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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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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宁紫玉来说,不杀叶邵夕,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仁慈。

    叶邵夕是一个很蠢的人。他不够聪明,太无心机,又很多时候不懂人情世故,太过沉默寡言,他虽从不曾言明,但是他认为,只要是自己相信之人,就应该义无反顾地去相信。

    就像他曾那么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所加班的“林熠铭”。

    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如他一般至真至纯之人呢?

    宁紫玉有时候就是,叶邵夕这样的人,或许只有变成呆子傻子,一辈子浑浑噩噩,人事不知,似乎才得以幸福。如此,他便永远就不会知道,这世界上,能够伤害自己的,往往就是自己最信任最爱的人。

    数月相处,宁紫玉似乎看透了叶邵夕身上的一些特质,表里不一。他外在冷锐,内心却沉重,外在漠不关心,内心却敏感细致。他孤独,傲世,固执,是一个太过表里不一的人。

    宁紫玉一向是毫无同情心的,也决不会手下留情,可大功告成的这日,他站在这里,看见叶邵夕那般绝望地望着自己,自己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许久都不能动作。

    这个时候,宁紫玉还并没有将全部实情告诉叶邵夕。也许那人还一直固执地以为,兄弟就是兄弟,知己便是知己,自己性命一条,大可为云阳山浴血杀敌,义无反顾。可惜他不知,骑士从来就没有什么云阳山,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正义侠情。他现在所身处的一切,他周遭所信任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都不过是两个皇朝相互算计的产物,所有人都清楚地明白……而蒙在鼓里的,只有叶邵夕一人而已。

    宁紫玉突然开始同情叶邵夕。他一向没有这种感情,若非叶邵夕可怜可悲到一定程度,他相信自己半点都不会有如此感受。作为一个男子而被人同情,相信若是叶邵夕知道宁紫玉心中所想,定会觉得屈辱。他想要的,何尝会是这些。

    “太子殿下说笑了。”

    对于宁紫玉方才提出的要将叶邵夕转赠予自己的提议,纳兰迟诺停顿片刻,他摸不清宁紫玉心中真正所想,不敢证明回答。

    可谁知宁紫玉勾唇微笑,他笑得很是得体,眉眼柔和,姣好的脸上并无波澜。他玩味似的欣赏纳兰迟诺的反应,好像对于自己的这一项提议很有兴趣。

    纳兰迟诺跪在地上,却被他盯出一背冷汗来,不知下一句该如何作答。

    “看来爱卿……是极愿意了?”

    宁紫玉负手而立,紫金的长袍被微风撩起,掠出优美而高贵的弧度。

    “臣……”纳兰迟诺咬了咬牙,索性脱口而出,“叶邵夕是个人才,不如派去远疆……”

    “他确实是个人才,可是天下间人才多得是,他何德何能,本太子为什么非要用他不可?”宁紫玉观察着纳兰迟诺的神色,最后幽幽一笑,戏谑道,“不过有一点,爱卿说得没错。叶邵夕对于煜羡,对于我映碧的第一大王族——纳兰王爷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用的筹码。”

    纳兰迟诺听罢冷汗涔涔,心中思忖半晌,也不知宁紫玉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只有低头不答。

    “爱卿怎么不说话?”宁紫玉的眼睫斜斜地瞟下来,轻笑一声之后,眯成一条漂亮的缝隙,“纳兰王,你家三代为公,又位于一字王之列,自然该为我宁氏分忧,但这世上的事,只分为两种,该你管的你管,不该你管的……就休要插手!”

