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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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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夏青青道:“堂姐上次怪我没来找她玩,汐儿今日得了空子,就过来了。”

    “既然如此,青儿,你就陪浅汐出去玩耍吧。”夏立仁摆摆手道。

    夏青青知晓爹爹是想让她把夏浅汐支走,但是那么香的鹿肉,她还没尝上一口呢,怎么舍得离开。

    夏立仁看她杵着不动,正要作色,只听夏浅汐道:“其实汐儿今日前来,是要从跟堂姐要回上次她借去的那支白玉蝴蝶发簪。”

    “什么发簪?我没见过,你别诬赖我。”夏青青咬着下唇,瞪直了眼珠子狠狠剜向夏浅汐。

    “堂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前日你去参加府尹大人嫡女的生辰宴会,就戴了那支发簪,几个贵女可都亲眼瞧见过呢。”夏浅汐用帕子掩着唇角,微笑道,“可不巧了,那件东西恰是客人早先就定下了的,被伙计粗心拿岔了,才到了我手中,现在客人催着要,若是拿不出,黄了生意,只怕有损夏家商号的名声呢。”

    “那簪子丢了,我也不知晓落在了哪里。”夏青青知道瞒不住,只好找别的理由搪塞。

    “如此,堂姐既然承认拿了簪子,而且给弄丢了,就按照生意上的规矩,请表姐赔偿这支簪子的银钱。”夏浅汐不急不缓,“堂姐眼光独到,那只簪子水头很足,值两百两银子。”

    “什么,两百两?”夏青青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每件玉器都有详情记录,堂姐若是不信,可与我去铺子里查看。”

    立在一旁的方氏心知此事难以善了,就慈爱笑道:“浅汐别急,青儿忘性大,可能是落在哪里了。”

    方氏的眉毛修得极细,粉扑得浮白,笑起来扯动横脸肥腮,活像庙里供着的一尊圆面佛陀。她说完瞥向夏青青,斥声道,“你这丫头老是丢三落四,还不快去给浅汐找找,生意上的事情可怠慢不得。”

    好大一会,夏青青才从后面一步三挪地走过来,抬起手,不情愿地道:“给你,拿去。”

    夏浅汐看了眼子栗,子栗上前接过玉簪,用帕子仔细包了收好。

    室内寂静无声,夏浅汐走到夏立仁面前福身行了一礼,恭敬地道:“侄女还有一事告禀。侄女今日在酒楼听到两个伙计闲聊,说伯父您借用职务之便,私自挪用酒楼里的上等菜肴,伯父放心,汐儿和父亲都不相信您是那种爱贪便宜的小人,那两个乱嚼舌根的伙计,汐儿回去就好生惩治一番。”

    夏立仁的脸色早就变得铁青,却辩无可辩,只得道:“有劳侄女。”

    “既如此,伯父若没有旁的吩咐,侄女这就告辞。”

    夏浅汐边走边悄悄向子栗使了个眼色,子栗会意,走到那张椅子跟前的时候,故意伸脚假装不小心勾到椅子。随着一阵盒盖在地上打转的声响,整个厅堂内顿时肉香四溢。

    “不好意思,伯父,我这丫鬟粗笨,回头我再教训她。”她鼻翼翕动两下,疑声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夏立仁立刻闪到她们跟前,伸开广袖挡住那椅子,及散落在地的鹿肉,“没什么,只不过是些,是些猫狗的吃食。”

    夏浅汐长长哦了一声,朝他莞尔一笑,“侄女告退。”

    夏青青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双手绞着帕子,恼得直跺脚。夏浅汐那个蠢货怎么突然脑子变得好使了,她都有些不认识了。

    ……

    “娘,来,把这盅温补药膳吃了。”夏浅汐从托盘中端起碗放到周氏面前的桌子上,那碗是连药膳一起上笼屉蒸的,烫得她赶紧缩回手,捏着耳垂。

    “没烫着吧。”周氏拉过她的手左右看看,举到唇边吹着,跟她打着商量,“娘已经在家里歇了两日,骨头都闲得散架,明日娘要去铺子里看看。”

    “娘。”夏浅汐按住她的手,认真道,“女儿会尽快上手,争取早日独当一面,娘就安心在家休养。”

    周氏摇头,“娘就是个劳碌命,如何闲的住。”

    “汐儿不想看到娘离开,不想再承受一次生离死别,娘你就听我这一回吧。”夏浅汐轻声啜泣着,泪水涟漪。

    “好吧。”周氏颔首应下,夏浅汐立刻破涕为笑,露出一排白生生的贝齿。

    周氏捏着她的小脸蛋,嗔道,“此处就我们娘俩,不用摆出娇憨劲儿来。”

    周氏喝着汤,突然想起一事,“听说你昨日惹你大伯父不痛快了?”

    昨日那个事一闹,夏浅汐知道她跟夏青青是彻底撕破脸了,她原本也不想跟夏青青再亲近,就不以为意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汐儿知道分寸。娘你喝完汤,女儿陪您到花园散步。”

    周氏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欣慰一笑,“好。”

    次年仲夏,周氏没有死,夏浅汐整日提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下。

    再次路过花园,这里的池塘已经让人填满沃土,全栽上姹紫嫣红的月季,彩蝶萦绕,花色妍妍,将小园装点得生机勃勃。

    她信手掐了一朵将开未开的红色月季,放在鼻间嗅了嗅,怡神的香气让她唇角微微勾起,绽开的笑容比这花儿不知道要明媚多少倍。

    “小姐以前不是喜欢牡丹吗,现在怎么喜欢普通的月季了?”子栗在她身后问道。

    牡丹雍容华贵,花开一季不过留下短暂的绚烂,转眼凋零破败。月季同样娇美,不争春,不夺夏,不与秋菊冬梅比艳,却能守着四季,常开不败。

    她没有回答子栗,只是笑了笑,手指捻作兰花将那朵月季簪在发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嘻嘻。

    ☆、及笄

    时光在繁忙和欢乐中悄然流逝,又是一年柳絮纷飞莺飞草长的三月,夏浅汐迎来了她十五岁的生辰。

    早在她生辰的前一月,夏立德就向京城中所有勋贵世家的适龄未婚公子发出了请帖,邀请他们在女儿生辰那日前来府上小聚,言下之意,即为女儿挑选夫婿。夏家有百万家产,且只有这一个女儿,娶了她等于得了一座取之不尽的金山,许多王公贵族皆有意与夏府结亲,收到请帖后立刻欣然回帖,愿意应约前往。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夏浅汐心里哀叹一声,低头道,“爹,只是一个生辰而已,你跟娘陪我一起吃顿饭便好,不用这么兴师动众,请这么多人来。况且那些人我都不认识,唐突会面,怪不好意思的,还是免了吧。”

    她早在周氏那里打过招呼,一听夏立德提起此事,周氏也帮着道:“是啊老爷,咱们汐儿脸皮薄,就这么见那些士族子弟,实为不妥。”

    夏立德摇头道:“女子及笄,乃是人生大事,挑选夫婿更是大事中的大事。我的女儿无论容貌品行皆是出众,哪怕西子在世也未必比得过,自然要配最好的夫婿。”说着他起身,丝毫不留转圜的余地,“汐儿若是觉得不好意思,爹爹多请些贵女来便是。此事就这么定下了,爹爹这就去张罗。”

