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
出一句,“泥炉汤沸起,烹泉试新茶。”
众人听后只觉尔尔,未作评论。
夏浅汐岂肯甘居人后,待茶饼研碾细腻,放入盏中,她屏息听声辩水,在泉水煮沸起泡时,提起水壶烫盏。她没有直接点汤,而是将沸水倒入紫砂茶盅内,而后背向桌案,侧首回眸,娇身微屈,将茶盅置于肩窝,悬而高冲,滚水自上而下顺着杯沿注入案上的黑瓷盏内,无一滴溅出。
她一手持盅,一手持筅,拂动茶汤,缓缓吟道:“持瓯捣香茗,拨筅幻新汤。”
众人听后,皆颔首称妙。
这个冲茶的姿势由男子来做便会显得扭捏拘束,而夏浅汐做来却是娴雅秀美,令人耳目一新。她乌发如墨,素衣淡容,恬静的神色在腾起的茶烟之中若隐若现,如梦似幻,美得让人心窒。
坐在她对面的荀染温盏调膏,点完茶,用茶筅击拂茶汤,也得一句:“悬壶汤入盏,妙手巧分茶。”
这明显是在称赞夏浅汐,众人私下低语,互相交换着暧昧的眼色。
卧松云性子温热,不好与人相争,点汤分茶完毕,看向庭中景色,笑道:“芳溪穿庭过,风递茶香来。”
“这位公子的文采斐然,此言堪称绝句,甚妙!”人群中有人道。
四人都泡好了茶,夏浅汐执起茶杯,放在托盘中,将清茶轻奉。
斗茶,以汤色鲜白,汤花咬盏不散,水痕耐久者为胜,由专人品评后,齐慕羽败给卧松云,而夏浅汐则与荀染打了个平手。
荀进观此战况,眉头皱起,向众人一礼,道:“各位茶师技艺精湛,令某大开眼界,不过今年的比试规矩与往年不同,这最后一场,所用茶饼需由自己本国所制。”
此话一出,众人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附和的,也有看笑话的。
“不是说比拼技艺吗?现在又改了规矩,莫不是怕荀国输给连年败北的大凉,丢不起这个人。”
“用别国的茶叶比试,胜之不武,某以为,庄主的提议大善。”
大凉不擅制茶,夏浅汐带来的团茶茶饼,皆产自荀国,如果用本国的茶饼比试,单就茶的品质来说,就已落后了一大截。
好在今年雨水充足,她让人采摘头春头芽窖制了一些明前团饼茶,品质还算过得去,只是那些茶叶放在茶行的茶库中,没有带来。
卧松云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起身向她道:“小生知晓茶叶放在何处,这就回去取来。”
夏浅汐感激地向她颔首,“有劳先生。”又向荀进福身道:“妾未带多余的茶,容庄主给妾时间取来自制的茶饼。”
夏浅汐此言正中荀进下怀,他微微一笑,应允道:“便给夏小姐半个时辰。”
卧松云出了茶庄,一刻不停地策马赶往夏家茶行,他在门前下了马,阔步走进去。
夏青青家的铺子就在茶行的斜对过,她今日本想去茶庄围看斗茶,顺便结识些贵胄公子,不料门房要验看什么劳什子的请柬,她没在受邀之列却执意进去,被人给轰了出来。
那个人,不是那个账房先生吗?他不是跟夏浅汐一起去参加斗茶大会了,怎么会中途跑了回来?
夏青青心中疑窦丛生,叫来店里的一个伙计,指着那边的茶行,“你去问一下,那个账房先生回来做什么?”
伙计蹬蹬跑去询问,没一会功夫,就跑了回来,告诉她:“那位先生回来取茶叶,说是他们家小姐比试要用的。”
哦,怪不得。夏青青心思一转,计上心来,拉过妹妹夏子衿向茶行后院走去。
“姐,你拉我做什么?”夏青青走得飞快,子衿身量小,有些跟不上,着急问她。
夏青青不得已停下,侧目笑得温婉,“子衿,你帮姐拦下那个账房先生。”
“不,我不去。”子衿一努嘴,脸偏在一旁。
“你!”夏青青气得火冒三丈,突然看见旁边一堆石料,趁子衿不注意,把她往石堆上一推,恼火道,“你不去也得去。”
“啊!”子衿力气小,被她这么猛地一推,膝盖直接磕在石子上,痛得直咬牙。
“对不住了子衿,姐也是没有办法。”夏青青眼角瞥见向这边走来的卧松云,冲她挤眉弄眼,“帮我拦下那个人,姐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
“姐,你怎么能这样。”子衿挣扎着起身,却被夏青青按住肩膀,“别动,他来了。”
夏青青说完便闪身离开,留下跌坐在地掩面啼哭的子衿。
“三小姐,你怎么了?”卧松云弯着身子看着她,温润的眉眼中带着关心。
夏子衿抬头,猝不及防地跌进一双明亮的星眸之中,男子俊朗的面容近在眼前,笑容浅淡却温暖,犹如春风拂面。她登时羞红了脸颊,喃喃道:“我……”
“你的腿受伤了,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呢。”卧松云看着她受伤的膝盖,眼底呈现担忧的神色。
“我没事。”子衿想起来,刚动一下却又跌坐回去,痛得说不出话。
“你的膝盖都流血了,还说没事。”卧松云忧心道,“我去叫大夫给你看看。”
“先生行色匆匆,定是有紧要的事,我等下让下人给我找大夫就行了。”
“你伤得那么重,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他叫来一个小二,把茶叶交给他,吩咐道:“速去聚仙茶庄,把这包茶叶交给小姐。”
小二小跑出门,半道上被夏青青伸臂给拦了下来,“你这身打扮过去,看门的人保准把你赶出来,把这茶叶交给我,我给堂妹送去。”
小二小声道:“先生交代过,让小人亲自给小姐送过去。”
“给我。”夏青青把茶叶从小二怀里拽出来,冷冷瞪他一眼,“我跟你们小姐是堂姐妹,竟然信不过我。”
说着她挥挥手,打发他走,“这儿没你的事了,我会帮你去茶庄跑这一趟的。”
等小二走得看不见影儿,夏青青把茶叶重重摔在了地上。
夏浅汐身上的那个玉牌,分明是世子爷之物,怎么好端端落在她的手里。
夏青青看着散落一地的茶叶,觉得不解气,又狠狠踩上几脚,恨声道:“叫你下贱,叫你勾引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泥炉汤沸起,烹泉试新茶。
持瓯捣香茗,拨筅幻新汤。
悬壶汤入盏,妙手巧分茶。
芳溪穿庭过,风递茶香来。
心痒写了几句烂诗,见笑啦。
☆、斗茶(下)
铜壶内滴漏将尽,卧松云仍未归来,厅堂内已有人挥着衣袖扇着风,三三两两低声窃语。夏浅汐安静地坐在案前,藏在衣袖下的双手慢慢紧握,心中自是焦急不已。
没时间了,她不能坐以待毙。
四周的议论声扰人清净,她终于按耐不住站起身来,向荀进一礼:“庄主,妾派去取茶叶的人至今未归,想必是路上出了岔子给耽搁了,容妾出去迎一迎。”
荀进捻须思量,颔首道:“也好,小姐快去快回。”
“多谢庄主。”夏浅汐步出厅堂,急匆匆往外边走去。
立在人群中的南宫弦挥手招来近侍随风,向外间扬了扬脸,“去看看。”
外头日光融融,风暖莺啼,夏浅汐和子栗一路分花拂柳,抄近道走出茶庄,在门口来回举目四顾,也未见半个人影。
“小姐,卧先生到现在都没回来,咱们该如何是好?”子栗担忧道,“那个庄主临时起意改了规矩,分明是存心刁难人。”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倘若先生来不了,没有茶叶就等同放弃比试,就意味着她要兑现赌约,从此不再插手生意上的事,不敢再往下想……
夏浅汐的眉头频频蹙起,又来回踱了几步,转身问向门房,“这位小哥,请问最近的茶叶铺子在哪里?”