    纳兰迟诺连忙叩首:“臣知罪。”

    宁紫玉笑笑,柔声威胁道:“本太子也是为你纳兰家考虑,否则若真殃及你们的声望,可就不好说了。”

    纳兰迟诺不得不应了声是,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殿外阳光美好,由琉璃金瓦之间丝丝缕缕地洒落下来,顷刻之间便覆盖了整个寂静无声的大殿。那般的寂静无声,再配着那般金碧辉煌的玉宇琼楼,不知为何,就好似在一张风景画的落脚处留了白,令人越发觉得沉重。

    天上人间,遍地绵融,行宫之外,枝头上有百鸟雀跃,有争相啼鸣,叽叽喳喳地悚破了阒静的光阴。

    叶邵夕在光阴中缓缓抬起头来,他望向宁紫玉,黑发垂落在鬓边,许久都不说话。日照之下,无穷无尽的白光在他眼底蔓延开来,氤氲出清寒的冷漠。

    后来,他左手执剑,右手缓缓地握上剑柄,五指紧了又紧,一闭眼睛,沉着而迅猛地抽剑出鞘。

    剑身擦着剑鞘,伴着铮然凛冽的声音,在抽离的瞬间,惊弦似的剑鸣顷刻而出,反射出刺眼而又决绝的强光。这剑鸣本来决绝锋利,可仔细听来,却不知为何,仿若萧瑟衰飒的风中悲咽一样,锋利之中难免销然,使人听来更是哀伤彻骨,愁肠万转。

    叶邵夕长剑一出,身边立即有无数禁卫围了上来,他们个个申请戒备,手执铁盾利刃,将叶邵夕团团围住,持剑相向,护住宁紫玉。

    宁紫玉与叶邵夕对视良久,方微微一笑,道:“无碍,你们且退下。本太子倒是要看看,如今的叶邵夕,可不可以伤得了本太子。”

    “可是太子……您的安危……”禁军首领迟疑道。

    宁紫玉声音一高,抬起下巴,眼神立即越过护在身前的众护卫,直视叶邵夕,问:“叶邵夕,现今你对林熠铭死心塌地,可能伤得了我?”

    叶邵夕闻言,忽然发力,立马刺出手中宝剑向宁紫玉袭去。众禁卫见状来挡,却全都被宁紫玉一扬手挥退,他有自信,叶邵夕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叶邵夕一剑袭来,气势汹汹。宁紫玉见状,却不躲不闪,十分有自信地在原地负手而立,他的嘴角噙着好看的笑容。

    一阵剑光在空气中一闪而过之后,却见叶邵夕已用左手扣住宁紫玉的喉咙,而另一手则手执长剑,寒气森森地架在宁紫玉的脖颈上。

    众人见状,一阵紧张,却唯独有宁紫玉一人微笑地问自己的身旁人:“邵夕,你怎么舍得杀我?我是熠铭啊。”

    反观叶邵夕却并不看宁紫玉,他只是凝目冷对前方众人,右手手指扣紧,一脸冰冷地沉声命令道:“退后!快将我云阳山的众人放了!不然……我就杀了你们的狗太子!”

    剑刃贴近宁紫玉脖颈的皮肤,殷虹的鲜血很快蜿蜒下来,像毒蛇一样,沾满在叶邵夕的长剑上。

    宁紫玉见状虽然微微惊讶,但他惊讶过后,很快就镇定下来,面无表情地冷笑道:“邵夕,放掉云阳山众人是绝不可能之事,有本事,你便将本太子杀了,你可以吗?”

    面对宁紫玉的挑衅和质问,叶邵夕只是很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回话,也没有反驳说我定然能够将你碎尸万段。他只是继续利用自己手中的砝码逼迫眼前的禁卫后退,逼迫他们放掉云阳山众人,并想尽办法将伤害降到最低。

    一干人在叶邵夕的威逼之下,节节后退,不敢轻举妄动。

    一旁的老皇帝见状,忙惊慌失措道:“快救太子!快解救太子,太子要是有一个三长两短,朕唯你们是问!”

    “邵夕,你敢杀我吗?我是熠铭,你忘记我们那些点点滴滴了吗?你忘了我们曾生死与共,并肩御敌了吗?你忘了我曾经对你说过苍天为媒,大地为证,我一生一世都不会负你的话了吗?”

