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真相 (2)
    纹桃。”
    “她有什么好瞧的,时常对着二爷拿小性子,这也不是第一回。”雪梨司空见惯,二爷对纹桃有时候亲切有时候冷漠,不过像这样不留情面的责骂倒是少见。
    何家贤将热帕子敷在方其瑞脸上,好声好气哄着道:“我再让她们给你熬一点醒酒汤,你喝了早点休息,我去瞧瞧吉祥。”
    方其瑞醉意微荡:“她怎么了?”
    “在巷子口罚跪了大半天了,也不见回来,又不知道什么事。”何家贤猜测定然是给那个叫腊梅的丫头送吃食惹恼了谁罢。
    便将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我瞧着左右没人,又不过是舅太太吩咐的,想着她还能在咱们府里作威作福不成,送点儿吃食也不是什么大错……”
    方其瑞见她动作停滞,轻哼道:“再拧把热的来。”
    何家贤哄道:“我叫雪梨来吧,我这心里急得很……还不知道吉祥得罪了谁呢。”
    “不要她,你给我伺候好了,我把吉祥弄回来。”方其瑞眯着眼睛很是受用:“小事而已,哪里需要你亲自出面。”
    何家贤一愣,吉祥是她的丫头,她不出面打听原委,吉祥怎么回得来?中间还不知道有多少事?若是别人罢了,若是得罪的是薛舅母,那就是得罪了陈氏,还能有个好结果?
    瞧着方其瑞云淡风轻,又想到他今日大手笔送的寿礼——平素他跟陈氏并不亲近的,愈发有些看不懂眼前人。
    方其瑞大约是喝了酒,瞧见何家贤满脸疑惑,有些嘚瑟:“不信是吧,爷给你露一手。”
    雪梨正雪梨看完纹桃,正在门口,方其瑞便叫她进来:“你去传爷的话,说你二奶奶今日劳累得病倒了,只要吉祥伺候,无论犯了多大的事,先放回来人再说,明日二奶奶身体好了,再亲自带着她请罪受罚。”
    雪梨瞧着站得笔直,面色红润的何家贤,一时呆住,半响才回过神:“好嘞。”
    方其瑞就示意何家贤躺到床上去:“装病还要我教你?”
    何家贤愈发疑惑:“这事情都没搞清楚,若只是小问题,岂不是越闹越大?”不过箭已发出,收不回来,只能听她的话。
    方其瑞眯眼一笑,也挨着她躺着睡在里侧:“小问题就更好了。”便不再说话,只片刻就沉沉睡过去。
    何家贤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等,不多时雪梨果真将吉祥领了回来,大约是跪的久了,膝盖疼的直打颤。
    何家贤瞧着人已经回来,正要问什么事,吉祥早已经关心则乱,一把扑过来:“二奶奶哪里不舒服?奴婢瞧瞧?要不要去请大夫?”
    何家贤见她是真的关心自己,指了指内里的方其瑞,悄悄的说:“我很好,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
    吉祥也压低声音,忙后退几步,何家贤想要起身,发觉胳膊被方其瑞拉住,动弹不得,便推推他,对方却纹丝不动。
    何家贤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有些不忍心吵醒他,只得按耐住骨子里的心急,对吉祥道:“我的确有些不舒服,你也自去休息,有话明日一早再说。”
    吉祥犹豫着下去,何家贤让雪梨也不必值夜。
    这才又轻拉胳膊,对方却仍旧是抱在怀里不放,何家贤无法,只能轻声道:“我不出去,我下去随意洗洗了再上来。”
    方其瑞这才松开胳膊。
    何家贤不禁觉得好笑,男人有时候,真是像个孩子。
    不过想到平安归来的吉祥,又觉得他高深莫测。
    翌日一早,何家贤醒来时,方其瑞已经不见踪影,问了只说一早有事出去了。
    何家贤暗道昨晚睡得太死了,一点儿声响也听不见,就有梦梨等人进来伺候梳妆。
    何家贤已经习惯,不是方其瑞就是梦梨,安静的装扮了一番,又问吉祥昨天的事。
    “是奴婢不小心。”吉祥道:“奴婢瞧着周围没人的样子,便将馒头拿出来给腊梅吃,哪里知道有暗哨,说奴婢给腊梅送东西吃就是对舅太太不满意,去回禀了舅太太,让奴婢也陪腊梅一齐跪着。”
    吉祥有些心酸:“奴婢好歹是二奶奶的贴身丫鬟,舅太太连这点情面都不给。”她顿一顿有些释然:“不过腊梅还是夫人院里的人呢,哎。”
    何家贤想到薛舅妈的跋扈刻薄,只怕连陈氏也不曾放在眼里。
    她突然有些惴惴不安,想到昨日方其瑞出的这个馊主意,还不知道陈氏事后怎么算账呢。
    吉祥像是看出她所想,笑着说道:“昨儿个我不知道二奶奶是这样把奴婢弄回来的,不过既然做了,要打要罚,由着夫人就是了。”
    何家贤暗自后悔不该听方其瑞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此刻却也无奈,只能照例去给陈氏请安,主动请罪。
    陈氏一夜没怎么睡觉,唉声叹气,昨儿个玉荷回娘家跟她的对话言犹在耳,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伟昌侯府,居然已经是那个样子。
    她本意是有些心慌的,毕竟上次伟昌侯夫人送帖子过来邀她过府做客,她没有去。而她大寿,侯夫人也没有来。
    便问女儿侯夫人是不是生气了故意不来。
    方玉荷却诧异:“居然还有这种事?”
    陈氏见女儿并不知情,松了一口气,默念不去是对的。就听方玉荷赞许道:“母亲做得对,女儿曾经说过,不是女儿下的帖子,母亲没事不要去侯府,先前女儿没有对母亲明言,是怕母亲担忧,如今她居然背着女儿做这种事,我……我……我也没什么遮掩的了。”
    方玉荷说的激愤,陈氏忙静心听,才知道,侯府在向方家提亲的时候,早已经只是一个空架子,家中的铺子田地,因他被人弹劾,早已经被圣山收回去,全靠那点子微薄的俸禄度日,哪里够一家人的体面?
    “实不相瞒,这些年,我的嫁妆贴贴补补,当初母亲给我的十万两银子,不过剩三五万两,那些铺子的收成,也是年年在填那个无底洞罢了。”方玉荷说着哭起来:“当初他家来提亲,咱们都高兴傻了,想着哪里就够高攀呢,原来人家是打的这个算盘。”
    陈氏这才傻眼,当初这门亲事可是她极力促成的,方老爷还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劝她谨慎点,最好不要高攀,否则女儿嫁过去受罪。心里一凛,忙问道:“侯爷这几年都没有什么起色吗?若是有机会,是不是可以……”
    “若是有机会,能娶咱们家的姑娘?”方玉荷靠在厚厚的垫子上冷笑:“他们把消息给我瞒的死死的,我不知道使了多少力气,才打听出来,侯爷前几年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让圣上起了猜忌之心,这几年我的嫁妆银子也不知道有多少被他们使在这上面,四处活动却什么好消息都没有,侯爷一日比一日沉寂,喜怒无常的,想必是复出无望了,因此又来算计咱们家!”
    她摸着手上的翡翠戒指:“你一说她是什么时候给你下帖子,我心里就明白呢,她还打量我是个好欺负的,想瞒着我成事呢。”
    陈氏忙问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世子爷有个庶出的弟弟,娘你也见过的,打量着我一个填了他们家的窟窿不够,还想再拉一个。”方玉荷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侯爷为了试探圣上的意思,曾经上表请辞,把封号给相公,你猜结果怎么着?”