    哪有这么夸自己女儿的。夏浅汐腹诽着,心知爹爹是为她好,亦拗他不过,只好应下。

    她伺候周氏歇下午觉,动身去绸缎庄查看一批新货,走到大门口时,瞥见石狮子旁边有个丫鬟在跟一个穿着莲青衫子的女子拉扯。

    “我都说了,我们大小姐贵人事忙,不会有空闲见你的,你还是识趣些,早些走吧。”

    “丫鬟姐姐,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夏大小姐,劳烦您通融一下,行个方便。”说着那女子就往丫鬟手里塞着银钱。

    那女子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夏浅汐走过去,那女子恰好抬首看她,一双含情的桃花凤眼传神动人。

    丫鬟看见她,攥着银子的手立刻松开,忙朝她行礼道:“这人一直纠缠奴婢,不想惊扰到大小姐,奴婢这就把她赶走。”

    她未开口询问,那女子已经欠身福礼,“大小姐安好,妾是庆喜班的戏子夕姀,今日来此,是想求大小姐让庆喜班在您的寿宴上唱戏。实不相瞒,庆喜班前阵子因得罪权贵,四处碰壁,眼看要在京城待不下去,妾自小在庆喜班长大,班主对我有养育之恩,妾实不忍心看着戏班解散,求大小姐给庆喜班一个机会。”

    夕姀,庆喜班。

    这么一提她倒是想起来了,上一世,眼前这位四处求人的落魄姑娘,曾以一出《娇娘醉》轰动京城,成了炙手可热的一代名伶,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以请到夕姀姑娘到府中唱戏为荣。

    她跟夕姀倒是谈不上什么交情,只不过一次父亲寿诞请过庆喜班唱戏,在后台与她说了几句话,打赏丰厚了些。后来她家落难,平日里看似亲密的闺阁好友都避而远之,生怕沾惹上是非,只有她一人来府中探望,嘘寒问暖,虽未帮上什么忙,但这份心意让她很是感动。自古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最难,前世的恩情,她都记得。

    她扶起夕姀,莞尔一笑,“夕姀姑娘不必担忧,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哪怕前方已至绝路,心存希冀总会迎来转机。”说着向旁边吩咐下去,“告诉管事,本小姐生辰宴会上的所有曲目,全部交于这位姑娘所在的庆喜班。”

    夕姀呆愣片刻,方后知后觉地连声道谢:“多谢大小姐恩德,妾给您磕头。”

    夏浅汐扶着她的手臂,阻拦她下跪的动作,柔声道:“我与夕姀姑娘一见如故,乃是有缘,姑娘日后若有难处,可随时来夏府找我。”

    夕姀注视着眼前温婉和善的面容,欣喜不受控制地自心底涌出,眸中水泽熠熠,感激地道:“多谢夏小姐,您是妾的贵人。”

    三月十六那一日,不少宾客应邀前来,各式镶金嵌银的华丽马车满满当当地停在夏府门口。丫鬟仆人端着鲜果琼浆穿梭在花木扶疏的庭院中,三五成群的贵女围作一团,莺声燕语地悄悄谈论着今日到来的公子哥儿们。

    外头笑语阵阵,夏浅汐此刻正跪在祠堂中的蒲团上,在笄者的注目下,行及笄大礼。周氏亲任赞者,为她拆去泛常的双平髻,梳作繁复精巧的朝云近香髻,以素玉金簪插定,垂以淡蓝璎珞流苏,云髻峨峨,黛眉轻扫,一双秋水般清澈的明眸下,那张娇美的桃花粉面泛着珠玉般的光泽。

    她未在夏青青的怂恿下穿上那件由金线绣制的大红罗裙,而是换上一身色浅素雅的藕荷色绣玉兰烟纱儒裙,略施薄粉,素淡的檀色口脂点唇,有清丽脱俗之感。她本就生得美,绘上浓妆,再穿得花哨反而会落得庸俗,上一世的她就是在夏青青的引导下,变成一朵俗不可耐的富贵花。

    发髻梳成,笄钗已定,宾客唱颂祝辞,她端正敛衽三拜,及笄礼成。

    园中早就备好甘醴酒席,戏台上青衣念白,唱词里才子佳人正互赠信物,暗相期许。夏浅汐在夏青青和几个贵女的簇拥下,说笑着来到园中会客。

    她打老远就看见那人身穿缂金织锦的玄衣袍服,贵气凛然地立在一堆公子哥中,更显神采出众。近看他俊眉星目,伟仪如松,带着浑然天成的倨傲与尊贵,如皓月般清冷,又似九天的神祇,高高在上,不容染指。据说敌国酋首在战场上见到他,亦惊叹其真英物也。

    他似乎也看到了她,目光有些探究地落在她脸上,漆黑的眼眸似一汪静澹的深潭,一眼望不到底,唇边的笑意淡薄得如同枝叶间漏下的浅浅光影。

    上一世,她就是沉溺在这样一双深邃幽沉的眼眸中,弥足深陷,错付一腔痴情。

    如今,再也不会了。

    她唇角衔着恬静的笑意,盈盈福身,行了个大方又得体的礼,端得是温柔娴雅,“妾见过诸位公子。”

    国色天姿的如玉面容甫一抬起,众位公子哥的眼中皆闪现惊艳之色,除了他,南宫弦之外。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觉让开一条道,一位身着绛色绣四爪蟠龙暗纹长袍的男子信步向她们走来。

    夏立德从后面小跑着迎上来,跪下行礼道:“三皇子殿下与世子爷驾临敝府,草民有失远迎,实在罪过。”

    众人也跟着下跪行礼,三皇子宋承卿抬手道:“本宫今日前来,乃是为了恭贺夏小姐生辰之喜,都免礼吧。”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南宫弦,含着几分戏谑的笑意道:“靖南侯府世子有雅兴来此面见佳人,本宫当然也要凑一凑这个热闹了。”

    “殿下如此在意本世子的行踪,吾之幸甚。”南宫弦淡然以对,一贯冷沉的脸上透不出半点情绪,“殿下不请自来,不知可备了厚礼?”

    话音犹落,众人脸上的神色各是精彩。

    傻子都能听出来,这两人的言语中有些不对付。夏立德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祈求这两尊大神发发慈悲,不要在府中动起干戈。

    夏青青衣袖下的粉拳紧握,葱白的指甲嵌进手心,锥心的痛意无法消除心中铺天盖地的嫉恨。分明她比夏浅汐更美,为什么那些公子哥的目光都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凭什么原本应属于她的风头都被她抢了去!

