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古代架空 > 霸官 > 作品相关 (2)

作品相关 (2)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头抢来。这种事,若男方真不情愿,谁能强迫得了,还住一起那么久?外人懂个屁,就知道张嘴乱喷粪。”

    ------------------------

    新书冲榜,大家要是喜欢,记得投推荐票票,收藏一下哦!

    第10引 有风南来

    节南把脸埋进被子里,滚笑出泪。

    小柒不知,她有两个姐姐,姐夫却不止两个。逃了的,姐姐们不再稀罕去追回;不逃的,当真有了好好过日子的心,可惜却是给桑家陪葬的悲命。

    第二日一早,柒小柒弄好早饭,“我想了整晚,都说大王岭前地狱门,这三百里大山虽是南颂土地,成翔府却几乎无实治权,人和货有去无回,老舍头为何还组了队去参加年会?不怕死么?”

    节南早想过这事,“大王岭珍林异木何其多,方圆数百里天生天长着南方罕见的药材香料,不怕死想发财的人总归有。再说那千把贼人各自划分山头,平时还算安守现状,互不干扰。各寨拿着那么大的地盘,也撒不了那么大的网,运气好就能安然来去。至于一群杂戏献舞的艺倌儿,去时双手空空,谁会图他们的钱袋子?”

    “小钱那伙贼也看不上,不如让他们来回方便,有空还能进城看个戏耍个乐,不然这么个小城县,真一点玩地儿也没了。”柒小柒突然通觉。

    节南却叹,凤来县的百姓就不曾想过桑家的好处。

    当年她爹桑大天领两儿子,养着县兵上千,个个勇猛彪悍,山贼怕得要死,山路畅通,南北货通,乡村都富裕,。但等桑家这个阎罗没了,山贼那群小鬼嚣张,凤来也穷了,鸟都不愿飞过。

    再看如今,富人开始吃老本,穷人尚不知灾,成翔那边三不管,山贼抢村抢乡,进而抢城,再来大今蠢蠢欲动,这三百里肥地,将因战祸贫瘠。

    不过,不曾想就不曾想吧,她来,只为尽女儿之责,查明全家人的真正死因,若有余力,报报仇而已。

    送走了小柒,节南拎着包袱去工坊,日日生计日日做,自觉很是勤劳。

    伍师傅看过那幅美人图,并不知她找人代笔,点头还道不算差,就赶忙去雕画了。

    节南也无心真拜师学匠,见伍师傅不派她用场,就到陈掌柜那里讨活干,结果被分到一块抹布擦货柜。货柜有一半空着,南北杂货不齐,看着有今日没明日的那个意思。

    陈掌柜一边拨算盘一边唉声叹气,已经不管伙计听去会如何,“再这么下去,我只能给东家送信求关门了。这年送来二十车货,竟被劫了十车。大王岭是一年比一年抢得黑,为了保本,只好涨了物价,但涨了这么些,谁还买得起?没能保本,东家就不肯再发货,眼看铺子空了,客人也不来了。”

    节南按日算酬,不觉得如何,只道,“也不是咱们一家不好做,我一路过来瞧见都这样,咱们铺子里的东西还最齐全些。”

    凤来县,街街吹西风,萧条何止今日。

    陈掌柜刚想继续吐苦水,突然变出一张大笑脸,忙不迭跑向门口,“刘二公子,可有些日子不见您了,还以为您去了府城。”

    刘云谦没瞧出擦角落的伙计是谁,对陈掌柜笑笑,但给后面的人让身,“楚风兄请。这家铺子是成翔府杨家的分铺,后面开着雕版坊,您要的松香,若这家没有上好的,别家就不必去了。”

    节南心想,难得到前头来帮忙,一来就碰上晦气东西。但她也不自找晦气,闷声不吭低头擦她的货架。那个叫楚风的人也没说话,她只听刘云谦和陈掌柜你一言我一语,将柜上摆着的香全都说过了一遍。

    然后,一道温煦的声音吹出满铺春风,“可有南山松香?”

    楚风,南地之风,所以暖得沁人心脾?

    节南一回头,乌青淤眼顿然发光,哦——哦——上好的桃花料啊。

    也许是她姐姐们抢亲的名声太响亮,除了刘家借与桑节南的娃娃亲保住那哥俩,凤来县压根没有好看的男子,但凡和俊字沾边,绝对跑得远远的,再不敢回乡。虽然,已经过了五年,后遗症明显严重,连柒小柒这么没要求的,都说此地无艳遇。

    但看这位南风般的男子,玉面明瞳,雅髻书巾,唇色若莲鼻若山,微笑谦谦相,而那身织着锦雁戏冬水的洁白雪袍,还有腰上系得那颗斗大明珠,与他头上那根白玉簪相映,富贵逼人又脱了俗气,且君子轻步,令简室生辉,令别人发灰。

    因为瞧得顺心舒服,当陈掌柜说没有南山松香时,节南很不“节南”地说,“有。”

    节南,本曰嵯峨终南山,那种比大王岭更巍峨更气派的擎天山头。所以,小名小山,那也不是普通的小小山。

    南风般的美男子只对节南一笑而过。

    那在节南看来,恰到好处,恰如其分,是一位君子与窈窕淑女的初会,一点没有太浅或浮夸的表现。

    但刘家二公子修养差得远,咋咋呼呼道,“怎么又是你?”

    节南回美男子也是淡淡浅笑,目光停到刘云谦脸上,笑意就敛净,也不理会他,只对陈掌柜道,“工坊上回进了南山松香,前两****看到还有不少。”

    生意不好做,能做就要做,陈掌柜来不及去想刘二公子和自家伙计有啥关系,忙让节南端茶待客,自己跑到后面找松香去了。

    节南上完茶也不走,抱着茶盘,立在名唤楚风的男子身侧,好整以暇——赏美。

    不知楚风没留意,还是留意了也装没留意,端杯慢饮,又与刘云谦说话,语气十分自在,“大王岭那么多传言,刘二公子生于斯长于斯,不知如何看?是否当真阎王殿地狱门,有来无回?”

    “……咳咳!”正瞪节南的刘云谦清清嗓子,终于一心招待贵客,“大王岭纵长横深,几伙贪财怕死的山贼其实就跟耗子差不多,不足为惧。只要楚风兄一句话,有我刘家护送,必可平安抵达府城。”

    楚风公子再饮小口,“那地狱门之名从何得来?”

    刘云谦答得倒巧妙,“恃强凌弱,欺善怕恶,由此得来。然,我刘氏本家乃百年书香门第,又不通商经货,从来只走仕途或为师为学,无暴富无巨财,山贼无可贪无可抢。”

    -----------------------

    亲们看完了,喜欢就投推荐票过来哈!没收藏的,收藏下噢!

