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4)
根本没有金矿,也不知道是何人传了这个谣言,给村里带来无妄之灾。昨日山洪一闹,光庄稼都毁了好几处,眼下播种已来不及,这让靠地吃饭的村民怎么过呀。”
南宫弦安慰道:“里正大可放心,本世子会报于朝廷,会给受损的村民们发放抚恤银子。”
山脚的稻田亦是夏家的田产,夏浅汐也道:“妾回家之后,会禀明父亲,今年的租子减去两成。”
里正听后先是一惊,接着笑逐颜开,向两人拱手道:“多谢世子爷和小姐,老朽代村民们谢谢两位的恩情。”他看看两人,又道:“今日是犬子成亲之日,老朽想请世子爷和小姐到家中喝一杯喜酒,不知二位……”
南宫弦赞同道:“里正盛情相邀,本世子欣然前往。只是一般人家接亲都在上午,为何此处不同呢?”
里正呵呵一笑,“世子爷可听过,十里不同风,八里不同俗,我们这儿的人家都是晚上成亲宴客的。”
南宫弦颔首,夏浅汐却犹豫着,“家慈重病在床,妾想早点回去看望,现在道路通了,便不再叨扰了。”
正在此时,子栗和子姝从村外走过来,拉着夏浅汐左看右看,一阵欢喜。
子栗搡开子姝,抢着道:“小姐不在这两日,我们可想你了,你在村子里过的好吗,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衣衫,这么古怪。”
我找的,怎么了!索索在一旁听子栗倒豆子一样询问夏浅汐,心里一阵不痛快,好像是她亏待了她们家小姐似的。
子姝等她说完,不紧不慢道:“小姐不在这两日,有人送来了人参,夫人服下后,现在已经大好了。另外,老爷也从安原郡回来了,听到小姐被困在山里,担心得不得了,刚一得信儿,就让我们来接小姐了。”
夏浅汐点头,“娘没事就好,我们快些回去吧。”
索索扯她的袖子,不舍地道:“浅汐姐姐,你明日再走吧,多住一晚不要紧的。”
里正抬眼看了看天色,“小姐,天快擦黑,晚上行船不便,还是留宿一晚,明日再启程吧,小姐家里派来的船夫和家丁老朽会好生安排的。”
里正言辞诚恳,索索眼巴巴哀求着她留下,夏浅汐心头一软,点头,“也好。”
话音一落,索索就拉起她的手腕,风一样往村里走去,子栗子姝在后面提裙跟着,没两步就被甩老远。
远处的灌木丛中,有个人影拨开长草,目光狠戾地盯着这边的举动,双手紧握成拳。
晚上风清云静,月明星稀。里正家里披红挂彩,里里外外贴满了喜字。新人在下午时候已经拜过天地,现在新娘在新房中安坐着,新郎和里正在院里忙着招呼客人。
村里民风古朴,一家办婚事,全村的人都来恭贺沾喜气,流水席宴一直排到村口。里正将她和南宫弦奉为上宾,安排在最里头的上座,位置紧挨着。
“本世子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婚宴,倒是有趣。”南宫弦侧目浅笑,嗓音低沉清冽,却带着几分温和,“夏小姐以为呢?”
夏浅汐想找个空档跟索索换位子,不自在地回他一句,“还好。”
“浅汐姐姐,接碗。”
夏浅汐还在愣神,索索已经将两只青花大碗递到她手里。
索索热情地张罗着分发碗筷,对她道:“往里面分一只过去。”
“哦。”夏浅汐拿出上面的一只花碗,传给南宫弦。
“多谢。”南宫弦伸手接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修长分明的大手触到碗沿的时候,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手心一挠,带起一阵酥麻。
夏浅汐立时抬头,他神色如常看向别处,仿佛不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一样。
难道是她多心了?
一阵鞭炮响过,几个穿着朴素的大婶端着托盘上菜,桌上很快被一个个大碗挤满,索索不住地往夏浅汐碗里夹菜,又是鸡腿,又是腊肉,把那只花碗堆得老高。
夏浅汐瞧着眼前一个大汤盆里的小圆子不错,伸手去拿桌上的汤匙,南宫弦眉间一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白嫩纤长,柔若无骨,真想放在手心好好攥着。南宫弦心道。
夏浅汐忙抽出手,触到他幽亮如星的黑眸,心中窘迫难言,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也是要拿这勺子来着,冒犯了小姐,还请见谅。”南宫弦语带歉意。
索索和子栗他们也停下筷子,瞪眼张大嘴巴瞧着他们,气氛骤然变得僵凝。
正在此时,里正抱着一坛开封的酒过来,笑呵呵道:“世子爷,小姐,这是老朽从藏了多年的女儿红中舀出来的头三碗,虽然比不上京城大户人家的酒,但沾着喜气,能带来好运,两位可要多喝两杯。”
南宫弦接过倒了一碗喝过,扬眉赞道:“好酒。”
里正走后,南宫弦一碗接着一碗地喝酒,夏浅汐在旁边苦捱着,等她们吃到宴罢,一道去索索家里睡了。
次日清早,索索费了一番心思,给她们张罗了一大桌朝饭,有糊塌子,玉米窝窝头,蒸咸鱼,南瓜粑粑,还用里正家给的山鸡炖了一锅醇香鲜美的鸡汤。夏浅汐直夸她能干,子栗和子姝一边塞着窝窝头,一边撕着鸡腿啃。
吃罢饭,夏浅汐换上丫鬟带来的衣衫,走出桃花村,站在渡口跟索索告别。
“浅汐姐姐,我好舍不得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来这里找我呀?”索索扁扁嘴,眼泪一下子就上来了。
虽然跟这个小姑娘只短短相处了两日,却打心眼里喜欢她,如今要走了,自然是不舍。夏浅汐接过她的包来的几块玉米窝窝,抬手为她抹掉眼泪,笑着道:“我有空还会来的,你空闲时可以去京城找我,东林街上的夏府就是我家,你哥哥知道的。”
夏浅汐跟索索告了别,让子姝抱了呜喵,在子栗的搀扶下,上了夏府派来的船。
她坐在船舱的窗口旁,托腮看着外面湍急的水流,忽然一艘大船从后面追上来,那人立在船头,目光沉沉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
她立刻拉下竹帘,靠后倚在船壁上,心头莫名一阵惊慌。
竹帘轻轻晃动,船舱里的人影模糊不清,南宫弦慢慢收回目光,竟有些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胃疼得要命,匆匆写了一章就发上来了,大家随便对付着看吧。
☆、约会
从桃花村回来后,南宫弦呆在侯府半步未出,每日临窗对着院中景致出神。
他有许多事情想不通。
想起上一世她对自己的那股爱慕劲儿,为了见他一面更是耍尽了心思和手段,如今怎么变得不一样了,为何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抱也抱过了,手也摸过了,这么明显的暗示她难道不知?
可万一,南宫弦猛地从榻上坐起,眉头紧皱。
万一她把他当成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该如何是好!