门房一愣,摸摸脑袋想了想,指着街角,热心道:“小姐您往那边直走右拐,不多远就有个天茗茶坊。”
“多谢小哥。”夏浅汐向他道了谢,上了来时的轿子,子栗放下轿帘,催促着轿夫急急忙忙去寻那茶坊。
轿夫脚程快,一眨眼的功夫,轿子在天茗茶坊门前四平八稳地落下,夏浅汐搭着子栗的手下了轿,提裙迈入茶坊。
里面的掌柜一看来了客人,还是个秀美玉映的年轻女子,忙眉开眼笑过去招呼,“这位小姐,请问需要买些什么茶,老朽这里有荀国特产翠眉茶,还有齐国名茶云峰白毫,还有……”
夏浅汐打断他道:“老板,妾要买咱们大凉自制的茶叶。”
那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住,讪笑道:“小姐一看就是外行人,咱们本国产的茶叶无论是品质还是色泽都极为逊色,价格也是最便宜的,不大上得了台面。”
夏浅汐没空与他多说,急道:“掌柜的,妾就需要土茶,劳烦您帮忙找些。”
“也罢。”掌柜不解地摇了摇头,踱到里面,从架子上取了一簸箕茶叶,摆在案上。夏浅汐抓了一把摊在手心,拨揉了几片叶子,观其色泽暗而无光,老嫩不一,与下脚料的劣茶无异。她抬头问向掌柜:“还有吗?”
“小姐稍后。”掌柜转身去里间找了一通,回来时给她拿了一包茶,“就这些了。”
她取了几片放入口中细嚼,喉头浓醇微苦,炒焙火候有些过,尚且可用。
“这些我全要了。”夏浅汐让掌柜包起茶叶,环顾一圈货架,留意到一罐子杭白菊,她眸光一闪,脸上浮现欣喜的神色,“掌柜的,再给我称二两杭白菊来。”
聚仙茶庄的厅堂内,众人等得不耐烦,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歇脚。随风悄然闪身进去,附在南宫弦耳边低语了几句。南宫弦听后略松一口气,简要嘱咐他几句,让他退下。
荀进看向滴尽的铜漏,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一名小厮小跑上前向他禀了几句,他听后面上微有讶色,向人群中望了望,若有所思地坐了回去。
夏浅汐在厅堂外面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敛袂举步入内,福身道,“妾已归来,让诸位久候,望请见谅。”
“小姐安然归来就好。”荀进伸手请她入座,向众人拱手,“如此,这便开始吧。”
夏浅汐与荀染互相行了茶礼,生火净手,煮水煎煮,细调茶膏,接着烫壶、点茶分茶、幻化汤花。两人技艺纯熟,手法相当,一时间难分高下。
荀染闻到对面席案传来的茶香,眉头皱了皱,“夏小姐所用的茶饼并不算好,可要当心了。”
夏浅汐莞尔一笑,“烹茶讲究心无杂念一气呵成,先生莫要分心。”
人家对你的关心丝毫不买账,还舔着脸贴过去作甚。荀染心中苦笑,很快收起心思,凝神注汤击拂。未几,盏面泛乳腾雾,乳花鲜白,咬盏凝而不散,汤纹水脉幻成茅檐屋舍,清溪媚柳,疏云薄雾缭绕其间,好一个幽山仙人去处。
有眼尖的茶师看出玄机,惊喜着一抚掌,扬声道:“这不是聚仙茶庄么,先生以击拂之法使其浮于盏中,纤巧如画,真是妙绝!”
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声好,溢美之词此起彼伏。
夏浅汐手轻筅重,熟练点汤,淡然从容以对。她的茶饼稍逊,汤色呈现的不是上等的鲜白,而是下乘的黄白。
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茶质比不过,只能在汤花上下功夫,胜负优次,在此一搏。
她深吸一口气,暗自鼓了劲。顷刻,案上的黑瓷盏面浮现一株含苞待放的金菊,乍一看不起眼,细观菊花的花瓣重叠蜷曲,栩栩如生,颇有画师笔下名品秋菊素雅坚贞的神/韵。
幻出花卉茂树并不稀奇,这茶戏还有下文。只见她素手轻然一挥,乳花涌动,菊吐青蕊,渐次开放,再一挥,花瓣缓缓收拢,呈枯萎凋零之势,须臾散灭。
厅堂内一时鸦雀无声,众人还未从方才的惊人技艺中回过神来,夏浅汐微微一笑,“妾材朽学浅,让诸位见笑了。”
几名茶师上前,围在两人的茶盏前议论品评。一人道:“荀染的茶,汤色鲜亮纯白,而这位小姐的茶,茶汤微微泛黄,略逊一筹。单就汤色来说,荀染胜。”
另一人道:“两位幻化的汤花各有千秋,但艺茶之术,胜在立意新颖,心思巧妙。某以为,当由夏小姐胜出。”
又有别的茶师围绕案前,端起茶杯放在鼻间,细闻香味,品后赞道:“茶气饱满,初时微苦,回甘味久,荀国的茶四海皆知,不愧是上品。”
他放下茶盏,喝过另一杯茶,闭目细品,猛然睁开双眼,看向夏浅汐,惊喜着点头,“此茶加入了杭白菊,中和了茶叶的苦涩,淡中有味,喉韵极佳,完全不输荀国的茶。”
夏浅汐垂目道:“妾的母亲常嫌茶汤清苦,妾每每奉茶,在盏中加入一两朵杭白菊,以调茶味。”
那位茶师抚须点头,“菊清香淡雅,能清热明目,与茶相融,倒是相得益彰。”
茶师们围坐一团商量许久,由庄主荀进宣布道:“最后这一局,由荀染胜出。”
话音刚落,荀染立刻起身,抬袖一揖:“夏小姐的艺茶之法精妙绝伦,某若以自国产制的好茶侥幸取胜,实难服众,亦受之有愧。”
夏浅汐福身道:“妾只会耍些钻营取巧的雕虫小技,荀公子的茶艺炉火纯青,担得起第一茶师的名号,妾输得心服口服。”
众人也觉得比试的结果有失公正,纷纷为夏浅汐说话,荀进脸上有些挂不住,又与茶师们商议一阵,宣布道:“此次斗茶,由荀染和夏小姐两位茶师同时获胜。”
厅堂内爆发出一片高低起伏的喝彩声,夏浅汐与荀染颔首接受众人的恭贺,荀染问起:“夏小姐用劣茶赢过在下,可见技艺高明,某好奇之余,想冒昧一问,小姐师承何处?”