    第11引 安阳王氏

    楚风公子点点头,“不怀财,心坦荡,则无惧死。如此说来,大王岭上并无穷凶极恶之徒,不过为财而已。”

    “正是。原本也只道财去人平安,可后来以讹传讹,才冒出阎王殿地狱门这一说法来,十分夸大其辞。但凡知道些局势的,便可明白,如今哪里还有好走的路,尤其凤来县地处边境,不管是直走大王岭下的官道,还是绕越崇山峻岭,皆可能遭遇凶险,但至少官道便捷些。”

    楚风淡道一声不错,就放下茶杯,走到另一边去看货架上的东西。

    刘云谦这才找到机会,压低了声,嗤笑目光不离楚风的节南,“别瞧了,瞧到眼珠子掉出来,哈拉子掉出来,你也沾不到他的衣角。”

    桑家俩大姐喜欢俏郎君,全县皆知,敢情桑家老幺也一副德行。他越想,越替自家兄长不值,本来对她回来后遭遇的那些闹剧还有一点点同情,经过昨夜今日,完全烟消云散。

    节南定定看着美男,目光不带拐刘云谦一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高洁,那我等看你娶个丑妇回家。”眼睛长在她身上,她看谁,关他鸟事,不过——“我没有杂念,你却满脑子杂念。说什么你刘家无暴富无巨财,山贼无可贪无可抢?真是满嘴喷粪。”

    凤来刘家虽只是小小一个旁支,南方本家却出官宦名臣,什么时候都能靠本家罩着。当年,桑大天也不尽看中刘家长兄的皮相,重中之重就在于那只罩子。

    刘云谦急忙往楚风那边看,见他没在意这边,松口气,但轻斥节南,“你嘴巴才要放放干净。”

    桑六娘小时候是这样子的么?软白软白的面团女娃娃,漂亮乖巧甜甜嘴,可以让他不介意她那粗暴的老爹和兄长,和她一块儿玩。

    “我嘴巴不干净,好歹没想着把人往阎王殿里带。刘云谦,你家该不会和大王岭的山贼沆瀣一气吧?大王岭下麻雀没几只,油水越来越难捞,怕山贼最终打你家银库的主意,你骗人送孝敬去。”大王岭,没有那么恐怖,也绝没有刘云谦说得那么轻松,情势盘根错节,十分复杂,否则她不会还在这里晃荡。

    刘云谦哑口半天,又好气又好笑,“你若知那位公子的来历,就不敢说得如此轻易。行了,过大王岭也罢,不过大王岭也罢,跟你有何干系?你落叶归了根的本县人,大王岭便是有上万的山贼,也担心不着。”

    落叶归了根?节南挑眉,不知他从何得出此论,却向那边努努下巴,“那位是何来历?让你这般如忠犬,鞍前马后?”

    “一门三相,安阳王氏……你!”这才对忠犬二字表现怒气。

    节南微愕,“当今宰相崔珋所出的母系王氏?”

    刘云谦把头抬得高高的,仿佛王家是他亲戚,“不错。让你看直了眼的那位,排行十二,是王平洲之嫡三子。你说,你是不是看也白看?”

    节南却笑了,“天赐这双眼,不就是用来白看的么?你这么清高,那就戳瞎自己好了。”不过,说归说,她终究收回了目光,而且说收就收,并无真正眷恋。

    王氏公子,确实是天上的云,夜空的星,但最亮的一颗已经陨落,这个姓氏自然再没有璀璨的光芒,值得她久望。

    这时,十二公子走回来,两手空空,显然看不中别的货品,却招了守在外面的随从,耳语几句。

    那随从去了一小会儿,站在铺子外往里问,“可有凤来县志的版书?”

    刘云谦哈哈笑道,“凤来县地疏人稀,平时无大事,衙里只有三名小吏,哪有工夫记载县——”

    “有的。”

    节南沙沙的音色很平,但刘云谦想挖地洞。

    他无法相信,“何人所载?”

    节南从柜台下面取出一本薄薄的皮面书,谨奉到王楚风面前,“这是小山闲来整理的一些凤来志事,并附一幅大王岭地经,若十二公子不嫌弃,就送与你罢。”

    王楚风略翻了翻,那双有些淡漠的远山眉聚成了川,只是也未多说,将那本县志交给随从,再等陈掌柜拿了松香出来,结账出去了。

    刘云谦仍然很不服气地瞪着节南,“当谁稚子?随便什么人整理出来的东西就能叫县志?”

    “我不是随便什么人,而是凤来县现役衙前,每月之中有半个月立衙门听命,多在文库里做事,按商师爷要求,编理出了这本县志,经师爷读阅确认,书底亦盖官印凭信。你不信,问陈掌柜就是。”这小子以前也这般啰里啰唆么?节南冷笑含讥。

    “衙前?”刘云谦愕然,又看向一旁陈掌柜。

    陈掌柜虽不明白这位公子为何为了本县志就跟缺根骨头咬的小狗似的,但点头,“的确,小山在衙门前立役,而凤来县志是商师爷命我们雕制成版的。就印了十来册,除了铺子里的留样,其余都由县衙保存在文库。”随即他又咧嘴乐,“我以为十来册都算多印了,想不到还真有人讨来看。刘二公子,您那位客人与常人不一般哪,就是那南山松香,也并非能从普通人嘴里说得出来的上品。”

    刘云谦抿直了嘴,却非得意,几乎甩袖而走。

    陈掌柜这点眼力界还是有的,奇怪地问节南,“你与刘二公子有过节?”

    节南做了个懵懂无辜的表情,耸耸肩,接着擦柜子去。

    陈掌柜歪脑袋想,自然是想不明白,正好又有客人来,就一股脑儿抛后,再不好奇这茬了。

    这么混完半日的活儿,节南领过工钱,一身朴素到烟灰的着装,悠悠穿出南集。在一处很小的饭铺子里,数五文钱买了桶油菜饭,坐在角落抱着,也不用碗筷,直接拿木勺慢慢挖着吃。

    桑家六娘,总以红色亮相,很冷,很傲,目中无人,跟桑大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故而,这般混迹于贫人中的桑节南,再次成功得,被人无视了过去。

    -------------------------------------

    亲爱的们,喜欢就投票票来哦!也请收藏一下!

    第12引 谎话废话

    节南一边吃,还一边听铺里铺外的忙闹,饶有兴味。眼看一桶饭挖到底,她准备起身时,忽然察觉了饭铺中的变化。

    鸦雀无声。

    相较于日渐荒下去的南北佳货,绸缎铺子,珠宝铺子这些奢侈买卖,就在这片方圆地讨生活的人们,仍需平价量大的饭铺子,因此生意很旺。脚夫们,管事们,伙计们,货郎们,农人们,各色人等,有直接给钱的,也有以物易食的,双方谈妥即可。又因年关将近,多聊年货年庆这些事,节南听上去平乏,他们说得却起劲。

    但这时,埋首饭桶的节南,耳里确实再听不到一点声音。

    所以,她抬起了头,看到一人站在铺门内。润玉一般,明珠一般,那身白,似雪,却为简陋的铺子带来一阵温暖南风。

    王氏十二子,楚风公子?

    然而这一回,节南只看了他一眼,便又低头吃她最后几口饭去了。

    对方虽是上好的桃花料,她亦是喜欢看俊郎的姑娘,却绝不至于自以为这朵桃花该是她的桃花。尽管这饭铺里就她一个姑娘,谁也不能说王十二郎就是找她来的,没准他找管事帮工呢,又没准他钦慕那位煮饭超香的大婶呢?