    方玉荷气得抽泣起来,狠狠拍打桌面:“圣上的意思,是这世子之位就先这样吧,等到翰哥儿,还不知道能不能袭爵呢。”
    陈氏也大惊:“还要褫夺侯爷的封号?”
    “那不会。”方玉荷苦着脸:“但是爵位,大概到相公这一世就完了。”侯爷封号给了世子,那就要另外立世子,翰哥儿就会是新世子,而且老侯爷年纪也不小了,这样的模式很常见。皇上竟然不允许,可见是真的恼了伟昌侯。
    她嘤嘤哭泣:“当初嫁过去,母亲还怕人家位高权重,我受了委屈,偏大笔的嫁妆银子抬着过去想撑腰。后来见一进门就当家,婆婆也宽厚,才略微放了心。”
    “谁知道,是别有用心。当家归当家,什么不够了,都要我自己填补……”方玉荷哭道:“后来生了翰哥儿,想着能有个爵位也是好的,到底咱们不是下贱商人了不是,谁料想连这点子念头都被夺了,日后翰哥儿可怎么立世?破落户家的儿子?”
    她低低饮泣,听的陈氏好一阵心酸,当初为了女儿能嫁的风光荣耀,活的开心顺遂,她是花了血本的——将方家姑娘的嫁妆抬到十万两银子,自己的女儿就不提,光是想到庶出的三个依这个例也要给到二十万两,她就舍不得。
    可是为了亲生女儿的幸福,她还是舍出去了,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87、爆发的怨气
    “我婆婆表面上不管事,实际上精明着呢,说实话,女儿身体不好,除了生翰哥儿落下的病根儿,一大半都是跟婆婆斗心斗智劳损的。”方玉荷哭得眼睛都红了:“又怕说出来丢人,让母亲跟着着急,因此一直瞒着。”
    若不是今日陈氏说起侯夫人送帖子的事,她也不会这么恨全都抖落出来。
    说起来,这些年陈氏对她的教诲,她是聪明伶俐一学就会的,可是跟真正大户家的当家主母比起来,真是不够看的,否则也不会输了银子还受了气。
    “母亲有空好好教教玉露,别让她像我这样傻愣愣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呢。”方玉荷叮嘱。
    陈氏心里有了数,安慰她道:“你们姐妹两个都聪明,母亲是很放心的。你不过是少吃她几年米,她总得死在你前头,到时候还怕她?你是母亲手把手教的,决计不会差。你瞧,先前你能把风声瞒的这样紧,每次回家从不诉苦,我却从不起疑,这就是你的手段了。万不可妄自菲薄,总有苦尽甘来的一日,钱恰好是最不成问题的。”她命金娘子拿些银票出来:“这五万两你带回去藏着,自己花……”
    方玉荷自然不是要银子的,她很想说侯夫人的手段陈氏可能见都没见识过,她以往教自己的那些,都是谋,而侯夫人用的那些,都是术。
    所谓小巫见大巫,不外如是。
    只是瞧着陈氏对自己一片爱怜之心,又自信满满,不忍心打击她,只得叮嘱道:“还是要好好教教玉露,咱们家的事情,都是一些小事,实在是……”她想说:“在后宅中,实在是不算什么事……”
    陈氏却将银票往她手中塞:“这个我晓得,玉露比你还要好,大方知礼,进退有度,知书达理,懂得隐忍,喜怒不形于色,是个当家主母的好苗子,给谁家做媳妇,都是他们家的福气……”她顿一顿:“你放心,侯府的当,母亲决计不会上的。”
    方玉荷得了这句保证,才将银票收起来,又开口想说几句,瞧着陈氏完全听不进去的样子,想着陈氏也不需要跟侯夫人斗,索性闭嘴不言。
    母亲的性子她清楚,管理偌大一个府邸二十年来,从未出过什么大纰漏,几个姨娘乖乖顺顺,几个庶女庶子规规矩矩,外面说起来都是一派贤明声誉,她也颇为自得,便换了个话题,问何家贤怎么样。
    “倒是个好拿捏的,大户人家的那些争斗瞧起来全然不懂。”陈氏不以为意:“偶尔有些小把戏,为娘略施惩戒,便也压下去了。”
    “我瞧着也是个好的,娘你安抚着就行,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到底人家爹爹是举人,不说别的,父亲那里还有三分薄面呢。”
    陈氏便笑着说道:“若非如此,我哪里会将她放在眼里,还好吃好喝伺候着。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打发在一边晾着了。”
    她顿一顿,略微有些不平:“我就是怕你父亲怜惜她,看重她。你大哥身体不好,你大嫂没空管理家事,只怕她有朝一日来分我的权,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身体也虚,父亲面前我是极力强撑的,到底也掩盖不住。”
    方玉荷诧异道:“既然如此,可请大夫来看过?”
    “看了也不知道多少了,大概是年轻时跟着你父亲吃苦操劳成这样的,除了体虚多汗,也没别的毛病,大夫说也不要命,就是不能动怒动气。”陈氏幽幽叹气:“可惜府里事多,总不省心,阖府上下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能帮得上手的。”
    “大嫂呢,母亲何不将大嫂……大哥身体不好选个妥帖的姨娘照顾着不也是了……”方玉荷疑惑,周氏进门那么多年了,虽无所出,到底是嫡亲的儿媳妇,接人待物周到客气,也是人人夸赞的。
    陈氏就用手绢擦额头:“你说的我也都懂,照顾你大哥只是个借口,我何尝不想扶她起来,只是怕……”她努努嘴,对着方玉荷示意,压低声音:“她是什么出身?你难道忘记了……”
    周氏正在外间招待客人,母女两个隔墙说话,小心翼翼:“……再看看吧,到底是不能顺我的意。”
    方玉荷生长于大富贵之家,又嫁去权贵之府,自然明白陈氏言外之意,便不再言语。
    何家贤带着吉祥请罪时,陈氏正为女儿深陷泥潭不能自拔苦恼,又想到昨日对何家贤的评价,破天荒的并没有计较,只笑着道:“不是什么大事,你舅母生气了,总归给她点面子,做做样子而已,今日不用伺候了,你先回去。”
    何家贤喜出望外,忙不迭的谢了,拉着吉祥的路上一路笑眯眯的,吉祥却比较敏锐,低声道:“二奶奶,有人在跟着我们。”
    何家贤一愣,自己家还搞这一套?忙回过身去,却除了几个打扫的仆人,并没有什么可疑人影。
    吉祥拉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快速闪身,何家贤一回头发觉人不见了,就听吉祥在后面叫:“是谁?”却是吉祥将一个有些眼熟的丫头按在了花丛后头。
    待看清了,何家贤才发觉是昨日罚跪的那个腊梅,吉祥也认出来,忙松了手,腊梅脸有些红肿,像是被谁打过,见了何家贤,低着头不言语。
    吉祥忙问:“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腊梅两手绞衣襟好大一会儿,才似乎下定了决心:“奴婢,奴婢有事要跟二奶奶说。”又左右四顾了下,颇为警觉。
    见周围没有人靠近,才压低声音道:“奴婢有个好朋友,叫青梅。”
    何家贤便蓦地想起那个因为被冤枉耽误陈氏命令的丫头,忙道:“她不是被卖出去了吗?”