“妾的师父是陆明,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茶师。”夏浅汐笑吟吟,转而道,“妾家有良田千顷,妾回去禀明家父,广开茶园,引栽良种,迟早会焙制出令国人引以为傲的茶叶来。”
荀染赞赏笑道,“某在此祝夏小姐早日得偿所愿。”
“多谢荀公子。”
她的眼角不经意地扫过人群,看到朝这边注目的南宫弦,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触即分。
从茶庄出来后,夏浅汐乘轿回了夏家茶行,她在后院遇到卧松云,犹疑的目光看向他,“先生似乎欠我一个解释。”
卧松云还未开口,身后一道清亮婉转的声音传入耳畔,“堂姐莫要责怪先生,此事因我而起。”
夏浅汐回头,见一个婆子有些吃力地背着夏子衿走了过来,子衿让婆子把她放在石凳上,而后让她退下。
夏浅汐走过去扶着她坐稳,不由问道:“子衿,你怎么来了,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子衿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眼泪汪汪,似一只困在陷阱中的小兽,“是我姐,她想让我拦住先生,我不肯,她就把我推到石头上,还磕破了膝盖,她真的好狠心。”
夏浅汐看着子衿因不时抽噎而起伏的身子,心中颤了颤。子衿比她小上两岁,平时话少安静,不爱与人亲近,又有这么个恶毒的姐姐,也是可怜。
她转身向卧松云福了一礼,“妾冤枉先生了。”
卧松云忙摆手,“小生惭愧,未能帮到小姐。”
子衿怯怯开口:“我姐如此对我,我以后再也不要理她了,堂姐,我以后能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夏浅汐低头扶住她的肩膀,弯着身子与她平视,柔声笑道:“子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夏青青料到夏浅汐会找她质问,一早躲进房里称病避不见客。夏浅汐来时带了一个大夫过来,让子衿去敲她房门。夏青青让丫鬟带出话来,说她得的是姑娘家的病,不好见人。
子衿由婆子扶着贴着门缝往里瞅一眼,按照夏浅汐吩咐她的话慢悠悠道:“京兆府尹家的许小姐送来请帖,叫阿姊去府中赏花,听说好些贵胄公子也去呢,既然阿姊有恙在身,子衿就替你回绝了吧。”
“别,我要去。”闺房的门被打开,夏青青一只脚刚迈出门槛,眼皮稍一抬,就愣在当场。
她的爹娘,子衿,还有叔父,叔母,夏浅汐,都在外面站着,那么多双审视的眼睛盯着她,似要在她身上灼出洞来。
她刚想缩身退回房里,被夏立仁叫住了,“青儿,出来说话。”
夏青青心知躲不过,暗声骂了句娘,低头走了出来,向夏立德和周氏行礼问安。
“听浅汐说,你毁了她比试要用的茶叶,还把你妹妹推倒摔坏了腿。”夏立仁话音冷沉,脸上阴晴不定,“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给浅汐陪个不是,这事就这么算了。”
“爹!”夏青青的声音蓦地拔高,竖起柳眉剜向夏浅汐,“只不过一包烂茶叶而已,我赔给你便是了,至于这么得理不饶人吗?”
“啪!”夏立仁挥手给了她一巴掌,厉声斥道:“做错事还不知悔改,即日起,罚你面壁一月,等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愿意赔礼道歉,再放你出来。”
夏青青捂着肿痛的脸颊,唇角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正想犟嘴,方氏眼疾手快拧着她的胳膊,把她推进房里,背着众人向她使眼色,“你还嫌闹得不够大,非要挨上一顿痛打才甘心。”训罢,回头对夏浅汐歉意一笑,“浅汐啊,青儿纵然有万般错处,你看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原谅她这一回,算了吧。”
夏浅汐盈然笑道:“侄女并非不明事理的人,侄女只希望堂姐能收收性子,改过自新,这样对谁都好。”
夏立仁轻咳一声,端出长辈的架子,打着圆场道:“牙齿与舌头挨得那么近,也有咬着的时候,既然话都说开了,咱们还是一家人,还跟以前一样亲。”
众人又说了些场面话,便散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大家随便对付着看看吧。
作者菌拿屡败屡战的减肥大业保证,男主绝对是深情又专情的,一点都不渣,不信请往后看。
☆、炙羊
夏浅汐赢得茶艺比试之后,夏家茶行声名大噪,短短几日之内,铺子里的茶叶悉数兜售一空,五番之利自不必说。夏浅汐得意洋洋地把契书拍在夏立德的案头,眉头一扬,“爹,女儿打赌赢了,请爹兑现诺言,让女儿继续打理夏家商号的生意。”
“好好好,爹都依你,都依你。”夏立德笑着摇头,“爹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这精明要强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谁。”
夏浅汐眉眼弯弯,笑得明澈天真,“常言道,虎父无犬女,爹爹既有学识又有本事,女儿行为处事无不以爹为榜样,当然是像爹喽。”
“你这丫头,就是这么招人喜欢。”夏立德伸手刮了下她的鼻梁,欣然笑道,“跟爹去田庄看看,爹打算把开辟茶园的事情交给你。”
她昨儿个才提了茶园的事,这么快就得了答复,看来爹爹已经上了心。夏浅汐喜上眉梢,当即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咱们快去。”
经过几日的勘察比较,他们选定了一处肥沃的丘陵坡地栽种茶树,夏浅汐站在山脚举目眺望,仿佛看到翠绿的茶树丛纵横在阡陌之间,迎风漾起千顷碧波,唇边不由漫上欣喜的笑意。
“洒金街上新开了一家酒楼,老板是地地道道的胡人,店里的烤羊肉滑嫩鲜香,不腻不膻,好吃得不得了。今日他们开张大吉,咱们早些去,晚了就抢不到好位子了。”
夏浅汐脚底生风地走在喧闹的大街上,两个丫鬟在旁边紧赶慢赶地追着,子栗掐着腰才勉强跟上,气喘吁吁道:“小姐怎知他们今日开张的,洒金街跟咱们的铺子隔着好远呢。”
这个么,上一世她最爱来这家店里吃炙羊,要不是嫌胡人身上那股子混杂着羊膻气的怪味,她一早把店子买下来,每天都能大饱口福。夏浅汐侧目睨她一眼,啐道:“就你多嘴,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呢,只管吃就是了。”
果不其然,她们赶到那里时,店里几乎人满为患。子姝多打赏了些银钱,好说歹说,跟小二讨要了二楼一间宽敞雅致的包厢,三人缓步上楼。
不多时,小二端上来一只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羊腿,三人眼中闪着亮光,互相对视一眼,待那小二一走,立马举起筷子,捡着酥软的嫩肉剔着,送入口中。
浓郁的肉汁在唇齿间弥散,干酥不腻,好吃得让人眯起了眼。夏浅汐觉得小口吃着不尽兴,筷子使着不趁手,干脆让子栗下手撕了起来。
她正埋头大快朵颐,全然忘了某人也好这一口。没一会,小二来敲包厢的房门,哈着腰赔笑道:“小的打搅了,本店今日开张,楼下楼下全部客满,只有小姐这里还算宽敞,小的过来打个商量,小姐您能否行个方便,跟这位客官拼个桌?”
这个场景,简直跟上一世一模一样,她怎么忘了这茬,真是雨打黄梅头,倒霉透顶,为什么出门前不看看黄历!
夏浅汐背脊一僵,啃肉的动作戛然停住,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她不着痕迹地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子栗的腿,子栗双眼瞪圆,不解地看向她,“小姐,你踢我做什么?”