    “这位姑娘。”楚风公子的声音却近在节南头顶。

    节南没抬头,还差两口饭就刮干净了,抬头又低头,低头又抬头,脖子累得荒。再说谁又知道那位楚风公子是不是分不清女子的年龄,错把大婶喊成姑娘。

    “伙计姑娘。”

    节南两口并作一口吞下饭,因为嘴里塞太多,一下子咽着了,抬头时鼓起两只眼珠子,原本就淤青严重,苍白得不像活人,这会儿凸爆着眼,双手掐着喉咙,样子顿时化成了恶鬼。

    王楚风有点惊到,倒退一步才觉此举不够君子,勉为其难停住,却看这鬼样子的姑娘突然伸出左手,直指旁桌那吊大茶壶。

    他没动。

    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但没有意愿去动。

    节南只好自己动手,半踉跄冲到旁桌,想撞开那里正在用饭的人,一口气居然上不来了,整个人跪到地上。

    所幸邻桌不是那么没人性,拎起大茶壶凑到她嘴边,接济这口救命水,让她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她对好人说声谢,然后眼睛恶狠狠地,反反复复地,刮过那位王家十二郎的脸皮,神情便冷了,从他身旁走过,头也不回出了饭铺子。

    谁知,没一会儿,一辆马车驱近节南身旁,车帘一掀,还是王楚风。

    “姑娘留步。”

    更加高高在上了啊!节南瞥去一眼,双手收在羊皮筒里捏拳头,嘴角抽抽的模样却让她看起来跟恶霸差不离,“十二公子说话这么吞吞吐吐,大概噎死不少人了吧。请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然那点君子风度十分肤浅,只在两片嘴皮子上。”

    王楚风几曾让人这般对待过,瞬间薄红了脸,愠恼之下,甩了窗帘,马车立时飙出去两丈,却立时又停了,在原地期期艾艾等着节南走上来。

    连节南都好奇了,什么事,让名门子弟一而再再而三顾她?

    但更高高高在上的是,这回王楚风压根不露面。

    “请教小山姑娘,这本县志记载皆属实否?”

    节南原本已踏过去的脚步,轻轻收了回来,就停在车窗外。

    窗帘是厚棉布,全然看不见里面,只有一线缝隙,将那道声音压沉了,也压下了对方的贵公子傲气,多了些不羁和散漫。

    “属实。”对于干脆的问法,节南的回应也干脆。

    车里的声音笑得好不直接,“谎话。”

    节南也笑,哼笑,“废话。”

    里头传出的笑声忽冷,“姑娘说的是,某还真说得是废话,以为此地民风淳朴,人心诚厚。”

    “哈哈,公子若真如此以为,请恕小山冒犯了这等品性高洁。”节南脚步不前不进,若非带了咳哑音,语气会更加刁钻,“那么小山也得给公子一句诚厚大实话。凤来县志五分真五分假,你想相信的,就是真,你不想相信的,就是假。”

    车里半晌无声,似让这般刁钻气煞,但随后那道声音不紧不慢从帘缝中传出,“照姑娘的意思,某不愿相信二十页县志中十二页的大王岭故事,那些事就是假的?”

    节南垂眼盯着羊皮筒子,“这些是故事还是故实,到底有何要紧?小山只知,大王岭久遭匪患,近年更是鸟飞绝兽无踪,连凤来新任知县都被……”舌尖及时打转,“……拦在大王岭那头。”

    “不过也并非绝路,官道仍有来去的客,大王岭已安定数月,否则刘府大公子去不了府城,勾栏舍院的人也不敢组队献艺。”车中人再道。

    节南不抬头,“大王岭的小鬼们虽穷凶极恶,倒是不笨也不蠢,知道谁人该抢谁人该放,故而逍遥自在至今,成为这方圆数百里的实在统管者。小山但问公子一句,禽兽何时捕食最凶猛?”

    “……”那声音终于显出颓意,“饥不择食。”

    节南双眉一挑,但保持语调沉稳,不泄半分心思,“正是,而且快过年了。小山将心比心,饿得头昏眼花,突然有块大肥肉落到嘴里,是一定要吞的。”

    笑声少了冷气,多了打趣,“是,姑娘面青颜丑,眉心晦气不浅,确实要多吃些肉补些润色才是。某领会得。这里二两银子,谢姑娘指点迷津,也就当给姑娘过年添道菜了。”

    呃?节南立时抬起眼来,看到一只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掌心托一锭银子。她性子向来谨慎,对于突如其来的好处,先抱怀疑态度,因此没动。更何况——

    “小山姑娘,不要么?”

    越来越动人心弦的声音,为何越来越讨她得厌呢?

    节南轻笑,双手蜷在羊皮筒子里,纹丝不露,音色沙沙,“公子真是,这银子要让小山拿了,岂非承认自己是丑女了么?我心虽贪,却偏偏自认一身皮相美也,故而伸不了这手。小山看来,公子要安然过大王岭,只要闭紧一张臭嘴,定保大家无忧。不然,得罪大鬼小鬼,还连累同行之人。切记!切记!”

    -------------------------------------

    聆子在求推荐票哦,大家看完别马上走哈,有票留票,有评留评,别忘收藏哦!

    第13引 百年无忧

    节南说完,走过马车,径自转入巷中去了。

    车仍停着,车里人在笑,也不管节南还听不听得到,“但愿有朝一日,某有幸得见姑娘康健之后的容貌,瞧瞧皮相美至何如。”

    那般狂气,哪里还有半分南风之温。

    节南突然停步,悠悠转身看了看。

    巷静无人。

    她弯腰拂了拂鞋面,顺便捡起一颗石子,直起身来,仿佛让穿堂的冷风冻到了,往后甩甩左手。

    马发出一声受惊得嘶鸣,嘚嘚嘚,带着王氏高贵公子所坐的马车,刹那向前狂奔,随车夫怎么拽喊。

    节南听着那串乱了套的马蹄声,单眉挑高,嘴边噙住一丝可笑,眼神刚要得意,却是一阵猛咳,咳得撕心裂肺,好一会儿才平息。

    但她挺高兴。

    吃饱喝足,还有饭后消食的随兴和余兴,从未想能过这般惬意的日子,哪怕转瞬即逝,聊胜于无了。

    过了两日,商师爷传节南进衙,将运税的计划同她说了,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又道,“小山,你上回说烦了县里这些事,想跑一趟远差。虽说府城不远,聊胜于无嘛,又比咱们县热闹得多,你就当散散心。”

    这本就是节南预设的绳套,又早知道商师爷已钻了进来,她却完全不动声色,面露犹豫。

    “商师爷,小山是说想跑远差,可是——过大王岭?你莫开玩笑,小山回县时就遭遇过山匪,好在身无分文,藏也容易,可是押送几车的税金,还和那么多人一起过山,如何藏得过去?”

    商师爷忙道,“如此秘密行事,谁能知晓这支穷得叮当响的队伍里混着钱箱?张镖头和他的镖师们乔装混在其中,而你只需到府城缴纳。此计天衣无缝,绝对出不了事。”

    节南不以为然,“师爷可不是头一回诓小山,这件差事责任太大,万一让那群山匪把钱抢了,知府大人岂非问小山死罪?小山不敢,除非——”

    “除非什么?”商师爷让节南操纵而不自知。

    “请商师爷满足小山先前所求,毁去桑家户籍文本和所有记载。小山已不求官府重理桑家血案,只求让桑氏沉眠地底,任何他人问及,不过一方寻常地主罢了。”她总想活得简单些,只是夜路走多之后,要很费心才能活到高寿。

    “这……”商师爷一开始没答应,如今仍有同样的顾虑,“小山,如此做法,有何意义呢?县里这么多知情人,一问就知你家情形了。”

    节南淡淡一笑,“这倒无须商师爷操心,山匪如此猖獗,说不准……”

    商师爷没明白过来,“说不准如何?”