    腊梅点点头:“过得还好,只是奴婢有桩事情压在心里太久了,实在是难受……”她既然下定决心要说,就绝不耽搁,快速道:“青梅临走时,怕没有什么好下场,哭着对奴婢说她是被人冤枉的。”
    何家贤不作声,想到上次听到两个小丫鬟闲聊,大概就是这事,只听腊梅继续说道:“她说她就是舅奶奶她们快走的时候收到夫人的传唤,叫她去请您的,先前舅奶奶她们来的时候,她在旁边,听见大奶奶问要不要去请您,夫人说……说……再等等。”
    腊梅一鼓作气说完,也不敢多做停留,抬起头看了何家贤一眼:“奴婢觉得二奶奶是个极好的人,不该受这种冤枉。”
    说完一溜烟跑了。留下何家贤与吉祥面面相觑。腊梅的一席话,几乎坐实了何家贤对陈氏的猜想:她就是针对自己,故意设局让自己难堪。
    当初她听到风声之后,回屋去便与吉祥说过,只是没有确凿证据,又不好胡乱猜测,因此便放在心里,只当做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真相,何家贤愈发郁闷——她连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就被人这样摆一道?实在不甘心。
    可是却无可奈何。
    只能庆幸陈氏这次轻易就饶过吉祥。主仆二人心事重重回屋,瞧见方其瑞也在,眼前一亮:“还是你高明。”
    方其瑞见她的样子就知道没事,嘴角抽了抽。何家贤想到这些麻烦事:“给我解释解释。”
    方其瑞哪里有什么解释的,他昨日就是为图个清静。吉祥对她来说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丫头,并没有什么特殊,只要何家贤别闹腾了,给他惹事。她称病叫丫头回去,陈氏也没什么理由怪她,大不了接着罚吉祥呗。
    便尴尬的笑笑:“有什么解释的,这里面门道多了去了,以后慢慢再说。”
    还能等到他慢慢说?何家贤急死了都。她本以为陈氏不过是想拿捏她而已,如今发觉陈氏根本就是看她不爽,那么别说自由了,能不能保住小命继续生活都两说,哪里还有耐心等待:“不能慢慢说,必须快快的说,你不知道,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忙把腊梅的话说了。
    而且被冤枉就算了,还带来了不少后遗症——比如方玉烟白天打了她,晚上又想来打她。
    更可怕的是,陈氏对方玉烟的纵容。
    这两个看她不顺眼,却又是府里最有权威的人,她想起来后脊背就凉飕飕的。
    方其瑞听了她的冤屈,嗤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你慢慢瞧着,以后比这委屈的事情还多着呢,多长点儿脑子吧。”
    何家贤看他似乎不太愿意明言,越发郁闷,无头苍蝇似的在门口乱转,陡然想起来一事,扑过来抓住方其瑞的衣襟:“我今天戴的是梅姨娘送的头面,你早上叫我取下来,是不是知道不妥当?”
    方其瑞冷笑:“我还当你永远不会觉得不妥当呢。”
    何家贤不由得羞愧,她的确是没想到这一层,要不是沈姨娘点破……慢着,沈姨娘?
    何家贤仔细回想,几个姨娘中,出了林姨娘是陈氏的陪嫁婢女,经常在陈氏屋里之外,来往最勤的,也就是沈姨娘了。
    她不是无意的,是带着恶意的揭发了自己!至于陈氏是不是一开始就看到只是没说,她实在想不起来。
    但沈姨娘揭破之后,陈氏却是一句话没有说,自己受的责骂,全是来自在于薛氏等几位夫人……
    何家贤后背愈发凉飕飕,瞧着方其瑞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一时来气,指着他道:“你还好意思冷笑,要不是你,我能到这里受这些罪?”
    方其瑞沉默,脸色难看。
    何家贤本来委屈得不行,见他沉默又一下子心虚起来,自己嫁过来是双方父母的主意,方其瑞连自己是圆是扁都没见过,关他什么事?
    便嘿嘿笑着,缓和气氛道:“我……我实在是憋屈,你不知道,院子里胡妈妈成天看着我,像一双眼睛,我做什么都不自在……还有那个纹桃,像是我欠她几百两银子一般……母亲我也看不清楚,有时候对我很好,和颜悦色像个仙女一般,有时候又突然变了一张脸孔,像是地狱里的罗刹鬼……吓得我成天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出这个屋门,就觉得满地都是地雷,不小心就会把我炸得体无完肤……”
    她很少有人可以倾诉,即便吉祥,也是想对策的说,吐露心声的时候少,便忍不住继续说道:“……我以前在家里,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大声说话,可以随意吃东西,我娘疼我,有什么事都跟我商量……黄伯黄婶对我好,每天都问我爱吃什么才去买菜……可我在这里……”她强自忍住眼泪:“……就像是在坐牢一般……”
    “不……不……或许连坐牢也不如。”何家贤吸吸鼻子:“坐牢好歹不用担心安危,只是没有自由罢了。而我,就像是坐在群狼环伺的宝座上,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周围,却挖着一个个深坑样的陷阱,里面都是蛇虫猛兽,稍不注意,那毒蛇的信子,就往我身上舔过来……”何家贤吓得直哆嗦,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来:“我害怕……我吃饭的时候开心,吃完了就害怕……我领银子的时候很开心,领完了却立刻就要花光,手上没钱了也害怕……家里不来人我害怕,怕胡妈妈她那双眼睛老是盯着我……家里来人我也怕,怕不小心又出丑丢脸无地自容……”
    她的手被方其瑞的手捏住,盈盈弱弱不足一握,何家贤没有察觉,犹自如风中残烛抖的厉害:“我想像大嫂那样能在所有人面前谈笑风生,能大声说话,能做事不被嘲笑……可是好像我无论怎么做,她们都无视我的努力……”
    她妆都哭花了:“母亲也不让我回娘家……我用别的方式……却又总有躲不完的明枪暗箭……我不懂的地方,没有人教我……我做错的地方,没有人提点,永远都是处罚……吃饭是错……行礼是错……走路是错……呼吸也是错,只要做了都是错的,不做也错……母亲每日生怕我四处走动,什么也不许我瞧。”
    ☆、88、娶姐还要妹
    “你没瞧见我娘今日来了,她备受冷落,那些丫鬟婆子们都看她不上眼,没有人招呼她,只愿意伺候那些穿戴华丽的夫人们。我娘跟我一样,与这里格格不入……我看着好心疼,却没有任何办法……一点儿话语权都没有……我们母女两好可怜……娘却又还担心我过得不好……”
    方其瑞拿出汗巾替她擦眼泪,听她哽咽哭泣:“……在这里生活好累,身体累,心更累……呜呜呜……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回家……”她自然地拿过他手上的汗巾,去擦流到嘴边的眼泪:“你干脆把我休了吧!”
    话音刚落,身子被人大力一扯,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休想!”
    何家贤听见他铿锵有力的否定,反而是吓了一跳。她是倾诉得爽快顺嘴一说,否则,何儒年的女儿要是被休回娘家,爹爹哪里还有脸面在,只怕要被她气死。对于何儒年来说,声誉和脸面,是可以用命去搏的。
    她哪里敢!
    只是方其瑞的反应之大,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就听头顶上方的人说道:“在这府里要想生活的好,一朝一夕之间是没办法改变的,只能多长个心眼,看别人如何行事,弄清楚他人的动机,无利不起早……”
    这是开始教导了?何家贤喜出望外,将刚才推心置腹的可怜劲儿一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无比理智:“我去拿纸笔记一下,你慢些说。”
    方其瑞:……
    何家贤见他头上三股黑线的无语状,结结巴巴:“我是真的受了委屈……”她歪着头,生怕方其瑞反悔一般,瞪着湿漉漉的眼睛,小鹿一般祈望着他,闭着眼睛说瞎话:“我太笨,也会拖累你……”方其瑞名声本就烂,他不拖累她就是好的!
