何家贤屁股后面:“我就知道二嫂也是心地善良的人。”

    何家贤瞧着方玉珠,刚好开口请教她一下,方玉珠已经轻步移开:“别看我,我不去,而且最好你也别去了,去了也没用。”

    何家贤何尝不知道自己去了没用,不说方老爷,就是方玉烟那样对方玉婷的确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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