    宁紫玉轻佻地说着这些话,丝毫不见认真,他说罢这些话之后,更甚至还一只手还大胆地抚上叶邵夕的手背,微微摩挲。

    这时叶邵夕终于微有震动,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狼狈,但他还是开口了,艰难地问着宁紫玉:“住口!你还要骗我到几时?……宁、紫、玉。”

    大殿中刮进来些许凉风,胡乱地拂起叶邵夕的长发,而他一向深邃寒冷的黑瞳,也被掩藏在逐风而起的长发之下,他的整个脸孔只露出一点点棱角锋利的下颚。

    这个时候,昔日的誓言突然回转放大,扩散回荡在两人不过咫尺的距离间,反复回响在叶邵夕的脑中,好不讽刺。而他握着剑柄的手,忍不住地攥了又攥,好像再怎么也握不紧似的。

    “你还要骗我到几时?”

    叶邵夕自嘲一笑,不知是该怪上天,还是该怪自己太轻信他人,害了自己的兄弟身处险境。

    苍天有证,大地为媒,我林熠铭此生此世,绝不负卿……

    殿外的风或许拂乱了只是花柳,而待吹送入殿中,冻结了的,却是叶邵夕对于以往最美好的记忆,那些山盟海誓,那些甜言蜜语,他曾经以为一切都是一场真,可谁知,到头来,一切只是让他绝望一场。

    言犹在耳,是的……言犹在耳。

    叶邵夕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像浑浑噩噩地做了一场大梦。

    梦有些长了。长到他差点醒不过来。

    梦里有深情挚爱,梦里有至死方休,梦里有天长地久,梦里有两相依护。

    不过还好,还好……

    还好他的梦断掉了,还好他的眼睁开了。断得戛然而止,醒得彻彻底底,犹如当头一棒,没有征兆,无法预料。

    叶邵夕忽然一笑,嘴角僵硬而干涩。

    现在想来,那种时候,眼前人也一定如现在一般,嘲讽似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堕落进他的温柔假相里,不能自拔,无力回天,亦心甘情愿。

    回忆如刀,它凌冽,锋利,尖锐。流光片段,历历在目,一切在叶邵夕眼底急急掠过,它节奏太快,让叶邵夕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它一点一点地掏空,他精神透支,早已跟之不上。

    他被人耍在手里,像一个戏子,穷途毕现,丑态百出。

    “……为什么……?既然并无真心,何必又将我戏耍其间,说出那些海誓山盟?”

    叶邵夕望着他的眼睛,哑然失笑,他深深呼进一口气,那口气却梗在嗓子里,让他想吐也吐不出。

    “什么为什么?”宁紫玉见状轻轻一笑,好似才反应过来似的,故意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好像道,“说这话的虽然是我,可信的却一直是你。叶邵夕,你既然自己愿意上当,事到临头,又何必反过来斥责于我?”

    叶邵夕站在那里,缓缓闭上眼睛,似乎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沉默。也似乎只有沉默,才能维持他仅剩的丁点尊严。

    “邵夕,你知道么?其实拖了这么久,云阳山直到现在才被围剿,他们该感谢你。”

    叶邵夕闻言轻轻一震,不由攥紧剑柄。

    “你问我为什么戏耍于你,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不日便可与他相见。如若不是你与他有一些相像,本太子又哪里有闲心与你逗弄这半天?若是寻常人等,就是给本太子提鞋都是不配的,更何况是肌肤相亲。”

    宁紫玉的言外之意,是他戏耍叶邵夕,辜负叶邵夕,叶邵夕自该感恩戴德,感天谢地,哪里能有这么多的不满足。

    “叶邵夕,你可曾听说过一人?煜羡的军神——君赢冽。”

    宁紫玉虽然被人用刀架着,但表情优哉游哉,神态闲逸,优雅妖艳,不见一丝悔意。

    “你与他长得很像,尤其是这双眼神,这种神态……像到让我一看见你,就错以为是他陪在我身边一样。叶邵夕,你可知道,每一次将你压在身下,我既失望,又欢喜,失望的是我身下为何不是真正的君赢冽,欢喜的是如若我有一天能将君赢冽压在身下,想必也是你这般样子。”