    何家贤心里这样想,口中却只能撒谎,真是难为情。可是为了能好好生活,不得已而为之啊。
    方其瑞正后悔心软呢,此刻见她无辜可爱的眼神,又恨自己挪不开走掉的脚步,只恨不得将她搂在怀中好好蹂躏一般。
    心里这么想,手上就这么做。
    何家贤还在眼巴巴等答案呢,肩膀被人长手一捞,就被按住,面前的人快走两步,像是闪身就欺到面前,唇瓣上一阵温热,蜻蜓点水般灼热的呼吸落在鼻尖,瞬间又轻移开去。
    何家贤呆呆得摸着嘴唇,一个大写的懵字,这就是接吻?冰块脸帅哥方其瑞居然会主动吻她?他不是一直对她很看不上眼?
    方其瑞本来是很自然的,自己的媳妇亲一下怎么了。只是瞧着对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现,他突然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傻?轻咳几声:“恩,这是学费,你想知道什么?”
    何家贤听见“学费”二字反应过来,顿时把这个吻抛诸脑后,没有半点不自然了。交易就交易,只要不把心陷进去,不要完全指望男人,就没事!
    忙道:“我想知道,母亲喜欢什么,我怎么做才能让她高兴,让她放心,不再想拿捏我。”陈氏是府里最大的Boss,只要解决了这个核心问题,以后她在府里就好过了。
    何家贤兴高采烈,陈氏若是对她好,那沈姨娘啊,方玉烟啊,胡妈妈啊等,都不敢再轻视她,污蔑她,构陷她。
    “不可能。”方其瑞言简意赅,打破了何家贤的美梦:“我不是她生的,你作为我的媳妇,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你。”
    “咳咳咳。”方其瑞清清嗓子,没想到说“你是我的媳妇”这句话还挺甜蜜的。
    何家贤没听见他话音的异样:“为什么?”
    “蠢货。”方其瑞又露出冰块脸:“这还用问?”他指着何家贤摇摇头:“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不是有个典故叫扶不起的阿斗……”
    “住口!”何家贤不让他再说:“这方面我是迟钝一些,却是因为我没在大家子生活的缘故,并不是因为我蠢……我只是缺乏经验,不是没有能力……”
    搞笑!她可是学霸好吧。
    方其瑞呢,充其量是个学渣,不过是仗着先天投胎投的好……
    呃呃呃,话说回来,投胎也是个技术活儿啊,而且,婚姻也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你不只蠢,还蠢而不自知!”方其瑞不为所动:“你慢慢琢磨吧,琢磨透了再来找我。”
    何家贤一听他要走,忙闭上解释的嘴:“你就勉为其难,提点我几句,我蠢笨而不自知,你就原谅则个,不然我要是一辈子捉摸不透可怎么办呀?”
    方其瑞倚在矮榻上:“那为师就勉为其难。”
    何家贤得了这句允诺,倒是开心不已,就听方其瑞说道:“你换位思考,你会不会喜欢别的女人跟你老公生的儿子。”
    何家贤想到陈丽对黄珊珊母子的态度,那简直是恨到骨子里,忙不迭的摇头。
    “自然连他的媳妇一起讨厌。”方其瑞下结论:“所以别说你只是说几句话送点礼物生活中伺候那些小事,就算你为她挡刀剑,没利害关系时你是救命恩人,有利害关系了,你觉得她能放弃自己的利益,去报答你的大恩?”
    何家贤有些底气不足:“不至于的吧,若真是救命之恩,那比起利益……”
    方其瑞冷笑:“若是你不明白这处关节,那就是永远教不会的了。”
    何家贤有些气馁,她不愿意相信陈氏能够自私到那种地步,却又觉得方其瑞很是笃定,一时纠结。
    方其瑞叫她放松:“你别纠结,你以为你真能有机会救她的命?”
    何家贤一听释然了,又听方其瑞道:“你进退有礼别理她,也别让她抓住错处就行。”
    “依你的意思是我忍耐?继续让胡妈妈监视?”何家贤冷笑:“你来去自如自由自在肯定不懂得我的苦楚……”
    “……呵呵。难不成你想去做舍己为人的菩萨,用一颗热心去把她仇恨捂热?”方其瑞冷笑:“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有的人没有。”
    何家贤一听又骂她,板起脸。
    “你忘记了梅姨娘为什么要你把纹桃雪梨从我身边调走?”方其瑞反问:“难道你做事,从不想前因后果的吗?”
    何家贤刚想开口说“不是说女人多了耽误你读书进学吗?”却又在方其瑞的点拨下,开始动脑筋,突然灵光一现:耽误读书是真,可她一直忽略着一项重要的事实——她们都是陈氏给的!
    胡妈妈能在院子监视自己,那她们这些年在方其瑞身边——何家贤陡然出了一身冷汗,思想来去越发觉得没想错,一把拉住方其瑞的手,激动不已:“我有脑子。”
    方其瑞见她一副顿悟的模样,知道她总算想到:“想到哪里了?”
    何家贤激动劲儿还没过,颤抖着声音道:“母亲不喜欢你,这是大前提,因此派那些美貌姑娘分你的心,让你没办法好好读书高中,顺便监视你,我说的对吧。”
    而置庶子的前途于不顾,绞尽脑汁挖坑设陷,陈氏也是恶毒之极。
    方其瑞诧异半响,瞧着她仿佛窥破天机一般得意,忍不住泼冷水:“说你是榆木疙瘩,你还不承认……”
    他拍拍衣袖:“你觉得你相公就那么没用,几个侍女就能让我念不好书?”方其瑞有种被看轻的郁闷:“道行还浅,慢慢琢磨体会吧。”
    低头又瞧见何家贤闷闷不乐,心软加了一句:“虽不够透彻,倒比以前有进步,值得发扬。”
    何家贤听了眼神亮起光,摩拳擦掌正待还问,方其瑞已经整理衣衫:“我还有事,你这两天别出门,也别去谁的院子里凑热闹,万事都波及不到你。胡妈妈要听让她听,要看让她看,一个下人而已,色厉内荏,不足为虑,别藏着掖着。”
    何家贤未明白,方其瑞已经出去,她只得坐在屋子里,又将前因后果想了一遍——既然自己对于陈氏来说,本身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少在她面前晃荡才是上策,干什么还卖力去巴结讨好呢?只求陈氏跟她无冤无仇的别找她就阿弥陀佛。
    伟昌侯府的求亲是在方其瑞走后不久突然在整个方府传开的,据说陈氏已经勃然大怒,跟方老爷都吵起来了。
    吉祥探听回来的消息是,何家贤走后,几位小姐去请安,恰好老爷也在陈氏屋里,一家人便热热闹闹的聊了几句,席间方老爷就打量方玉婷好久,不住点头。
    待几位小姐走后,方老爷跟陈氏说起昨日席间伟昌侯想要给小儿子结亲一事,又点了方玉婷的名字。
    陈氏脸都绿了,立刻摇头说岂有姐妹嫁去一家的道理。
    方老爷听见陈氏阻拦,也气得胡子都抖起来,指着陈氏勃然大怒:“我早知道你故意为难婷丫头呢,明摆着这样好的亲事,你想都不想就拒绝……”
    方老爷絮絮叨叨:“婷丫头都快十七了,这几年要定亲的还少吗?哪家不是青年才俊?你挑三拣四说要替婷丫头挑个好的,却耽搁到现在,都快成老姑娘了。这次多好的机会,婷丫头是庶出,人家是侯府庶子,也是养在侯夫人跟前的,哪里就亏待了婷丫头,你这样见不得她好?”
