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现代都市 > 死生契阔(出书版) >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万里边关,黄沙漫天。

    煜、映以山为界,此处群山累累,层峰叠叠,山脊线浑然壁立连成一脉,越去越远,隐隐迢迢地消失在漫漫风沙中。

    界山脚下,一座座方型界碑破土而出,拔地而起,如一把开天辟地的斩天鬼斧,穿云而过,威严肃穆地矗立在半空之中,让人一眼看去,便心中一沉,忍不住心生敬畏。

    戈壁大漠,烽火边城。

    无边无际的荒漠,人站在其中,似乎上一秒才刚听到远处风沙翻滚的声音,下一秒就蓦地而至,没有丝毫反应的机会。迎风而立的同时,似乎连心,都在这一刀一刀的狂风怒吼中渐渐苍老了去。

    叶邵夕举目远望,眼睛被风沙拍得几乎再也睁不开,他站在烽火台上,唯有身上的衣衫被大风刮得扑簌簌直响,衣摆迎风向身后翻去,在天际之间掠成一片。

    “怎样?你决定好了么?”

    “除了加入纳兰军,你别无选择。”

    纳兰迟诺站在他的身后,停了一停,又道:“原谅我,我不能帮你放走你的兄弟,也不能放出江棠。那日带兵埋伏你们的人是郁紫,是宁紫玉的人。邵夕,目前以我之力,尚不能明目张胆地与他作对。为了纳兰王族,纳兰世家,我不能因小失大,顾此失彼,关于这点……希望你能明白。”

    “至于江棠……我也无能为力……”

    叶邵夕回忆,那日他与江棠还有梁怡诗于夜里到达映碧军营后,本想趁着夜色将大哥等人救走,却不想中了埋伏,被郁紫带领大军重重包围。

    叶邵夕因为纳兰迟诺说情,幸免入狱,而江棠与梁怡诗则不能幸免。

    纳兰迟诺当时与郁紫的说辞是,因为叶邵夕是他纳兰军的一份子,现下大战在即,为保军力,所以不能入狱。

    郁紫本来不肯,说一切听太子发落,虽然纳兰迟诺身负纳兰军统帅一职,但并没有随便任免官员的权力,好在陈青对叶邵夕很是赞赏,又从旁说情,这才没有严办。

    然而,叶邵夕并没有想要参军的,尤其是煜羡和映碧,一个是他的生身之地,一个又是育他之所,帮哪一个都不好。

    现下,纳兰迟诺正在劝他,劝他加入纳兰军,如此就算太子回营怪罪下来,也不能将叶邵夕怎么办。毕竟战事在即,宁紫玉还要倚仗纳兰迟诺的先锋军,凡事便不可能全依自己所愿,纳兰迟诺的颜面他也要顾及。

    “抓他的人是郁紫,是宁紫玉。本王也是无可奈何。”纳兰迟诺怕叶邵夕怪罪自己,又重申一遍道。

    “宁紫玉现在不在军营……他还在煜羡,和君赢冽在一起……”

    叶邵夕闻言,却轻下声音闭上眼睛,沉默许久,才道。

    “邵夕,你就算再不愿意,再讨厌,也要忍着,为了你腹中的骨肉,为了你牢狱之中的兄弟,甚至是为了你而莫名其妙入狱的江棠,你都要忍着。”

    然而,心思敏捷的纳兰迟诺却知道叶邵夕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于是他又劝说道:“我可以帮助你保住孩子,只要我一句话,宁紫玉目前,就绝不敢妄动。”

    “邵夕,只要你骗他,你怀的,是我的骨肉。”纳兰迟诺按上叶邵夕的双肩,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道。

    然而叶邵夕闻言却是轻轻一震,猛地睁大眼睛看他,过去很久都不能反应。

    “经过上次,太子根本就以为你的孩子已经没了,只要这次,你骗他说是我的,我相信,他就绝不敢怎么样。临战在即,他不能没有纳兰军,更不能没有先锋军。他还要倚仗于我。”纳兰迟诺肯定道。

    叶邵夕抿紧唇角,面色苍白,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腹中的胎儿也跟着闹了起来,小腹隐隐作痛。他这些日子以来就是这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在广贤王府中,那位高人为自己施术之后,自己每每遇上情绪激动不能控制之时,小腹也会跟着一起疼痛,就像是现在腹中的这个孩子能感知到自己情绪一般的。

    之后,纳兰迟诺语气一缓,见他面色不好,又柔声劝道:“至于梁千他们的事,我答应你,一定寻找机会,帮你救出他们,好不好?”

    “这不可能。莫要说叶邵夕不是这般人,就算是为保王爷清誉,叶邵夕也断不会做出此等事情。”

    “难道你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本王的清誉,就可以牺牲掉你腹中的骨肉吗?”纳兰迟诺像是有些生气了,大声骂他道,“你知不知道宁紫玉根本容不下你,容不下你腹中的骨肉!叶邵夕你知不知道你错就错在,一直把自己的犯贱当作是付出,而他宁紫玉则是将你付出当作是犯贱!”