    南宫弦与三皇子素来不和,谁也瞧不上谁,暗中较劲已久,但两人的性子都孤傲得很,犯不着失了身份在此闹事。夏浅汐心中略一思付,欠身施礼,打着圆场道:“妾见过三皇子殿下,今日是妾的生辰,殿下如不嫌弃,可赏脸喝一杯薄酒。”

    “夏小姐相邀,本宫却之不恭。”宋承卿命人呈上礼物,面上清俊带笑,“劳夏小姐为本宫引路。”

    “殿下,请上座。”夏浅汐直接忽略某人,引着宋承卿往上首的席位而去。

    南宫弦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直至宴罢,他都没有再见过她的身影。

    宾客渐渐离去,南宫弦坐在由锦缎装裹的马车里,手撑在凭几上,闭目须臾。

    他记得上一世,最后那次在街上见过她后,次日夏府的下人在池塘中发现了她的尸身,她的脸上被人用利器划了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她生前最在意自己的容貌,被人害成那样,一定很疼吧。

    他心痛过,后悔过,亲自缉拿凶手归案,搜集证据为她父亲翻案,完成了她生前的心愿。谁知一觉醒来,他竟然回到了五年前。所有的事情重复发生着,因窥得先机,功名来得更容易些。

    他曾在街角远远地看见过她,得知她一切都好,便放心了。今日他本不想来,谁知走着走着便鬼使神差般地到了夏府。

    前世的她,美则美矣,只是太过俗艳。如今的她清丽绰约,少了些倔强任性,多了几分端庄柔美,令人眼前一亮,见之忘俗。

    前世终究是对她不住。他有时不禁想,也许不嫁给他,她就不会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那么此生,你我各自安好,莫再牵扯。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夕姀大大参与本文的重要角色,送你花花。

    感谢皮皮和水清浅两位大人的地雷。

    ☆、先生

    夏浅汐的生辰宴会过后,夏立德便不愿再让她抛头露面操持生意,并嘱咐夫子给她加重了课业。

    生意这东西,做久了便上瘾了。夏浅汐哪里肯依,一逮住空子就往铺子里跑。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听劝,爹都是为了你好,姑娘家就应该有姑娘家的样子,你看谁家的闺女整日在外头东奔西走做生意的?”夏立德看着一头扎进账册堆中的女儿,无奈地摇头叹气。

    夏浅汐起身绕过案几,走到夏立德跟前,扯住他的袖子,慢悠悠摇着,娇声软语道,“爹,女儿喜欢做生意,喜欢赚钱,律法又没规定女儿家只能呆在闺房里绣花写字。”

    平时只要她使出这一招,他早心软了,或许是今日兄长委婉地对他说不该再纵容她胡为下去,还拿他自己的两个女儿与浅汐比较,现在看她嬉皮笑脸娇俏可人的模样,火气不打一处蹭蹭直冒上来。他一把甩开被她攥着的衣袖,眼底尽是愠怒,“你从哪学来的这些歪理,都是我把你给惯的,今日说什么也不准你再踏进商铺半步,否则便是害了你。”

    夏浅汐的手僵僵地腾在半空,心知爹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一计不成,那就再生一计,她仰起小脸,倔强道:“爹爹可愿与女儿打个赌,爹若输了,就允诺女儿继续帮咱们夏家商号打理生意,若是女儿输了,就依爹爹所言,回家捏起针线绣花去。”

    这丫头又要打什么鬼主意?夏立德负着手,看她一眼,“什么赌?你先说清楚,爹再斟酌要不要跟你打。”

    夏浅汐回道:“若是女儿能在一月之内让茶行生意扭转盈亏,甚至月翻五倍之利,就算女儿赢。”

    大凉茶园稀少,又不善制茶,手底下的那个茶行,所售茶饼茶叶都是从别国运来,经过路途中层层盘剥,到了京城再转手卖出,利润寥寥无几,莫说五倍之利,哪怕翻个两三倍,他这个在商场摸爬滚打十几载的人也未必能做得到。

    夏立德考虑一刻,应声道:“好罢,爹就与你打这个赌,但爹丑话说在前头,到时你做不到,就乖乖给我回家里呆着,休想耍花样。”

    “爹若信不过我,就按照生意上的规矩,立个契,总行了吧。”夏浅汐取来纸笔和印泥,将今日打赌的一应事宜写下,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推到夏立德眼前,“爹爹也签上大名,省得您输了耍赖。”

    夏立德接过契约仔细过目一遍,提笔签了名,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笑道:“爹从不做毫无把握之事,这次你输定了。”

    夏立德走后,夏浅汐独自坐在二楼临街的窗子底下,望着下面的人群发呆。

    对于这个赌她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按照前世的记忆,下月会有一个茶艺比试,如果能在比试中赢得头彩,夏家茶行名声大噪,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大凉在茶道方面本就薄弱,想要从茶道高手云集的邻国那里分一杯羹,谈何容易。

    正头疼中,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一个男子身上,那人衣衫落拓,鬓角发丝有些凌乱,显得风尘仆仆,却丝毫不减通身超然的气度。

    “嗳,刚出笼的包子,个大皮薄,咬一口,油水汪汪,满口生香,快来买哟。”

    他犹豫着走过去,问道:“老板,你这包子怎么卖?”

    老板上下看了他一眼,回道:“肉馅包子三文钱一个,素包子两文钱一个。”

    “来一个素包子。”他缓缓从腰间摸出铜板,从老板那里接过油纸包,打开,一个热气腾腾白生生的包子。他正要下口,却被一个瘦弱的小乞丐拉住了袍角,那乞丐浑身脏兮兮,眼巴巴的望着他手中的包子,在他脚下扑通一跪,哀求着:“这位大爷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能把你的包子给我吃吗?”

    他看了小乞丐一眼,就把包子递给他,温和一笑,“拿去吧。”

    那人摸了下空空的肚子,挪动双腿朝前走去。夏浅汐喊过丫鬟子姝,朝楼下一指,“去,悄悄跟着那人,看看他一个时辰内都做了些什么,回来告诉我。”

    子姝应诺去了,夏浅汐踱到楼下翻看账簿。一个时辰后,子姝回来,小声道:“小姐,那位公子进了几个铺子,不买东西,只问老板几句话就出来了,奴婢估摸着他是要找一份活计。”

    夏浅汐颔首,又听子姝说:“咱们家的当铺就在不远,他等会也该过去问了。”

    “这样,子姝。”夏浅汐道,“你先去招呼他,把人留下,我随后就到。”

    子姝做事机灵麻利,听罢也不耽搁,提裙小跑着就离开了酒楼。夏浅汐唤来子栗,两人慢悠悠朝当铺去了。

    如意斋里间的厅堂布置得雅致敞亮,平时作会客之用,房内真品古玩琳琅满目,雕刻精美的梨花木案几上摆放着一只紫铜狻猊香炉,四周充斥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卧松云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静候许久。一个打扮周正的丫鬟端着茶点走过来,将清茶奉上,“这位公子久等了,我们家小姐不便露面,特差奴婢来问公子几个问题。”

    这家当铺的掌柜竟是女子?他面上一诧,不疑有他,起身行礼道:“有劳姑娘。”

    “看公子模样应是个读书人,我家当铺正缺一个账房先生,我家小姐让我过来问你,你们读书人眼中,是如何看待商贾,是否对经商存在偏见。”

    卧松云道:“周书有云,商不出则三宝绝,商亦是民所衣食之源,读书人通圣贤之经,亦对仁商持尊敬之心。”

    “奴婢这就将先生的话回给我家小姐,先生稍候。”

    子姝走到里间,把卧松云的原话与她说了,夏浅汐随后交给她一张纸,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子姝折返回来,向卧松云道:“我家小姐有一题要考一下公子。”

    卧松云接过一看,上写着:鸡每只十文,鸭每只十五文,鸡鸭共买了十五只,用钱一百九十文,问鸡鸭各几何?

    他看完只微微一笑,提笔在纸上写下答案,交给子姝。

    夏浅汐看过答案,从里间出来,向他一礼,“妾见过先生,恕妾冒昧,请问先生尊姓大名,家住何处?”