    “我时常想象,如若是真正的君赢冽,必定比你尊贵十分,倨傲十分,我想就是你的整个人,也必定比不过他的一个脚趾头。”

    叶邵夕听他说着这些,手上一抖,不自觉地用了力气,割伤了宁紫玉脖间的皮肤。

    鲜艳的血珠一颗接一颗地由身边人的脖颈中滚落,滴在叶邵夕的手指上。叶邵夕似乎被它烫到了一般,猛地醒神,他下意识地阻止宁紫玉:“住口!你住口!”

    这仿佛一记沉重的耳光,打得叶邵夕嘴角抽搐,瞬间破裂,鲜血淋漓。

    可宁紫玉却并不停止。

    “为什么要住口?你们自然是不同的……他是他,你是你,他是战神,是天潢贵胄,是人上之人,而你……”宁紫玉极怪地笑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他,嘲讽道,“你自己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叶邵夕闻言背脊一僵,呆立在原地,已不能发出一言。

    说话间,禁卫已一层一层地围堵上来,他们个个手执利刃,剑光凛凛,围困在宁紫玉与叶邵夕的周身。然而,这些禁卫再怎样虎视眈眈,但碍于宁紫玉还在叶邵夕的手上,便不敢轻举妄动,于是这样一僵持,又过去许久。

    许久之后,才见叶邵夕深呼一口气,好像一瞬间压下胸间无数块垒,他问道:“宁紫玉,我问你……我大哥梁千及云阳山上的女眷,被你关到哪里去了?放了他们!”

    “叶邵夕,你以为,你威胁得了我?”宁紫玉说罢冷笑一声,十分不屑道,“哼……他们那些人……迟早是要杀的。”

    “你敢!我……我杀了你!”

    叶邵夕虽然出声,却并不动作。而宁紫玉就像知道他心思般的,拿住了他的软肋,因此也丝毫不担心紧贴着自己的剑刃,反而莞尔一笑,十分看不起他地反问道:“杀了我?叶邵夕你敢吗?你能吗?你杀了我啊。”

    他说罢,大笑几声,气焰十分嚣张。

    宁紫玉话毕,叶邵夕没有否认,也再无脸面承认,他唯有苦笑一声,脑中好似有什么在轰鸣,空白一片。

    爱语太过遥远,也太过清晰,总让他记得那么深,就像长满了荆棘的刺,在植入心房的时候也刺痛了自己。然而时间仍是太短了,到了如今,他又不得不瞪大眼睛看着它们被连根拔起,然后一寸寸,一丝丝,血淋淋地被剜出心房。

    宁紫玉的语言,正如叶邵夕手中的长剑一般,刹那间就可以锋利无情,出鞘还鞘,轻易地就可以致人死地。

    从今往后,不言悲伤,什么地久天长,不过笑话一场。

    叶邵夕稳住脚跟,缓了半晌,方吐出声音,自我嘲解道:“红日朗朗,山河浩荡,乱世人心宽阔,我叶邵夕见过这么多,还有什么……能容不下,看不破的……”

    “映碧皇室杀了我师父程言,我不会放过映碧皇室的每一个人。而你是宁紫玉,所以我更不会放过你!我发过誓……杀死师父的人……我会送他下去陪葬。”

    他的语气很轻,微风扑过,一刹消尽。

    阳历四月末,草木旺美,群芳百卉。

    殿外暖阳铺洒,云翳深白,止不住的清风吹进殿中,拂起他二人的长发,乱纷纷地在空气中飘扬。

    宁紫玉不知怎么的,看到二人飘扬的长发,心头不禁一软,一时间竟恍惚有些青丝绵绵,永不分离的错觉。

    宁紫玉看着叶邵夕,只觉得他眼神决绝锋利,犹如一支一场冷峭的流箭,汇集千百种脱口难言的恨意,仿佛一箭便可以将自己贯穿。那人抿唇不言,右手死死地握住剑柄,架在自己被迫仰起的脖颈上。他二人相距甚近,触目可及,可心却从未如此遥远过。