    纳兰迟诺很少说这么重的话,而这话听在叶邵夕耳里确实是有些重了,犹如当头一棒,打得他脑袋嗡嗡作响,腹中绞痛,好半天都无法出声反驳。

    他再也说不出来话,只侧着脸微张着嘴才能勉强喘息,稳住身体,好让自己不至于那么难堪。他一手哆哆嗦嗦地探进怀里,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抚到了前些日子刚买的小银锁,这才终于安抚下自己的情绪,以让腹中不至于那么疼痛。

    后来,纳兰迟诺自知自己说话太重,又软下语气,苦口婆心地劝了他半天,却见他理都不理,只是一手轻按着小腹,一手在怀中紧紧地攥着什么,就仿佛手中的东西能给他力量一般。

    上天天无路,入地地无门,求生而不得,求死却不能。如若不是腹中骨肉,叶邵夕真不知自己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犯贱,付出,原来在自己看来是在付出的事,在他人看来却是一直在犯贱。叶邵夕今天才知。从来都听说晴天暴雨一线之隔,却原来付出,犯贱,也是那一线之隔。

    叶邵夕之后不再说话,纳兰迟诺知道他心情不好,随后也离开,不再纠缠于他。

    纳兰迟诺离开之时,又回头看他,不知何故,竟轻轻说了声抱歉。

    其实他对叶邵夕说抱歉的原因很简单,不只是为刚刚那句重话,而是为郁紫顺利抓捕叶邵夕,江棠一行人的事。这事,纳兰迟诺在其中助力不小。

    那日,纳兰迟诺悄悄放走梁怡诗,就是希望梁怡诗能将叶邵夕带回来。而梁怡诗在一路上也与他暗中联系,所以他知晓叶邵夕一行几时能到。

    暗中放走梁怡诗,这是多大的罪过,纳兰迟诺怕郁紫将这事告诉宁紫玉,于是便与他说好,可以助他抓捕叶邵夕。因此,叶邵夕还未到之前,纳兰迟诺就已通知了郁紫,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纳兰迟诺助郁紫抓捕叶邵夕一事几乎在全军传遍了,至此,“叶邵夕”这个名字,在某种特殊意义上成为了映碧军队里的“大红人”。

    众人谁不知道,叶邵夕本是由皇太子转赠予纳兰王爷的男宠,而现下,看来纳兰王爷也并不是特别珍视这位早已被别人糟践过的男宠,所以才会在关键之时,掉转头来,选择助郁紫丞相一臂之力。

    士兵们本来以为,被人送来送去的“叶邵夕”虽不至于长着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但最起码该是面容姣好,肌肤细腻的美男子。

    然而,众人没有预料到的是,这叶邵夕不仅是半点柔媚女儿态也无,说话语气还硬邦邦的,固执得很,十分不知好歹。

    众士兵讨论他时都说他:“看起来是个堂堂正正、像模像样儿的爷们儿,谁知道……干的呀……全都是娘们儿们张开腿干的事!噗哈哈……”

    大家一听,都“哄”的一声炸了锅,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就差一个不稳,连人带凳子,都翻倒地下。

    恰巧有一次,众人讨论他时,叶邵夕面无表情地从旁经过,众人霎时都噤了声,觉得尴尬。

    可谁知叶邵夕走过去以后,忽然有一个士兵看不过去,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一点儿也不避讳地大声骂道:“婊子!在这里谈论婊子,真是脏了众人的嘴,操你妈的!恶心!”

    叶邵夕离开的脚步顿了顿,身影停了停,沉默许久,最终却还是没说一句话离开。

    现下,所有人都排斥他,不理解他,看轻他,鄙视他,哪知,数月之后,当叶邵夕面对艰难处境,做出那样一个惊人决定的时候,全军上下,无一人不敢再轻视他。

    就连纳兰迟诺自己,在事后,也不禁恍惚。如果他在这一刻,当真是放下执着,放下权欲,一心去帮助叶邵夕及其他人脱困的话,那他到最后……可还会……走上那条……鲜血淋淋的……穷途末路?

    他当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带着腹中的骨肉,一步步踏上了那条由血泪铺满的不归路?纳兰迟诺不能想象。

    而叶邵夕每日里那眺望远方,迎风不屈的背影,也忽然和落日前的那一幕,渐渐重叠,血色一样,洇湿在了记忆里。

    然而不幸的是……

    人生由不得反悔,更经不起推敲,和历史一样,在被滚滚红尘轧折过后,生死孰败,尘埃落定。而旁人,不管对最后的结局是如何得且悲且叹,摇头扼腕,而一切,又都可以说是天意使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而事态的发展,也的确容不得纳兰迟诺多做考虑,因为就在下一刻,他突然接到通报说,太子,回营了!