    “小姐有礼,在下卧松云,曾居九霞山的万卷书院。”他揖了一礼,取出文牒,双手呈上。

    夏浅汐接过翻看,而后上下打量他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妾听闻万卷书院乃天下第一圣贤之地,先生从那里来,绝非浅陋之辈,妾还拿这些小儿科的题目来考先生,真是班门弄斧,让人笑掉大牙。”

    卧松云谦虚道:“小姐过奖了。”

    夏浅汐又问道:“不知先生远来京城所为何事,又怎么会落得这般处境?”

    他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本是来京访友,到此才知友人已离家多日,在下盘缠用尽,不得已才四处寻找活计,待友人归来,再行离开。”

    “店铺招工,最忌临时起意,做不长久。”夏浅汐缓缓道,“先生这样,是很难找到合适的活计的。”

    “小姐言之有理,在下之前已去数家店铺询问,均是无果。”

    “先生若是不嫌弃,妾家的铺子里还缺一个账房先生,先生想做的话,妾可开月钱十两,提供居所,食宿全包。”

    卧松云听言一怔,随即道:“在下只求一餐温饱,有个安身之所,小姐给的报酬实在丰厚,在下愧不敢受。”

    “先生先别急着推辞,妾从不做亏本生意,妾出得起银子,也要看先生有没有本事接得住。妾就与先生以一月为限,一月之后,以先生的能力决定去留。”

    卧松云再揖一礼,“如此,多谢小姐。”

    夏浅汐让子姝到管事周安那里支应一声,给卧松云安排个干净的住处,每日管两餐饭食,月钱不必从库房出,从她私房钱里拿。

    翌日清早,卧松云来店里上工,他换了一身麻布青灰长衫,面上也拾掇得干净清爽,墨发衬着俊秀面容朝那一站,活生生一个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跟昨日的落魄书生简直判若两人。

    子栗子姝只瞅他一眼,皆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一抹彤云。

    他略施一礼,“请问小姐,今日我该做些什么?”

    夏浅汐拿帕子甩了甩旁边不争气的丫鬟,转身时带着笑道,“先生先熟悉些账务,随后妾再为你安排别的事做。”

    账房拿了一些账册让他处理,夏浅汐静观两三日,觉他沉稳干练又儒雅温和,思虑之后将他请进厅堂,拿起桌上一本账册随意翻了两页,向他道:“这些是夏家商号上个月的进账支出,妾觉得账务不对,与身边信得过的人查看了数次,总也找不出问题,烦请先生帮忙看看。”

    卧松云接过账册翻看核算半晌,撕下几页对着光照了一下,又用水沾湿捻开,眉目舒展道:“在下曾在书院帮忙修书,这账册有些地方被人揭裱过。普通宣纸有三层,揭掉外面一层,重新装裱新纸,仿照原先的笔迹写上想要的账目,最后将账本做旧些,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夏浅汐接过一看,果真如此,当即让人把半年内的账册都搬进来,逐个翻看。

    掌灯时分,一家三口围坐桌前,对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账册沉默不语,气氛有些凝重。

    还是夏浅汐先开了口:“爹,你也看到了,经大伯父过手的好多帐册都有问题,偷挪的钱款前前后后加起来足有上千两银子,先前他做得隐蔽无人发现,现在证据摆在这,不能再让他继续待在夏家商号了。”

    周氏对夏立仁接手账房一事早有怨言,只是苦于没有由头,如今被女儿挖出这么大的错处,怎能不添枝加叶一番,“是啊,大伯这事做得真是太不应该。老爷是一家之主,此事可拖不得,还是快刀斩乱麻,早些拿个主意吧。”

    夏立德叹了半天气,神色为难,“那可是我的亲大哥,手足亲情多年,教我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亲兄弟还明算帐呢,爹,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算盘打得比谁都精,怎么能在这件事上犯糊涂呢。”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的事,唉,你不懂。”夏立德抬手揉着额角,眉头紧皱。

    周氏起身,站在她身后帮他按压穴位,一边道:“汐儿说得有几分道理,咱们既已知晓此事,日后见面总有芥蒂,大伯挪走的那些银子可以不要,只是不能再让他留在铺子里了。老爷若一心只想顾全大伯的颜面,吃下这个暗亏,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底下那些跟随多年勤恳忠心的伙计?”

    夏立德纠结半晌,一掌拍在桌上,“也罢,明日我与大哥说说。”

    得到满意的回复,夏浅汐不着痕迹地向周岁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回应她的是周氏竖起的一个大拇指。

    次日,三人在饭厅用早膳,夏浅汐留意到夏立德眼底一片青黑,定是昨夜为了大伯这事睡得不安稳。

    忽然外面一阵喧哗,还未等人反应,就见夏立仁带着方氏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夏立仁进门就道:“立德啊,兄长我今日拉下老脸给你陪个不是,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这些年我是怎么待你好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小的时候你做错事被爹罚跪祠堂一天一夜,还是兄长我悄悄给你送了个白面馒头,有啥事情咱们关起门来说,兄长一把年纪了,我这心里受不住啊。”

    方氏拉着周氏的衣袖,哭得如泪人一般,“弟妹你不知道,毓武整日跟几个狐朋狗友胡混,染上赌博的毛病,三天两头跟家里要钱,青青和子衿也大了,眼看就要说婆家,可家里一点像样的嫁妆也拿不出手,这一家子没一个省心的,这日子可叫人怎么过啊。”

    周氏低头瞧见她脖子上套着的一条由滚圆的翡翠珠子串成的项链,心说,你这身行头可比我身上的贵了去了。

    见夏立德不为所动,方氏两手拍着膝盖哀嚎,哭得撕心裂肺,听得夏浅汐心里头一阵烦躁。大伯父定是有所觉察,知道火包不住火了,只好使出苦肉计来。爹,你可千万不能心软啊。

    方氏本就丰腴,哭了一会汗水涔涔,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两眼一翻白,倒在了一上。

    “孩子他娘,你怎么了,你不能就此撒手去了啊。”夏立仁一看方氏晕倒,忙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口,凄声连连。

    周氏忙喊人:“快,快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来到,为方氏诊了脉,说是急火攻心而致,开了药方就让人抓药熬制去了。

    两日后,夏立德辞去夏立仁在账房的职位,却给了他一间日进斗金的临街旺铺,可把他们家给美死了。

    这日,夏浅汐从铺子里回来,听到夏青青在假山后边教训婆子,“明明我才是夏家的嫡女,才是正儿八经的夏家大小姐,外头人不清楚也就罢了,你们也这么不分长幼地乱叫,成何体统!看我今儿个不撕烂你的嘴。”

    虽然她与夏青青互生龃龉,毕竟是亲戚,平时见面也会维持一些表面上的客气。自从他们家得了铺子,夏青青每日脸上尤似带着光,走起路来也愈发趾高气昂。

    两家虽说只有一门之隔,却犯不着跑到这里来给下人立规矩,她这是想着法说给自己听呢。

    子栗性子急,最先沉不住气,“小姐你看,大老爷家的这位堂小姐,脸皮比泥墙还厚,她怎么不想想他们家的那个铺子是怎么到手的。”

    子姝扯她的袖子,“你小声些,别给小姐惹是非。”

    “这人啊,真是有了一福想二福,有了肉吃嫌豆腐。”等夏青青领着婆子走远了些,夏浅汐轻笑一声,向她们道:“传我的话下去,以后都管夏青青叫大小姐。”

    她想要这大小姐的虚名,就让给她好了。

    这边夏浅汐不以为然地去周氏院里请安去了,那厢夏青青却腿脚发软地跑回别院,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裹严实。

    今日之事她也是临时起意,想挫挫夏浅汐的锐气,当时嘴上是痛快了,现在心里开始害怕起来,万一夏浅汐到爹娘面前告状,她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棉被厚实密不透风,她的后背却直冒冷汗,蜷缩了一会儿,她掀被下床,在屋里来回焦急地走着。

    她该怎么办才好!