    风声回环沉寂,泛滥汹涌,人世跌宕无常,变数良多。

    宁紫玉看着叶邵夕的眼睛,心里不规则地跳了一下,不如为何,他忍不住出口为自己解释道:“我是映碧的太子,我这样做,合情合理,我没有错。”

    “是,你没有。你是太子,是这膏粱锦绣,殿阁宫阙的主人,你是宁紫玉,你说的花,何尝有错?”叶邵夕冷漠道。

    “利用与背叛,不过人之常情。叶邵夕,欺骗感情算得了什么?让我来教给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利用与背叛,天然就是一对双生之物。循环往复,无始无终。”宁紫玉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别有深意地一笑,“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其实在这世间骗了你的,又何止我一人?”

    “你被云阳山上你所谓的兄弟欺骗了二十余年,你被你口口声声的师父欺骗了二十余年,叶邵夕,至于你的亲生父母,你所谓的知己友人,你的出生,根本就像极了一个笑话!!不被任何人所期待!”

    “宁紫玉,你莫要挑拨我与云阳山上所有兄弟的关系,从今之后,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再相信。”

    宁紫玉说着,叶邵夕却根本不听,只架着他的脖子向外走,并威逼众禁卫将云阳山上的所有人都放了。众禁卫无法,只得暂时按叶邵夕的吩咐,将云阳山众门人都先放了,一路小心翼翼地紧跟着他们向行宫外走去。

    这一退便退到行宫外面,众禁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了主意。太子还在他的手中,切不可伤到一丝一毫,一干人等左右犹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太子被他架在手上,又不说话,众人焦急到了极点,纷纷看向纳兰迟诺,看他如何应对。

    “我只要人,你们听着,现在马上不云阳山的人放了,你们的太子,我就会毫发无伤地还回去,否则……”叶邵夕话落的同时,也动了动手中长剑,让宁紫玉脖颈间又见了红。

    将领陈青见状,立马道:“叶大侠,我陈青是武人,佩服你的义气。只要你不伤了太子,我立马便派人去找郁紫,让他把云阳山上的女眷带来。至于行宫数里外埋伏的梁千等人,不过片刻便会押解而来。”

    “好!我给你时间,你现在就派人去带我云阳山女眷过来!”

    陈青见自己争取的时间,立马对身旁的禁卫交代了一句什么,然后自己则迅速跳上一匹马的马背,甩开马鞭抽了一下,迅速离去了。

    而人质宁紫玉见状,却只是挑了挑眉,并无出声阻止。

    许是再想给叶邵夕沉重一击,半晌,只听宁紫玉又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叶邵夕,你怎么就不想想,当年,为什么偏偏是你活了下来,你师父怎么就取得那么巧,早不经过晚不经过,非要等到你那对聋哑父母死后,才把你救了下来?”

    “呵呵……”宁紫玉故意挑拨似的,“难道就没有人说过,你和你师父……其实长得很像么?”

    叶邵夕不理他,面色也再无多余的表情,一如既往,冷寂疏离。

    “呵……你就不想知道……你的身世么?你师父带走你,究竟是想保护你?还是保护别的什么人?”

    宁紫玉见状也不觉无趣,继续道:“我可曾听别人提过,你少年之时,曾喊了你师父一声爹爹,结果被他罚得在雪地里长跪三日不能起身,据说还大病了一场,因此那年隆冬,还染上了寒症,落下了病根,可有这事?”