夏浅汐闭眼深吸一口气,低头摸到帕子擦擦手,兀自不作声。
还是子姝起身道:“小二哥,你看我们三个姑娘家家的,与男子同桌,多有不便,还是请这位公子另寻别的座位吧。”
“确实一个多余的空位都没有了,不然小的也不会来求姑娘。”小二看这锦衣公子一身贵气凛然,心下不敢得罪,他眼珠忽而机灵一转,两手一拍,嘿笑道:“有了,隔壁间也是男女拼桌的,我叫那间的女眷过来跟小姐们拼一桌,公子去跟那几个爷们一桌,两厢都有了位子,皆大欢喜!”
“不必。”南宫弦打断了小二的话,看向里间那个有些不自在的背影,脸色一沉,“既然夏小姐不愿与在下同桌吃饭,我也不好强人所难,这就告辞。”
“世子爷,请留步。”夏浅汐咬咬唇,起身走过去,向他一礼,“妾听到声音方知世子爷也来此处用膳,我这丫鬟不懂事,还望恕罪。”
“原来小姐与这位爷相识。”小二笑得灿烂,“即是熟人,同桌吃个便饭也无甚要紧,小姐您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夏浅汐不好婉拒,只得道:“世子爷若不嫌弃,就将就着与我们同用一桌吧。”
“如此,多谢夏小姐。”南宫弦淡然一笑,领着随风阔步走进包厢。
屋子里突然多了两个大男人,她们三人不得不端着淑女的风范,细嚼慢咽吃着烤肉,夏浅汐浑身不自在,觉得这羊肉的味道似乎变了些呢。
子栗拿银著为小姐翻捡脆嫩的烤肉,抬头时注意到站在南宫弦身后的那个男子,看他的模样有些年轻,但生得眉清目朗,风姿俊秀,比平时在铺子里见到的那些粗俗的伙计顺眼多了,于是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恰好那少年也在偷着眼睛看她,目光一遇,她的双眼随即转向别处,那张标致的鹅蛋脸上慢慢浮现忸怩不安的气色。
对面的炙羊上了桌,房内又腾起一阵诱人的肉香。南宫弦从随风手里接过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慢条斯理地切起肉来。
夏浅汐想着那日在宫门口的事,犹豫着要不要试探着问他一问。南宫弦警觉地抬起头,发现一双如水秀目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有些不悦地道:“看本世子作甚?”
夏浅汐沉默一刻,把腰间那只白玉玉牌解下,起身往对面一递,“茶艺比试已经过去,妾无需再到宫中学艺,这玉牌如今物归原主,多谢世子爷相助之情。”
虽说上辈子他对她做的那些混蛋事,足以让她恨之入骨,但这次确实是他帮了她,一码归一码,道个谢总是应该的。
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便是了,她可不想欠他人情。
“不用。”南宫弦淡淡看她一眼,并不打算接下玉牌,“留着,以后或许用得上。”
夏浅汐坐回去,客气道:“那今日这顿饭由妾做东,全记在妾的帐上。”
“不用。”南宫弦头也不抬,声音未有起伏,辨不出喜怒。
一连说了两句不用,真够让人光火的。
夏浅汐心中愤恨,正寻着理由早点开溜,突然留意到随风不时盯着子栗瞧,把子栗羞得都快趴到桌子底下去了。她心里一恼,含着几分戏谑的腔调道:“喂,这位俊俏的小哥怎么称呼?你们世子爷也真是的,光顾着自己吃,也不分你一星半点。这炙羊腿不知道撒了什么香料,烤得那是一个肉酥味香,嫩而可口,好吃得不得了呢。”
随风本来闻着香味就已经偷偷咽了几回口水了,被她这么一说更是勾起腹中馋虫,心痒难耐。这位小姐的两个丫鬟也坐在桌上吃肉,同是下人,这待遇……
随风心里正不是滋味,又听夏浅汐说:“不然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把这盘羊肉让我这丫鬟端去给你吃。”
南宫弦听言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他本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只不过是知道她喜欢吃,才会过来。她倒好,竟然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随侍,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随风被她的话堵得心里直打鼓,低头半晌不答话。夏浅汐觉得无趣,又吃两口,叫来小二结了银子,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酒楼。
南宫弦直至酒足饭饱才下了楼去,到门口的时候,先前那个小二提着一个食盒笑嘻嘻走过来。
随风接过一摸,还是热乎的。南宫弦让他赏了小二一块银子,小二喜笑颜开地连声道谢。
刚走两步,南宫弦回头对他道:“这食盒里的羊肉赏你了,拿回去与府里其他几个影卫分了。”
随风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会神才反应过来,感动得不知所以,“谢谢爷。”
“回吧。”南宫弦想起她那双明媚清亮的眸子,笑了笑,朝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不在状态,随便写了一章发上来,明天见。
☆、心结
夏浅汐离开酒楼回到家,才一进门,管事立刻迎上来,拱手道:“小姐,您可回来了,夫人突然昏迷,小人叫了大夫来瞧过,也让丫鬟喂了些药进去,人到现在都没醒呢。老爷去安原郡谈生意,要两日后才能归来,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娘怎会突然病重,昨日见她还好好的。”夏浅汐心中猛一揪紧,叫上两个丫鬟,急匆匆往里面走去,“快随我过去看看。”
主院的内室收拾得干净整洁,多了些盆罐等一应器具,空气中漂浮着苦苦的药味。
周氏闭目躺在云罗圈金绒绣的锦被中,面色苍白,唇间也失了血色。
此情此景,让她忆起上一世,周氏也是这样虚弱憔悴地离开人世,从此天人两隔,她成了没娘的孩子。
夏浅汐在床边坐下,拉过周氏的手握着,不觉湿了眼眶,泪珠哗哗滚落,“娘,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李大夫在屏风外面道:“小姐,请借一步说话。”
夏浅汐擦擦泪痕,从屏风后面绕出来,顾不得行礼,就急问道:“大夫,我娘怎么样了?”