    陈氏凭白被安了这个罪名,气得哆哆嗦嗦,半响话都说不清楚。她想说伟昌侯府已经衰败不堪,可是张不开嘴——当初她的执拗和坚持,让亲生女儿进了火坑,几年时间从前水灵娇嫩的姑娘,已经枯瘦如柴,连嫁妆都没能保住……不知道身心过得如何煎熬?
    方玉婷心机深沉,狡猾灵活,嫁过去了玉荷哪里还有个好的?而方玉婷一个商户庶女,居然能嫁给侯府庶子,这身份就首先上了一层。这样的世家联姻,嫁妆想克扣一些只怕也不能……若是以后等分了家,方玉婷直接就是当家主母,只会更好……
    若是方玉婷保住嫁妆过得锦衣玉食,她不爽……若是保不住嫁妆填了侯府的坑,她更不爽……
    想到这里,她忙道:“侯爷可能只是随口一提,老爷何必当真?”
    方老爷见她不正视问题,逃避的理直气壮,将袖中的帖子往桌上一扔:“侯夫人亲自下了帖子了,哪里会有假?”
    他顿一顿:“给婷丫头准备嫁妆吧,这婚事我允了!”
    陈氏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哭诉道:“侯夫人真是好深沉的心机,这是要把咱们家的姑娘都祸害干净啊。”
    说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方玉荷回娘家时的话说了,只隐瞒了实情,说侯府是因为方玉荷嫁过去之后才得罪圣上的。
    陈氏抹着眼泪:“婷丫头是我从小养在膝下的,如何能舍得她嫁的不好去吃苦?老爷真是冤枉妾身了。”
    她声泪俱下,感人肺腑:“若侯府还是以前的侯府,这门亲事妾身求之不得,可如今一个女儿已经填了进去,难道还要再填进去一个?”
    方老爷得知此事也是大为震惊:“燕州城离京城太远,咱们家又是商户,朝堂没有关系,这消息居然瞒的这样实,一点风声都收不到。侯爷与我见过几次,也只说累了乏了,想远离朝堂纷争,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不行不行……还得派人去打听打听。”方老爷知道方玉荷不至于回娘家来撒谎,这几年侯爷也的确是赋闲,本以为是主动归隐,没想到是被动贬斥。
    “我老嘀咕玉荷总不回娘家,原来是这层缘故。”方老爷嘀嘀咕咕,扶起陈氏:“回头我让二弟去……”
    “老爷,万万不可。”陈氏急忙阻止。
    “此事人家在暗咱们在明,打听不打听的,玉荷说的还能有假?”陈氏怕谎言戳破,若是被方老爷知道婚前侯府就已经落败,只怕也不会轻饶了当初坚持让玉荷嫁过去的自己。“若是搬到明面上来,咱们还能去侯府质问吗?问他们为什么落败了也不跟咱们说?”
    陈氏咬咬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来我们是高攀,可架不住玉荷命不好,能怨谁呢?说起来,他们没怨玉荷是个扫把星,怪到方家,咱们只能装聋作哑。”
    ☆、89、姐妹争亲事
    方老爷想到嫁出去的大女儿,不由得一阵心痛,被陈氏说服:“既然如此,这门亲事是不能答应了。”
    “自然是不能。”陈氏眯起眼睛:“玉荷早就说过她婆婆是个厉害的,只怕就等着咱们再送几万两银子的嫁妆过去,给他们家填那个无底洞呢。”
    陈氏自认为已经起了戒心防着侯夫人,没想到她这一招釜底抽薪,差点就让夫妻反目。若不是玉荷先行回娘家说过,方老爷和她,妥妥的又要上当。
    瞧着方老爷神色稍霁,陈氏才劝道:“老爷心疼婷丫头,我是知道的,我何尝不心疼,若说先前左挑右选耽误了她,这我承认,可若不是真心为她操心,我何苦来哉?随便找户人家,不管是聋是哑嫁过去,我不省心吗?”
    “老爷你也知道,婷丫头没有生母,性格又乖巧懂事,真受了委屈,只怕也不敢像玉荷那样回娘家来说的,到时候,肯定是打落牙往肚子里咽……全了她的孝心,可叫咱们做父母的于心何忍?”陈氏潸然泪下。
    方老爷不作声了,半响才道:“那总得想个法子回绝他们吧。昨儿个酒席间侯爷随口一说,说若是有机会想喜上加喜……我顺嘴就允了,只怕有心人已经……”他食指叩在帖子上:“这上面虽然没说是哪位丫头,可是论起适龄的,婷丫头年纪最大,按照顺序也该她……”
    何家贤听到的版本却不是这样,她听到的是,昨儿个酒席间,两位老爷借着酒劲儿的提了几句结亲,今日老爷一大早又特意在几位小姐请安的时间过去,就已经很反常,等小姐们走后还跟夫人说了许久的话……
    这大概就是定了方玉婷的婚事了。
    一时之间整个方府都在议论,虽然有主子的时候讳莫如深,但几个人私下扎堆还是聊得挺欢。
    到了下午,事情急转直下,方玉烟跪在鹤寿堂门口受罚,原因不详。
    何家贤一整天听方其瑞的话门都不出,只跟着吉祥学绣工,顺便耳朵竖起来,听院子里胡妈妈她们瞎聊天,粗哑的嗓门说话很是放肆。
    自那日胡妈妈口不择言将她气晕,何家贤一直想找个由头将她撵走,只是走了一个还会再来一个,治标不治本。再加上方其瑞口中形容胡妈妈不足为虑,就一直耽搁了下来,只不给她好脸色。胡妈妈碰了几个钉子,再加上惧怕方其瑞,到底收敛了些。
    她心里一动,便随口问道:“胡妈妈在夫人跟前伺候多久了?”
    吉祥疑惑的一摇头:“奴婢倒没费心去打听,只知道她还有个姑娘,也在鹤寿堂当差,逢人笑三分,可讨人喜欢了。”
    何家贤眯眼睛笑:“你去叫来我瞧瞧。”吉祥纳闷,何家贤忙道:“只是瞧瞧而已。”
    一个时辰不到,便听见一个并不熟悉的女声,轻声笑着,一路脚步轻盈往这边来。
    何家贤望着跟前一个笑意盈盈的小姑娘,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虽然不是特别出众,但是一张笑脸让人觉得很是娇俏。
    胡妈妈就行了一个礼,笑着说道:“这是我姑娘红绡,不知道二奶奶有什么吩咐?”