    “臣等恭迎太子回营!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萎靡了多少天的浴血杀气,终于在宁紫玉归营的这一刻,被“轰”地一下,爆发似的瞬息点燃。

    整齐划一的叩拜声与此起彼伏的山呼声交相传来,响彻在整个苍穹之上。宁紫玉抬高下颚,勾唇一笑,于一片恭迎声中纵马上前,不紧不慢地踏过两排铁甲士兵。

    最后,他一勒马缰,“吁”了一声,在一顶威严气派的大帐前停了下来。

    旌旗猎猎,浑然一体的烫金“宁”字,在铺天盖地的滚滚黄沙中迎风招展,带着狂飙突进的热情,将边疆战士的勇武气概,都奋不顾身地泼洒在疆场之上。

    人们可以想象,天边,黄沙卷着白云;眼前,杀气激荡着旌旗,人人身披紫甲,手持长枪,无所畏惧地站在遮天蔽日的军旗之下,任由胸中的意气疯长,满腔豪情,就像打翻了一盆烈火一般,换来更辽阔的燃烧。

    雪亮的金属色泽,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大片刺眼卓绝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宁紫玉满意一笑,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暴烈的阳光从他头顶上直打下来,让人看不清面容,只照出黑压压的阴影,气势十分逼人。

    “郁紫恭迎太子!”

    “陈青叩见太子!”

    陈青和郁紫都身着亮晃晃的紫甲,一左一右,分开跪在队伍的最前方。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二人身后,相继跪着几名将军和副将,连同纳兰迟诺的身影,也在其中。

    宁紫玉微一挑眉,当即停鞭下马,走到三军将士前朗声训话道:“映碧与煜羡面临一战,此战非同小可,意义重大,本太子希望,众位将军还要严阵以待,全力以赴,准备随时攻下煜羡!”

    “是!卑职领命!”

    宁紫玉满意地一颔首,并未再多说什么,他刚刚赶回军营,很多情况都还不了解,所以尚不能对此战做出什么正确的战略或是决策。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目前连对我方情况都知之不详,更遑论是去制定什么详细的作战计划。

    “想必各位将军都应该知道,煜羡已派出二十万大军,跟随君赢冽西征到此,如今,就驻扎在天崭山脉脚下,与我军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天崭山脉,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一组奇伟群峰,南北走向横断煜、映二国,以各种高低不同,地势不一的危崖峭壁相连组成。其中,主峰名唤天崭崖,传说它地势险峻,壁立入云,山巅之上寸草不生,终年荒芜寒冷,且气候恶劣,让人很难生存。

    不过,若说到天崭崖,它除去以作为二国分界的主峰而享誉天下之外,其垂暮之景,也堪称一绝。自古以来,天崭崖上的垂暮景致,就被无数云游诗人大书特书,不惜笔墨一再渲染。

    而关于天崭崖的诗作,光流传下来的,就有近万首之多。相传,无数诗人曾在这天崭崖上一睹落日之前的胜景,因此而顿悟人生,放下执着,写下了许多恢弘壮丽的不朽诗作。更甚者,还有人说,一代医仙刘挽,也曾在这里登高望远,追忆往昔,诉说了“日斜昏鸦尽,人杳泪偷零”的惆怅怨语。

    千百年来,数代人前仆后继修成的天崭关,也因其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固之势,而成为历代兵家的必争之地。

    “只要天崭雄关一破,我军攻入阳城,拿下煜羡,指日可待!”宁紫玉在阳光的照耀下昂起头来,微微一笑,刺目逼人。

    “自然,待攻下煜羡,大军的主将却是不能动的。其余物什美女,皆赏予众将士!”

    军队中自是一片欢呼声。

    “君赢冽?!”

    随即,人群中不知道是谁低呼了一声,很是吃惊似的,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宁紫玉垂下眼神扫了一眼,无动于衷地瞟过纳兰迟诺,勾起唇来笑问:“怎么?纳兰将军是有什么异议么?不妨说出来,本太子听听。”

    “卑职不敢。”纳兰迟诺心中一慌,忙地低头,道,“卑职只是略有些惊奇罢了,前段时间刚听说君赢冽身子有异,是以,奴才以为他不会来参与此次大战,所以才……”

    “哦?是吗?……”

    宁紫玉挑着眉峰,居高临下地等他说完,哼笑一声,道:“不必讶异,君赢冽是什么人,如果这点小小的不适就能令他如此不堪一击的话,那本太子也不必对他势在必得!”

    他说完骄傲地一抬头,朗声道:“传我命令!此战不论胜败,都切不可伤君赢冽一根汗毛,违令者,斩!”

    “是!”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将士抱拳一拜,连声高呼,冲天的士气以激越、湍急之势,迅速浸透整个军营,震天彻地,锐不可当。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叶邵夕缓步在军帐中,来来回回,四下徘徊。

    “是……宁紫玉……回来了……”

    他不知道是在与谁说话,很苦涩很不堪,可这大帐中,除了他之外,明明再无一人。

    “知道么……他才是……你的……”

    他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似的,眼睛闭上,表情好似维持得很是辛苦。

    “另一个……爹爹……”

    “别人不知道不清楚……没关系……可你一定要好好、好好地记住……连爹爹的份一起……好好记住……”

    叶邵夕闭上眼睛自嘲一笑,抿了抿唇之后,才颤巍巍地抬上一手,五指落在小腹上,忽然用力收紧,死死地攥住那里的衣襟,紧得都有些颤抖。

    风沙中的呐喊声,更是像冲锋前的战鼓一样,沉甸甸地敲击在他的心尖上,一声一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那人在众人之前朗声宣告,说他对君赢冽势在必得,叶邵夕听到这话,殊不知,他的心,也随着外面一句句浑然有力、熟悉至极的声音而一直不断地消沉、黯淡下去,被打磨得再无光彩。