    此时妹妹夏子衿从外头回来,夏青青眼珠一转,把子衿拉进来,温声细语道:“子衿,姐跟你商量个事,要是二叔那里来人问话,你就说今日到假山那里去的是你,姐把那只缠枝莲花玉镯给你戴两天。”

    夏子衿瞪她一眼,“姐,你又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别以为我老实好说话,每次都让我顶锅,我又不傻。”

    夏青青一听气急,伸手就去扯她的头发,“我是你姐,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夏子衿的头皮被她扯得生疼,恼火之中也揪住她的辫子,可着劲往外硬扯。

    方氏进来的时候,就见两个女儿抱作一团,互相扯着头发。她撸起袖管,一手拽住一个,用力分开两人,分别给了两巴掌,唬得两人不敢大哭,只抖着肩膀轻轻抽噎着。

    她伸手指着夏青青,“你先说,怎么回事?”

    夏青青把她在假山边说的话跟方氏说了,方氏气得在她胳膊上又掐了两把,最后给她支个招,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夏青青寝食难安了两日,没见那边有什么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卧松云大大参与本文男二这个重要角色,送你花花。

    感谢阿夕和那时年少投的地雷。

    ☆、倚翠

    夏立仁离开夏家商号之后,在夏浅汐的极力举荐下,卧松云成了名正言顺的账房先生,帮着她一起收拾这个烂摊子。

    赶走了大伯父那只大蛀虫,账房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大半,让夏浅汐忧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下个月的茶艺比试她已借夏家商号的名义报了名,但是以她目前的茶艺水平,根本就是毫无胜算。早知今日骑虎难下,当初就不该夸下这个海口,到时一败涂地,灰溜溜躲进闺房不敢见人,旁人不知道要怎么笑呢。

    白天她一边照看生意,一边在当铺的后院练习烹茶。

    卧松云挟着一摞账本从廊芜下经过,闻见茶香走了过来,向她一礼,“清茶烟起引客来,小生不才,可否讨上一杯?”

    夏浅汐请他坐下,用茶夹夹起一个莹白薄胎瓷杯放到他眼前,摊手道:“先生请用。”

    卧松云两手端起,闻了下茶香,慢悠悠品着茶。

    “我有一事想请教先生。”夏浅汐手上的动作未停,烫壶,点茶,分茶,幻化汤花,手腕灵活翻转,细致优雅。她倏而抬起头,神色有些茫然,“请问先生,当一个人处于困境之时,应当怎样做?”

    她是问他,也是在问她自己。

    卧松云放下茶杯,认真想了想,看向她,唇边笑意轻然如云,“容我给小姐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个车夫赶着一辆载满货物的马车上路,走着走着,车轮陷进泥坑之中,车夫很着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怎么也抬不出来。无奈之下,车夫只好乞求神仙帮忙,后来神仙真的出现了,但是神仙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并没有帮助他。”

    “那神仙可是说求人不如求己,让他自己想法子解决?”夏浅汐道。

    “正是。那神仙对他说,你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为何不再努力一把呢?”卧松云笑道,“后来车夫想,神仙都不帮他,只能靠自己了,于是他找来两块木板垫在车轮底下,又用树枝挖开些淤泥,扬鞭催马,很快把车轮从泥坑里拉出来,继续上路了。”

    夏浅汐笑着颔首,“先生的故事倒是耐人寻味。”

    “小姐谬赞。”卧松云道,“听说小姐要参加下月的茶艺比试,恕我直言,小姐候汤精准,技法娴熟,但分茶的火候还远远不够。”

    夏浅汐执壶分茶的动作停住,抬眼道:“哦,先生如此说,莫非是个懂行之人?”

    “懂行谈不上,万卷书院的院长极爱烹茶品茗,常邀小生品茶论诗,小生耳濡目染,时日久了,便也能效仿一二。”

    夏浅汐双目一亮,站起身来,向他道:“请先生一试。”

    “是。”卧松云拱手,在她的位置上坐下,从煮水开始,把泡茶的步骤挨个做了一遍。

    夏浅汐惊喜道:“先生的茶艺在我之上,可愿助我一臂之力,赢得这场比试?”

    卧松云闻言神色微微一顿,向她拱手一礼,“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小生的微末技艺亦是粗浅,并无把握稳操胜券。”

    言罢他起身踱了几步,又道,“小姐可听说过茶师陆明,听闻他造诣精深,煮得一手好茶,曾以一己之力战胜多国茶道高手,若能得他指点,小姐的茶艺便会更上一层楼。”

    “这个陆明先生,妾有所耳闻,不过他在五年前参加过那年的茶艺比试之后,便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不过妾会让人打听,能找到他最好不过。”

    “但愿如此。”

    见夏浅汐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停留在他身上,卧松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觉得没什么不妥,就试探一问:“小姐还有何吩咐?”

    夏浅汐收回目光,莞尔道:“妾只是觉得,给先生开的工钱太少了。”

    李西玉路子广,夏浅汐托他打听陆明的下落,不到两日就有了消息。

    “禀报小姐,有一人知道陆明的下落,但是那个人说了,要小姐你只身一人前往倚翠楼与他见面,如果小姐不去,不管出多少银子,他都不肯卖这个消息。”李西玉搓搓手,担忧道,“这倚翠楼可是京城有名的青楼,里面龙蛇混杂,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小姐还是不要去的好。”

    夏浅汐只问他,“此人的消息可靠吗?”

    “这人是江湖上有名的‘包打听’,专门以买卖消息为生,应该不会以假充真,乱砸自己的招牌。”

    夏浅汐听后认真考虑一番,还是决定去会一会这个人。

    天上明月高悬,倚翠楼内灯烛辉煌,阵阵莺声燕语。门前几个浓妆艳抹的美貌女子在招揽路过的客人,言语轻浮。

    “你叫我出来喝酒,居然是来这种腌臜地方。”南宫弦看着不远处挂红披彩的倚翠楼,眉头紧紧敛起。

    “喝酒,喝花酒,一个意思。”五皇子宋承启拍着他的肩头,催促他,“走走走,今日兄弟请客,不会让你白来。”

    “不去。”南宫弦冷冷瞥他一眼,神色中透着不耐。

    宋承启歪着脑袋瞅着他,痞笑道:“听说你不近女色,连个通房都没有,可别告诉我,你至今还是童子身。”

    南宫弦听见这话,脸色登时紫涨,冷眸中泛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危险。宋承启不饶他,硬拉着他往里走,“今日兄弟就带你去开开荤,听说倚翠楼来了几个番邦姑娘,一个个娇媚入骨细皮嫩肉的,保准伺候得你乐不思蜀。”

    南宫弦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正待作色,忽然瞥见倚翠楼门口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猛地甩开宋承启的手,大步流星朝里面走去。

    “嘴上说不去,其实比我还心急。”宋承启在他身后梗着脖子喊道,“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兄弟。”

    夏浅汐从轿中下来,拿把折扇遮住半边脸面,迈上玉兰台阶,低着头就要进去,却被门口的几个女子拦了下来。

    “哟,这位公子这么眼生,是不是第一次来啊,容我们姐妹给你介绍几个可心人伺候如何?”