李大夫负手重重叹了口气,“恕老朽直言,夫人此病由风寒引起,这一病引发了先天心疾旧症,十分严重,老朽已经开了药方,不过……”
这几日她忙着茶艺比试和茶园的事,连来主院请安都省下了。娘定是怕她担心分神,才刻意瞒着她。
她还兴冲冲跑去吃什么炙羊肉,真是该死。
“不过什么?”夏浅汐自责不已,忍着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带着哭腔道,“大夫有话不妨直说,我还受得住。”
“夫人此病来得凶险,光是普通的药方还不够,须得寻一株上好的人参作为药引。”
夏浅汐眉间一亮,转向管事,“咱们家的药铺里头就有好参,赶紧叫人去取来。”
管事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忧心道:“小人已去药铺里看过,往年存下的好参前阵子被人买去了,剩下的一些我拿给大夫看了,却都不能用。”
夏浅汐用拳头锤着手心,来回走了几步,停下吩咐道:“快让人去寻人参,别家药铺里也去看看,只要有合用的,无论多贵都要买下。另外,差人去安原郡给爹爹捎个信,让他赶紧回来。”
“哎。”管事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是夜,月光如水般照进来,为幽静的庭院洒下一片柔和的光。内室的床上,周氏仍旧昏迷不醒,她身上出着冷汗,不时呓语着,睡得极不安稳。夏浅汐一刻不歇地照顾她,喂药擦身,一夜未曾阖眼。天色微明时,她有些撑不住,在子栗的劝说下,去隔间歇了一会。
她刚迷糊地入睡,就梦到周氏穿戴齐整安静地躺在棺椁中,挂满白幡的灵堂阴风阵阵,把她身上雪白的孝衣吹得簌簌作响。
“娘!”夏浅汐大叫一声惊坐起来,抚着胸口重重喘着气,额上细汗密布。她环顾一圈房内的摆设,又瞅瞅自己身上的衣衫,才恍然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
她揉揉眼角,挪动身子下了床,刚走到门边,管事就在外边急促喊着:“找到了,找到了,小人打听到,京城百里之外的碧云山上有人发现一株千年红参,据说被有经验的农户看过,确为百年难遇的稀世之宝,若能买来此参,夫人的病情很快就能好转。”
“那还等什么,赶紧派人去买来。”夏浅汐喜从中来,眼底光华闪烁,仿若日光透过云层,心也被照得敞亮了。
“只是,找到红参的人是个泼皮无赖,他坐地起价,谁出的价钱高,他就卖给谁,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闻讯赶去碧云山了。”
“如此。”夏浅汐心思急转,眨眼间便有了主意。她立刻吩咐子栗照看周氏,让子姝去绸缎庄查看新货,又向管事道,“事不宜迟,给我多备些银钱,我亲自去碧云山一趟。”
“是,小姐。此去碧云山走水路最快,这个时候还没有到那里的船,小人会尽快安排。”
一个穿着粗衣短褐的小厮担水路过,听得此话,上前作揖道:“小人的家就住在碧云山下的桃花村,正巧小人今日要回家,可顺道送小姐一程。”
这人名叫戚大勇,在夏府做了多年长工,人很老实本分。夏浅汐郑重点头:“也好,我随你去。”
城外的渡头边,劳工来回回搬运货物,江面泛着迷蒙的水雾,偶尔几只水鸟扑楞着翅膀飞过,自在安闲。夏浅汐乘轿到了渡头,上了戚大勇的小船。
戚大勇往旁边划去一些,顺手摘了一片碧绿滚圆的荷叶递给她,憨厚笑道:“晌午日头毒辣,小姐出门也未带伞,就用这个遮遮日头吧。”
夏浅汐道了谢,接过荷叶举在头顶遮阳。
戚大勇一面摇撸一面道:“小人家中有个小妹,名叫索索,人很鬼灵,小姐跟她应该能谈得来。”
夏浅汐担忧母亲的病情,哪里听得进别的,只随意应了一声,焦心道:“大勇,劳烦你划快些。”
江岸楼台竦峙,最高的归鹤楼楼顶,四面轩窗大开,是临江远眺的绝佳位置。南宫弦临风而立,望着烟波浩渺的水面,若有所思。
“哎,我说。”宋承启抓着一把酒壶晃悠悠走过来,脸上浮现醉意,“你跟我三皇兄是怎么回事,一见面就瞪得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互踩一脸鞋印子。要不要兄弟做个和事佬……”
“我的事,你不用管。”南宫弦打断他的话,眸光深邃幽暗,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事到如今,他该有所动作了。三皇子宋承卿是最合适的盟友,两人表面上的剑拔弩张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上一世,父亲在朝中的威望日益壮大,今上早有弹压之意,加上端王爷从侯府搜出十二旒冕冠和十二纹章冕服,更加坐实了父亲的逆谋之罪。皇上顾念君恩旧情,严密封锁了消息,昔日拥有至上荣耀的靖南侯府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云之下。
谋逆之罪,其罪当诛。皇上御笔勾决满门抄斩的诏书压在御书房的案头,虽迟迟未下,随时会有大难临头的危险。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纸休书,驱她离开是非之地,却不想将她送进了虎狼之口,被亲人害了性命。
“汐儿。”他低声默念着她的名字,声音如风般苍茫。
他是那么想要靠近她,心里却打着死结。
他摇头苦笑,承认吧,南宫弦,你根本就是忘不了她。
“好心当成驴肝肺,无趣。”宋承启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自顾自啜饮着。过一会,想起来一事,问道,“皇祖母寿诞将至,靖南侯府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贺礼?”
“太后寿诞的贺礼,本世子自有主意。”他无视旁边喋喋不休的絮叨,佯作欣赏远处水天一色的景致。
忽而一叶小舟裁开水面飘荡过来,贸然闯进他的视野。舟尾的那人,穿着淡粉色烟纱襦裙,云髻轻挽,举着一片翠泽碧亮的荷叶,立在青天碧水间,任清风扬起如墨般的发丝,宛若碧叶丛中一支亭亭玉洁的粉荷。
花朝月夕,光风霁月,世间一切美好的光景,都在这样的画面前骤然失了颜色。只惊鸿之间淡淡一瞥,直教他的心有一瞬间的停滞。
是她,那个被他藏在心底朝思暮想的人。
她行色匆匆,身边连个丫鬟也没带,又碰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爷。”随风从外面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南宫弦回头,“何事?”
随风上前附在他耳边低语两句,随后两人搀扶着烂醉如泥的宋承启,出了归鹤楼。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忙着搬家,好累!看着评论区好些人让我换男主,更累!哭唧唧!
☆、人参
头顶上炎热的阳光洒下来,澄碧的水面浮光烁烁,摇曳成细碎的晶石。夏浅汐在舟尾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累,就把帕子铺在脚边,理理衣裙坐好。
上岸后,戚大勇带她来到桃花村,他的妹妹戚索索一早得了信儿,站在村头的杏花树下挥着手帕喊着哥哥。
索索穿一身蓝布衣裳,挽着花布头巾,梳起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子,一见人就咧嘴灿笑,是个开朗的小姑娘。刚见面,索索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邀请她到家里做客。因她着急人参的事,三人未作停留,一道往山上走去。
碧云山古木参天,遮云翳日,越往山里走,就越见不到日头。地上堆积着厚厚的树叶,有些树的周围长满湿苔和五彩斑斓的蘑菇。
她瞧着新鲜,想伸手去摘,索索眼尖拦住了她,告诉她,“浅汐姐姐,这些长得漂亮的东西是毒蕈,毒性极大,能毒死一头牛呢,可碰不得。”
夏浅汐听后心里直发毛,讪讪地缩回手,乖觉地不再乱碰东西,老实跟在戚大勇身后,往密林深处走去。
戚索索却来了劲,一面走,一面滔滔不绝地教她辨识毒蘑菇,“浅汐姐姐,你看,这个橘红色带斑点的叫毒蝇伞,那个细细长长的叫红鬼笔……”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发现红参的地方,戚大勇上前向采参人讲明了此行的目的,那人伸手往旁边一指,三人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看到一株低矮的七品叶小草,顶端结着一撮通红的小果子,茎上拴着一根系着古铜钱的红绳。
她儿时听外祖父讲过,人参娃娃有灵性,还有遁地的本事,采山参时要用红绳系住,以防人参娃娃逃走。
那时她以为外祖父是编着故事哄她,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讲究。
“请问这位大叔,这株人参多少钱才肯卖?”夏浅汐问道。
采参人名叫戚六,他浑身邋遢得不成样子,滴溜着浑浊的双目上下打量夏浅汐,看她的穿戴讲究金贵,寻思着狮子大开口多敲一些,伸出三根手指道:“我这可是上好的红参,怎么着也该这个数。”
三百两,并不算贵,若能救娘亲一命,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夏浅汐向他福了一礼,“这位大叔,妾给您四百两银票,您赶紧把这参给我挖出来吧。”
戚六愣了一下,尖瘦脏乱的脸随即笑成一朵花来,一叠声道:“好好好,小姐先取来银票,我这就挖。”
夏浅汐从衣袋里取出银票一张张数着,采参人看这情形觉得银子没跑了,立刻满面欢喜地跪在人参前面叩了三拜,握着用鹿角削磨熏制的六寸长的签子正准备拾参,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且慢,我出五百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玄衣锦袍的南宫弦踏着厚叶朝这边走来,近侍随风紧跟其后。
“听说碧云山发现一株千年红参,是稀释之物,本世子得了消息就快马加鞭地赶来,却还是落后一步。”南宫弦淡淡说着,目光投向夏浅汐, “怎么,夏小姐也对这株人参感兴趣?”