    虽早就知道那人对君赢冽情根深种,无法自拔,然而当他在众人面前宣之于口时,叶邵夕还是会苦笑着自嘲自己的痴心。

    这个时候,叶邵夕忽然想起纳兰迟诺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叶邵夕,你知不知道,你错就错在,一直把自己的犯贱当作是付出,而他宁紫玉则是将你付出当作是犯贱。

    自己,真的是犯贱了。叶邵夕在帐中苦笑一声。

    晌午的时候,宁紫玉发话完毕,挥退众人,一抬手撩开大帐,进去先梳洗一番,看过几封加急的军书,才又命人将郁紫和陈青唤了过来。

    当务之急,他首先要对我军的战备情况,做一个详细且全面的深入了解,然后再因地制宜,因地制宜,分析利弊,制定出一套出其不意的作战计划及战略部署,以求映碧的紫甲之师,能在最大程度上发挥出军事实力,做到每战每捷,举兵必克,进而达到他最想要的结果。

    宁紫玉并不急于攻下阳城,相反,此次煜映之战,他更期待长久僵持的作战方式,拖延周旋,应付裕如,以不紧不慢的步伐,来品尝他孕育已久的胜利果实。

    虽然说,大凡领兵作战,一向讲究“兵贵胜、不贵久”的作战思想,首先要求先发制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进而大获全胜。这本是最好的方法。但宁紫玉目前,尚不想这么做。

    他反而是更有兴趣看看,在这种大军压境,兵临城下的危急关头,传说中的军神,到底会怎么抉择……

    是妥协退让,委身自己?还是扭转一局,反败为胜?宁紫玉饶有兴味。

    “陈青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郁紫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宁紫玉正想着,却见陈青与郁紫已来到驾前请安。他二人动作倒是很快,这传话的人出去还没多久,这二人便都已双双接到传唤过来了。

    “嗯,起来。”

    宁紫玉瞟了一眼,合上军折,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茶水,似是随意地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军中有没有什么情况?”

    “回禀太子,军中一切都按太子临走前的吩咐,运转正常,并无什么不妥。而云阳山的贼寇也按太子的吩咐押解到此,目前被关在囚帐中,听候太子发落。”

    “很好。”宁紫玉抬了抬眉,刚想说只要有他们在,就不怕叶邵夕不来,就见郁紫在一旁犹犹豫豫了好长一段时间,拧眉不语,好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知该不该说。

    “郁紫,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宁紫玉赦他无罪。

    郁紫低头抬眼,一边禀报一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仔细斟酌着用词:“回禀太子,纳兰迟诺……新启用了一名校尉……”

    “嗯,随他去。纳兰军以后迟早要收归我宁氏名下,在此之前,就先让他逍遥一段时间,我并不想打草惊蛇。”

    “是……太子说得有理,可这名新校尉的名字……”郁紫迟疑一下,微微偏头与陈青对望一眼,心里不知鼓了多大的勇气,才一咬牙一横眉,豁出去似禀报,“这名校尉……名唤叶邵夕……年方二十有三,云阳县人氏……师承……”

    郁紫小心翼翼地道来,忽听上方绝了一切响动,时不时响起的翻页声没有了,轻扣茶盏的碰撞声也没有了,这世界仿佛忽然笼罩上一片死气沉沉的低气压,静谧窒息,沉重绵长,压抑得人心惶惶,几乎透不过气来。

    郁紫不敢抬头,出了一身的冷汗,唯有硬着头皮开口唤道:“太子……”

    “呵呵……很好!”

    “很好!”宁紫玉冷笑一声,上好的青瓷茶盏“啪”的一声脆响,已在他手中瞬间已碎裂成几瓣。白色的粉末从他指间扑簌簌落下来,混着微黄的茶水,沿着他的手腕,汩汩地滴落下来。

    “太子息怒!”郁紫和陈青见状惊了一跳,忙双双跪下,额上已是出了一头的细汗。

    “很好。两个人都很好!”最可怕的就是宁紫玉不激动,反而是一脸镇定,嘴角浮起阴鸷嗜血的笑容,这活脱脱的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传我命令!”

    “是!”

    宁紫玉“唰”的一声站起来,丢出碎盏,挥袖冷笑。

    “命令先锋军,即刻发动战争,进攻天崭关!”

    “是!”

    “尤其是……”他阴阴一笑,眼神阴鸷得吓人,“别忘了提醒纳兰迟诺,记得带上咱们的新校尉,好好见识世面!”

    “是!臣领命!”