    夏浅汐将扇子挪开一些,低声道:“我找人。”

    她身着男装,纶巾长袍,步子尽量迈得大些,却也遮掩不住纤柔如柳的曼妙身段。离得近的一个红衫女子一眼就看出端倪,当即噗嗤一笑,唇上的殷红口脂浓郁地似要滴下来,“我说怎么不正眼瞧我们呢,原来是个姑娘。这里可是男人们消遣的地方,姑娘想必是走错了吧。”

    夏浅汐脸上发热,正无措间,一位美艳妇人走里头走出来,红衫女子拈着帕子,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那妇人轻摇着扇子,满头珠翠伴着她摇扇的动作发出清鸣的声响,“我是这儿的妈妈君姨,姑娘要找何人,烦请说出名字来,我好帮姑娘打听打听。”

    “我找一个叫初十的人。”

    君姨哦了一声,望向外边苍茫夜色,漫不经心道:“这个初十,我即知晓,又不知晓。”

    “即知晓又不知晓。”夏浅汐心里掂量着这句话,猛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从袖中取出两锭金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妈妈现在可知晓了吗?”

    “好说好说。”君姨眉开眼笑地接过金子,亲自带她上了阁楼,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一间房门外。

    “多谢妈妈。”

    夏浅汐推门进去,见案前坐着一名锦衣男子,正自饮自酌。她看过江湖上流传的画像,此人正是初十。

    “夏小姐胆识过人,只身一人前来赴约,在下佩服。”初十放下酒杯,端正身子坐好,向她摊手,“小姐请坐。”

    夏浅汐也不客气,坐下就开门见山道:“我要的消息呢?”

    初十从怀里摸出一个细长檀木盒子,啪一声放在桌上,“有关陆明的所有消息都在里面。”

    夏浅汐颔首,爽快道:“好,你开个价,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

    初十举起两掌,得意一笑,“一千两。”

    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夏浅汐心里暗骂几句,面上仍然平静无波,轻轻伸出一只手,还他一句,“五百两。”

    “五百两?小姐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精。”初十身子前倾,唇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听闻夏小姐乃京城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寻常的庸脂俗粉可比。如果夏小姐愿意陪我一晚,这个盒子就送与小姐,权当在下的见面礼。”

    被人当面轻薄调戏,换作别的女子早就粉泪滚滚,羞得没处躲了,夏浅汐衣袖下的双手紧握,生生按下心头的怒意,朝他淡淡一笑,丝毫不乱,“三百两!”

    “哈哈哈……”初十肆笑两声,摇头惋惜道,“夏小姐如此不诚心,这笔生意恐怕做不成了。”

    夏浅汐不慌不忙,直视着他,“你这消息可不可靠先不提,这消息除了我,对别人毫无用处,阁下先要搞清楚,妾才是决定价格的人。你身上虽然穿得金贵,但是浑身上下除了手上这个赝品玉扳指,无一件多余的配饰,可见你身上并无银钱。妾方才来时可给了妈妈两锭金子,足见这里花费不菲,如果做不成这单生意,只怕你走不出这倚翠楼。”

    初十心下一怵,强自镇定道:“老子不喜欢招摇,就喜欢赝品,你能奈我何!”

    “妾如此说,并非毫无根据,你方才从怀中取出盒子时,露出一截里衣,妾瞧那质料,不过是十两银子便能扯上百匹的粗麻布,外头再光鲜,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唬那些没眼力的人罢了。”

    初十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夏浅汐不依不饶,直击要害,亦不给他留半分脸面,“听说这里的打手可都厉害的很,那个妈妈君姨看起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阁下如果得不到我这三百两银子,付不起这里的酒钱,到时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丢出门外,是不是不太好看啊?”

    “你……”初十被重重激了一把,无奈地磨了磨牙,把盒子推过去, “三百两,成交!”

    夏浅汐给了他三百两银票,拿着盒子从屋里出来,看见一人抱臂靠在墙上,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廊上灯火昏黄迷离,更衬得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带着几分神秘。

    南宫弦,他怎么在这儿?

    转念一想,这里是青楼,男人来这里除了寻欢找乐子还能做什么?

    夏浅汐装作未见,步履从容地从他身边走过,刚走了只几步远,旁边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仰面倒在她的脚下,嘴角留着涎水,一脸欲仙/欲死的模样,口中还喃喃呓语说着浑话。

    “啊!”夏浅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按着胸口平复这突如其来的惊吓。

    “这种地方,你不该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从身旁响起,南宫弦淡淡丢下这句话,看也未看她一眼,径直向走廊尽头走去。

    夏浅汐定了定心神,匆忙下了阁楼,上了来时的轿子,离开了倚翠楼。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一男二,你们更喜欢谁?

    感谢初逢不识君大大来本文打酱油,美艳的君姨,么么哒。

    ☆、进宫

    从初十那里买来的消息得知,茶师陆明如今身在皇宫的司茶司,但其职位不是掌茶,而是一个管理茶叶的无名宦侍,其中因由,消息中没有多作说明,着实让人费解。若不是李西玉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初十的消息来源十分可靠,绝对假不了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既然陆明人在皇宫,唯今之计,只有想法子进宫向他请教茶艺,无奈身边的人没有懂茶的,她只能亲自跑这一趟了。至于卧松云么,他能答应帮她迎战茶艺比试,心下已是感激,怎好让他以身犯险。

    她托人买通了一个到宫外采买香粉的小黄门,她自己则扮成随行的宫女,与他带来的人调换了,两厢约定在宫门落钥前再调换过来。

    两人进宫后,小黄门左拐右拐领着她到了一处花园中,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宫室道:“那里便是司茶司,小人要回采买司复命,只能送小姐到这里了。小人跟司茶司的掌茶高大人素日有些交情,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小姐见到人,办完事,可不要耽搁太久,私自带人进宫,小人有几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妾谨记,有劳公公。”

    夏浅汐告别小黄门,径直向司茶司而去,眼看就要走到近前,突然一队披甲执戟的禁卫军迎面而来,夏浅汐心中一急,把小黄门叮嘱她的话忘了个干净,趁他们还未发现,便慌不择路地穿过小径,往附近的宫室小跑过去。

    “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在此处乱走?”侍卫首领对着她的背影呵斥一声,见她没有停下,立刻挥手让人去前去捉拿。

    夏浅汐本来想借着高墙躲藏身形,谁知刚穿过一条甬道,即刻有另一队禁卫军发现了她,气势汹汹地向她走来。她心下难以镇定,手心里冷汗濡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禁卫军如铜墙般一步步逼近,阵前的长矛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整齐有力的步伐似从她的心头碾过。

    她哪里见过此等阵仗,惊慌失措之下正要下跪,忽然臂上一重,被一只强健的臂膀带到一旁。她抬起头,男子俊朗的面庞逆着光,却依然能感受到他柔和的笑容,正一寸寸将她的恐慌慢慢驱散。

    领头的禁卫军在他面前跪下,抱拳道:“启禀殿下,那宫女方才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卑职怕是刺客混入宫里,才命人捉拿。”

