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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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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瞩目之人,林母和苏夫人送了好些补品面料,请了长安城最好的大夫给她安胎,想要什么吃什么只管开口,无有不应。

    三个月后,贾代善长子贾赦喜得麟儿,贾代善当了爷爷,十分高兴,给长孙起名贾瑚。林家得知喜讯,不免要准备贺礼前往贾府参加满月宴道喜。

    展眼到了年底,腊八那天早上,沈姨娘不慎摔了一跤,提前发动,好在预产期就在腊月,稳婆产房皆已准备齐全,林昶和母亲妻子一起在产房外等候,个个面色紧张。

    因生怕林母情绪激动又出什么事,苏夫人命人叫了葭雪过来守着林母,好以防万一。

    丫头们端着热水来来去去,产房内沈姨娘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一声声传了出来,苏夫人安慰着林母,一边叫人给松子娘娘烧香祈祷。

    沈姨娘惨叫了半天,声音越来越虚弱,一直道天黑还没听到婴啼,林母和苏夫人都是生养过的,脸色极其难看,葭雪心道不好,都这么久了还没生出来,沈姨娘怕是凶多吉少。

    收生嬷嬷满手是血面色煞白地跑出来道:“老太太老爷,姨娘胎位不正,难产了,请老太太示下,保大还是保小?”

    葭雪心中一沉,沈姨娘此命休矣!

    过得片刻,林昶重重一拍桌子,喝道:“说的什么话!大人小孩都要保!”

    忽然间,产房里传出来沈姨娘声嘶力竭却虚弱的声音:“老爷,保孩子!一定要保孩儿平平安安!”

    林母沉沉叹了一口气:“昶儿,别为难稳婆,若不是到了紧要关头,她们也不会让咱们做决断的,时间越久,胎儿怕是越危险,还是保孩子吧。”

    苏夫人望向产房的方向,惋惜叹道:“沈姨娘自进门至今十年,好容易熬出了头,却……”话虽未说完,但言外之意,已是舍了沈姨娘保胎儿了。

    林昶一双手紧握成拳,几度张开又握紧,短暂的沉默之后,闭目长叹一声:“保小,你去告诉姨娘,我不会亏待她的家人的。”

    房间里烧着银霜炭,明明温暖如春,葭雪却觉得自己如置冰窟,丝丝冷气无孔不入,冷得让她不由自主瑟瑟发抖。

    沈姨娘对整个林家来说,最大的意义就是这个孩子,然后才是她伺候了林昶夫妻十年的情分,十年又怎样,便是二十年三十年,当这一刻来临,她的生命必须要为了她肚子里的胎儿让路。

    穿越前,葭雪挨打的原因之一是怀不上孩子,她一直生活在暴力和恐惧之中,如果郑飞能让她怀孕,当这一刻来临,她大概也不能指望郑飞会在乎她吧。

    毕竟,郑家的每一个人都说过,她林葭雪是郑家花了十五万彩礼买来的。

    那张结婚证与卖身契无异,可笑自己当初太没出息,直到死后她才明白,她把他们当亲人,可他们却把她当奴隶。

    没过多久,产房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啼。

    林母林昶苏夫人三人面上的紧张之色顿时转为欣喜,立即问道:“是哥儿还是姐儿?可是母子平安?”

    产房里稳婆正在给婴儿擦洗身子,一个稳婆跑出去跟主子道喜,恭敬地回道:“回老太太,姨娘生了个姐儿,姐儿很好。”

    听说是个姐儿,三人先是一愣,随即才面露欣喜之色,葭雪细致入微,她看得出来,三人高兴之余,仍有一丝失望。

    产房里沈姨娘得知自己挣了命却生了个女儿,力竭之后流着泪地道了一声“都是命啊!”便昏厥过去。

    鲜血染透了产床被褥,这个刚刚当了母亲的女人,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不过,即使她能活下来,女儿也不能唤她一声母亲,姑娘是主子,妾又算得了什么。

    沈姨娘走后,林昶多少有点悲伤,女儿的洗三只在家中小办,并没有发帖子请人。苏夫人怜惜大姐儿,当天就将女婴带到自己房中照料,把早已找好的奶妈敲打了一番,又拨了身边的四个丫鬟照顾大姐儿,话里话外皆是一个意思,这是林家的大姑娘,谁都不许怠慢,若是被她发现敢不尽心尽力服侍姐儿,立即撵出去没得商量。

    苏夫人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如今年过四十,她也不抱希望了,这个女婴恰圆满了她的女儿梦,虽不是亲生的,却疼爱之极。

    等沈姨娘下葬之后,苏夫人回了林母和林昶,将大姐儿记到自己名下,林昶母子见她如此贤惠,岂有不应之理,从此这个庶女就一跃而成了林家嫡女,从长兄起名为林潆。

    次年正月初八,林家长女满月宴,林昶老来得女,意欲大办,给素日来往的亲友同僚都发了帖子,请了长安城有名的戏班子好好热闹一天。

    当天林府热闹非凡,门庭若市,林昶在外院接待男客,苏夫人在二门招待女眷。

    苏夫人和前来道喜的王妃诰命们互相见礼,就命人接引她们先去林母处喝茶聊天,今天来这里的除了勋贵之家,也有不少书香门第的家眷,虽说清贵勋贵之间有隔阂,暗地里互看不顺眼,但台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各位诰命聊天说笑,看起来其乐融融。