    于是,在宁紫玉的命令之下,空前绝后的煜、映之战,彻底打响。并以野火燎原之势,全面爆发。

    宁紫玉是故意的。在这个关键的档口,他不好违逆了纳兰迟诺的意,便想出这等办法,故意让叶邵夕随军出征,好好去尝尝当先锋军的苦。

    先锋军队,一向是冲在队伍的最前方,率先深入敌国腹地,肩负着探明敌情,勘察地形,摸清对手虚实的艰巨任务的小股精锐之师。它的存在,为我军赢得主动,掌握战局,甚至是为大战的大获全胜,都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可以说,是处于风口浪尖上的第一人。

    而关于纳兰迟诺的先锋军,则分为两队。一队拼杀于前线,浴血杀敌,负责掩护主力大军向前挺进。而另一队,则顶着寒风暗夜行军,习惯悄无声息地混进敌营,就如同身藏丛林的夜行猛兽一样,危险致命,虎视眈眈,常使敌人窥于无形。

    叶邵夕因为各种原因,被纳兰迟诺刻意安排在了第二队。比起第一队,这第二队已是极好的了,纳兰迟诺因为考虑他身子的原因,不敢让他在第一队过于冒险。然而也因此,叶邵夕便常常日不眠夜不休,连夜赶路,很是辛苦。

    这日,上头下了命令,让他们查探清楚煜羡的粮草藏于何地。

    叶邵夕等人接了命令,此刻,他正匿身于一片灌丛当中,集中精力,闭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窥视着敌方所有的活动。

    月夜下,无边的夜风,凉飕飕地在人身边打转,过了很久都徘徊不去。脚底是一片冰冷刺骨的寒意,凉森森的,沿着脊背,直透入后心。

    他像是整个脚心脚背,都光着踩进积雪中一般,四肢感官,仿佛都已麻痹。

    “对方看来警觉性很高,我们要小心,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

    黑暗中,不知是谁压低声音,忽然警告了一句,声音轻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咕咕——”

    “咕咕——”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不同的几处,都相继传来一样的鸟叫声,像回答他似的,都是在一次两声之后,渐渐淡了下去。

    叶邵夕旁边不远处,正好是刚刚发号施令的纳兰迟诺。

    他此刻,正和所有人一样,都穿了一层薄薄的金丝紫甲,极薄极软,外面则罩了黑色的夜行衣,隐在夜色中,纹丝不动,让人即使是离了这么近的距离,都很难看清楚。

    寒月边关,胡笳羌笛,煜羡的军营里,忽然飘出一曲淡淡的笛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寂寂寥寥地回响于月下关隘、雄关险塞之上。细细品来,这首笛声思乡情切,恍若天上高高静静的孤月,月光一泻在茫茫戈壁上,皎洁,莹润,同样也清冷。

    煜羡的军营把手甚严,烽火台上每隔二更就要轮番换岗,很是频繁谨慎。

    跳跃的烽火也不断舔舐着低沉沉的夜空,火光熊熊,映照在每隔走来走去,不断巡逻士兵的脸上,看起来极是静谧危险。

    这支队伍中的所有人,都伏低了身子,压制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分散到各处去,藏身在一片高高低低的灌丛之中。

    叶邵夕离开映碧军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已有一月有余。

    时间在这种顶风冒雨的行军过程中悄无声息地溜走,当真是片刻之间,恍如白驹过隙,来回忽然而已。

    叶邵夕拧了拧眉,感觉小腹中,同样徘徊着一股寒气久不散去,而且愈演愈烈。他感觉得到,自己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非人一般得冰凉,彻骨难挨得厉害。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叶邵夕不无感叹地想。

    他低下头来,望着自己小腹的地方,不由轻抿了下唇,心中既是庆幸,又是心疼,嘴中也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他一手下来,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感觉他的大小和形状,相较于出发之前,并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变化。虽然这有可能是被腹带勒住的原因,但叶邵夕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昼伏夜出、极其不规律的生活习惯,还是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胎儿的发育,使得他看上去,比正常怀孕四个月的胎儿,小了许多。

    一般来说,正常人怀孕到三个月,胎儿的情况大都已经基本稳定了,到了四个月的时候,正是孜孜长肉的好时候,然而再看叶邵夕,这都已经四个多月了,不仅没有像预想得那般吹气一样地长大,反而是再加上腹带束住的原因,显得就更小更瘦了,小得只有可怜的一丁点儿。叶邵夕心疼又心酸,说不上来的自责。

    尤其是在每次出任务的时候,心情就免不了恶劣,再加上他一时来了兴致,就踢一踢动一动,好不安静。

    叶邵夕每次刚想骂他,一低头,映入眼帘自己小腹的样子,又忍不住心中一酸,实在不忍责备。

    “是爹爹……害你受苦了……”

    他轻轻地道,喉头哽咽一下,又勾唇笑了笑,在月光下,竟活脱脱地像换了一个人。

    不久之后,肚皮下方忽然一动,竟像被谁在里面小踹了一下,叶邵夕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又忍不住心中一暖,此时,就算身上有千般万般的冷,就被这一小下,尽数融化了去。

    “乖……”

    叶邵夕受到震动,心酸一笑。

    不可不说,在如此艰苦卓绝的环境中,他还能这么顽强地强撑下来,偶尔踢踢肚皮,轻轻动上一动,陪伴自己走过无数个漫漫长夜,实在是一个奇迹。这孩子伴着自己一路走来,如此贴心,这又怎么能不让叶邵夕心中安慰,既气他的乖巧,又暗恼自己的失败呢?