    红绡就笑眯眯的行礼,礼数很是周到。
    何家贤正诧异于颧骨高下巴尖,一脸尖酸刻薄相的胡妈妈怎么能生出这样讨喜的姑娘,红绡已经自来熟的过来瞧着吉祥之前绣的花样:“姐姐手好巧,绣的这蝴蝶像是要飞出来似的,我手就笨了,怎么也学不会,气得我娘骂我好些天,说养了个姑娘连个鞋袜也弄不着穿的……”
    胡妈妈瞧着女儿活泼的样子,又瞧瞧何家贤,满肚子狐疑,不知道她卖的什么药。
    按照常理,何家贤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少奶奶,她找个由头推过去就是了,反正红绡是夫人院子伺候的……只她有自己的私心,想着常来汀兰院走走,若是碰到二爷被看上,那可就是天大的造化。
    夫人那边自然不必说,肯定是巴不得的。这些年夫人对二爷的“良苦用心”,大家不明着说,稍微长点眼睛的却都能看得出来。
    因此还特意找了个借口将人带过来给何家贤,谁知道何家贤只是上下打量了几眼,便笑着打赏了一个银锞子:“很会说话,如今二爷身边只有雪梨一个人伺候,我想着终归怕是不周到……还是想物色个丫头跟着,只是不知道谁合适。”
    何家贤叹口长气,与胡妈妈推心置腹:“妈妈你也知道我,做事情不经过大脑,上次纯粹是吃干醋,腆着脸把人要过来了。可如今你瞧见梦梨,胆子小不经事,哭哭啼啼的成天惹二爷烦,我这心里时常内疚的很。夫人那里顾忌我,想必是不会主动给人的。我屋里没什么好的人……”
    她自顾自哀叹:“我身边除了那些不中用的,倒还就是妈妈你能干,我有心,却无奈……”她依依不舍瞧了红绡几眼:“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妈妈本来在我这里伺候,要是姑娘来,就更亲近一层……”
    “倒是个看着就让人喜欢的,只是到底是伺候夫人的,怕是夫人不允……难啊。”说完又打量红绡几眼:“可惜了……”
    胡妈妈在一旁听见梦寐以求的事情几乎是砸在脑袋上,无暇细想,忙道:“夫人定然允的,夫人本就希望多几个丫鬟伺候二爷……”
    何家贤故作深沉的摇摇头:“我瞧着不大像,若真如此,怎么我向夫人开口要纹桃她们,一下子就给了?”
    胡妈妈急吼吼的道:“那是纹桃她们不中用了呗……”说到这里才意识到什么,忙闭嘴不言,将剩下的话系数吞进肚子里。
    何家贤捻着指尖的丝线,见胡妈妈不说话,叹口长气:“夫人言出必行,不可能出尔反尔的,就算我有心……哎,……还是算了。”让吉祥送二人出去,只落得二人面面相觑,又郁闷又兴奋。
    待到晚间方其瑞回来了,她才主动迎上去替方其瑞换装,又亲手拧了帕子给他洗脸,方其瑞也乐得她伺候,浑身舒坦的往矮榻上一歪:“说罢。”
    何家贤这才期期艾艾的将今日试探胡妈妈的事情说了,末了才总结道:“我瞧爹他是个爱才的,既然夫人对你的招数是人尽皆知,他为什么不阻止好让你潜心读书以求高中?”知道了陈氏的险恶用心,何家贤也不愿意再称她为“母亲”。
    连胡妈妈都知道往方其瑞房里塞人,夫人是乐见其成的,这说明方府上下心知肚明,只是没人点破,方老爷掌管偌大的生意,八面玲珑,怎么会这点简单的套路都看不出来?
    “因为我不愿意啊。”方其瑞懒洋洋的开口,心情似乎很好:“她们几个在我十几岁就来伺候了,都处出感情来了,怎么可能说拿走就拿走?”他笑呵呵的拍拍身边的空位子,示意何家贤坐过来:“因此这几个丫头是她愿意放,我愿意要,谁不同意,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方老爷提了几次,就被方其瑞以“调走她们就不考试”为由挡了回去。
    何家贤听他描述的啼笑皆非,忍不住就笑出声来:“这么说,我能成功把人要走,不是夫人给我的面子,而是你给我的面子喽?”
    方其瑞瞧着她绞尽脑汁,不由得觉得好笑,点点她的额头:“别想了,这中间的因果,三言两语说不通的,你性子太浅,人情世故太嫩,知道多了不是好事,过好你的小日子罢。”
    何家贤见他什么都不愿意讲,捂着头觉得头疼:“我不弄懂这些,是过不好我的小日子的。”
    方其瑞发觉不知道何时,他居然习惯这种小亲昵,顺手就按揉她的太阳穴:“无需懂,万事有我呢。”
    何家贤沉寂,像触电一般闪开,方其瑞失落尴尬。片刻后假装胳膊疼倒在一边:“哎呀,伤口还没好呢。”
    何家贤不疑有他,急忙俯身过去瞧,毕竟伤筋动骨要一百天呢。虽然方其瑞休养了一个月大夫说已无大碍,到底还没好全。
    方其瑞却闪身避开,一脸小媳妇的娇羞:“休想趁机轻薄我!”
    何家贤:……
    如是平顺的过了几天,珊瑚过来传话,说是明儿个陈氏要带众姐妹去一趟侯府,请何家贤早做准备。
    翌日一早,玉婷便在汀兰院门口等何家贤,吉祥看到先是没认出来,半响才捂着嘴:“二小姐好漂亮。”
    方玉婷眉眼弯弯的对她微笑,向着何家贤:“我来等二嫂一起,今日安排了我们两坐一辆马车。”
    何家贤也被方玉婷的精心打扮惊艳,只见她头戴珍珠发饰,简单优雅,眉目如画,朱唇嫩红,身穿绿色千面竹节花纹长裙,腰间系一条粉红色腰带,坠一个蝶恋花荷包,搭配得虽不华贵,却细致精巧,清爽宜人。
    方玉烟想必昨日挨罚后没休息好,神情萎靡不振,一向明艳靓丽的她居然让低调的方玉婷抢了风头。
    眼见方玉烟飞过来好几个眼刀子,方玉婷跟没事人一般,看也不看她,只搀扶着何家贤上马车,弄得她受宠若惊。
    方玉婷瞧出她不自在,笑着道:“二嫂跟我别这么生分,说起来,以往我是府里最没地位的,她们也都瞧我不起,毕竟我生母早亡,是个孤女,唯有二嫂嫁进府中,我才有了些同命相连的感觉。长幼有序,我喜欢二嫂,多服侍些是应该的。”
    如此一说,何家贤便不好再推拒,一路上谈笑欢声,言笑晏晏。
    方玉荷早就在门口等候,只眼巴巴的望着车马队过来,陈氏与周氏一车,方玉烟、方玉露与方玉静一车,方玉婷和何家贤一车。
    一见面,陈氏就满脸的喜不自胜,忙携了方玉荷的手往里走。方玉荷狐疑地打量了几眼方玉婷,见她精心装扮,露出几分了然的冷笑。
    何家贤来的路上就告诫自己,做什么都跟着周氏,保证今日不出错就行,因此只随着周氏慢慢地走,眼观鼻,鼻观心。
    方玉荷就在陈氏耳边嘟哝道:“今日这车架是谁安排的?怎么这样子安排?”
    她自小等级规矩森严,不像何家贤全然不懂:按理,应该是几位小姐一车,媳妇一车,至于陈氏,一个人坐也好,媳妇姑娘们陪着伺候也好,都无可厚非。
    陈氏也忍不住冷笑:“除了老二,还能有谁这样能干?大抵是听到风声,虽然嘴上不声张,你看她那沉不住气的样子?定然是想着先入了你婆婆的眼呗。”
    方玉荷嘀咕道:“你也由着她?”
    “由着!”陈氏笑笑:“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她爱怎样就怎样,且等她风光一会儿,待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哭呢。”
    方玉荷捂着嘴偷笑:“她消息倒是挺灵通,不过也是,平素看谁都是八面玲珑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可招人呢。”
    陈氏叹口气:“若不是你上次回家去跟我交了底,我还真寻思这是一门好亲事,打量着把玉烟嫁过来呢,你知道的,她向来听我的话。”
    方玉荷瞧着方玉烟眼睛红通通的像是没睡好,探问:“她怎么呢?”