南宫弦越想越急,不停地在屋里来回走着。
不行,必须跟她当面说清楚,可是见人总要找个理由吧。
对了,她的母亲不是染疾未愈吗,不知道现下身体可好全了。
于是乎,南宫弦怀着一颗探望岳母的心,借着夜色遮掩身形,一路提气,施展轻功,翻墙进了芷汐院,悄悄溜进夏浅汐的闺房。
他从窗外翻身进来,轻落在地,未出一点声响。外面灯火如昼人影绰约,他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看见那道熟悉的倩影斜坐在梳妆台边,一身浅碧色镂金百蝶软纱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身姿,侧颜娴静柔美。
她正饶有兴致地拈着那块白玉玉牌,摇着宫绦穗子,那只黑猫露着肚皮躺在底下,举着两只爪子,来回打滚抢那穗子。
他的东西,竟然拿来逗猫,真是岂有此理。
外间响起了她清脆悦耳的笑声,轻泠婉转如珠落玉盘,瞬间平复了心火,他刚想出去,又听见丫鬟喊她,“小姐,老爷已经回府,现在刚到门口。”
夏浅汐把玉牌往旁边随手一掷,抱起猫随丫鬟往外走,“索索说,糊糊拌好要停置一会,让西葫芦出水,现在时候差不多了,刚好去做糊塌子。”
她走进厨房,吩咐刘妈烧火,按照索索教她的方法,倒糊糊摊平,煎成两面金黄。
第一只摊得太慢,有些焦糊,她擦擦汗,继续煎饼,一直煎了五六只,才满意道:“这下总算拿得出手了。”
她让人把晚膳端过去,自己找了个漂亮的盘子装糊塌子,想要亲自端过去给父母尝尝。
她转身去拿盘子,回来时发现不对,咦,明明是六只,怎么现在少了一只,莫不是刚才数错了?
还是被哪个馋猫偷了去?她摇着头,端着盘子出了厨房。
夏浅汐刚进饭厅,就像献宝似的把盘子放在父母脸前,笑嘻嘻道:“爹,娘,快尝尝,这是女儿亲自下厨做的糊塌子,可香呢。”
夏立德笑得合不拢嘴,用筷子夹了一块糊塌子尝了两口,连声叫着好吃。
周氏缠绵病榻几日,服下那株人参后,气色好了很多,已经能出来用饭。她让丫鬟夹了块糊塌子喂着细嚼两口,也赞声道:“很好吃,汐儿有心了。”
夏浅汐会心笑道:“爹娘如果喜欢吃,女儿每天都给你们做。”
饭厅里一片欢声笑语,夏府外头,南宫弦怀揣一块焦糊的烤饼,脚步轻快地走在夜色弥漫的长街上。
过了两日,五皇子宋承启来侯府做客,靖南侯一家在门口恭迎,他免了众人的礼,径直到南宫弦的院子里喝茶去了。
丫鬟奉上茶点退下,宋承启呷了口茶,抬眼道:“多日不见,世子爷可好啊?”
南宫弦握着一卷书在窗前装模作样地看着,听言连个招呼也欠奉,沉着一张万年不变的脸独自想着心事。
“我说,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到底发生了何事?”宋承启难得见他失混落魄的样子,不逮住时机好好调侃一番,他就白来这一趟了。
他把茶杯放下,走过去将他脸前的书挪开,瞅了两眼,似悟到什么般一拍脑门,指着他道,“你你你,该不会是思春了吧,快跟兄弟说说,你看上哪家的小娘子了,兄弟给你支个招。”
南宫弦扔下书卷,淡淡道:“哦,你有何高见?”
“有道是美人不易遇,闲人不易得。既然有了中意的姑娘,何不坦露心意,求而得之,抱得美人归。”
一席话说到南宫弦的心坎里,虽面上未露,却静等他的下文。
“但凡女子,都爱听些好话甜言蜜语,你得夸她长得漂亮,譬如貌比西子,美若桃李朱华,又或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南宫弦白他一眼,“酸!”
宋承启露出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得意道:“你可别小瞧这些酸诗腐句,天下间的女子可都爱吃这一套。听兄弟的,这几个招数一使,保准佳人投怀送抱。”
“本世子可不是你,少拿哄青楼女子的那一套来唬我。”那些倚门卖笑的女子怎能与她想比。南宫弦听他说得差不多了,朝门外扬了扬脸,“送客!”
“你,你这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就你这张死人脸,活该追不到姑娘,你个万年童子身……”宋承启指着他龇牙咧嘴怒骂几句,拂袖扬长而去。
南宫弦才无暇顾及这些疯话,等宋承启一走,他把自己关进书房,半天也未出来。
许久之后,随风听到书房内世子爷的传唤,推门进去,目所及处,全是一张张散落的纸条。
他深知世子爷脾性,不该问的绝不多问,这也是他能在世子爷身边当多年随侍的原因。
“爷有何吩咐?”随风问道。
南宫弦从桌上取出一只折好的素笺信封,递到他眼前,“把这封信送到夏府,交给夏小姐,要快!”
“是。”随风接过就麻溜地策马奔去东林街。
南宫弦在书房坐立难安,觉得等了差不多一个年岁那么长的时候,随风从外面敲门进来。
他立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如何,信送去了吗?”
随风嗫喏道:“去是去了,不过门馆说夏府有三位小姐,问我是要送信给哪一个,爷只说给夏小姐,没说是哪位夏小姐,属下怕送错人,就回来问个清楚。”
“当然是夏府的夏大小姐!”
“是,属下这就去送。”随风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味,在他动火之前赶紧夺门而逃。
南宫弦朝他的背影踹了一脚,气愤道,“还不快去,再无功而返,就不用在本世子跟前侍候了。”
夏家宅院有两处,夏立仁家是原先的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夏浅汐家是后来扩建成的五进五出的大宅院,两家以一道垂花门相通,明面上还是一家,门馆也是同一个。夏浅汐早吩咐过府中下人,外人面前都叫夏青青为大小姐,于是乎,这封信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尚在禁足期间的夏青青手上。
夏青青接到信先是惊讶,打开一看,信上写着,见字如面,明日酉时城南碧桃树下,不见不散,南宫弦。
南宫弦,世子爷!他要约我见面!夏青青惊喜地忘乎所以,但惊喜之余,她亦留着心眼,说不准这信是夏浅汐捉弄她的,她偷偷跑去门馆那边问了,确为世子爷身边的随侍亲自将信送来,才松了一口气。
夏浅汐,凭你娇柔作态花样百出,到头来,世子爷真正看上的人是我,他才不会被你的狐媚手段迷惑。
她把那封信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夜里更是兴奋地睡不着,翌日天还没亮,她就早早起身,从衣柜里挑选衣衫,换了一件又一件,发髻梳了一回又一回,妆容绘得比任何一日都要细致。待各个细节都收拾妥当,她一看时辰,已近午时,顾不得吃午膳,就匆匆向外走。
还没走出院子,忽然想起她还在禁足,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去,万一被人看见,被吵骂事小,耽误了正事可就不妙。
她回屋找了个宽沿帷帽戴在头上,搬了个梯子从后院翻墙离开了夏府。
南宫弦来到城南时,远远看见一个戴着月白皂纱帷帽的女子,立在碧桃树下,娇羞顾盼。此时夕阳西下霞光灿烂,为她的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微风扬起皂纱一角,隐约可见伊人凝雪般的皓腕。
知道出门带上帷帽,倒是懂得矜持害羞了,平日里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那些市井小民谈生意,就想冲过去训斥一顿。
他唇角轻扬,悄悄闪身过去,从她身后拥住她柔软的身子,下巴抵在她的肩窝,话音里尽是浓浓的情意。
“我好想你。”他沉声道。
他说这话时,心中漾起一阵难言的喜悦,原来向心爱之人表露心迹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
夏青青静静地任他抱着,玉手覆在他的手背,心里好似掺了蜜,裹了糖。“自那日在堂妹的及笄宴上见过世子爷,妾茶饭不思,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世子爷。”
这声音不对!南宫弦眉头一皱,立刻松开她,往后退出一丈远,面上已结上一层寒霜。“你是何人?夏浅汐呢?”