    他本该……让他长得更好的……

    想必……叶邵夕闭上眼睛,呼吸一重。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来……想要出生……想要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看一看自己的父母……所以他挣扎着,硬挺着,顽抗着,怎么也都要生存下来……

    叶邵夕忽然觉得,为了他,自己即使忍受多么大的痛苦,承受多么重的眼光,都无关紧要。他明白,他的责任就是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去保护自己的孩子,绝无任何商量的余地。

    “怎么?邵夕,不舒服么?”

    同样也隐在暗处的纳兰迟诺发现了他神情有异,头侧过来,略有些担心地问。

    “不碍事。”

    叶邵夕一摇头,刚想起来问:“观察了这几日,有什么发现没有?”

    “上面命令我们彻查出煜羡存放军粮的地点,想要取粮于敌,再因此困于敌,长途运送军粮的代价很大,总是这样僵持下去,谁都消耗不起。”

    “借敌补己,以战养战。军粮一旦被夺,煜羡军队就不可避免会人心惶惶,借助敌国的物资,补充自己的实力,那么再艰苦长久的战争,都不用会担心断了后勤保障,那么煜羡败北,便指日可待了。”叶邵夕道。

    “说得不错。”纳兰迟诺听他所言,眼前一亮,赞赏似的一点头。

    叶邵夕的心情很复杂,说不出的复杂。一方面,他并不想煜羡败亡,不管前人如何、抑或是做了些什么,但那,毕竟还是自己的生身之地,自己对它终究还是有感情的。而另一方面,他从小在映碧长大,养父母又都是映碧人,就算宁紫玉是他这一生,再不堪再疼痛的记忆,那也和这片土地没有关系,和这片土地上面生活的臣民没有关系。

    宁紫玉确实是让自己愈陷愈深,心痛难当,但这针对的,也只不过是他叶邵夕一人而已,与旁人无关,更与整个国家的生死殊荣、苍生黎明,更无半点关系。

    而战争一开始,赔上的,无疑是家国百姓,山河子民。

    所以,叶邵夕也不希望映碧败。

    古人说得甚好,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凌,岂在多杀伤?叶邵夕现在唯一想做的,那就是快速结束战争,尽量减少无辜的人死亡。

    民间的疾苦他看多了,但凡一有战争,少年男子基本上都征兵边塞,因此,他们的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老父母无人赡养,妻子儿女无人照顾,曾经好好的一切,都被皇室间穷兵黩武、毫无意义的战争,彻底打碎了。

    既然要快速结束战争,那么两国之间,不管是谁输谁赢也好,谁胜谁负也罢,叶邵夕只能拼尽全力,帮助其中一个,获得胜利。

    而从现实上看,他既然已身处映碧军营,那就无从选择。

    “嘘……有动静了……”

    叶邵夕刚想到这里,却不知有谁忽然道。周围一下子更安静了。

    他往低伏了伏,眯紧眼睛,隐秘在灌木丛中,密切地注意着眼前人的活动。

    只见从煜羡军营的门口,走出来一个壮形大汉,身材甚是魁梧,穿着副将的铠甲,看起来官阶很是不小。

    他身后跟着几名士兵,小心谨慎,左右来回看了好几眼,才随他一起,上了一辆很是宽大的马车。

    “看清楚,没有骑马,驾的是马车。他们一定是将军粮藏在某个地方了。”纳兰迟诺低声分析道。

    “嗯。”叶邵夕点点头。

    “几人留守原地,继续观察还有什么其他动向,剩下的人随我,追上去!”

    “是!”

    “我也一同去。”

    “你留下!别忘了你的身体。”

    叶邵夕垂了垂眉,道了声好,答应继续留在原地。

    纳兰迟诺随大多数的人,鬼魅一般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叶邵夕和剩下的几人,百无聊赖地隐在丛中,等他们回来会合。而煜羡军营的门口,也好长时间都再没动静,仍然是正常地巡逻,正常地轮岗,有些小士兵则正常地打声报告,小跑到一旁的乱丛边,解决生理需求。

    然而,正当叶邵夕以为真的没什么大事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断地有士兵跑到同一个地方如厕,却都没回来,而是很诡异地消失了。

    他紧盯着那个地方高高凸出的草垛,忽然觉得,在那草垛之后,应该隐藏着什么天大的军机。

    叶邵夕本想叫上他人,但转念一想,这里留守的人原来就不多,就算加上他, 也才不过五个而已。况且,那草垛之后,兴许也没有什么,还要兴师动众一场,实在不值得。他想着自己也就是去看一看,马上就能回来。

    他这样想的同时,也身形一动,在不发出任何声响的前提下,飞一般地轻掠了出去。

    刚才几人都无一例外地来到草垛的地方如厕,这草垛……还垒得这么高……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是无心之为?还是遮羞之用?