    陈氏有些惆怅:“昨儿个不知道哪里听得的消息,来求我要我把她许过来……”
    话音未落,一旁的丫鬟提醒快到了,两个人急忙收声,昂首挺胸不再言语。
    侯夫人早已经在花厅等着,一同的还有好几位贵夫人,陈氏一一见礼,互相恭维夸奖了好一阵子,才将几位小姐并媳妇叫上来行礼。
    介绍到何家贤时,有位华贵的夫人打量了她好几眼,点点头笑而不语。
    方玉婷无疑是最出挑的,侯夫人逮着好好夸奖了一阵子,又逐个赏了首饰,才落座命人奉茶。
    只是聊着聊着就问到几位小姐的年纪,陈氏知道要将话题引到正事上面,就冲方玉荷使了个眼色。
    方玉荷便道:“母亲,翰哥儿吵着要见几位小姨呢,我带她们去后面看看。”
    侯夫人也正有此意,点头表示允许。
    方玉婷面容中掩盖不住的喜色,伴随着方玉烟恶狠狠的瞪着她,几个人各怀心思的起身。
    ☆、90、落水求湿身
    侯夫人等她们都走远了,才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笑脸望着陈氏:“玉荷这孩子,不愧是燕州城第一首富家教养出来的闺女,行事大气,不比咱们公侯人家的姑娘们差。”
    陈氏就笑着:“您喜欢她,是她的造化,快别夸了。”
    侯夫人偏要夸,又提到谁谁家的闺女,很差劲,不事翁姑等,陈氏本以为要说正题才支走方玉荷她们,等了半天没等到,偏还不能主动提,毕竟人家没有正面提亲,只能顺着打哈哈,跟几位贵夫人聊聊头饰啊,花样子什么的。
    这边后院里,方玉烟到底是一肚子气找不到撒的地方,吃茶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将茶水打翻在方玉婷的裙子上。她素来飞扬跋扈惯了,根本没把方玉婷的怒火放在眼中。
    周氏开解了两句,方玉烟已经委屈得哭起来,旁人看来,方玉婷就更冤枉了,只是她到底好脾气,虽然明眼人都看出来她强忍着怒火,却终究没有发作。
    方玉荷有些看不下去,起身命一个小丫头带方玉婷去客房换身衣服。
    方玉婷笑着道:“来的时候备了换洗的,以防不时之需,不需要劳烦大姐,我自己带丫头去取便是。”
    周氏便笑着说道:“大姑奶奶别费心,咱们这种人家的姑娘出来,哪有不备的,我陪二妹妹去一趟就是。”
    何家贤暗道果真讲究啊,做客又不过夜,还带衣裳,就听方玉婷彬彬有礼:“多谢大嫂。”何家贤暗道若真是玉婷嫁到侯府,倒是侯府有福气,得了一个好儿媳妇。
    方玉婷一走,方玉烟便不吭声了,到底不好直言为了亲事。周氏便笑着说道:“快别气了,让人家看到,还以为咱们打了你了!”
    她一开解,大家便都笑起来,又有乳母带了翰哥儿进来请安,奶声奶气的惹的大家很是开心,气氛活络不少。
    花厅里,侯夫人话说了半响还在东扯西拉,陈氏终于沉不住气,在一位夫人称赞她家的几个女儿明艳动人时,客气的笑着说道:“姐姐说笑了,若论起模样,我们这种人家怎么比得上钟鸣鼎食之家的闺秀?一个个粗鄙不堪,光是我的大女儿,能嫁入侯府,我就感激不尽,只盼着她别丢了家里的脸。”她捂着嘴:“实不相瞒,自从玉荷嫁进来,我是夜不能寐,高攀虽好,但是做母亲的心却是放不下啊。”
    那贵夫人便笑着:“这样说,你是嫌弃你这亲家了?”
    陈氏正需要这个话头,忙接了谦虚道:“嫌弃不敢,只是古人说门当户对还是很对的,玉荷能过得好,我已经感恩戴德,别的几个女儿,还是本本分分的嫁个殷实人家的好,不敢想有玉荷那样的好运气。”
    侯夫人听到她话说到此处,大概已经明了,客气着笑着接话道:“若是有这样的好运气呢。”
    陈氏不想与她硬碰硬,强笑着说道:“大概不会有的,玉婷已经相中了人家,再过几日就下定了……”
    侯夫人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话赶话说到这里,已经无需避讳什么,开门见山说道:“我瞧着那姑娘挺好,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公子,前段时间还没听说呢,这么快……到底是哪家说说看,我们也听听,帮忙评判评判……”
    陈氏来的时候就想好了,若是侯夫人咄咄逼人,就直接说玉婷许了人了。侯府庶子已经十八了,也就是玉婷年纪最合适,只要把这一位推过去,就万事大吉。
    见侯夫人相信了她的话,陈氏便笑着说道:“是啊,之前一直在相看,若不是想找个好的,哪里会耽搁她这么久,如今可算是有点眉目了。”
    侯夫人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道:“还没下小定吧。”
    陈氏接话道:“没下,但是**不离十了。”这就是把话说死了。
    侯夫人一直雍容和贵的笑脸终于坍塌了下来,看得陈氏一阵快意,心里暗道回去一定要赶紧把方玉婷嫁出去。
    一旁就有个贵夫人疑惑道:“那如此说来,二小姐还没正式下定,几位更小的小姐也没有喽。”
    陈氏笑着道:“这个是自然。我们虽是商户人家,可规矩礼仪还是懂的,长幼有序……”
    一旁的贵夫人就笑了:“那还要您多操心呢。”
    陈氏正要答话,侯夫人已经受到点播,起身走到陈氏面前,很是亲热的拉了她的手,也不避讳:“不瞒亲家太太说,我这次请几位小姐过来,的确是存了喜上加喜的心思。”
    陈氏一听她又要提,忙起身推辞:“不敢不敢……”
    侯夫人道:“方才我瞧着二小姐虽然不差,可是三小姐也是知书达理,温良贤惠的。”
    陈氏没想到话题绕来绕去反而把方玉烟绕进来。其实,昨日方玉烟自己来求她时,她就想到,万一真的推脱不了,玉烟也可以,年纪虽小了些,但是也不是说没有可能性。
    真的逼急了,她宁愿玉烟嫁过来。一来玉烟听她的话,上能辅佐玉荷;二来可以把嫁妆给她掌管,也就落不到侯夫人手中。
    也因此昨儿个虽然方玉烟自提婚事不成体统,她却话里话外留了音,没有把话说死,只是言明,若有人嫁进来,方玉婷是决计不可能。
    她还是更希望侯夫人不要再继续打方家姑娘的主意。毕竟她再怎样巧舌如簧,当初方老爷和侯爷在酒席上的话,若真的被有心人听去,是实打实的谈论婚事并有合作意向的。说起来,是他们家理亏。
    陈氏想到刚才说了方玉烟等人还没有许人的话,不由得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片刻后却又释然,想到侯府再怎么落败,除了要银子,权势和体面在燕州城还是数一数二,因此笑着道:“既然侯夫人有意,那也不妨是一桩美事。”
    侯夫人立刻面上含笑,越发亲热:“不若请三小姐过来喝喝茶,陪我们几个老婆子说几句话吧。”
    这便是要认真相看了。
    陈氏略一犹豫就答应了,只是绞着帕子的手恨不能将侯夫人撕碎了去,此刻只能强自忍耐,命人去请方玉烟。
    方玉烟喜出望外,急忙又重新净了面施了妆,婀娜多姿走过来,一一对几位夫人行礼。
    侯夫人便携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一点儿也不掩饰喜爱之情,手对手将腕上一只碧绿通透的镯子撸到方玉烟胳膊上,才笑着回到位置上。
    陈氏只得接受,来之前方老爷就叮嘱过,若是侯夫人坚持,必须答应婚事,嫁妆赔几万两银子事小,不能与侯府交恶事大。毕竟方家只是商家,老侯爷再没有实权,那些官员们也要给几分脸面,到时候只要略微卡一卡关节,方家的生意就别想顺畅。
    陈氏如何不明白这其中道理,侯夫人一直不提,她自己沉不住气先提,失了先手,就落入了别人的套。内心懊悔不已,却也只能装作云淡风轻,拉了方玉烟手,站在身边,笑着说道:“你来侯府也不是第一次了,可还喜欢这里?”