夏浅汐低下头不去看他,手帕绞在指间勒出一道红痕。
戚大勇催促戚六尽快拾参,“我们都已谈妥,这参是我们家小姐的。”
有了出价更高的买主,戚六握着鹿角签子的手不动弹,看戏一样观望着。
“我出六百两。”夏浅汐多数了两张银票,连着原先取出来的银票一并递给戚六。
戚六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正要去接,又听南宫弦道:“七百两。”
夏浅汐好生窝火,抬起头忍无可忍地瞪他一眼,“买卖讲究先来后到,价高者得,世子爷既然觍着脸来抢参,妾也无需跟你客气。”
她转脸向戚六道:“无论这个人出多少银钱,我都多出他一百两。”
南宫弦负手冷笑两声,“本世子买此参是作为太后寿诞的贺礼,讨一讨她老人家的欢心,无论花上多少银子,本世子也要一争到底。”
戚六听后心里打了个突,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这人一看就是个不能惹的主。他向夏浅汐拱拱手,“这位小姐对不住了,我的山参要卖给这位爷。”
站在夏浅汐身后的索索实在看不过,跳了出来,指着南宫弦破口大骂: “浅汐姐姐的娘亲生了重病,急需这株山参救命,你还跟她抢,你,你是坏人。”
戚大勇把索索拨到身后,斥她一声,“别乱说话。”
提起心事,夏浅汐心头蓦地一酸,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强忍着才没掉下来。
南宫弦见她被自己捉弄得如此伤心,好似一记重拳击在胸口,心中一阵兵荒马乱。
他刚想开口劝慰,突然听见山顶处响起一道巨石炸裂的声音,接着惊鸟离林,脚下的地面隐隐震动。
“是山洪,快往林子上面走!”戚大勇首先反应过来,叫上妹妹和夏浅汐赶紧离开此处。
夏浅汐惦记着那株山参,死活不愿意走,央求着戚六:“这位大叔,劳烦你把这参帮我挖出来。”
又是轰隆一阵巨响,树木攀折倒塌的声音近在耳边,一些细碎的砂砾朝人脸上打来。戚六见势不妙,顾不得卷走包袱皮,撒开腿朝一边狂奔,“老子没福气赚这钱,逃命要紧。”
夏浅汐看人走了,又急出眼泪,一咬牙,自己跑到人参那处,蹲下身子徒手去挖,养得水葱似的指甲应声折断,锥心的痛意浑然未觉。
挖了没两下,她的手臂忽而一重,身子被南宫弦猛地提起,往后一推,让戚大勇他们带她先走,他自己和随风捡起守参人落下的鹿角签子,小心翼翼地挖参。
夏浅汐被索索和戚大勇一左一右带着往安全的地方跑去,在她回头的一瞬,那两人的身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泥石遮住,淹没在一片混沌之中。
“他们不会有事吧?”到了安全的地方,夏浅汐停住脚步,担忧地朝后张望。
戚大勇查看左右的地势,无奈摇头,“这个不好说。”
若不是她非要挖那人参,他也不会舍身犯险,早早跑出来,总比被山洪卷走强。她胡思乱想着,一张脸早已煞白。
正担忧间,林子上方忽然闪下两个人来。南宫弦稳住身形,拍拍肩上的尘灰,从怀里掏出一只裹着泥巴的人参,递给她,“挖得仓促,根须断了些,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夏浅汐接过人参,心中有些复杂,低声道:“我把银子付给世子爷。”
南宫弦淡笑出声,“反正也是白捡的,你拿去便是。不完整的参,本世子送不出手。”
“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索索在一旁扯戚大勇的衣角。
戚大勇往远处望了望,向他们道:“我们走另外一条路,回村里看看再说。”
“好。”众人异口同声。
戚大勇在前方探路,索索扶着夏浅汐,南宫弦与随风走在后面,一道往山下走去。
到了桃花村,里正听说来了贵客,连忙带人过来迎接。南宫弦问起山洪的情况,里正拱手道:“这山洪来得甚是奇怪,此刻已经停住,只是村口那条唯一的出路被滚落下来的山石堵住,天眼看就要黑了,要明日才能找人挪开。”
南宫弦微微点头,夏浅汐却急了,出不了村子,回不了家,得到这人参又能怎样,娘还等着这株人参救命呢。
“听说夏小姐的母亲身染重疾。”南宫弦看向她道,“若是夏小姐信得过在下,就将这人参交于我,我这随侍轻身功夫极好,可以帮你把人参带回夏府。”
夏浅汐抬头对上他深邃诚挚的目光,有些难以置信,一种难言的感激从心底漫上来,先前的积怒消散无几。她轻轻福身道,“多谢世子爷。”
当晚,夏浅汐和南宫弦都留在桃花村借宿,索索缠着夏浅汐,要跟她说话,吵嚷着让她住到她家里去,把戚大勇赶到邻居发小家里挤一晚。
灯下,夏浅汐简单洗漱之后坐在炕头,揉着起满水泡的脚底,想挠又不敢挠。她自小锦衣玉食,身子娇贵,今日一连走了那么久的山路,如何受得了。
索索拿针烧红了,帮她挑开水泡,找出药酒擦上。
“嘶。”夏浅汐痛得直掉泪。
“浅汐姐姐,忍一下就好了。”戚索索擦完药酒,在她脚底敷上草药,用干净的布帕包好。
“谢谢你,索索。”夏浅汐接过戚索索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瞥见旁边的箩筐里有没绣完的团扇,随手捡了一只看着,赞赏道,“你的绣工不错啊。”
索索收拾停当,也坐在炕上,拿着一只团扇绣着,得意地扬起嘴角,“那当然了,我可是花容月貌,心灵手巧,桃花村第一美人是也。”
夏浅汐被她的话逗得笑出声,捻起针线就着火光绣了几针,抬眼问她,“对了,晚膳时吃的那个烤饼是怎么做的,我吃着挺香,你能教我吗,我想回去做给爹娘尝尝。”
“哦,那个啊。”索索目光闪闪,“那个饼在我们这里叫糊塌子,明天早上我再做一次,你在旁边瞧着,浅汐姐姐这么聪明,肯定一看就会了。”
“你们这里真好,自由自在的。”夏浅汐沉思着点点头,“除了山洪之外。”
“才不是呢,山洪很少见,好多年都不会有一回呢。”索索赶紧道,“大山里有很多好东西,能打到很多野物,有野兔,野猪,山鸡,还有獐子,冬天我会跟村里的小姐妹在雪地上支一个罩子,捉些鸟雀玩。夏天就去河里捉鱼,村子后头有个小溪,里面的鱼可多了……”
“嗯,再多给我讲一些。”夏浅汐丢下团扇,将手撑在炕上的桌案上,面露神往之色。
月光清凉朦胧,夜风舒爽。
南宫弦嫌屋里闷热,推门出来,挑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纵身跳上去,在一根结实的树杈上躺下。
他刚要闭眼,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女人叽叽喳喳的谈话声,扰得人心烦。
女人就是聒噪。他暗中嘀咕道。
两人隔案说了会话,索索凑近她细声道:“浅汐姐,今日穿黑衣服的那个人,你们认识的吧?”