    三皇子宋承卿伸开广袖,将夏浅汐护在身后,向侍卫挥挥手,“她是本宫新近提拔的贴身宫女,不是什么刺客。方才她是为了寻找本宫的那只波斯进贡的雪狮狸猫,才四处跑动,惊动了禁军实属不该,本宫保证会严加管教宫人,下不为例,都退下吧。”

    “卑职不敢责怪殿下,卑职领命。”

    待那群禁卫军离开,宋承卿转身,一双沉寂的眼睛凝视着她,似疑惑似审视,“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夏浅汐忙下跪,叩首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民女难以为报。”

    宋承卿扶她起来,打量她的装扮,唇边挂着淡笑,“夏小姐冒险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我……”夏浅汐抿抿唇,犹豫一瞬,还是把她此番目的说与了三皇子听。

    宋承卿听后扬眉一笑,“夏小姐一介女流,竟然挑战各国茶道高手,甚至不惜只身犯险前来宫中学艺,如此胆魄令人钦佩。”说罢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多了一分赏识,“宫中守卫森严,夏小姐私自进宫,多有不便,还是本宫为你带路吧。”

    其实她参加茶艺比试只是因为跟爹爹打的那个赌,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厉害。夏浅汐心中赧然,仔细想了想,除了跟他走,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遂向他福身一礼,“有劳殿下。”

    皇宫地方极大,宫殿巍峨绵延,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又有花涧幽径,蜿蜒不绝,走几步就能将人绕晕。

    夏浅汐低头跟在宋承卿身后,往司茶司的方向而去。正走着,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夏浅汐抬头望去,只见一群身着白衣劲装的年轻男子迎面走来,其中一人走在最前头,头系白巾,身姿挺拔,虽然跟旁人穿着同样的衣衫,仍旧醒目打眼。

    宋承卿的脚步一顿,夏浅汐立刻低下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拜见殿下,千岁千千岁。”那些人纷纷跪下问安,唯有五皇子宋承启和南宫弦纹丝不动。

    宋承启开口道:“今日的蹴鞠踢得漂亮,皇兄却是错过了。”

    宋承卿淡淡一笑,“无妨,下回本宫得空与你们踢上几局,舒展一下筋骨。”

    宋承启抢着道:“这位靖南侯府世子的球技惊人,几乎无人可敌,皇兄以后要有对手了。”

    “改日定要与世子切磋一下。”宋承卿瞥了南宫弦一眼,向宋承启道,“皇兄还有事,先走一步。”

    众人跪别三皇子,哄笑着四散离去,南宫弦望着宋承卿身后的那一抹身影,长眸微微眯起。

    未多时,两人来到司茶司所在的宫室,宫人见到宋承卿,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伏地跪拜。宋承卿免了他们的礼,叫来掌茶询问一个叫明路的宫人。

    掌茶引着他们来到偏殿后院的一个小屋内,正好撞见里面的人单手提壶注茶,手法娴熟随意,腾起的茶香尤似花上露,荷上雾,清冽甘醇。他所用的茶具粗制简陋,却在一瞬间幻化出重山锁翠和寒宫玉兔两幅场景来,功底可见一斑。

    察觉到有人进来,那人一挥衣袖,汤花随之散灭。

    “明路,还不快快拜见三皇子殿下。”掌茶向他使眼色。

    那人起身膝行至宋承卿跟前跪下,“小人不知殿下驾临,未能远迎,万望恕罪。”

    宋成卿虽不懂茶,但这人刚才的那两下子耍得出神入化,令人眼花缭乱,想必此人定是夏浅汐苦苦寻觅的茶师无疑了。宋承卿屈身扶他起来,转身对掌茶道:“我有些话要与明路说,你先出去吧,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得入内。”

    “是。”掌茶应声垂首退下,关上房门。

    “小人惶恐。”陆明盯着宋承卿扶着他的手臂,弯下身子又要下跪。

    “陆明先生。”宋承卿松开他,退后两步,向他施了个恭敬的大礼,夏浅汐也跟着福礼。

    那人嗫喏着,“小人……不是陆明,殿下找错人了。”

    夏浅汐站了出来,又施一礼,“妾方才见识了先生的分茶技艺,精妙至极,让人叹为观止,先生就莫再隐瞒了。”

    陆明听后不语,明显是默认了。宋承卿道:“这位夏小姐为了参加今年的茶艺比试,特来宫里向先生请教,可否坐下详谈?”

    陆明看了夏浅汐一眼,揖礼道:“小人遵命。”

    三人坐下,陆明为他们看了茶,宋承卿问道:“凭先生的能耐,到哪里都可混一口饭吃,为何辗转到了宫里,做起了区区管茶的小官,而且一做,就是五年?”

    陆明叹了口气,手指拂过盏沿,细说起往事。

    “五年前的一个晚上,我走在街上,忽见一处屋宅走水,火势极大,里面隐有女子的呼救声,我冲进去将那女子从火场里救出,却不慎被烧着的木板砸伤了,那处。”

    “后来,那女子硬要以身相许,我怕耽误人家,就改名换姓到宫里净身做了宦侍。”说着他重重吁出一口气,仿佛多年来的积郁一下子舒展开来。“小人所为,是不是很可笑?”

    两人听过他的故事皆是欷歔不已,宋承卿道:“先生舍己救人,是为大义,到宫中来,也是出于善心,对于仁义之士,本宫一向敬佩。”

    “殿下抬举小人了。”陆明为他添了茶,看向一旁安静的夏浅汐,“小姐远道而来向小人学习茶艺,本不应拒,但小人受先师遗训,不可轻易相授,除非,除非小姐拜小人为师。”

    两人对视一眼,夏浅汐起身,在陆明身前敛衽跪拜,毅然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陆明面上一怔,随即抬手示意她起身,让她演示了一遍泡茶手法,针对她最薄弱的分茶技巧着重指点了一番。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暮色西沉,夏浅汐要动身出宫回家,与陆明约定改日再来造访。

    从司茶司出来后,宋承卿护送她出了宣武门,夏浅汐福身道:“今日多亏殿下相助,妾铭感于心。”

    宋承卿亦揖礼,温和笑道:“夏小姐惠心纨质,才华过人,能为小姐尽绵薄之力,乃本宫之幸。希望夏小姐能赢得这场比试,为我大凉争光。”

    “多谢殿下褒扬,妾自当尽力。”

    辞别三皇子,夏浅汐走到先前与车夫约好的地点。她来到车前,踩着脚凳,素手挑起纱帘,面上有须臾间的一滞后,镇定了下心神,上了马车。

    她在座位上坐定,理好衣裙的褶皱,目不斜视道:“不知世子爷钻进妾的马车里,有何贵干?”

    马车粼粼行走在长街之上,四面低垂的帷幔将世俗的喧嚣隔绝在外。车内,换上一身崭新玄色暗纹袍服的南宫弦肃然危坐,正色道,“宋承卿并非表面上那般和善,他对你不怀好意,本世子好心奉劝夏小姐,日后离他远些。”

    夏浅汐不以为然,“不劳世子爷挂心,妾觉得三皇子殿下斯文儒雅,又热心帮了我许多忙,是个友善之人,倒是世子爷的行为,更像是不怀好意的人。”

    “本世子没有闲工夫与你耍嘴皮子,我的话已带到,夏小姐好自为之。”南宫弦面色微愠,说罢弯身挑帘欲走。

    “慢着。”夏浅汐叫住了他,摊开手掌伸到他眼前,扬了扬下巴,“拿来。”

    南宫弦坐回去,掸掸衣袍,疑声道:“什么?”