夏青青转身摘掉头上的帷帽,不解地问:“世子爷,你说什么?”
“我问你夏浅汐呢?”南宫弦的目光幽沉狠戾,冷凛不可测。
男人浑身上下充斥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冰冷气息,直教她遍体生寒。她心里打了个哆嗦,摇头支吾道:“我不知道。”
南宫弦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问她:“你叫夏青青?”
夏青青脸上一热,含羞凝望着他,眼中满是期盼之意,“没想到世子爷还记得妾的闺名,妾荣幸之至。”
“本世子警告你,日后你若敢动夏浅汐一根汗毛,本世子定会将你碎尸万段。”南宫弦恶狠狠地说罢,如风般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青青含着眼泪望着南宫弦离去的身影,把帷帽猛地扔掉,气得直跺脚, “夏浅汐,我恨你!”
翌日,夏浅汐早上起来,听见下人说,夏青青昨日从外面哭哭啼啼跑回来,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问她也不说。
她惦记着首饰铺子的生意,才没心思关心这些,刚下了阁楼,正步履闲适地走在院中,南宫弦从房檐上飞身而下,似踏着清风而来。
夏浅汐刚一怔,南宫弦已到了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早被怒火烧光了理智,面色冷沉得似要将她吞吃入腹,手上的力道也在不觉间加重,“夏浅汐,你为何没去城南,还让别人代你赴约,是要耍弄本世子吗?”
“你说什么?”夏浅汐试图抽出手,却被他用力箍着,半点动弹不得。她心里气不过,只能狠狠瞪他,“莫名其妙,快放开我!”
“小姐,我找到呜喵了。”丫鬟的声音在月亮门外响起。
“竟然耍我,本世子会让你付出代价。”南宫弦语焉不详地丢下这句话,身影一晃,瞬时不见了踪影。
夏浅汐揉着发酸的手腕,挥起帕子打上旁边的山茶花,低骂一声,“南宫弦,你个混蛋!”
☆、唱戏
“小姐,您听说了没有?”夏浅汐清早刚踏进酒楼,李西玉就急着问她。
夏浅汐疑惑道:“李叔,发生了何事?”
“每年京城的商会都要选出一个行老来主事,这小姐您是知道的。”李西玉望了望外头耀眼的天光,眯了眯眼,“往年的行老人选非东家莫属,可今年……”
夏浅汐了然道:“今年可是有了变卦,或是有人要抢这行老的位子?”
“正是。”李西玉颔首道,“东家富行其德,施善乡梓,当这个行老乃是众望所归,如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万氏商行,非要跟咱们夏家商号一较高下,争这个行老的位子。”
“李叔可打听到这个万氏商行东家的靠山是谁,若背后无人撑腰,定然不敢如此张扬。”
李西玉摇摇头,“老朽能打听的都打听了,丝毫没有头绪,能做得这么隐蔽的,恐怕只有朝廷中人。这可奇了怪了,东家做事一向谨慎,从未得罪过官府……”
夏浅汐心头一凛,莫非,是南宫弦?
他那日凶神恶煞地来找她,那架势仿佛要将她吃了似的,到底发生了何事?
从桃花村回来后,她跟他面都没见过,何谈得罪,许是自己多心了。
夏浅汐颔首道:“万氏商行那边劳烦李叔找人盯着,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而已,还能兴出什么风浪来。”
“老朽也是这么想的,这就派人去打探。”
夏浅汐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可刚过两日,李西玉火急火燎地跑到绸缎庄来找她,禀告道:“小姐,不好了,万氏商行要公开挑衅咱们夏家商号,扬言要在酒楼、首饰铺、绸庄三处分别比试。”
“哦,怎么个比试法?”夏浅汐放下账册,扭头问他。
“他们说,双方要在那三个行当中选出一家来,各比试三日,谁赚的银子最多,便由谁担当今年的商会行老。老爷已经应承下来,去做准备了。老朽悄悄找人混进他们的酒楼打探过,他们的东家经营有方,新开的酒楼生意兴旺,跟天香阁不相上下。外面都传言今年的行老之位怕是要易主了。”
“想争这行老之位,可没那么容易。”夏浅汐唇角上扬,成竹在胸道,“我自有主意。”
在自家的天香阁用罢午膳,夏浅汐乘轿来到庆喜班,子栗报上小姐名讳,门房跑去通传,不一会,打里面走来一个青衣模样打扮的戏子,见面就是一礼,“夏小姐光临戏班,妾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戏班里摆设简陋,里面挂着一排戏服,后排设着乐床一架,几人坐于其上吹凑笙箫。
夏浅汐边走边打量她的妆容和打扮,眨着眼睛新奇道:“姑娘的这身打扮可真漂亮,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呢。”
说话间到了戏班后台,夕姀向中间袖手而立的一位中年男子道:“班主,这是夏府的夏小姐,上次咱们的戏全是这位小姐包的。”
班主面露喜色,向她拱手客气道:“老朽代戏班向小姐道声谢,敝馆简陋,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夏浅汐还礼道:“妾今日来,是想以夏家商号的名义,请庆喜班到天香阁唱戏,酬金优待。”
班主与夕姀对视一眼,皆喜上眉梢,“多谢小姐抬爱。庆喜班会全力以赴,不教小姐失望。”
一个眉清目秀的男戏子走过来,交给班主一个檀木板子,班主呈于她,“小姐,请选些曲目。”
夏浅汐双手接过,选了几段平日爱听的戏,目光往下,看到一出《娇娘醉》,急问道:“这出戏没听人唱过,是新近排演的吗?”
夕姀道:“这个呀,是这几日才排的,话本子是一个落魄书生写的,我瞧着唱词不错,就买来试着唱了。”
夏浅汐点头,“这出戏我甚喜欢,那三日内每日都要演。”
班主让人沏了茶过来,夕姀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就寻了个借口将班主支开。
夏浅汐抚着架子上挂着的一件黛蓝绣梅花对襟戏服,爱不释手。夕姀凑过去道:“喜欢吗?穿上试试吧。”
夏浅汐讶然,“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小姐是戏班的贵客,您包的这几出戏,够戏班上下吃大半年的了,就凭班主奉承的样子,莫说试件衣服,就算您把戏班给拆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夏浅汐嘻嘻笑了,任夕姀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给她调眉、包头、上齐眉穗、盘发,又取出底彩和胭脂,为她上妆,勾眉、勾眼、点唇,一抹嫣红从眼尾轻挑斜上,妩媚又不失端庄。绘好妆容后,夕姀帮她换上那件戏服,扶着她的肩膀左右瞧着,不禁赞声道:“好一个丰姿冶丽的美婵娟啊!”