    节南摇头,不语。有些事,她可以瞎猜,却不可以乱说。而她,更是没好心去多管闲事,尤其明知管了也没用,还反过来惹一身腥。

    “商师爷,且容小山说句实话,此去大王岭,小山说不准就回不来了,如此你都不能答应么?”她出生凤来,但亲人亡故,再无半缕乡念。

    商师爷愕然,却也并非没有最坏的打算。

    他不断捻着鲇鱼须,心里有了衡量,“也罢,我都应了你,文库年久失修,少些文录籍本也非难事。不过,你走之前,要能将县衙地契交予我保管……”

    节南才笑,“小山代桑家所有先亡人,多谢商师爷相帮。至于地契,别说县衙的,小山愿悉数交给官府保管。”

    商师爷乐得眼睛都没了,拍胸脯就允诺,“放心,三日后待你一出发,我立刻办。小山,我早知你是孝顺孩子,如此可保百年之后桑氏无恶名。”

    百年之后?饶了她吧,想这辈子的活法就累得半死了。

    节南面上却神情不动,“商师爷近来与知府大人通信,可曾听他论起战事?”

    帮商师爷记载往来公文,也是节南的差事之一,不过最近没来上方公函,闲得无趣。

    “不知怎么,十月里知府大人催我缴税那封公函之后,再无只字片语。不过,听北燎商客提到咱南颂派了使臣前往同州,要与大今北燎两国议和,故而边境稍安,还特为年节开通了关闭已久的榷市。我想,没消息就是好消息,那位新任的知府大人每回来函均无好事,动辄责我办事不力。他怎么没想想,他自己亦是无能,不然何至于大王岭山匪猖獗,就连知县都过不来一位。七品的不来主事,我九品的,如何担待得起?凤来县虽不大,管辖的村村落落却不少,离边关金镇只有百里之遥,说军事要地并不夸张,偏那知府大人屁也不懂,哪天金镇失守……”

    节南心中微沉,嘴上却打着哈哈,打断商师爷的碎念,“商师爷所言极是。小山孤身一人,金镇失守,大不了就跑,不似师爷儿孙三代,一家子都在县里。”点到即止,也算她仁至义尽。

    商师爷本是信口开河,听节南接茬,不由认真思虑起来,且越想越怕,“小山,咱随便聊聊,你觉着金镇能失守吗?十万天马军压着,又由我朝第一大将夏长河统领,大今曾派过天豹将军呼儿纳来攻,结果吃足了苦头,想来如今应是不敢盘算的。”

    节南淡笑,“小山虽不知天马军究竟多厉害,只知若非赵大将军阵亡,第一大将轮不到夏长河,而赵大将军一败,我南颂拱手让出半壁江山,北燎更早被拔牙卸爪。然,你我不妨想想当初,大今不过关外一支小小牧族,有谁料得到今日他们能气吞山河,足以一并天下之强势?”

    商师爷开始点头,暗道不错。

    “商师爷今年过六十了吧?平常人若到您这岁数,已在家养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节南又似不经意,“我要是您,才不受新任知府的气,赋税交齐也算功劳一件,趁势告老南下,找一处远离战乱的平安地,从此安居。”

    商师爷真是上了心,一反往常细琐,任节南早退也不知,兀自沉浸两难,亦没对一个女子这般了解时势而生任何疑虑。

    -------------------------

    亲爱的们,敲锣打鼓求推荐票哦哦哦,还没收藏就收藏下哈!评论会给大家加精或加分,除非用光光了!

    第14引 买定离手

    早退的节南出了衙门,走进顺北赌场,站在柒小柒旁边,看她玩骰子。

    小柒抛出一个四六,庄家抛出二三,她买自己小,立马输了几枚钱。她直骂晦气,不玩了,将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收回兜里,咬起一根糖娃娃来。

    “你倒是老实,输了这么多还不出歪招。”节南反身往里面走。

    小柒跟着节南,“你不懂了吧?赌局好玩的地方就在于有输有赢拼运气,明知自己会赢还赌,多没意思。再说,我便是赢了这点钱,大师妹你也瞧不上,对也不对?”

    节南挑挑眉,正要回小柒,却听一人唤她六姑娘。

    她回头就对那人笑笑,“李掌柜在就好,我前头没瞧见你,还以为自己白跑了一趟。”

    李掌柜,大名李羊,四十出头,长相身材五大三粗,是凤来县出了名的混棒子,无人知其来历,也无人敢问其来历。不过,能开出赌场来的人,多属三教九流,否则怎么混。

    但这位黑白皆敢通杀的混棒子,在节南面前却跟绵羊似的,恭谨顺从,“这几日瞧见七姑娘一直在,我就估摸着六姑娘也快来了,不敢擅离职守。”

    “……”柒小柒嘴里吃着东西,因此咕哝不清,但鼓着眼珠子,不诧异李羊怎么认识自己,而在于那声七姑娘。

    节南对李羊淡然颔首,“刚从衙门那儿来,一切皆在意料之中,就这几日要出发,所以过来跟李掌柜说一声,顺便再最后瞧一瞧,我才心安。”

    李羊忙道都妥当着呢,遂带节南走过赌场的后院,进了一间柴房。他拉开灶门,竟露出一人大小的洞口。

    节南不惊,顺着土梯下去。

    下面有一间很大的地室,火把照得通明,立起二十来人,纷喊六姑娘。

    节南点头回应过,走了一圈,仔细拉过捆物的绳索,又查看担货木架是否结实,才对李羊笑道,“做得好。”

    李羊见到节南满意的表情,不由也高兴,“六姑娘吩咐的事,咱可不敢不做好。”

    柒小柒坐在土梯上,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大把酥糖块,让大伙来领。她不管节南做什么事,只管自己要做什么事。土梯一占,没节南的话,上去下来,都要踩过她的大胖块头。

    节南并不啰嗦,和李羊说完事,又把尾账结清,就要走。

    倒是平时很爽快的李羊有些期期艾艾,将节南喊住,“六姑娘这回一走,可是不回来了?”

    节南微愕,但也不瞒他,“李掌柜不愧当家之名。”

    “这是天爷给六姑娘备下的产业,我担不起。六姑娘不肯拿回去,我心里就明白了,凤来这么个小地方,是留不住六姑娘的。六姑娘这回准备了大半年才动身,这一去必有长远打算。李羊跟随天爷虽然不久,但牢记天爷一句话,桑家唯六姑娘存高志。”

    原来,顺北赌坊是桑大天一份暗业,而李羊够义气,桑节南一回来,就想将赌坊交还给她。

    节南虽然不要,却见李羊可信任,派了他一份用场。

    节南闻言但笑,“我只记得小时候爹爹骂我不像女娃,将来嫁不出去,何来高志之说?”

    李羊不笑,目光炯炯,“李羊愿跟随六姑娘,请六姑娘允我将顺北结业,一同南下。”

    节南有些意外。她以为李羊在凤来根基不浅,自身有胆有谋,没有了主仆这层约束,应当很能逍遥自在。至于他帮她的这件事,不过是还她爹的恩义。而且,不像她找到的一大叠老地契,顺北赌场,因她爹之死,已经和桑家脱离干净。

    “李掌柜……”之前没当李羊是家仆,之后也对李羊无打算,“顺北赌场已归你所有,将来我绝不会以任何藉口讨回。此言不虚,我可发誓。”

    李羊苦笑,“六姑娘误会了,李羊绝无怀疑之意,只是真心想追随姑娘。六姑娘此去都城,客乡异土,必然需要可信之人打点事务,而咱自认还有些混混本事,可为六姑娘解忧。天爷待李羊恩重如山,李羊曾发誓追随他一辈子,哪知……”他神情倏地黯淡,又倏地明朗,“庆幸六姑娘仍安然,还能让李羊有机会报答。”

    节南很欣赏这份义气,若搁在一两年前,她二话不说,定然收归己用,只是,如今却大不同了。

    “李掌柜,你才是真误会了。六娘此去都安,并不存任何高志远志,但痛失父兄依靠,不得不投靠一位远亲长辈,将就过日子罢了。而以李掌柜的本事,到哪儿不能混得自在,实在不必屈居他人之下。”她婉拒了他,将胸口那阵咳气死死压住。

    李羊浓眉一紧又一松,好不痛快的豪爽脾气,“六姑娘的话,李羊听懂了,不打紧,先把姑娘吩咐的差事做好。”

    柒小柒见节南走过来,李羊却召了其他人聚在一角密议,她便起身让出台阶,“赌完了?”