    叶邵夕听罢一震,没有说话,看了宁紫玉一眼,却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若是如此,你师父可真是狠心啊……”宁紫玉故意拉长声音。

    “够了!你想说什么?宁紫玉,不要以为我还会信你,师父对我恩重如山,这一辈子,只有他,绝不会骗我。”

    “不会骗你?”宁紫玉哈哈一笑,“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他是如何骗你的。”

    关于叶邵夕的师父程言,宁紫玉印象很深。那是六月的一个雪天,天气异常阴寒诡异,他锦衣裘缎,在众人簇拥下,下令处死了云阳山的流寇之首——程言。

    说是寇首,可宁紫玉多方查证,早已知道,云阳山看似简单,声面上只不过是一般的江湖流寇,但其实不然。

    是寇首,但更是深入腹地,煽动他国内乱,顺便窃其情报的煜羡皇室的密谈。宁紫玉倒是没想到,煜羡皇帝这么的出其不意,别出心裁,派出如此一支明目张胆的队伍,来他映碧妖言惑众。

    细查之下可知,这山里几十号人,在户籍薄上并无身家来历,竟像是短短数年之间凭空冒出来一般,攒如蚁穴,人数增长之多,势力发展之快,甚为惊人。而且一般流匪强盗,若按常理来说,更不可能与朝廷作对,这是众人皆知的道理。朝廷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扰,各自安好。可是云阳山的异军崛起,搅在朝廷与江湖之间,十几年来,还真让他们掀起来一些不大不小的波澜,颇有几分声势。

    宁紫玉虽然还不放在眼里,但那下他们,不过是迟早的事。

    “宁紫玉,你不必激我,我必定不会再上你的当。”

    “等梁千等人以来,你我当面对峙如何?看看……这么久……到底是谁在骗你。”

    叶邵夕沉默半晌,方坚决似的道:“我不是一个人,我要救走他们,所以……这个算盘,你打错了。宁紫玉,你击溃不了我。”

    宁紫玉无意击溃叶邵夕,他只是有兴趣看一看,这么多年生活在亲兄义弟有情有义假象之下的叶邵夕,一旦知晓真相,将会做出如何选择。

    毕竟他的师父欺骗了他,他的兄弟利用了他,而他活在世间,不过是一个笑话。宁紫玉只是好奇,如果人真的惨到一定地步,又将会被击溃到如何地步。是所有希望破灭后的恍惚渺茫?亦或是万千雄心壮志却戛然收鞘的愤懑落寞?宁紫玉不知。

    他自知,叶邵夕这一生都侠肝义胆,他或许只是想为民间百姓做些事情,但当再过些时候,所有真相都浮出水面之时,他便会发现,偏偏是心怀梦想之人,越是满怀梦想,越是失望得彻底。

    正因,他的师父,他的大哥,他所有的云阳山兄弟,都是为了煜羡朝廷做事,为挑起映碧内乱而做事,而真正想为民间百姓做事的,只有他叶邵夕一人。

    宁紫玉正想这些的期间,叶邵夕已持剑架着他来到行宫外,一处很是空旷的山间处——柳阳山。

    柳阳行宫因为要避暑,所以特意设在山中,冬暖夏凉,风景优美,俨然是一副仙境桃源的好地方。

    与此同时,众禁卫也随着叶邵夕来到行宫之外,双方持刀相向,剑拔弩张。

    两方正僵持着,忽听远处有一匹快马急急奔来,不过一会儿,这骑马之人便到了山头,来到了距离宁紫玉不远的地方。马上人翻身下马,利落地跪下禀告道:“启禀太子,陈青将军已押解囚犯上来,马上便到!太子安危,誓死保护!”

    宁紫玉听罢挑挑眉,不发一语,过了片刻,果真听远处车轮声越来越大,由远及近。

    柳阳山虽高虽险,但盘山道却十分平坦,骑马可上,驾车可行,许是建造了行宫的原因,山中被改造的十分良好,很是便利。

    这个时候,叶邵夕也同样地专注地望着前方驶来的车辆,双眼之中平静无波,无动于衷,很有一些死一般的沉寂。

    不远处,梁千等人衣衫凌乱,十分疲惫地被锁在一辆囚车里,正缓缓向这边驶来。

    每一辆囚车中,被关着四到五人不等,男子囚车在前,女子囚车在后。囚车中的人,俱都被铁链锁着手手脚脚,面色蜡黄泛青,俨然是中了毒。

    叶邵夕行走江湖多年,眼神何等犀利,早已看出他们这些人脸色蜡黄,额前青筋突跳,他面色一寒,质问身边的宁紫玉道:“你给他们下了毒!?”