夏浅汐对镜细看几眼,低颦浅笑,眼波流转似幽兰绽放,琼花吐芳,更带万般风情。
夕姀啧声道:“可别说,你模样好,身段美,扮成这样,还真有些名伶的风范,不然你考虑一下,留在我们戏班里唱戏吧,说不准能把你捧成一代名角儿。”
子栗年岁小心思直,一听此话可不依了,“呸呸,我们家小姐才不来这儿唱戏呢。”
“子栗。”夏浅汐睨她一眼,“夕姀姑娘是开玩笑呢。”
比试的头一日,庆喜班在天香阁大堂临时搭建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唱起了戏,路过的百姓觉得新鲜,纷纷走进酒楼吃饭听曲。
夕姀袅袅婷婷上了台去,春罗水袖挥起情丝缱绻,一咏一叹,一喜一悲,诉尽人间韶华芳菲,冤情孽债。
夏浅汐与卧松云在楼下的拐角处并肩挨着听戏,不时交头接耳畅快聊着什么。
南宫弦坐在二楼闷声喝酒,戏台上咿呀的唱曲搅得他心烦气躁,脸上显出不悦来。
“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随风在一旁斟酒问道。
南宫弦往下方瞥了一眼,浓黑的眉峰不着痕迹地一皱,抓过酒盅仰脖饮尽。
次日一早,夕姀与几个戏子收拾好物什,刚走出庆喜班,就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给拦了下来,为首的一人提刀喝道:“靖南侯府世子爷请姑娘和几位戏子到沁芳斋喝茶。”
日近中午,酒楼里面座无虚席,里间的后台却空空荡荡,仅有几个奏乐的伶人。
班主一见她就赶紧赔不是,“夕姀那丫头说酒楼住不惯,非要回去住,这下可好,四处找不到人。”
卧松云从外间进来,向她道:“小姐,伙计去庆喜班寻过,夕姀姑娘不在那里。”
“搞什么名堂,为何迟迟不见夕姀姑娘出来唱戏?”
“再不出来,小爷可要走了。”
外面客人的催促吵嚷声四起,夏浅汐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只眉笔,转身对卧松云道:“先生可还记得昨日的唱词?”
戏台上凭空悬下几道薄如蝉翼的轻纱,旁侧鼓乐声起,夏浅汐以水袖掩面,轻移莲步,聘婷而出。
随风小声道:“爷,影卫已将那几名戏子拦下,戏台上的那位好像是,夏小姐。”
南宫弦从满桌的酒壶中抬起头来,运足目力看去,只见轻纱缥缈,伊人眉笼轻愁,水袖下的一双含情妙目冷艳又蛊惑人心。
夏浅汐数着板眼,朱唇轻启:“旋抹红妆,琵琶拨乱,凭它雨打花落满地闲愁。相思故地,芝兰榭后,剩几许风流。”
“好!”台下看客皆抚掌称善。
夏浅汐又唱几句,一名小生从一旁上台,向她作揖,“小生这厢有礼。小生打马江南,途经此地,眼看天色将晚,不知店中可有空房?”
夏浅汐看了公子一眼,垂下臻首,声音低低,“公子请随我来。”
那人是?南宫弦冷眸微眯,震惊地无以复加。
卧松云!那个讨人厌的账房先生。
戏台上公子殷勤示好,佳人芳心萌动,两厢互赠定情信物,海誓山盟,相携而去。
楼下客人的叫好欢呼声不绝于耳,南宫弦微一用力,手中的酒杯捏得粉碎,一缕鲜红从碎瓷间流淌下来。
“爷,您没事吧?”随风在旁陪着小心。
南宫弦起身踢开桌椅,怒气冲冲离开了酒楼。
夏浅汐唱完一出走到后台,夕姀刚回来,歉意道:“小姐,我等刚出戏班,就被靖南侯府的人拦住了去路,不是故意耽搁的。”
真的是他。夏浅汐心里哀叹一声,“我知道了,我没有怪你,下边还有一出戏,快些上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万年骨灰级戏迷,一定要写两句唱词过过瘾。
☆、美人心计
一出精彩绝伦的《娇娘醉》,令夕姀姑娘的名号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第三日前来天香阁听戏的人排了几条长街,满城争睹亦不过如此。夏浅汐不得不央求班主多加了几场戏,这才作罢。
短短三日,天香阁赚了个盆满钵满,毫无意外地赢了万氏商行底下的酒楼。
接下来的三日比试的是首饰铺子的生意,由万氏商行的玲珑斋对战夏家商号的福祥斋。
李西玉打探回来道:“小姐,玲珑斋为了赢咱们真是下足了血本,他们铺子里所有的金饰都低价贱售,一只二两的金钗才卖十两银子,客人奔走相告,此刻玲珑斋外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都争着抢着要去贪这个便宜。”
“他们有良策妙计,咱们也不能落了下乘。”夏浅汐想了想,吩咐道,“库房中不是有一箱去岁留下来的鎏金点翠步摇吗?凡来店中购买金饰者,都免去手工银子,并额外赠送步摇一只。”
李西玉领了言语,立刻张罗去了。
福祥斋赠送步摇的消息刚传出去,就有很多客人闻讯赶来,乌压压挤在店中询价。
日近午时,夏浅汐正在福祥斋外的街上走着,突然一匹骏马朝她奔来,她躲避不及,被马上之人抓住手臂轻轻一提,捞进怀里圈起,纵马飞奔而去。
夏浅汐惊呼一声抬起头,阳光下他的侧颜俊朗柔和,少了平时的冷硬和淡漠,漆黑深邃的双眸直视前方,带着不容违抗的霸道。
“南宫弦,你要做什么?快放我回去!”夏浅汐慌乱地锤他肩膀,左右挣扎着要下来。南宫弦的唇角桀骜一勾,一手揽住她纤软的腰身,一手甩起马鞭狠抽几下,马匹吃痛狂奔,她下意识地攥住他的手臂,刚出口的惊呼立时被耳边呼啸的风声淹没。
南宫弦策马带她出了城门,一直行到一处僻静的小树林里,他才下马,张开手臂把吓得腿软的夏浅汐拦腰抱了下来。
夏浅汐惊混未定,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才张口痛骂他几句,但声音娇软无力,早没了初时咄咄逼人的气势。
“南宫弦,你到底想怎样?今日你掳我之事好多人都看见了,人证一抓一大把,我爹见不到我,肯定会去府衙报官,天子脚下,郎朗乾坤,你竟然明目张胆劫掠良家妇女,是为律法所不容!”
“我劝你识相些放我回去,不然吃了官司,你惹上一身麻烦不说,还会让偌大的靖南侯府蒙羞。”
“南宫弦,你,你无礼……”
南宫弦抱臂在一旁听着,等她说累了,才走至近前,长臂一伸,揽过她的细腰拉近自己,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柔声开口:“汐儿,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只要你点个头,我即刻去夏府提亲,八抬大轿娶你进门,让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带着一丝低醇鼻音的气息温柔地拂在她脸上,他的眼眸中柔意流转,缓缓凑近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我会好好待你。”
我会珍惜你,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我会用余生来宠爱你,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答应我。
夏浅汐抬头对上他深情的眼眸,恍然想起前世她死的那一天,她忍受旁人的冷嘲热讽,抛开尊严跪在他的脚下,乞求他顾念往日恩情,搭救被人陷害入狱的父亲。
他却对她置之不理,绝情如斯,话语更是冰冷刺骨,让她至今无法释怀。
“一别两宽,各自婚配。本世子已经将你休了,我与夏小姐再无瓜葛,还请夏小姐自重,莫作无谓的纠缠。”
夏浅汐,你莫忘了,眼前的这个人曾经是怎么对待你的。
前世多少心伤,难道今生还要捧着尊严由他任意践踏吗?