    节南重新将手拢进羊皮筒子里,轻笑,“买定离手。”

    两人走上地面,再从后门静巷中穿出。

    风吹碎了两旁屋顶上的山雪,犹如银尘粉金,洒在节南身畔,微微映亮了那身灰旧风袍。

    叮铃,叮铃,不远处,巷口那棵大槐树挂满冰棱,随风摇摆,奏出冬日最美的妙音来。

    巷外有座小桥,桥下有个小集市,此时过了午,铺子摊子都冷清,路人三三两两。

    柒小柒手一撩,给节南扣上盖耳低沿帽,掩好这位的真容,免得引起群情激愤,连累到自己,又终究管不住一张嘴,“瞧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对方没头没尾,节南却答得分明,“若不是你胖得惹人注目,谁能认得出我来?”

    柒小柒撇嘴,一脸你笨的表情,“我可不是说帮你戴帽子的事。”

    节南哦了一声,耸肩耷脑,上桥。

    柒小柒跟紧,压低声音,“说什么知府大人出兵,新仇旧恨一起算,把大王岭的山贼都灭干净?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干大义凛然的好事。”

    哼!哼!哼!

    小柒又眯眼,“原来耗命一年,皆是为了那间地屋里的东西。”

    第15引 枝节乱窜

    节南半张脸闷入袍领子里,咳弯半身,深吸气才能说话,“今日方知那位知府大人指望不上,但我这点私仇,既然查出了眉目,不报岂非不孝?至于让李羊办的事么,顺道而已。”

    如小柒所言,她耗命一年,不明不白告她的诉案静静全收,二十四孝般奉陪到底,要不多拿些好处,桑节南三个字倒过来写。

    小柒半条眉毛耸出半信半疑的表情,很快不以为然,和节南走过桥就想拐另一条路,买零嘴去。

    “早去早回,三日后就走。”节南轻送一句。

    小柒猛地转过身来,圆眼珠子溜溜惊讶,气骂道,“臭小山,我催你多少回,你当耳旁风,好不容易我决心在这破落县过个安心年,你刚刚却道什么?”

    节南的眼笑弯了,“哪回不是拣师姐爱听的说?敢情那只小花吃到肚里就拉……”

    小柒咬牙,“臭小山,模样就算成了鬼,可也别忘了咱从小学到大的,可以不要命,不可以不要脸。”

    这个脸,指得是仪态气质风韵,所有往外张显,给人瞧的东西。

    节南呵呵乱笑,直摇身,“是,是,即便讨饭,也绝对不能没了它,还指望着帮咱翻身。”

    小柒又骂臭小山,揉揉鼻子,一摸口袋却发现空了,顿觉腹中也空了,用一根手指将节南戳戳开,匆匆忙忙买吃食去。

    节南看看日头,刚过晌午,回家也无事可做,不如去作坊里瞧师傅制版。谁知她脚趾头才踮进伍师傅的作屋,就被他塞进一个布包。

    “你来得正好,这是桃坞巷刘家夫人定制的观音版画,赶紧送去。”伍师傅说完,又喊秦江。

    秦江带着学徒跑出来,捧着一大摞的木版模子往院中堆。

    节南心念一动,就道,“虽说雪霁出日,还冷着呢,不着急晒版吧。”

    “小山来得正好。”陈掌柜走到后头来,身后也跟着伙计抱着东西。

    节南笑得没有心思的模样,“连我自己都觉着来巧了,本来这会儿应该还在衙门里打瞌睡呢。莫非这就是鬼使神差?”

    秦江哈哈一乐,“不知怎地,刚才我的心还没着落,让小山滑嘴一句,立刻就能睡安稳觉了。既有鬼使神差,想来会得老天爷庇佑。”

    “行了,都别贫了。”陈掌柜本来挂心,这时却也露出一丝笑脸,“今早收到东家的信,终于允我把铺子和作坊收了,虽然信中说可等到开春,但我知老舍头三日后要进府城献艺,就同老舍头商量好,凑一起赶他们这趟了。铺子里的货不多,小东西只要能保本,该卖就卖。价值重些的,实在卖不掉,就装箱运回去。版模子我不管,你们两位师傅看着办,上好的版子也可以带走,那些冗沉的普通版子便送东城杂货铺子吧。”

    节南到底还是诧异了一下。陈掌柜说了大半年的关铺子,想不到还真要关。关铺子也罢了,居然也要凑勾栏舍院那一行?

    “掌柜的何必如此仓促?待开了春,自能等到卖皮货马匹的北燎商队。他们人强马壮,动辄上百的队伍,比老舍头那群绣花架子胜过许多。”

    她一步步计算,眼看事情也照着计算一步步走,临到出发,突然枝节横生。刘家那根枝节,她还不知是否已经修剪掉,陈掌柜又冒出来,直打她后脑勺。

    个个要过大王岭?

    这一切是否表明,她那点本事,随着师父的一败涂地,再也恢复不到从前,不能再意气风发,无往不利?

    陈掌柜心意已决,“往年确实如此,但如今北燎让大今逼退至西原,商队能否入我南颂尚且难料,还是早作打算为好。好在咱这盘买卖也做得七七八八了,统共就这几个人,除了原本跟着我来的,都愿意到府城去。除了小山你。”

    节南顿觉所有的目光都看过来,有点别扭。

    这么看她作甚?

    她不过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这个小作坊小铺子里混日子的懒散伙计,为何对她会有期待?

    她嘻嘻笑,开口竟是大半实话,“我说鬼使神差吧,今早师爷派我一件差事,让我去府城一趟。既然你们也要走,我干脆就等上三日,同你们一道。”

    众人的表情明显皆大欢喜。

    一向坦率的秦江还道,“要我说,到了府城就别回来了,便是服役,作一年的衙前也满了期。咱东家的瀚霖书局总缺制版学徒,更何况你还是伍师傅唯一的徒弟……”

    伍枰插言打断,“自己的事,还得自己拿主意,他人莫要指手画脚。”

    秦江眼珠子一鼓,正要反驳。

    伍枰却催节南,“别愣着了,赶紧把东西送到就回来,离开之前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做,没工夫让你偷懒。”

    节南嘿应着出了作坊,嬉笑的神情骤淡。但她转念又想,那些山贼若真为财不为命,只要到时拿足钱财,陈掌柜伍师傅他们自会安然。

    最麻烦的,还是刘家。

    刘家过山不招贼,如果这个传闻为真,她就白忙活一场,或者至少,半场。

    走进桃坞巷,节南望着高台阶高门槛的某府大门,摇头自笑。

    真是糊涂,桃坞巷刘家,不是刘云谦他家,还能是哪家?