夏浅汐手上的针线一顿,嗯了一声,“算是认识吧。”
索索眨眨眼,笑得怪异,“他长得那么好看,一定有很多姑娘喜欢他吧。”
躺在树杈上快要睡着的南宫弦听见此话,立刻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屈起一条腿,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夏浅汐自认无人比她更加了解南宫弦,趁着这丫头未动心思,赶紧打消她的歪念头,“皮相生的好看又有何用,这样的男人最是靠不住,你可千万不要被表象迷惑,我曾经亲眼见过他去青楼喝花酒呢。”
索索瞪着杏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长得好看的男人,就像山里的毒蕈一样,看着好看,其实就是一堆淌着烂水的坏东西。”
夏浅汐低头笑得勉强,“算是吧。”
屋里的谈话声渐渐小了,夏浅汐一连累了两日,一沾枕头就钻进黑甜乡里去了。索索一口气吹灭油灯,抬脚上炕,钻进被窝里,不一会也睡去了。
里面的人睡得香甜,有人却睡不着了。
亏他不顾生死地帮她挖参,竟然将他跟什么毒蕈相提并论,真是岂有此理!
南宫弦躺回树杈上,以手枕头,仰望上方星河明亮的夜空,长长吐出一口闷气。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老索家的崽—戚索索参与本文这个重要角色,送你花花。
感谢皮皮大人的地雷和那时年少的手榴弹。
☆、心慌
翌日清早,夏浅汐在一阵“喔喔”的公鸡报晓声中醒来。她起身简单梳理一下,穿上戚索索给她找来的换洗衣裳,从房里走出来,在院中见到了摇着辘轳汲水的索索。
“浅汐姐姐,你起得这么早呀。”索索回头,冲她咧嘴一笑。
夏浅汐顺着胸前的秀发,走过去,想要帮把手,索索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歇着就好,你是客人,怎好让你干活呢。”
“我左右闲着也是无事,就让我帮你吧。”
夏浅汐正要再说,索索已经利落提起水桶,绕过她往厨房走去,回头道:“浅汐姐,你不是要学做糊塌子吗,过来我教你啊。”
“好呀。”夏浅汐点点头,跟上去帮她把水桶提进去。
厨房里有个黑溜溜的土砌灶台,后面码着齐整整的木柴和稻草桔梗,旁边是一个摆放碗筷瓢盆案板的长木桌。
索索把水倒进门后的粗瓷缸里,从地上的篮子里捡出一只带着毛刺的西葫芦,舀水清洗。这西葫芦是她刚刚从屋后的菜园地里摘来的,沾着露水,可新鲜了。
她把西葫芦洗干净,斩去瓜蒂,切成细丝,和面拌成糊糊,再打上两枚土鸡子,撒盐拌匀。
夏浅汐在一旁专心听着索索的讲解,默默记下。
糊糊拌好后停置了一会,索索往灶膛里塞一把柴火,用火石点着了,填些干木柴进去。
锅很快烧热,索索往锅里倒些素油,油热之后,用大勺子舀起面糊浇在锅底,用铲子摊平摊匀,小火慢烙,待底面煎得焦黄时,用铲子反过来,煎另一面。两面都煎得焦黄酥脆,糊塌子便做好了。
烟囱上方升起炊烟袅袅,山下的人家开始张罗着吃朝饭了。索索在院子里支起一个小木桌,搬来两个木墩当凳子,夏浅汐帮忙端来糊塌子和米粥,摆好碗筷,转脸问她,“你哥哥呢,他怎么没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他在邻居家里吃过了,不用管他。”索索攥起一根大葱掐掉葱白,递给夏浅汐,“糊塌子就大葱才够味,要不要来点?”
“生的?”夏浅汐惊得直瞪眼睛,忙摆手推却,“我这样吃挺好,这个还是不要了。”
索索拿回去,咬了一大口糊塌子,就着葱白吃得忒香。
夏浅汐吃了两口,突然想到周氏的病情,便有些咽不下了。
索索斜眼瞅见她的眼圈有些红了,劝慰道:“浅汐姐姐,你又在担心你娘的病情了吧。你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夏浅汐转过脸抹了泪,抿唇道:“嗯,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阿爹也走了,剩下我和哥哥相依为命。”索索幽幽说着,望向远方苍翠如黛的大山,明丽的小脸上露出几许哀伤,“有娘真好,最起码还有个可挂念的。”
没想要索索的身世这么可怜,夏浅汐不觉动容,坐近些握住她的手,“你若不嫌弃,就把我当做你的亲姐姐,我疼着你。”
“嗯。”索索泪眼汪汪看向她,重重点了点头。
两人吃罢朝饭,索索收拾了碗筷到厨房洗涮去了,夏浅汐在院子里转悠一圈,正准备回屋时,听到篱笆外头有人在叫她小姐。
她推开柴门走了出去,戚大勇在外面背手站着。
见她来了,戚大勇从背后拿出一把火红的杜鹃花放在她眼前,吞吐道:“小姐,这是我上山采的,送,送给你。”
“这……”夏浅汐正犹豫间,眼角瞥见朝这边走来的南宫弦,忙伸手接下,“谢谢你,大勇哥,我很喜欢。”
见她收了花,戚大勇憨憨地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随后乐颠颠地跑开了。
南宫弦视若无睹地从旁经过,夏浅汐转过身,看着手中的杜鹃花,哭笑不得。
戚索索挎着一个竹筐子从院里出来,关上柴门,向她道:“浅汐姐,我要去地里摘些豆角,留着晌午焖豆角面吃,你要跟我一起吗?”