他对你短暂的好,只不过一时兴起,全是在骗你罢了。
可身子还被他紧紧困着,隔着衣料甚至能听到他急促紊乱的心跳声,可是这又如何呢?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痴情柔弱的夏浅汐。
她抬头朝他娇媚一笑,明眸含情,羞涩道:“其实汐儿早在及笄宴上就对世子爷一见钟情了,对您冷言冷语也只是想欲擒故纵,欲密而疏,好让世子爷注意我,多看我两眼。如今知晓世子爷的心意,汐儿好生欢喜。”
他就知道,无论她的性子如何变,她都像以前一样爱慕着他。他得到满意的答复,俊朗的面容弥现笑意,他一把握住她的玉手,放在唇边浅吻,双眼直盯着她娇俏迷人的脸庞,不舍得移开。
“爷这般对我,实在羞人得紧。”夏浅汐的脸上浮现红晕,拿眼波嗔了他一眼,慢慢抽回了手,从袖中摸出一方云霞影罗锦帕,搭在他额头拭了几下,含羞道,“爷出汗了,汐儿给您擦一擦。”
佳人巧笑嫣然,美得不可方物,一阵沁人的甜香窜入鼻息,他的心彻底乱了,头也在不受控制地晕眩起来。
不对,这香味有问题!他想凝神运功,却已经太迟。
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子轰然倒下,闭上眼睛之前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一抹恶嫌。
他堂堂靖南侯府世子爷两世英名,竟然栽在这个小丫头的手里,该死!
夏浅汐,我绝不放过你!
这是他失去意识之前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夏浅汐屏息收好锦帕,看着瘫到在地的南宫弦,得意一笑。
上一世她被夏青青给下了迷药推进水塘中害了性命,怎么着也要学些招数傍身。
前阵子她听说城里出现采花贼,官府几经捉拿均是无果,就让药铺的掌柜给她配了迷香,浸到帕子里,每日携带,关键时刻可以防身,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若是还没点长进,我就白活这一回了。
夏浅汐惦记着首饰铺子里的生意,匆匆离去,走了几步,又折身回来。她从后面扶起昏迷的南宫弦,两手插在他的腋下,把他拖到旁边的一株杨树下倚着,又把他的腿摆成舒服的姿势,才起身拍拍手,离开了那处树林。
还好树林离城郊不远,她刚转出去,就碰到了出城采买食材的伙计,坐上他的马车赶回了福祥斋。
“小姐,你可回来了,看见你被世子爷掳走,把我们都吓死了。”子栗眼尖瞅见她,赶紧拉着她的手左右瞧着。
“我没事。”夏浅汐看着福祥斋门口拥堵的人群,问道,“我爹呢?铺子里头的生意怎么样了?”
“老爷听到你被掳走的消息,已经去靖南侯府要人了。”子栗赶紧道,“小姐的主意好,这会子买金饰的人越来越多,伙计掌柜忙不过来,夫人让李掌柜和管事几个人过来帮忙,这下一定能打败万氏商行的。”
夏浅汐急道:“快,派人去通知爹爹,就说我安然无恙回来了,让他赶紧回来。”
“是,小姐,我这就去。”
子栗叫了两个机灵的伙计,骑马去给夏立德捎信,未多时,夏立德回来,亲眼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没事,才松了口气。
前面有掌柜和伙计招呼生意,夏浅汐在隔间忙着盘货记账,直忙到日头快要落山,客人渐渐少了,才坐到案前喝口茶歇息。
一个伙计从外间进来,跟她行了个礼,“小姐,刚刚小人的邻居过来捎信给我,说家中老母突染重疾,马上城门要关了,晚上城外的林子还经常有野兽出没,希望小姐能给小人准个假,早些回家探望母亲。”
夏浅汐点头,“百事孝为先,你去掌柜那里领二两银子,当做夏家商号给你母亲的看病钱,铺子里有辆马车你且借去,等你母亲病好了,再回来上工。”
那伙计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道谢,用袖子擦着眼泪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夏浅汐叫住了他,疑道,“你说城外的林子有野兽?”
“是的,小姐。”伙计道,“听说那里的野兽会吃人,都传开了。住在城外的人都赶在落黑之前回去,实在有事回去晚的,就在城里找个便宜的客栈歇一宿,第二天再走。”
那迷香的药效能维持两个时辰,如果南宫弦还呆在那片林子,而且身子不能动弹,若是碰上什么野兽……
顾不得多想,夏浅汐叫上伙计拉来马车,带着她直奔城外树林。
他们来到林子外头已经快要天黑,她让伙计赶着马车先行回家,自己跑了进去。
她在树林里兜兜转转找了半天,也未见南宫弦的身影,林子太大,也没做记号,走了一会就绕晕了,越往里走,瘴气越重,视物愈加模糊。
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南宫弦倚靠的那棵杨树,急得边走边喊着,“南宫弦,你在吗?”
暮色/降落,林中阴暗而寂静,除了她几近破碎的哭喊,没有一点回音。她焦急不已,声音也在发颤,“南宫弦你出来好吗?不要吓我。”
“南宫弦,你在哪里?”
“南宫弦……”
突然身后闪过一道黑影,她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只觉脖颈处一痛,眼前一黑,身子向下歪倒在了地上。
那道黑影自上而下打量她半晌,伸出一只手拽下她腰间的白玉玉牌,两面翻看后塞进怀里,脸上森冷的笑意淹没在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被美人撂倒的感觉如何?
南宫弦:无论汐儿怎么对我,我都爱她,本世子甘之如饴!
浅浅究竟是被谁给掳走了呢?猜对有红包奖励,红包会在下一章谜底揭晓之前送出哦。
☆、受伤
南宫弦拎着酒壶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双目空洞无神地直视前方,偶尔有行人撞到他的肩膀,也恍若未觉。
“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路人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目光留意到他身上的穿着和通身凛然的气度,便立时收了声,将未骂完的话咽了回去,拂袖悻悻走了。
他未让随风跟随,不知道这样浑浑噩噩走了多久,他只记得昨日夏浅汐对他曲意逢迎,用沾着迷药的锦帕将他迷倒,让他丢尽了脸面。亏他常年习武功夫底子好,只在那里躺了两刻就清醒过来,而后运功调息一阵,离开了那片树林。
他一直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如前世那样重复发生,他只需慢慢等着,等到了时候,汐儿会披着一身大红嫁衣嫁进侯府,成为他的世子妃,他亦决定,无论以后有多少坎坷磨难,他都不会再放手。
昨日她那嫌恶的眼神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犹如当头棒喝,直击得他心肝俱裂。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这一世的夏浅汐,并不爱他。
他望着前方虚无的某处,无奈地勾起唇角,笑得苦涩。
没有她在身边,那我重活这一世还有什么意思!