    但她倒不至于躲这一家子,上前扣响门环,对着刘云谦提及过的那位门房老仆说明来意,送上包袱就道告辞。

    老仆却不肯放节南走,唠哩着这东西重要,夫人交待,定要领人进去。

    若非听说这老仆昏花眼,未必认得出她来,节南兴许会想是刘夫人故意候着自己。她仍可以坚持要走,且笃定老仆无力挡得住,可略微一想,便顺从跟入了。

    刘府不奢,但老屋陈瓦中的书香门第,只在悠远而去的一年年里,越发显得沉雅。经过洗墨的池,晒纸的场,门窗敞开,随见排排整齐的书卷,令人望之舒畅。

    她甚少踏进刘家门,每回都是父亲硬拽了来,所以好不苍白的童年记忆,全然想不起一丝往昔的好恶感,此刻但觉名不虚传。

    -----------------------

    亲们,新书冲榜,有推荐票就投来,没收藏就收藏下哈!

    第16引 婆家一游

    老仆换成婆子,将节南引至后院女宅。那婆子虽知节南为何来,却不时打眼偷瞥她,瞧着瞧着,一双精俐眼就愕睁开来。

    “常妈妈不必惊,我当真是送观音版画来的。”

    常婆子这回连下巴都掉耷了,“桑……桑六姑娘好记性,还能道准老婆子的姓。”

    节南眉眼不动,“常妈妈数十年如一日忠守内宅门,容貌又不曾老,自然记得清楚。”

    常婆子听得喜逐颜开,语气陡然亲近不少,“哎呀,六姑娘真会说话,婆子老多了,倒是瞧着六姑娘比小时候更漂亮些,特别是一双眼睛啊——”

    节南咳了咳,似无意,实有心,打断对方,“病了些时日,气色说不上好。”

    常婆子欸欸顺应,“今年特别冷,六姑娘要保重身体。只是您来得不巧,大公子要留在成翔府过年,不然见上一面多好。”

    节南想一笑而过,却不料这婆子还有后话。

    “您可别告诉人是婆子多嘴的,其实刘家就要搬了,二公子先走,等天气再和暖些,老爷夫人也会走。听说啊,大公子读书好极了,明年必能高中,安平本家就想让他住过去。本家老爷是咱老爷的兄长,虽非一母同胞,看在大公子光耀门楣的份上,也要比从前亲近得多,几回来信催咱老爷回本家。正好,凤来这两年一直不大太平,还有大王岭患山匪,老爷和夫人才最终决定顺了本家的意思。”

    节南却不诧异,反说,“如今朝廷南迁,定都安为帝都,安阳和安平又与新都相邻,名族望族多迁入,往南走确实大势所趋。”

    常婆子觉得这姑娘是缺心眼还怎么,居然煞有其事论迁都和大势所趋的,不由苦笑,“哎哟,我的好姑娘欸,这一家子迁走了,你该找谁完婚去啊?”

    节南仿佛才醒悟,轻蹙眉黛,淡然一声是啊。

    似自问,又似问人。

    常婆子叹道,“婆子看六姑娘不似外头传得那般恶,对我这等卑贱仆妇还能如此礼待,故而不忍瞧你孤苦。等会儿到了夫人那儿,无论扮可怜也好,苦求人也好,一定要拿紧当年的订亲之约,请夫人带你一块儿走。夫人心慈,老爷又重礼徳,即便这亲事定得不甘愿,那也是早约下的。”

    节南病青的面容微微一笑,“谢常妈妈点醒,但道姻缘自有天定,六娘信命。”

    常婆子只觉不解此话含意,可等她想问,主院的丫头已经打开门,将桑六娘迎了进去。她守了多年仍是个看门的,自没有讨巧主子的本事,怏怏叹口气,掉头走了。

    丫头不识节南,只对她那身鸦黑渗苍丝的袍子略嫌弃,也以为是作坊里来送货的伙计,没那么些好奇,就让她在大屋门外候着,自己掀帘去报,

    帘子抬高的那一片刻,节南听到笑声。

    “姨母可要为季儿做主……”

    “才道俪娘浑说,转头却要我娘做主,季姐姐到底乐意还是不乐意,做俪娘的大嫂嘛?”

    不同的声音,相同的娇气,在帘子落下后,仍隐约显扬。

    刘府是人口比较简单的大户,刘老爷只娶一妻,刘夫人生养两儿一女,一家和睦。而幺女刘俪娘,年方十五,性情天真烂漫,深得父母和两位兄长的宠爱。这会儿,刘俪娘问那位季儿姑娘乐意不乐意当大嫂——

    节南垂眸,嘴角微翘,真当她死人了不成?

    不一会儿,小丫头和一个穿戴更体面些的大丫头走出来,小丫头去了,大丫头打量着节南。

    “东西呢?”大丫头问。

    节南奉上布包。

    “咦,你是姑娘家?”大丫头的声音挑高,显然诧异。第一眼就瞧见乌七抹黑,方才注意长衣下露三寸裙边。

    节南抬头,让对方看清自己,才应是。

    “如此倒也不用避嫌,你且稍待。”大丫头打起帘,抬声往里通传,“禀夫人,陈掌柜遣来一位姑娘送货,可要奴婢请进来?”

    “陈掌柜倒是通晓世故,快把那位姑娘请进来吧。”刘夫人声音含笑,似仍为适才的欢乐而乐。

    大丫头稳稳走进门里,对节南挑眉抬颈,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娇礼,同时压声吩咐,“我家小姐和表小姐也在,你切记不可说粗言鄙语。至于夫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必多嘴饶舌,想多得几个赏钱。”

    节南身姿不低头不屈,一言不发走进屋去,立时见到红木榻上坐着的三个女子。

    刘夫人随年月愈发端庄,刘俪娘再不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另有一位年轻姑娘,齐眉海,流云髻,面如月盘,肤凝脂,一对笑眼儿,樱唇俏鼻。不说美得如何如何,也是秀外慧中的俏佳人。想必就是叫做季儿的那一位了。

    节南也不自报家门,静然奉上观音雕版,在一旁待刘夫人细细端详。

    刘夫人瞧了又瞧,渐渐显出爱不释手的表情,啧啧称赞,“伍师傅的制版手艺真是绝了,便是府城,我也找不出比他更好功夫的版匠来。”

    俪娘却噘噘漂亮的小嘴,“那位版匠的手艺要是那么好,何至于到凤来县做活儿。要我说,是娘心慈,几曾说过一句别人的不是?即便对桑家那样的——”

    节南心道,凤来县得多无趣,让众口一致,只会提桑家这样那样的。

    “俪娘。”刘夫人心慈,但也不宠女儿上天,极注重教养,“难得说笑一回也还罢了,却不可背后论他人是非。”

    俪娘嘴一瘪,有些不快。

    那位表小姐眼尖,偏帮委屈的表妹,“姨母说得是,不过俪妹并不存坏心,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桑家之恶,更不仅仅是道听途说,姨母家还深受其害,令大表兄的婚事耽搁至今。”

    刘夫人虽能严厉管教女儿,对这位侄女却多一分待客之道,但笑了笑,没有说教的打算,转眼望向节南。

    起先,她瞅得漫不经心。然后,就坐正了,神情中诧异和尴尬交织,甚至忘了应该让两位年轻的姑娘回避,怔怔然脱口而出——

    “六娘。”

    第17引 催婚逼婚

    节南对俪娘和季姑娘震惊的目光全不在意,微微福身,对长辈作礼,“经年未见,夫人可安好?”