    “不是什么毒,软筋散罢了。这些人都是蠢货,被自己同门之人下了毒都不知道,何必可怜!”宁紫玉很骄傲似的。

    “你!你竟还收买了我同门之人?到底是谁?!”

    叶邵夕愤怒,但转念一想,又忽而想到这时已在宁紫玉庇护之下的“柳娘娘”——柳茵,顿时心中清醒了大半。

    “宁紫玉,你卑鄙!居然利用她对你的情谊,干出如此无耻之事!”

    谁知,宁紫玉听罢哈哈大笑道:“再无耻之事我都干过,而你叶邵夕对我也情谊甚深,你不也为了我,将你云阳山的众兄弟骗到了柳阳行宫中,好方便本太子全部铲除吗?”

    叶邵夕看着眼前这个人,听着他所说的话,他本是想笑的,可却觉得身上一层一层地寒下去,到最后冰凉彻骨,通体麻木。当此之时,他唯有死死地瞪着眼前人,似乎才能宣泄心中翻涌澎湃的恨意。

    而远处,在无数禁卫运送的囚车中,本来意志消沉,垂头丧气的云阳山众人,在望到叶邵夕以剑劫持着宁紫玉之时,都不由面露喜色,伸长了脖子向这里望来。

    更甚至有人打着招呼唤他,嘴里感激涕零地道:“太好了,终于有救了!”

    连梁千都面露喜色,翘首盼望,小声地欢喜着:“看来,这下子,我们有转机了,不会辜负煜羡皇上的圣意。”

    “可是大哥……叶兄弟到现在都以为我云阳山只是为百姓劫富济贫的普通山寨……煜羡皇室之事……难道当真要瞒他一辈子吗?”同一囚车中,有人不由道。

    “不能告诉他!”梁千怒斥一声,“大哥生前的叮嘱,我们断不能违背。叶邵夕是他的亲生骨肉,连他都能斩断父子间的亲情加以利用,为了煜羡千秋万代,永世长存,我们唯有这么做!”

    梁千说的大哥,便是那年宁紫玉亲手斩杀之人——程言。

    “程大哥……程大哥对我们兄弟恩重如山,众兄弟自然死不违背,只是我不懂,父子亲情乃是天性,连虎毒都不食子,为何程大哥便可以这样利用叶邵夕……”

    “这事哪里怪得了大哥。”梁千叹口气,缓缓道,“当年,他被叶邵夕的生母——叶漪用药迷昏,醒来就发现自己早已与她……大哥心里并不爱她,可那个女人心机了得,处处兴风作浪,霍乱朝政,与皇上为敌。这种狠毒之人产下的孩子,不是妖孽就是怪物,又哪里配得到大哥的宠爱?大哥为了叶邵夕已远离煜羡许多年,与先皇生生分离,这才是苦了大哥了……大哥心中,到底是只爱先皇的……”

    “可是太后为什么又要那般祸乱皇室呢?……”

    梁千忙地捂住他的嘴,“嘘”了一声道:“君氏秘辛,我等身为煜羡暗卫,虽然知道,但决不可外传,你想,若是叶邵夕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还会这么老实地听我们摆布么?到时候他与他那个太后母亲里应外合,煜羡怎么办?皇上怎么办?百姓怎么办?我们保的是煜羡江山,不是一个人,也绝不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那……”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永远不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必要之时……”梁千眼神一暗,私下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再说话。

    而同一囚车中的另外几人,也随着梁千猛然一暗的眼神,脸上也慢慢地尽现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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