他举起手中的酒壶,对着碧蓝辽远的长空,一口饮尽,再重重摔在地上。
初夏时节,晴日里已经十分炎热,树上的叶子也被晒得蔫蔫的。南宫弦踉跄着走到无人处,停下脚步,忽而眉间一动,察觉到一道暗箭冷不防从身后飞来。他虽喝了酒,头脑有些混沌,但身手快于意识做出反应,就在冷箭将要贴近时,他轻然一跃,在空中利落一拧身,堪堪躲过那一箭。
箭头咻地一声没入一旁的树干中,震得箭尾上的翎羽铮铮作响,箭身下方悬着的一块白玉玉牌左右晃动,发出莹润的光泽。
他拽下玉牌,翻开背面一瞧,正是他送给夏浅汐的那块。箭上还有封信,他取下打开过目,上写着:你的女人在我手上,若想救人,今日未时城外燕子山破庙,孤身前来。
夏浅汐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废弃的破庙里,四周脏乱不堪,墙壁角落遍布着蛛网尘灰,她想动一动,却发现手脚都被绑着,绳子捆得结实,凭她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
“你醒了。”一个人走进来,挡住了门外的光照,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走近,蹲在她面前,是一张极陌生的脸。
夏浅汐不说话,睁大眼睛警惕地看向他。
那男子长相平凡,面容有些黝黑,两眼却精明有神,“别害怕,我不会欺负女人,等我的目的达成,自会放姑娘走的。”
男子说完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碗水和一个白面馒头,放在她脸前,作势要喂她,“饿了吧,吃些东西随我去见一个人。”
夏浅汐将脸偏在一旁,不肯喝他端过来的水。她虽然饥肠辘辘,但此人来者不善,天知道这饭食中有没有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吃也罢。”那人冷哼一声,把水碗朝后甩去,碎裂的声响让她身子跟着一震。
男子站起身,走得离她远了些,掰开馒头自己吃了,依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
一段沉默又漫长的等待后,男子睁开眼,走到她旁边,解开了绑在她脚踝的绳索,然后带着她走到破庙外头的林子里。
“你为何绑我?我根本不认识你。”夏浅汐终于忍不住问道。
“等会你就知道了。”男子攥住她手腕,向林中大喊道,“人我已带到,还请世子爷现身。”
什么,南宫弦?关他什么事?
夏浅汐心中疑惑骤起,没待细想,南宫弦已从破庙那边狂奔过来,急切地看了她一眼,确认她安好无恙,才看向那男子,眼底怒火汹涌,“不管你是何人,快快把她放了,否则本世子要你好看!”
“世子爷稍安勿躁,先容在下自报家门。”男子的右手攀上夏浅汐的脖颈,冷道,“在下名叫刘浩川,不知二位可还记得碧云山上山洪一事,你们抓住的那二人乃是我的结义兄弟,官差搜山时,他们俩打晕我把我塞进山洞,才令我逃过一劫。当初我们三人义结金兰,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两位兄长在牢里受了重刑都没把我供出来,如此情意,怎不教我感动。”
“昨晚我路过城郊树林,听见这女子四处喊世子爷的名字,就把她掳了来,引世子爷到此处一叙。”
她回去找过我?南宫弦心中一动,看向夏浅汐,眉目稍展。
“说,阁下引我来此,究竟有何目的?”南宫弦冷声道。
刘浩川哼了一声,看向他,目露凶光:“两位兄长在牢里吃尽了苦头,二哥的一条腿还被人打瘸了,这全都是拜你所赐,我今日要为他们报仇!”
“他们试图打伤狱卒逃走,受此刑罚,全是咎由自取。”南宫弦神色一厉,“你放了夏浅汐,我让人放了你兄弟。”
“别以为我那么好骗。”刘浩川道,“我若答应你,还没出这个林子,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南宫弦按下心中滔天的怒意,厉声道:“你想怎样?”
刘浩川一手扣着夏浅汐的脖子,一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扔到南宫弦脚下,扬了扬脸,“你用这把匕首往自己心口插一刀,我就放了你的女人,否则我让她跟我一起陪葬。”
“你搞错了,我不是她的女人,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夏浅汐耳根一热,急道:“南宫弦,你快走啊,这个人就是个疯子,快走啊。”
“别动。”刘浩川手上力道加重,夏浅汐眼眶泛酸,呼吸愈发艰难。
“你说的没错,她是我的女人。”南宫弦从地上捡起匕首,拔出剑鞘握在手中,话音平淡地似是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只要我按照你说的做,往自己心口插一刀,你就放开她,对么?”
刘浩川眼珠转了几转,吞吐道:“是,快些动手,老子没这闲心跟你耗。”
“那好。”
夏浅汐刚想张口,话还未说出,南宫弦握着匕首的手往心口直刺下去,再拔/出来,登时鲜血汩汩外流,将他胸前的衣衫染成深色。
南宫弦皱起眉头闭了闭眼,大声道:“放了她!”
刘浩川双眼瞪如牛铃,显然被他的举动吓懵了,手上徒然一松,把夏浅汐推了出去。
南宫弦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接住扑过来的夏浅汐,确认她没有受伤,才疾步走到刘浩川跟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重重赏了几通拳脚,打得刘浩川用手捂着脑袋,蜷缩在地上左右闪避,连呼饶命。
南宫弦冷着脸边踢边骂,“绑架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算什么本事,若你还有些男儿血性,就去西北边境,上战场杀敌!”
刘浩川被他踢得还剩一口气,夏浅汐扯住他的衣袖拦住他道:“别打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你的伤口还在流血,赶紧回去找人医治吧。”
南宫弦住了脚,看向她,笑着道:“你在关心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夏浅汐无视他的无赖嘴脸,自个儿往山下走去。
南宫弦顿了顿,理理衣衫,快步跟上。夏浅汐停下来问他,“你的伤……”
南宫弦负起手,步履稳健地朝前走着,神色轻松,“夏小姐见多识广,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金丝软甲这种东西,本世子常年征战沙场,自然少不了这些防身之物。”
“那为何?”夏浅汐指着他胸前的血迹。
南宫弦打着哈哈,“只不过下手没分寸,受了点皮肉伤而已。”
夏浅汐看向他胸前的伤口,果然不再流血,便信了几分。
走了一阵,夏浅汐咬咬唇,还是说出口,“昨日的事,那帕子……是我不好,我向世子爷赔个不是。”
南宫弦面色发窘,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最丢人的事情了。“是我失礼在先,不能怪你,况且我还……”
“什么?”
我还抱了你,亲了你的手。南宫弦不自在地笑笑,将话锋一转,“为救夏小姐,本世子身上的这件衣衫可不能要了,小姐若是心中有愧,可要赔我件新衣。”
夏浅汐点头,“我回去就让绸庄管事到府上为世子爷丈量尺寸,让绣娘连夜赶工,为世子爷做上一百件衣袍送去。”
“不必那么许多,一件足矣。”南宫弦望向树林上方,道:“天色不早,我们快些回城吧。”
夏浅汐应声,“好。”
路上杳无行人,两人步行到城门口,才赁到一辆马车。夏浅汐要先送南宫弦回靖南侯府,南宫弦却执意先送她回家。
最终,马车在夏府门前停下,南宫弦扶着她下来。
“世子爷,我回去了。”夏浅汐向他一礼。
“等等。”南宫弦从袖中摸出那块白玉玉牌,抛向她,“把这个收好。”
夏浅汐伸手接过,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低声问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南宫弦一愣,“什么以前?”