    刘夫人无意识点着头,“好……安好。”

    “你!你怎生变成了这副模样?”俪娘是见过节南的,最后一回要往前数五年,虽然很久不见,但可以肯定那位桑六娘绝不是这副病怏怏的瘦丑样子。

    节南无意与不识人间烟火的小娇娘多说,仍只同刘夫人说话,“夫人若对这幅观音雕版满意,就请结了账。我家掌柜还让我转告,铺子和作坊这几日内就要收了,谢您这几年的照拂。”

    刘夫人这时哪里还顾得上谁家铺子开关的闲事,只是愕然盯瞧了节南半晌,在榻上伸展双臂,“可怜的儿,怎病得如此削瘦,竟也不来找我们?”

    节南一步不前,轻飘飘回道,“谢夫人挂怀,日子其实过得还能将就,就没来劳烦。”

    慈母心,就是好人心了么?她不信这位夫人不知道她回乡,但这会儿瞧见了自己,这么热忱却又是为了哪般?

    她不言人性本恶,只是不轻信所谓的良善,别人待她客气,她不可仗着不客气,如此而已。

    刘夫人的笑容有些发干,讪讪收起双臂,“适才我们说起你家……”

    节南反笑得轻松,“夫人并非不知,我与父亲向来说不了几句平顺话,更对家中事无半点关心,稍稍懂事的年纪就自拜了师父离开凤来。桑家恶名在外,乃是人尽皆知之事,我不以此喜怒于人。”

    “话虽如此……”刘夫人不知双手该怎么放,忽然看到身旁的俩姑娘,“俪娘,季儿,你二人下去吧,让我同六娘好好说会儿话。”

    俪娘却想,这不正好?干脆直接把话说开,帮大哥解决这门羞辱的娃娃亲,同时又能安稳表姐的心,促成一桩美满姻缘。

    “桑六娘,既然你在,又深明大义,就请恕我无礼,为我长兄退了这门不妥当的亲事。”

    刘夫人神色大惊,“荒唐!此事怎能由你一个小辈多言,还不快快与六娘赔罪?”

    节南不看别人,但看那位季儿姑娘垂了头,乖巧无比得坐着不动,心里乐哼,真是个聪明的,坐山观虎斗。

    她的目光睨过俪娘,就对刘夫人道,“夫人,无妨。俪娘今日不提,我过两日也打算再登门拜访的。既然这会儿就说起了此事,那就择日不如撞日。这门亲虽订得早,当年也是正正经经换了礼的,全县人皆知。如今父亲亡故,桑家没剩一个能作主之人,好在我是女儿,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

    她真不能讲太多的话,一口抑气直往喉头冲,想要咳出来。

    但她强忍住,“刘府书香却盛如既往,还请刘老爷刘夫人为大公子选个吉日,尽早帮他完婚吧。”眼角瞥见季儿姑娘猛抬起来的面容,可怜哦,吓得煞白煞白。

    而俪娘瞠目,“桑六娘,你知不知廉耻,哪有自己为自己催婚的?”

    节南随眼望着大丫环手中的茶壶,莲步轻挪,不请自坐,翻开几上茶杯,纤白素指拨转了那抹玉色,“夫人且容我讨杯茶。”

    刘夫人眼若沉水,面貌却未惊变,对身侧丫环颔首示意倒茶,再命,“俪娘,季儿,你俩下去。”

    女儿总要恃宠些,“娘,你便要心软,也得为大哥多多着想,他若与恶人之女成了亲,非但有损仕途,又让他那般洁身自好的君子如何自处。”

    “够了!”刘夫人拍响了桌,“给我回屋自省去,想想平日里你读得那些圣贤书,谁教得你如此盛气凌人,不通道理!”

    俪娘惊失颜色,眼底浮起两泓屈水盈盈,冲出屋去的样子,全无读过圣贤书的气质。

    倒是季儿姑娘,脸色差归差,礼数不失,轻摇娇美的细身段而退走,好不柔弱,但叫人瞧着即生堪怜。

    刘夫人就那般望着自家侄女,若有所思。

    节南低头啜茶,及时掩住嘴角冷笑。

    “六娘,这么些年你虽难得回来,但我刘家可曾亏待过你一回?”

    “众所周知,这门亲事是桑家强加于刘家,而我当时虽然年幼,却记得夫人待我甚好。”这个地方,每个人都想跟她算桑家留下的旧账,不知她避之唯恐不及,只是虚与委蛇已成本能,表里不一亦成本色。

    “不,你不记得了。你若记得,又怎会将我们刘家玩弄于股掌?”心善的刘夫人没有笑。

    节南慢慢放下茶杯,一双眼一对眸,黑白清澈分明,“夫人言重了,我天性便是如此顽劣,别人越想让我不要做的事,我偏要死撑着去做,即便心里是极不情愿做的。”

    刘夫人肃色,“因俪娘说了退婚,所以你反而催婚,是这道理么?”

    “这会儿只有夫人与我,我自不敢狡辩。”节南不否认。

    “你这般的顽皮性子,我还以为只是对你爹一人而已。”刹那,刘夫人心中大石落下,神情舒缓不少,“我听云谦说了,你要我们退还订亲信物。”她差点以为,是桑六娘后了悔,想要刘家履行婚约。

    说到这份上,节南也无意再耍坏心眼,“正是。”

    她爹到底拿什么给刘家当订亲信物,她太好奇了。若是值钱,又马上能够换成现钱的物什,那她回去就给爹上足一支香,也可对全家留给她的臭摊子少愤恨一些。

    刘夫人走进里屋,不一会儿就捧了一只小小的宝蓝锦盒出来,送到节南手边,“六娘,今日你若收回这盒子,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今后反悔亦不能了。”

    节南微蹙叶眉,心里猜着盒里能装得下什么值钱物什,应得便有些漫不经心,“夫人果真慈心大善,莫非我不收回这件东西,我与大公子的婚约还能作数不成?”

    刘夫人淡言,“那是自然。当年这桩婚约情不情愿且不说,我家老爷一言九鼎,重诺甚于重命,你回来之时,他又坚持道绝无可能由刘家退婚。”

    原来,就苦苦候着她呢。

    节南指尖一挑,盒盖跳开。

    第18引 鱼塘密听

    水仙玉瓣金蕊,任一缕绿带点着水波,一圈圈轻漾。

    风不冷,冬阳捎着暖,积雪似远,这日几闻春近。

    节南在一座小小曲桥上立定,望着园中幽景。

    不知刘夫人是疏忽了,还是高兴忘了,居然没遣个婆子丫头送送客,让她如入无人之境,刚刚察觉自己走岔了路。

    可她不慌不忙,心想横竖就是最后一趟来,当作游园亦不错。因此,不但不返回去找路,干脆反客为主,到亭下抄出一包鱼食,背靠一块大岸石,安然喂起鱼来。

    一边喂,一边还说话,“你们究竟是什么鱼,每瞧你们一回,都能比上回胖一圈。我身边倒有个跟你们挺像的,不过她是人,你们是鱼,养她胖一圈,累瘦我两圈。”

    鱼儿越聚越多,沸腾了她脚下的水。

    “不用抢,今日我也不做小气之人,尽喂了你们就是。”她说得大方,投食姿态却半点不大方,捉一把鱼食,要倒回袋子好几回,掂量来去的。

    “你们觉得我好,是么?真是呢,我自觉还能讨人喜欢,只要我花些心思。打从出了凤来,不说人见人爱,那也是被喻过仙女的。唯有这里,待得郁闷极了,霸王乌龟恶之女,砸得我满头包。”一声长又长的叹息,忽闻动静,见不过是一只麻雀跳梅枝,便安心继续,“你们说,这能怨我么?娘胎不能选,出生就有说一不二,还自以为诸葛亮的爹,两个唯老子命是从的笨蛋兄长,还有两个不爱往脑袋里装稻草以外东西的骚包姐姐,是我的错么?”