    叶邵夕边掠边想。

    他在铠甲之上,还罩着夜行衣,再加上他轻功又好,脚步又快,身影在黑夜中一闪即逝,并没有被人发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草垛之后,竟然真的暗藏玄机。

    叶邵夕低头看到越去越远的车印,心里一惊,抬头一看,那马车已驾出去不短的距离,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他略一踌躇,心中衡量一番,也没有通知众人,立即身形一闪,加快脚步,紧跟着追了上去。

    好在,那马车驶得也不快,似乎是怕弄出什么过大的动静,不到一会儿,便被叶邵夕追上了。他轻轻一跃,估摸着力道,正好落在那马车的车顶上。

    刚巧,那马车也轧过一块凸起的石头,车身不可抑制地颠簸了一下,晃动出的声音,正好掩盖过叶邵夕轻逸出嘴的闷哼声,没被人发现。

    糟了……刚刚那一落脚的瞬间,好像是动了胎气。

    叶邵夕强忍着不吭一声,大片大片的汗从他脖颈上流下来,流进了衣内的铠甲里,更让他觉得身体贴着金属,冷意逼人。

    他咬紧牙关,伸出一手,颤巍巍地掏出安胎之用的药丸,一仰头,猛地吞进去,以暂时压制小腹内的疼痛。

    马车轱辘轱辘,最终一摇一晃,在目的地停了下来。叶邵夕也在这段过程中,闭目凝息,努力压抑着不适,身处在水深火热的煎熬之中。

    眼前是一个山洞,漆黑深邃,狭窄幽长,洞口周围杂草密布,乱草丛生,枝枝叶叶横七竖八地斜耷下来,正好将洞口遮盖得严严实实。

    而这山洞隐在一片茫茫沙丘之中,更是难被人察觉。叶邵夕隐隐觉得这山洞中藏了什么。

    而后,马车上下来几人,这几人大都长得其貌不扬,武功平平,除了身形都略比一般人高大魁梧些之外,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叶邵夕忍住不适,尽量压低身子隐在车顶上,不敢动弹。

    几人进了山洞之后,不大一会儿,便拖着一袋一袋的粮食出来,扔进马车内。

    车身一晃,叶邵夕咬了咬牙,感觉刚刚安抚住的胎儿,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君赢冽当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兴许就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目标越大,越容易被人察觉。而目标越小,才越容易被人疏漏……谁又会想到,如此重要的粮草,居然是派这么几个默默无名的士兵来取……这一步,走得还真是险……

    “呃……”

    他一分心,由于小腹内过于疼痛,齿缝中就不由闷哼出几声,虽然微弱,但在这寂静得几乎死绝的空气中,已经足够清晰令人听到。

    “谁!?给爷爷我出来!!”

    几人很显然是听到了,他们大喝一声,猛地将腰间大刀抽出来,亮晃晃地举在夜色中,做出戒备的架势。

    叶邵夕轻喘几声,冷汗沿着额头,涔涔而下。

    “大哥你看!车顶上有人!”

    “妈的!居然敢摸在暗处跟了老子这么久!”魁梧的领头士兵骂了一声,啐了一口,将刀收在腰间,撸起袖子,一蹦跃上来,“看老子抓住你,非把你皮扒了不可!”

    叶邵夕一抬头,不等他双脚落上,就猛地一翻身坐起来,横空飞出一脚,又将来人狠狠反踢回了地上。

    那士兵跌落,摔出好大一声响。

    “呃……”

    叶邵夕经此一动,腹内的疼痛更明显了,他颤了颤,猛地用手支撑住身体,一手抱住小腹,才不至于狼狈跌下去。

    “大哥大哥!你怎么样!?谁欺负你,兄弟们分尸了他!”

    这人在军中好像还颇有人缘,大家伙儿一见他受了气,都义愤填膺,举刀要冲上来。

    叶邵夕轻喘一声,在黑暗中努力抬了抬眸,身子一晃,一缕长发就从冠中垂落下来,而几缕发丝的末梢,正好飘到他微张着喘息的双唇间,轻轻粘在上面。

    再加上他现下表情隐忍,喘息急促,神情却是十分冷淡漠然,看来竟是有种禁欲的诱惑。

    众人一愣,直觉反应是身体一热,因为来到战场太久没有接触到女人的原因,看到叶邵夕这番样子,竟是挡不住一种横冲直撞的欲念,直冲胯下。

    “大哥!你看!他好像受伤了……”

    “哈……”空气中,可以听到有人吞咽唾液的声音,“其实……咱们兄弟们可以先……”

    “好主意好主意!”

    “嗯,不错不错。大哥先来!兄弟们给你把守!”

    叶邵夕哪里还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他疼得身躯一抖,身子一斜,只见有什么亮银色的东西,在月光下银芒一闪,“叮铃”一声,便从自己的袖口中滑落了出去,掉落在地上。

    “长……”

    叶邵夕脸色一白,直觉竟是伸手去捞,却不想自己现在正是坐在马车顶上,万万歪不得,他这样伸手一够,竟一下子失去重心,随着那银锁,从马车顶上坠落了下来。

    “呃!……”叶邵夕危急之中,脑中闪现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拼尽全力护住小腹,决不能让腹中胎儿再有一点不测。