    贾代善和林昶本就有交情,携妻带女参加林家的满月宴。

    内院之中,陪伴母亲婆婆来此做客的有许多都是熟人,贾敏水翾赵婧都在,柳瑶因感染风寒在家养病,没能前来,三人商量好过几天一起去探望柳瑶。

    林母见贾敏出落地亭亭玉立,姣花软玉一般,又礼数周全,越发喜欢,笑道:“大半年不见,敏姐儿都长成大姑娘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夸了贾敏几句,见她脸红害羞,便转过了话题,拉着她的手问道:“你祖母身子近来还好么?我去年身子不大爽快,就不大爱出门,今年觉得好多了,得空去府上看看老姐姐。”

    贾敏笑着回道:“有劳老太太惦记,祖母她老人家身子还算硬朗,前几日还听祖母念叨您呢,说老姐妹该多聚聚,等身子松快点了请您和几位老太妃去家里赏花听戏。”

    这厢贾敏陪着林母说笑,在房间里给客人端茶倒水的葭雪留神细看,从他人说话之中确认了谁是贾敏,看到她的第一眼,眼前倏然一亮,只见贾敏身穿水绿色短袄,外罩鹅黄色绣梅花比甲,腰间系着雪青色缠枝莲暗花百褶长裙,发髻上一支碧玉簪一支芙蓉金步摇,眉似远山,眼如秋水,静如娇花照水,动则顾盼生辉。

    林妹妹的母亲,果然不凡。

    葭雪的目光定在贾敏身上一直舍不得移开,心里隐隐有点小激动和小期待,眼前这个小姑娘是贾敏,真是贾敏啊!那可是正牌《红楼梦》里一出场就领了便当却活在了无数同人小说中的林妹妹的妈诶!

    葭雪从初中起就很喜欢看《红楼梦》,邱筱玲也很喜欢,两人经常一起讨论,后来邱筱玲上了大学,葭雪南下打工,她们还有联系,闲暇时分泡在网上看了不少红楼同人小说,对各种穿越女黑贾敏踩贾敏给林如海生儿子的文极其不满。

    邱筱玲吐槽:“你说你一个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穿越了还有系统空间什么的金手指,就为了给一个大叔当小妾证明自己是真爱然后儿子一茬一茬地生,你就给男人生儿子这么点追求?”

    葭雪深以为然,贾敏作为正牌《红楼梦》中惟一一个连名带姓完整出现过的女长辈,又以敏为名,可见原着作者曹雪芹对这个角色还是很重视的。虽然一出场就领了便当,可她要是活着,这《红楼梦》之后的剧情又从何而来?父母双全的黛玉怎么给五品官的嫡次子宝玉还泪?可不就得父母双亡兄弟夭折一无所依才只能去贾家,不然以宝玉那个身份门第,够得着黛玉?

    因曹雪芹没写清楚黛玉那个夭折的弟弟是嫡出还是庶出,所以就有贾敏多年无子把持后院手段恶毒之类的猜测,甚至把那个儿子的死都算在了贾敏头上,可那个儿子夭折后贾敏一病而亡,未尝不是因为孩子夭折伤心郁郁而终,贾敏便是再怎么狠毒,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林如海又不是傻子,能一无所知?这纯粹是为了黑而黑了。

    林家子嗣不丰,数代单传,林母一辈子只生了林昶一个儿子,苏夫人亦过了三十岁才生了林海,难不成百十年来都是女人的毛病?现在看来,贾敏面色红润,朝气蓬勃,可不是个病怏怏的西施,反而林海看起来稍有些弱。可惜在这个时代,一旦子嗣有碍,世人都苛责女人,却从来没有对男人说三道四。

    即使是现代,一对夫妻生不出孩子,有几个男人主动去看病的,还不都是先推女人去看,女人没问题那就是男人吧,男人还觉得伤面子。她林葭雪可不就是活生生例子,怀不上孩子,明明不是她的问题,却还要因此被郑飞家暴。她向法院提交过离婚诉讼请求,然而法院驳回了,不到半年她就死了。

    林家的满月宴办得十分隆重热闹,林海也给妹妹准备了礼物,除了自己小时候收起来的小玩意,还亲自挑选了一个璎珞项圈,等妹妹长大了就可以戴了。

    葭雪在林母跟前渐渐有了些体面,这一年也攒了不少梯己,就想回乡接王春出来,元宵节后向林母陈情,恳求林母让她回乡探亲。

    林母允了,担心她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不安全,便派遣府里的车孙启送她回乡。

    葭雪扮作小书童,天亮时分从京城出发,一路马不停蹄,中午请孙启在云安县吃了顿饭,下午才抵达大槐树村,没让车夫跟着,葭雪熟门熟路地往家里走,快到村口时,忽然听到两个闲汉说话。

    “哎,步穹那婆娘该快生了吧。”

    “大概快了吧,步穹真是好命,听说他媳妇这一胎要是生个儿子,那胡家能给他二十两银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篇幅改短。

    ☆、回乡寻亲(新修)

    葭雪脑中轰隆一声,似有惊雷劈落,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一胎生个儿子就能赚二十两银子?