    “对嘛,不是嘛。”她将鱼儿的欢腾当作鼓舞,“所以,这么个地方,我能常回来么?不能回来,在外漂零,父母兄姐全不可靠,自己想要混些舒服日子过,又谈何容易?一不小心,长成了如今这副口是心非的样貌,改不了,去不掉,我又能跟谁哭一哭,诉一诉?”

    麻雀扑楞扑楞,飞走了。

    她只望脚下忠心的鱼,两耳不闻麻雀,“你们可知,今日最让我心闷的,是何事?不,自然不是被退了亲,而是当初那份订亲的礼啊——恨不能将我爹从坟里拽出来,再大吵一架,方能解气。”

    说着,把鱼食袋子往石头边放,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他喜欢拿银子砸人,怎不拿银子砸刘家人?我当什么值钱东西,厚着脸皮讨回来,却不过一块木头疙瘩。”

    抛上抛下,并不在意那件东西可能会让她失手掉进水里,“我爹居然还骗,说是我亲手做给你们大公子的。可能么?他擅作主张订这门亲时,我不过六岁,镇日为了洗刷出生就带的恶名,心力交瘁,自觉必然短命。等到好不容易骗,呃,不,赢得了众人一丁点好感,却叫我爹硬生生搞砸,让师父拣现成便宜,被哄离了家,一走两年,何来闲情做定亲信物与人?”

    她是真心郁闷,但她爹狡猾,一死百了。

    重新拿起食袋,“吃吧,吃完算数,我这回走了,就再不回来了,从此你们要同我一般,自生自灭,自取自足……”

    “俪娘莫急。”

    季儿姑娘的声音。

    节南闭声,喂鱼的动作没断,耳朵悄竖起来。

    “怎能不急?我娘心肠可软了,又事事听从我爹,而我爹最讲家声。想桑家遭天火已五年,而桑六娘回县亦近一年,你道我家为何还不退婚?”俪娘的声音叽喳如雀。

    “姨母虽然心慈,却并非没有主见,你想想看,她若要姨父改的主意,何曾改不成过?不过凡事讲究时机,时机准了,便无往而不利。”

    节南眉一挑,这位姑娘倒更像刘夫人的亲女儿,知心知面的。听说刘夫人也出身书香,果然读书多了就是不一般哪。

    “我还担心那份订亲礼。”只是俪娘不像读了很多书的,担心得没完没了,“我爹是庶出,成婚后就被本家分了出来,因分到凤来的田地才迁到这儿,不过略有薄产。而我爹又不善理财,家里曾有拮据的时候,连两位兄长的束修都凑不出。但我大哥同桑六娘订亲后,家中境况一下好转,我思来想去,多半桑家与我们家很多好处,不然哪能突然衣食无忧,至今也不愁自家田薄。”

    岸岩那边静了半晌,季儿姑娘的声音才幽幽来,“我的好妹妹欸,这话在自家说说也还罢了,等咱们到了安平,切记慎言,免得惹他人闲话,说姨父姨母欺人孤女,忘恩负义,诸如此类的。”

    “明明是桑家逞恶强逼,害我大哥不得不与恶女订亲,多年来郁郁寡欢,成了如今的沉闷性子……”

    节南有点按捺不住了。

    如此胡说八道,过份了啊。那个刘睿,是以闷葫芦之形态,降生到世上的,还要产婆拍哭,好么?

    她有他亲弟弟的亲口证言,还有她的亲身经历。每回与他待不过一刻时,她就开始觉得郁郁寡欢了。

    谁知道,季儿姑娘先打断,不过,不是不帮表妹,而是一致对外,“给公子见礼了。”

    然后俪娘惊出结巴,“姓王的……你……你……别吓人啊,这般凭空冒出来……”

    一道沙笑,一个男声,“今日暖阳,想是看书的好天气,一不小心却睡了过去,若非听见二位姑娘的声音,一时半会儿肯定醒不了。在下虽知这么绕出来,兴许会吓到姑娘们,不过总比悄匿某处,听了不该听的,这般没风度得好。”

    住在刘家,又是姓王的?

    王楚风?!

    节南眯起眼,手中不再投食喂鱼。

    俪娘声调陡高,“你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

    “刘小姐似乎不明白,在下却看薛姑娘已经明白了,不如你们姐妹回后宅去慢慢说?这里离客居太近,时有管事小厮们出入,徒惹了不中听的闲言碎语。”

    慵懒,温吞,不觉犀利,却似蔑冷,较之那日马车前的对话,更凉薄一层。

    脚步声悉悉索索,渐远渐悄,然,节南眼眸冷敛,目光若双柄寒剑出芒。

    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嗯?

    哼!

    第19引 见者有份

    小园,如前,似静。然而,一旦警觉的猎物,就会变得敏锐无比,节南这回清晰听到了那人的呼吸。

    而她早该听见的,只是一时受了心思干扰。

    他还在。

    那说明,他听了很多不该听的,不止适才一对表姐妹的话,还包括她的。

    但他不动,却是为何?

    节南把鱼食袋子倒空,丢进池子,无声抹净手掌,自岸石跃下,踏回花园的彩砖路,目光冷然一扫,很快找到了人。

    就在她喂鱼的岸石旁,一棵树后。

    一片衣角轻飘。一方雕纹镂金的玉玦,让兰花绦带之微荡。

    她见过,这方红玉金玦,就佩在楚风腰间。

    可是,不怪她起先不察。他因大树背后好睡午,她又恰恰选了一块巢石,各自藏得太好,连视线一块儿挡了。

    树与石,相邻。

    如此近的距离,她即便只是自言自语,恐也逃不过“邻居”的耳朵,除非那是聋子。

    节南眼里压着一丝火气,懊恼自泄过多心底事,但轻笑出声,仿佛不以为意,“十……”想说十二公子碰上真巧。

    “这位姑娘,你我既然素不相识,又无人引见,这般私下见面并不合礼数。”红玉垂荡,树后之人没有转出来会面之意。

    呃?节南刹时想到,她以小山的身份与王楚风结识,非桑家六娘的身份,而知道桑小山就是桑六娘的人寥寥无几。

    她立即背过身去,低眼讪笑,悄改了说话音色,“公子说的是,不过六娘方才喂鱼时的胡言乱语,怕扰了公子小憩。”

    王楚风话音里带丝丝笑气,无热络,也无嘲讽,只是儒雅到懒,“在下之前睡得极沉,直至让刘家表姐妹说话闹醒,方察觉有人在旁喂鱼,因此不曾听闻姑娘所言半字,姑娘大可安心。”

    “……”节南一怔,半晌回道,“那就好。”

    运气这种事,虽说她遇得不多,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公子继续睡,六娘告辞了。”不过,今日这运气,有点摇摆不定。

    她往来路上走出几步,又陡然转了身,目近凶光,狠狠盯着那棵大树干,好一会儿。

    那里,那人,始终只给她,一片衣角一方玦。

    她还是狐疑得很,但又一想,若继续问下去,倒成自己瞎纠缠,这才作罢,加快了脚步离去。

    不过节南没瞧见,那人并未再睡,且在她踏出园子的同时,他就从树后走了出来,满目好笑,一抬手,竟抛玩起一块琉璃。

    琉璃打造光滑,映着园中景色。

    “终南节节望登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