    夏浅汐唇角上扬,慢悠悠道:“世子爷搭坐了妾的便车,多少也该付些银钱吧?”

    “付钱?”南宫弦仰面失笑两声,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般,顷刻,却又冷下脸色,“还从未有人问本世子要钱,本世子还从未带钱在身上。”

    夏浅汐撇撇嘴,讪讪地正要缩回手,突然一个冰凉的物什落入掌中,她定睛一看,竟是南宫弦腰上经常佩戴的那只白玉玉牌,这玉牌通身洁白无瑕,晶莹剔透,只末端刻着一个苍劲的‘弦’字,下面是串着一颗蜜蜡珠子的明黄如意宫绦穗子。

    这玉牌乃今上赏赐之物,亦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以前碰都不让人碰,竟然要送给她?

    她捏着玉牌的穗子扬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么丑,我不要。”

    南宫弦浅浅一勾唇,推了回去,“本世子送出去的东西,还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有了这玉牌,无论何人,都可在皇宫大内任意行走,面见皇上也可不必下跪,夏小姐可要好好掂量掂量。”

    说完他一撂袍裾,跳下马车,夏浅汐在后面叫住了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南宫弦目光幽幽看向远处漫天的霞光,沉声道,“就当是本世子上辈子欠了你的。”

    “什么意思?”夏浅汐品味着这句话,正想再问,抬头时,早已不见那人的身影。

    车夫跪在地上,叩首道:“世子爷拿小人全家的性命相逼,小人不得已才让他进了马车,小姐如何惩罚都可,千万莫将小人赶走,小人的妻儿老母都指望小人在夏府的这份差事吃饭呢。”

    夏浅汐微笑道:“我并没有怪怨你的意思,天色不早,咱们快些回府吧。”

    “是,小姐。”车夫抬袖擦擦眼角老泪,坐在车前,扬鞭一抽,马车行驶而去。

    夏浅汐放下车帘,将玉牌握在手中,哼笑了一声。

    南宫弦,你本就是上辈子欠了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啦啦,卖萌打滚求收藏,嘻嘻。

    感谢皮皮和寒江两位大人的地雷。

    ☆、斗茶(上)

    接下来的几日,夏浅汐拿着南宫弦给她的那块玉牌去了司茶司几次,正如他所说,持此玉牌,皇宫大内可任意行走,无人敢拦,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御赐之物,果然十分合用。

    陆明对她谦虚好学的态度很是欣赏,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加之她的悟性好,仅短短几日,就有了极大的进步。她请示过陆明,回去之后,与卧松云一起研习茶艺,参悟茶理,交情日笃。

    清明新茶初出,祭扫踏青之后,两年一度的茶艺比试即将来临。

    比试前夕,夏浅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安眠,许是紧张的缘故,她闭目挣扎许久,依然睡不着,最后索性下床,穿好鞋子走到梳妆台前,抓过一把弯梳百无聊赖地把玩着。

    风息夜静,夏浅汐独坐窗前,托着腮想起近日种种,又是去青楼,又是进宫拜师,还差点被禁卫军当成刺客抓起来,真是惊心动魄。

    她唇角弯起,正想唤来丫鬟端一碗杏仁羊乳羹过来,忽然瞥见梳妆台上的那只白玉玉牌。她拿起来,放在掌心摩挲几下,脑中不由闪现浸染在霞光之中的那张晦涩不明的脸。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就当是本世子上辈子欠了你的。”

    这几日忙着学艺,倒是没有多想,她此时反复琢磨着这句话,霎时一道流光划过天际,心头的疑虑豁然明晰。

    南宫弦,他该不会也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如果也记得前世的事情,定然不会再愿意见她,甚至看都不会再看她一眼,怎会主动帮她?

    夏浅汐甩甩头,尽力把这些理不清的思绪驱散。

    要不要找个机会试探他一下?该怎么试探?

    好烦啊!她喝了口水,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怎么想也想不通,后来眼皮渐沉,便迷迷糊糊地睡去……

    翌日,夏浅汐早早起身,精心装扮了一番,下楼用完早膳,一切收拾妥当后,乘轿去当铺与卧松云碰了面,两人寒暄几句,动身往聚仙茶庄而去。

    刚至辰时,聚仙茶庄外已经停满了各式华贵的马车和轿子,夏浅汐和卧松云下了轿,身后丫鬟小厮将比试用的茶叶和器具从车上搬下来,子栗取出请帖交与门房,门房仔细验看后,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聚仙茶庄是荀国人在大凉开办的,庄内花木葱郁,溪水潺潺,鸟鸣啁啾,又有回廊精舍,隐于花枝树影之间,更似一个安闲惬意的庭院。

    比试的地方设在一处宽敞明净的厅堂内,桌案依次排开,摆设讲究又雅致。茶庄庄主荀进是个随和的人,人到齐后,他拱手客道几句,将比试的规矩在堂上详说了一遍,随后命小厮取来签筒,让参赛人士抽取,捉对“拼杀”。抽到相同签号的人同时烹茶,由专人品评,决出优次,撤下输者的席案。胜出者重新抽签,继续比试,直至最后。

    夏浅汐抽了签,找到位置坐下,向远处的卧松云点了点头。卧松云迎着她的目光,随之温和一笑。

    此次斗茶,引来许多文人雅士和达官显贵前来观看,南宫弦也在其列。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熟悉的倩影,围观的人很多,从他那处只看到她贞静恬淡的侧脸,身上穿的浅杏色绣花衣衫,脖颈上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肌肤,还有小巧圆润的耳垂,耳上坠着的一颗南红耳铛,随着她烹茶的身姿不时晃动。她的手细嫩修长,轻柔灵活翻转,优雅得仿佛在画一幅画,弹一曲琴。

    俏丽若桃夭杏红,清素若幽兰明菊。

    他心下想着,喉结不着痕迹地滚了滚,莫名觉得有些口渴。

    他被自己的失态惊了一住,目光往周身一旋,发现不少人都盯着她看。他忽而觉得,没有阻止她参加这场比试是个天大的错误。

    顷刻,他视线往下,留意到她腰间系着的那只白玉玉牌,心底又重新舒畅起来。

    席案一张张撤下去,夏浅汐与卧松云专心比试,一路过关斩将,最后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位和荀国茶师荀染及齐国茶师齐慕羽。

    荀进看向剩下的四人,含笑道:“没想到留下来的茶师中竟然有女子,贵国人才辈出,令人刮目相看。今日比试,旨在以茶会友,剩下的两场比试,不如行个茶令,以助兴增趣,如何?”

    “甚好。”人群抚掌附和。

    四人抽了签,由夏浅汐对战荀染,卧松云对战齐慕羽。

    四人互相行了茶礼,各自忙碌起来。

    比试所用的煎茶之水皆是早晨汲来的山泉水,水质相同,茶是好茶,拼的是技艺和真本事。

    瀹茶,候汤乃是关键,水未熟则茶浮,水过沸则使茶沉而苦,以微沸初漾时为最好。

    齐慕羽碾好茶叶,先他们一步,张口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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