“好啊。”夏浅汐极少有机会来乡下,对什么都觉得新鲜,自然乐意前往。两人说着话,手挽着手向田里走去。
刚摘了半筐子豆角,夏浅汐听见不远处遥遥传来一阵软软的猫叫声,“喵呜——”
“索索你先摘着,我去去就回。”夏浅汐跟索索招呼一声,往那边的草丛走去。
“喵——”夏浅汐边走边喊。
叫声越来越近,夏浅汐拨开草丛,发现草窝里蹲着一只又瘦又脏的小黑猫。
“喵呜——”黑猫缩着身子瞅了她一眼,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
“小东西,原来你在这里。”夏浅汐弯腰提起它的后颈毛,把它放在手中的帕子上,刚走两步,脚下踩到一块湿泥,她惊呼一声,连人带猫一起向旁边歪去……
南宫弦在树下打了一通拳法,正要离开,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往草丛那边走去。
想起她早间跟那个山野莽夫有说有笑,还收了人家送的烂花,亲热地叫那人哥哥,心头不由窜起一阵无名业火。
本来不想理会她,却听到她学猫叫。
“喵——”
这声音娇柔婉转,听得他骨头一酥。
下一刻,他本能地闪身过去,长臂一伸,接住了她将要倒下的身子。
温香暖玉,抱了个满怀。
夏浅汐抬头对上他有些玩味的目光,挣扎着要下来,“你,你快放我下来。”
南宫弦低头贴在她耳边威胁道:“再动,我就把你连同这只脏猫一起扔到泥坑里去,看你满头满脸都是泥污还如何见人!”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侧的肌肤上,涌起一阵奇异的酥麻,夏浅汐的身子徒然一僵,脸颊登时泛起一片红云,乖觉地不敢再动。
南宫弦将她打横抱着朝前走,偶然低头往下看,她脸上脂粉未施,羽睫低垂,柔软纤长似莲花的蕊,白皙的俏脸上浮着两团诱人的红晕,樱唇未点口脂,却粉嫩水润得让人忍不住想……
南宫弦挥走那些旖旎心思,将目光移开,强迫自己不再看她。
他抱着她走到戚索索家门口,才不舍地将她放下。夏浅汐双脚刚落地,抱着猫头也不回地跑进院子里。
“浅汐姐你去哪里啦,我四处找你不见。”索索急问道,看见她怀里的猫,嘟起嘴嫌弃道,“哪里寻来的野猫,这么脏。”
夏浅汐脸上的红晕未消,低着头回她,“我觉得它孤零零的挺可怜,打算带回去养。”
索索哦了一声,“那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喵呜——”怀里的黑猫掀开困倦的眼皮,呜噜一声,夏浅汐想了想,有了主意,“就叫它呜喵吧。”
院子外头,南宫弦春风满面,笑得痴醉。随风从村口走过来,撞见这一幕,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随风故意将步子踏得重些,某人却似没听到般继续傻笑,他只得开口道,“爷,属下复命归来。”
南宫弦清咳一声,面色重回严肃,正色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随风上前低语几句,又问道:“爷,咱们什么时候回府?”
南宫弦往院里看一眼,淡淡道:“不急。”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呜喵呜喵二货君大大参与本文这个,额,重要角色,送你花花!
关于更新时间在这里说一下,月月白天要工作,还要带宝宝,只有晚上有点零碎时间码字,所以更新一般都在晚上,如果太晚没写完大家就不要等啦,隔日一定会更的。
爱你们,么么哒!
☆、意乱
篱笆院里,夏浅汐跟索索要了块布巾,沾了温水给呜喵擦洗掉身上的泥污,又喂了它一块早上吃剩的糊塌子,把它放在太阳底下晒毛。
呜喵吃饱喝足,眯眼打起了盹儿。夏浅汐望了望头顶上白花花的日头,忽然想起一事,趁村口的路还未通,便拉着索索一道往碧云山上走去。
“浅汐姐姐,我们为什么又要上山呀,你的脚昨日起了水泡还没好全,现下可还受得住?”索索关心道。
“我没事。”夏浅汐捡了一根树枝当拐杖,边走边向她解释,“你昨晚说山上很多年都不会发生一次山洪,里正也说这次山洪来得奇怪,所以想上去看看。我曾在书上看过,山洪要在暴雨天才会出现,这几日艳阳高照的,没道理平白无故发生山洪。”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索索点点头,继续往前方探路。
两人来到将近崖顶的地方,发现那里的岩壁断裂了好几处,岩石滚落得到处都是,并且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夏浅汐拾起旁边的一块竹板,回头道:“这次山洪想必是有人在搞鬼,并非天灾。”
索索不解地摇头,“为什么呢?”
夏浅汐道:“书上记载,古人开山之法,是用大火将岩壁烧得通红,再以冷水浇之,可省人力。索索,你还记得昨日挖参时突然响起的那道巨石炸裂的声音吗?我想,应是有人放火烧山,用这竹板引水,岩石炸裂后,兴许毁坏了河流,从而引发了山洪。”
索索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目听她说着,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冽带笑的声音。
“夏小姐如此冰雪聪明,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南宫弦抚掌走来,含笑凝着她红润的脸庞和她身上怪异的装束,又看向旁边的岩石,“本世子亦是觉得蹊跷,故而前来一看究竟。”
夏浅汐想起早上那个恼人的怀抱,强压下心头凌乱的思绪,向他欠身一礼,往他身后的随风看去。
南宫弦知她心思,转脸给随风使了个眼色。
随风上前一步,拱手道:“夏小姐,属下奉世子爷之命,已将人参送到夏府,令堂服过人参配的药,病情已经好转,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府上会派人前来接小姐回府。”
夏浅汐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下大半,舒了一口气道:“多谢二位。”
“举手之劳,夏小姐不必记在心上。”南宫弦查看了四周的情况,神色平和道,“依夏小姐之见,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夏浅汐沉吟一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些人既然在此处搭建竹板引水,想必早有预谋,沿着这些竹板一定能寻到些蛛丝马迹。昨日刚发生过山洪,这个当口无人敢上山,说不定他们还在山上没有离开。”
南宫弦颇为赞赏地颔首,“既然山洪之事确系人为,高山茂林,两位姑娘不懂武功,若碰见歹人必然十分危险,夏小姐可有兴趣与我们一起捉拿嫌犯?”
夏浅汐的脸转向索索,看她直点头,便答应了。
四人循着竹板的痕迹走了许久,在一处竹林里发现了一个简陋的小窝棚,里面还有锅碗铺盖等物。
随风观察了四周,道:“除了我们之外,有几枚脚印是新的,应该刚走没多久。”
南宫弦道:“通知衙差火速搜山,抓到人即刻扭送官府。”
“是。”随风从怀里掏出一只联络用的响箭,拉开引线抛向空中,尖锐的破风声直冲云霄。
原来他早有准备,夏浅汐心里撇了撇嘴,又听南宫弦道:“抓人的事交给衙差就好,时辰不早,我们下山去吧,夏小姐不是着急回家吗?”
夏浅汐心中算着时辰,只好答应跟他们一起走。她跟索索脚程不快,途中就着泉水吃了两块干粮,歇了几歇,直到日暮时分,才到达山脚。
南宫弦与随风先行一步,索索在后面贴近夏浅汐小声说:“那个人起先看着挺凶,又跟姐姐抢救命的人参,可是后来,他不顾危险帮姐姐挖参,还让人帮忙把人参送回姐姐家中,应该不是坏人。浅汐姐,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别瞎说,影子都没有的事儿。”夏浅汐连忙捂住索索的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两人走到村口的杏花树下,看到一队衙差绑着两个人带到南宫弦面前,里正在一旁恭敬地说些什么。
“戚大叔,发生了何事?”索索走到近前,向里正问道。
“是索索啊。”里正转脸对她笑笑,指向一旁被人五花大绑的两个男子,“这两个人被官差从山上抓下来,好像是跟昨日的山洪有关。”
南宫弦问向那两人道:“你们引水开山,究竟是何目的?”
跪在地上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低下头不答话。
随风上前将一人的胳膊扭到一边,咔嚓一声似是脱臼,痛得那人直呲牙,嗷嗷叫唤着:“大人饶命,我们哥俩听说碧云山上有金矿,寻思着发一笔横财,就从旁人那里学到这个法子,上山挖金矿。”
南宫弦随意地挥挥手,“问问他们还有无同党,余下的事,交给京兆府审问。”
“是,属下这就去办。”随风叫来两名衙差,押着那两名嫌犯离去。
里正望着那两人的背影,长长叹口气,“其实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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