    他知道,这孩子是他此生唯一,也是最后一个骨血。

    叶邵夕催动内力护住小腹,却不想落进一个十分陌生的怀抱里。

    随即一阵天旋地转,有人哈哈大笑着将自己按倒在地上,扣紧双肩,防止他挣扎似的,四肢立即被一旁的人大大地拉开固定住,点了穴道,让他动都不能再动。

    叶邵夕一拧眉,这才反应出是什么情况。

    “呃……放开!……”

    “放开?老子们仗都白打一个多月了,再不发泄发泄,憋都要憋坏了!谁知道这个鸡不生蛋的地方别说女人了,就连条母狗都找不到!老子喊你声兄弟,你就当委屈委屈,老老实实地帮个忙,让咱们兄弟几个爽快爽快,事后,就让你活着离开。”

    谁知叶邵夕听完,却只是冷笑着讽刺道:“都说煜羡军队军纪严明,铁令如山,怎么都想象不到……君赢冽,竟会养出你们这帮人?!”

    “呸!死鸭子嘴硬!居然还敢说我们大将军的坏话,大哥!不要犹豫!马上操死他!”

    “这小子是根倔骨头,不见棺材不掉泪,哼!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煜羡的男人!”

    叶邵夕咬紧嘴唇绝不求饶,冷汗却一点一点地沿脖下来,他怒视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兵士将自己的衣衫盔甲脱了个干净。

    他虽被人点了穴道,却能忍着腹痛,怒目而视,在气势神态上,竟丝毫不亚于对手一分,此种气魄,由不得令人刮目相看。

    “哼!你笑什么!一会儿爷爷我就让你要死要活地哭出来!”

    那人说着嘿嘿一笑,一转眼已将他身上也剥了个精光,压在叶邵夕的身上。

    叶邵夕浑身赤裸在寒风中,咬紧牙关逼迫自己紧闭上眼睛,他感觉无数只手伸过来,解开了他的腹带,动作手法很是色情。

    “住!……住手!……”

    他忽然挣扎了起来。

    毕竟他是以男子之身受孕,这到底是违背伦常,让人难以想像之事。况且他除了那人,又怎愿将自己的身体呈现在外人的眼中。

    叶邵夕因为动了胎气,内息混乱,根本挣扎不开众人。不过一会儿,众人将他的腹带除去,他圆润饱满的肚腹在一瞬间弹出来,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中。

    众人愣了愣,都纷纷猜测:“哎?大哥你瞧!他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他难道是……得病了?得了什么大肚症?……”

    “依我看……更像是怀孕的女人……”

    听着众人对他的身体指指点点,叶邵夕更觉羞耻,已咬破了下唇。

    “管他是男人女人!先发泄了再说!肚子大不大,有什么要紧!?”

    叶邵夕暗示自己不要再听,咬破牙龈偏过头去,却在阖上眼帘的同时,不期然地瞥到远处沙地中银光一闪,好像是有什么金属色泽的物什,在距离自己手指很近的地方,浅浅地没进沙土里。

    叶邵夕一怔,猛然意识到那是什么,努力伸长了五指去够,每次却都只差一点儿,怎么也够不到。

    “大哥,你快点!”

    “心急什么!你先按紧了他!”

    “没问题!大哥你快点就成!”

    有人胡乱地掏弄了下叶邵夕的下体,见它没什么反应,索性也不再去管,而是直接扶起自己的性器,蹭到叶邵夕的双股之间,微微摩擦,眼看着就要顶入。

    叶邵夕忽然冷笑,一字一句无不冷冽道:“你们每个人的样子,我都记住了。”

    “等着,有朝一日,我叶邵夕必定以牙还牙,叫你们血债血偿。”

    他说得很慢,说完之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结果他的银锁,还是没能够到。

    叶邵夕被别人紧按在地上的五指动都不动了,他软下身体,已然绝望。

    可谁知正当身上的士兵扶着自己的性器要进入自己之时,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人声音高贵,态度傲慢,不是叶邵夕纠缠心间的宁紫玉却又是谁。

    “原来果真是你,叶邵夕,你做婊子都做到煜羡来了,躺在几个男人身下连挣扎都不挣扎,可真是淫荡得很。”

    叶邵夕闻言一震,猛地大睁开眼睛,嗓子里只能挣扎出一声“你”之外,竟连说话也不能。

    “哼,怎么?数月未见,竟不认识了么?”

    来人勾唇一笑,在月光的阴影中跨步上前,一弯腰,将沙地中的小银锁重新拾了起来,搁在手心轻轻掂量。

    “还……还给我……”

    叶邵夕的嘴唇发白,抖得厉害。

    他再一次,不得不又唤出了那个,自己熟悉到难以抗拒的名字……

    “将银锁……还给我……宁……紫玉……”

    如若可以,他当真希望自己有一天患了那失忆之症,将这个人的名字从心中彻底抹去。如若可以,他真的想大醉一场,酒意之后悲情难抑,索性痛哭一场,身处戍楼要向天悲声长啸。可所有这些,都是“如若”,叶邵夕知道,早在那个人第一次唤自己邵夕之时,第一次教自己书法之时,第一次同自己共同退敌之时,就难以实现。

    然而那些景象,一如水中的倒影飘忽不定,在回忆中,一碰即碎。

    徒留戈壁中,仍旧一片空旷落寞。

    月光正寒。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