“哦,没什么。”夏浅汐抿抿唇,又问起,“你真的没事吗?”
南宫弦淡淡一笑,不耐烦地挥挥手,“休得啰嗦,快些回去吧。”
夏浅汐又向他福了一礼,转身往大门口走去。
南宫弦目送她绕过照壁才离开,走到附近的一个小巷子内,突然捂住心口闷哼一声往墙上歪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随风从房檐上跳下,及时扶住了他的手臂,支撑着他快要倒下的身躯,满脸关切道:“爷,您没事吧?”
南宫弦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气息有些微弱,冲他摆摆手,“我自己挑的位置下的手,避开了要害,也及时点了穴,死不了。”
“爷,咱们是回府还是……”随风犹豫道,“爷受了那么重的伤,总该找个大夫瞧瞧。”
锥心的巨痛自心口那处源源不断地涌上来,让他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我这个样子不能让爹娘看见,送我去五皇子府上,快走。”
“是。”随风应诺,叫来一乘轿子,护送南宫弦向王府大街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浅浅是被碧云山上开山的嫌犯同伙掳走的。大家都没猜对哦,不过我还是发了红包啦,嘻嘻。
看来我还是适合写悬疑推理,保准没人猜出真正的凶手。
☆、亲疏
五皇子宋承启拎着食盒来到东厢房外,抬起手叩门,未几,听见里面应了声“请进”,方举步入内。
高大的云母屏风后,南宫弦正盘膝坐在床上凝神运功。
宋承启把食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端出一碗药来,转身道:“药熬好了,快些趁热喝了吧。”
南宫弦掀开眼皮,嗯声道:“知晓了,放那儿吧。”
宋承启撂起袍子,往雕花檀木圆凳上一坐,道:“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刺伤武功盖世的世子爷,告诉本宫那歹人姓名,兄弟给你出这口恶气。”
南宫弦垂着眼眸,面上无波无澜,淡淡道:“我自己捅的。”
“你自己?”宋承启瞠目,“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还给自己下这么重的手,那位置可是心口,要是再偏那么一点,你就一命归西了。”
“你别管了。”南宫弦舒口气,不想多说下去,“我自己的事,我自会处理。”
“哎,我就闹不明白了,你平日不是能耐挺大,脾气够硬吗?近日你屡屡做出些咄咄怪事,究其原因,要么是你蠢得失了心智,要么就是……”宋承启用手指轻叩下巴,晃着脑袋沉思道,“难不成是被情所困?”
南宫弦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还真是!”宋承启一脸不解,“凭你世子爷这张脸和尊贵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姑娘还不是紧着你挑,何必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还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到底是那家的小娘子,让你这么牵心挂肠放不下的?”
“你别问了。”南宫弦面色沉肃,“我已经三日没有回府,万一老爹杀上门来可就不妙,这样,你带我去你南山的别庄小住几日,等我养好伤再回来。”
“好罢,本宫即刻去安排。”宋承启撂下这句话,就往门边走去,南宫弦在他身后道了声:“多谢。”
宋承启跨出门槛的一只脚顿住,转过脸笑笑,“跟我客气个甚。我那些个亲兄弟明面看似和睦,背地里不知道暗斗了多少回,也只有你这样的直肠性子,合我的脾气。”
打发走宋承启,南宫弦下床喝了药,又坐回床上闭目调息。过了会,他睁眼看向旁边案几上的滴漏,向外面道:“进来吧。”
随风从外面推门进来,走到床边,抱拳道:“爷,属下回来了。”
南宫弦嗯了一声,问道:“她那边怎么样了?”
随风这几日奉南宫弦之命盯着夏府,自是知晓世子爷口中的她是指何人,忙回道:“夏小姐每日都去铺子里照看生意,十分忙碌。”
市侩!俗气!南宫弦心里暗暗气道,吩咐随风,“即日起,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
随风心底重重一惊,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他愣愣地向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跪下,“属下若是做错什么事,爷要打要罚都可以,千万别将属下赶出去。”
南宫弦抬手拧着眉心,不耐烦道,“我是说,让你去盯着夏,去保护夏小姐。”
随风愕然,会意之后便一溜烟往门外奔去,“是,属下这就去。”
……
夏浅汐在铺子里看账,管事回来禀告道:“小姐,我去靖南侯府问了,门房说世子爷不在侯府,今早上跟五皇子去南山打猎了,让我跟伙计都白跑一趟。”
她在城郊被刘浩川绑走,一夜未归,让爹娘好生担心了一场,险些去府衙报官,事关名节,爹使银子封住下人的口,总算给压了下去。自那日分别后,万氏商行就放弃了比试,不用猜也知道,定是他会意的。
还有精神头去打猎,看来他身体已然无碍了。夏浅汐松了口气,对管事道:“好了,既然他不在家,便也罢了。”
她收起账册,让人备轿去了绸庄。绸庄的王掌柜一见她就笑呵呵地迎上来,拱手见礼,“小姐,李员外家定下的嫁衣锦被,不出三日就能完工,我再去催一催。”
“我来这儿不是来催工的。”夏浅汐温婉笑道,“让绣娘给我腾个位子,我要做些针线活计。”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绸庄的库房。这里的布匹琳琅满目,繁复精美的锦缎纹理生光,都是些上好货色。
南宫弦素爱庄重颜色,夏浅汐便选了一块鸦青暗纹织锦的料子,回想一下他的身形,亲自丈量裁制,捻起针线,动手做起衣袍。
夏浅汐在那里一坐就是大半天,最后一针缝完,窗外暮色已深,一缕明灿的霞光从窗外照进来,将她的侧颜映成婉丽的绯色。
她低头许久,脖子有些酸痛,抬手敲了几下,唤过绣娘将她做好的衣袍拿去熨烫熏香,而后放进檀木箱子里存好,打算等南宫弦回来时再送到他府上。
翌日一大早,夏浅汐漫步经过花园,假山旁边的紫藤花开成一树流瀑,披垂倾泻似烟霞云锦,却又多了馥郁醉人的芬芳和蜂蝶嬉戏的热闹。
夏浅汐驻足贪看,正入神中,忽听得旁侧有人在唤她,“小姐。”
夏浅汐转头,看见戚大勇在月门外站着,向她垂首行礼。她走过去,还未开口,戚索索从戚大勇身后探出头来,冲她甜甜一笑,“浅汐姐姐。”
“索索,是你!” 夏浅汐满面欣喜,拉住她的手,问道,“你怎么现在来了?”