    方玉烟哪里有不明白的,只脸上堆红含笑,陈氏没把话说清楚,她就不能接得太清楚,只轻声道:“都是沾了大姐的光。”
    侯夫人便夸道:“果真是个懂事的。”
    陈氏想到方玉烟在家时的飞扬跋扈,暗道侯夫人要的只是她代表的银子,哪里还管姑娘懂不懂事,却不能戳穿,只能硬生生憋着气。
    几位贵夫人又插科打诨的说笑起来,就是话音不明,方玉烟知道最终定了自己,便乖巧的在一旁帮忙添茶倒水,好不伶俐。
    一个仆妇急匆匆跑过来,满脸惊慌,冲着侯夫人来不及行礼:“夫人,不好了。”
    “急什么!”侯夫人得了这门喜事,面上也是很开心,冲那仆妇呵斥道。
    仆妇吓了一跳,却不敢耽搁:“方家二小姐落水了……”
    “什么?”陈氏忙惊的站起来,紧张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方玉婷是她亲生的。
    “有没有受伤?如今怎么样了?”陈氏连声发问。
    那仆妇脸上惊疑未定,却又不好答话,只靠近侯夫人跟前,小声说给随身伺候的嬷嬷听。嬷嬷听了也是大惊,忙耳语告诉侯夫人。
    侯夫人急忙拔脚就走:“快些!先别声张,把消息给我堵了,谁说出去谁就死!”
    那仆妇一连声的答应着下去。侯夫人忙到陈氏跟前,小声道:“只怕此事不能善了,咱们先去瞧瞧去。”
    陈氏愈发心惊肉跳,来不及问,侯夫人已经撇下她径直走了。
    何家贤等人接到消息时,正在逗翰哥儿玩解九连环。
    有个丫头来报,方玉荷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急匆匆就出去了,不多时,几位婆子抬着小软兜,方玉婷躲在芸香怀中冷的瑟瑟发抖,身上的薄衫已经贴合身体曲线毕露,披着一件男士外衫。
    另有一位男子,远远的跟着人群来到院里,直到方玉荷命人将方玉婷拿被子包住抬回客房,那男子才立在院门外并不进来,只遥望了这边一眼,却又像是被谁施了定魂术,定在那里。
    何家贤只觉得有人盯着自己,抬头望过去时,除了一位陌生男子,并无旁人,只得打消心中疑虑,随众人去安顿方玉婷。
    芸香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小姐想去找地方换衣服,谁知道迷路走到园子里,脚下一滑就摔进池塘,奴婢吓得半死,大声惊呼起来,刚才那位……不知道是谁,便先奴婢一脚跳进池塘将二小姐捞了起来……”
    那边方玉婷状态还可以,却也请了太医来看,跟侯夫人与陈氏前后脚进来。诊脉之后无大碍,到底是庆幸小命得保,瞧见陈氏,方玉婷才哭了出来,将事情悉悉索索的讲了,与芸香说的大致不差。
    陈氏来时心中已经有数,此刻已经气得半死,恨不能当场打死了方玉婷算。碍于侯夫人在场,只能小声说道:“没事就好,你先养着罢。”
    侯夫人拉了陈氏到一边主房坐了,又屏退了两边伺候的人,才认真道:“如今已然这样,您看……”
    陈氏哪有不懂的,刚才走到院门口,那救人的男子见着侯夫人就行礼口称“母亲”,定然是侯府庶子肖金安无疑。
    据说是侯夫人身边开了脸的陪嫁丫鬟所生,丫鬟难产死了,一直养在侯夫人膝下,感情深着呢。
    想通了此关节,心中只是恨意十足,哪里愿意接侯夫人的话。
    侯夫人便笑着道:“此事并非你我所愿,所幸二小姐说的人家还没下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陈氏嘟哝着不情愿:“可是对方都相看过了……”
    侯夫人有些不开心:“事已至此,还怎么圆的回来,安儿救了二小姐,还抱在怀中那么远,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瞧,难道我都杀了不成……”她赌气道:“若是你不愿,我也不强求,只是同作为母亲,未免有些心疼二小姐罢了。这样坏了名节,咱们家是无所谓,安儿毕竟是男子,又事出有因,只是二小姐,只怕……”
    她起身打算出去:“难为你做母亲的心了。”
    陈氏气得眼眶都红了,做当家主母,最忌讳别人说苛待庶子庶女,简直就是恶毒的代名词。忙起身堆着笑叹气:“我哪里不想婷丫头好,只是到底有失体面……”
    侯夫人余怒未消:“你们方家要体面,我们侯府不要?两全其美的事情,你偏不情愿,难道让别人戳我们安儿的脊梁骨……”
    陈氏到底是怕侯夫人,气势上就先矮了三节,只能咧诺着:“只能这么办了。”
    侯夫人这才大喜,带着些庆幸说道:“还好没跟三小姐说明白,想个办法圆过去吧。”
    方玉荷瞧见陈氏出来就冲她使眼色,陈氏面如槁灰,根本没有瞧见,只一味皮笑肉不笑的跟侯夫人搭腔。
    熬到中午用了饭,陈氏仿佛又恢复了活力,席面上笑眯眯的,其余人不明就里,倒是奉承的侯夫人并一干贵夫人很是开心。
    ☆、91、与壮士重逢
    何家贤实在学不会女人之间的那种将家长里短说的优雅晦涩,而且屁股还只能坐椅子的三分之一,双腿并拢,脊背挺直,腰部用力撑着,才能端庄婉,听到好笑不好笑的时候,都要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不过坚持了不到一炷香,她实在是累得慌,开始打瞌睡。
    陈氏心情很好,瞧着她犯困的模样,笑眯眯的命她去客房休息:“咱们不急着回去,只等婷丫头好些了……到底身子要紧……”
    何家贤如蒙大赦,对陈氏的体贴感激涕零,忙携了吉祥在一个丫鬟的带领下往后院去,待要跨进院门,拐角处就闪出一个人来,是个婆子,对着丫鬟道:“采宣你怎么在这里?外头缺人伺候呢。”
    何家贤吓了一跳,那丫鬟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道:“我给方家二奶奶带路呢,马上就转回去。”她指指院门:“二奶奶自己进去吧,院子里有大奶奶的婆子,会伺候您的。”
    何家贤忙点头答应,又道谢,那丫鬟有些受宠若惊,快步离去。
    吉祥撇着嘴不太开心:“偌大的侯府,怎么伺候的人都这样紧缺?哪有半道上撤的……”
    何家贤点点她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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