戚大勇憨笑道:“自小姐走后,这丫头整日缠着我带她来京城,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趁着农闲,便带她来了。”
戚索索俏生生笑着,一双水润的眼睛弯成新月,“浅汐姐我可想你了,我第一次出远门,京城很大很好玩,这回我可留下不走了。”
“我也想你,你留下来,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夏浅汐也笑道。
“那不行。”索索仰起脸,“我不能仗着跟姐姐熟识,就在姐姐家里白吃白住,我要自己找个活计,自己挣工钱吃饭。”
夏浅汐嗤一声笑了,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细想了想,“你的绣工不错,不如就在姐姐家里的绸庄做绣娘吧。一来与你哥哥离得近,经常能见到;二来,你若去别处,碰到凶巴巴的老板欺负你,姐姐也不放心呀。”
索索眨眨眼睛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点头,“嗯,好,谢谢浅汐姐姐,一切全听姐姐安排。”
夏浅汐向戚大勇道,“我这会要去铺子里,抽不开身,你带索索去管事那里知会一声,他自会为索索安排妥当。”
“哎,好嘞。”戚大勇欢喜着应一声,便带着索索往门口走去。
两兄妹离开后,子栗嘟囔道:“小姐,你为何要给索索姑娘找活干啊,小姐既然喜欢她,便让她陪在身边当个女伴好了,看那丫头土里土气的样,姐姐抬举她,是她的福分,肯定高兴也来不及呢。”
夏浅汐摇摇头,抿唇不语。
子姝接下话茬:“小姐若是将她放在身边当个可有可无的女伴,对索索姑娘而言,是施舍;让她以自己的劳力和本事留下,却是尊重。”
夏浅汐听后赞赏地点头。这两个丫鬟对她都忠心耿耿,服侍地也尽心尽力,子栗是家生丫鬟,伺候的时候长,人很乖巧本分,就是心思太浅,还有些执拗。子姝性子沉稳,心思通透,一些重要的事也放心交托她来做,待她自是格外不同。
晚上,饭厅里灯火通明,夏浅汐让厨房张罗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叫了索索过来吃饭,夏立德和周氏也很热心与她说话。
索索瞅着满桌子的菜,闻着窜进鼻子里的香气,悄悄咽了几回口水,心想着哥哥交代她的规矩,不敢动筷。
周氏柔和笑道:“小姑娘不要拘谨,你是汐儿的朋友,大老远跑来一趟不容易,就把这儿当成是在自己家里,来来来,喜欢什么只管吃,够不着吩咐丫鬟给你夹。”
索索咬着筷子,捏着细声道,“我知晓了,谢谢夫人。”
夏浅汐笑着往她碗里夹菜,“来,尝尝这个茄汁山药卷,软糯香滑,我平时最爱吃了。”
索索拿筷子夹了,低头咬了一口,两眼直放光,“好好吃啊,脆脆甜甜的。不过也奇怪了,我们那里也有山药,怎么做不出这个味来呢?”
夏浅汐用帕子掩口笑了笑,道:“做法各有千秋,只不过是头一遭的新鲜罢了,我还觉得你做的糊塌子好吃呢。”说完又给她夹了几块,“喜欢就多吃些,在姐姐家里,用不着那么客气。”
用过晚膳,夏浅汐与索索在房中说笑一阵,索索的眼皮有些重,便告禀了夏浅汐,打着哈欠随丫鬟去厢房睡了。
索索走后,夏浅汐让子栗到隔间把白日里没有看完的账册拿出来过目,子姝坐在旁边也帮着核对,不时跟夏浅汐讨论着什么。
“子栗,帮忙把这灯挑亮些,太暗闹得我眼睛疼。”夏浅汐翻着账册随口道,眼皮也未抬。
“是。”子栗拿剪子剪掉燃尽的烛芯,又添了些枸杞子榨的灯油进去,案前顿时明亮许多。
“子栗,帮我去端一碗杏仁羹来,多掺些蜂蜜进去。”夏浅汐吩咐完,又转身跟子姝道,“这里好像跟进账有些出入,你再算一算。”
子栗走到门边,回头看见灯下认真说话的两人,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夏浅汐吃完宵夜,账册也核算完了,由两个丫鬟服侍着洗漱好,上床歇息去了。
子栗与子姝同住一屋,两人回去时,天上的弦月已经升得老高。子栗坐在床边,看着对面正在铺床的子姝,含了几分气恼道:“虽说我跟你同是伺候小姐的丫鬟,还住在一个屋子里,但我在府里呆了多久,你又呆了多久,别以为小姐夸你几句,吩咐你铺子里的事做,你就翘着尾巴登上天去了。”
子姝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味,只是笑笑,“我哪能跟姐姐相比呢,姐姐人情达练,深得小姐器重,我还有好些地方要跟姐姐学呢,”
“你知道就好。”子栗烦心地揪着帐子上的流苏穗子,没好气道,“我资历比你老,按规矩屋里的一些琐碎事都该由你来做的。去,给我端盆洗脚水来。”
子姝攥着被角的手颤了颤,好一会才转过身来,低声应道:“好,我这就端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中午出去买西瓜,木有带伞,回来就中暑了,又是恶心又是吐,头也痛,刮了痧今天才好了。
现在天气这么热,大家出门记得带遮阳伞,做好防晒,家中常备十滴水,藿香正气水神马的,一定很少有人知道风油精这种东西(一不小心暴露年龄)。
☆、挑拨
翌日,夏青青在自家院里踱步,遥遥听见垂花门外似有人在闲言碎语。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扒着木门凑近,将她们的话听了一耳朵。
一个年长的婆子道:“昨儿个夜里我起来小解,在窗棂根下听见子栗在给子姝立规矩呢。”
“快说说,她怎么个立规矩法?”另一人好奇道。
“子栗说,她比子姝进府早,让子姝行事安分些,别想着翘起尾巴登上天去,话说的可不中听了,后来还使唤子姝去端洗脚水呢。”
“子栗仗着小姐好性子偏袒她,整日趾高气昂地跟自己是二小姐似的,等子姝到小姐那里告了状,保准够她喝一壶的,这下咱们要有好戏看喽。”
“就是就是。”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夏青青从门内探出头来,唇角扯起一抹阴鸷不明的笑意。
下午戚索索从绸庄回来,被夏浅汐拉到花园的紫藤花架下歇息乘凉。
夏浅汐问她:“怎么样,第一天上工还习惯吗,有没有累着?”
索索伸手去接花架上婆娑飘落的淡紫花瓣,咯咯笑道:“不过是绣些扇团花样,掌柜说我绣工精细,留下来不成问题,浅汐姐姐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夏浅汐陪她说笑一阵,唤过子栗去厨房捡些可口的茶点端来。
子栗答应着去了,走到花园月门外的时候,跟候在那里的夏青青打了个照面。
“大小姐安好。”子栗欠身施礼,头垂地低低,心里却是不快。这个夏青青眼睛一向长在头顶上,又是个爱记仇的,平时远远见到都会绕道走,没想到在这儿撞见,真是鼻梁碰到锅底灰——倒霉。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堂妹身边的丫鬟,怎么,堂妹使唤你做什么去?”夏青青边说边向月门内伸脖望了两眼,哧哧笑出声,“瞧瞧,瞧瞧,那个乡下丫头来了不过一两日,就跟你们小姐好得跟亲姐妹似的,难为你这个伺候久了的贴身丫鬟,只被当做下人一样使唤。我可听说,那个子姝聪明伶俐,经常被你家小姐派去铺子里打点生意,这样的差事可是很长脸呢。我看过不多久,你就要被她俩给挤兑下去了。”
夏青青的话似一把淬了寒冰的利刃,句句戳向她的心窝子,让她在这炎炎夏日还觉得后背冷汗潸潸。子栗攥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颤,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里的委屈愈发藏不住。
夏青青忍着得意,脸上的笑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