    一人酸里酸气地道:“要不怎么说步穹命好呢,一袋粮食买了个媳妇,头一胎就是个小子,也算是给老步家留后了。那胡员外也是抠门,步穹那媳妇长得水葱似的,我看一眼就心痒,干脆买回家暖床得了,还花那二十两银子租什么肚皮啊!再说,都给别人生儿子了,那婆娘还有脸回来?”

    另一人啐道:“你懂个屁!那是步穹不愿意卖,你算算,卖婆娘能得几个钱?只要那婆娘还能生,多租上几回不是更有赚头?步穹都不嫌弃那破鞋你瞎操什么心!”

    “那步穹不就成绿毛龟孙子了么。”

    “你不知道,步穹早瞧上黄蒿村一个丫头给狗子当童养媳了,还想翻修他家那几间破屋子,就等着他婆娘这一胎生儿子的钱呢,只要给狗子娶上媳妇,老步家后继有人,他这当爹的还在乎当个龟孙子?”

    葭雪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莫名的寒冷侵蚀入骨,刹那之间,心里冒出了强烈的杀机,她真真切切地告诉自己,她要杀了步穹和狗子!

    王春今年二十八岁,女人只要还有生育能力,四十多岁都能生,至少十年,这十年中只要她没有难产死掉,步穹还能把王春租给不同的男人,让她承受无尽的耻辱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风险全部都落在她身上,报酬却是步穹的,拿来翻修新房,拿来给儿子买童养媳,没有一个铜板是她的!

    跟青楼里的妓/女有什么两样,都是被人拿来出卖的商品,卖商品的钱,自然是属于商品的主人。

    那两个闲汉唠了半天,注意到村口大树旁边做小童打扮的葭雪,见她面容清秀穿着得体,还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书童,问道:“小哥儿,你找谁?”

    葭雪定了定心神,认得这两个闲汉是村里有名的泼皮无赖,一个叫王宝一个叫张四,以前没少欺负过王春,她按捺住厌恶上前道:“两位大叔,请问步穹步大叔是否在这个村子里?”

    “你是谁?找步穹做什么?”王宝狐疑地反问,细细打量了葭雪一遍,生得俊秀水灵,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心里盘算着怎么捞一笔,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葭雪随口扯谎道:“步大叔的闺女在我们家伺候老太太,心里挂念双亲,又忙得脱不开身,可巧我也是云安县人,她就拜托我过来走一趟替她看看父母。”

    张四道:“看看,我就说步穹命好吧,去年老韩头的儿子还带着礼物上门呢,今年他闺女就攀上高枝了!”

    葭雪蓦然一惊,老韩头,那不是她前世的父亲尹绍寒么,来的是他儿子?却不知是父亲恢复了本来面目还是尹珩来过,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再见之缘。

    王宝摸了摸下巴,笑道:“小哥来得不巧,步穹去隔壁镇子的赌场了,就狗子一个人在家。”

    葭雪奇道:“那步婶子呢?”

    “这嘛,说来就话长了。”王宝清了清嗓子拢了拢棉袄,顾左右而言他,“刚过了年,天儿还冷着,我这说话舌头都打结呢。”

    张四王宝向来一起厮混,眼皮子一动就能猜出对方下一步什么打算,立即配合地跺脚呵手,“我俩这闲话说得久了,手脚都冻麻了,还是回家烤火暖暖。”

    “劳烦两位大叔了,这点钱请两位大叔打酒吃,去去寒。”葭雪岂有不知,但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心念一转,从荷包里取出一个七钱重的银锞子,在两人眼前晃了晃。

    王宝和张四穷了几十年,才见过几次白花花的银子,看到银锞子眼睛都直了,立即伸手去拿,葭雪向后一收,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处,都想独吞那银锞子,或者……趁四下无人大干一笔。

    葭雪闲闲道:“且慢,这钱也不是白给的,谁回答我的问题最多,这银锞子就给谁,你们也别想拿我当肥羊宰。”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凝聚内力于掌心双手一搓,鸡蛋大小的石头顷刻之间化为齑粉,“如果你们觉得自己的脑袋比石头硬,我也不介意拿你们练练手。”葭雪的内功修行已有很深的根基,实战经验却几乎为零,但收拾两个泼皮无赖还不在话下。

    两人吓得脸都白了,喉咙动了动,干笑道:“小哥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第一个问题,步婶子现在在哪里?”

    王宝抢先道:“在云安县的胡员外家,去年胡员外死了儿子,胡太太不肯给胡老爷纳妾,就想租个婆娘生儿子,步穹那时候好赌,家里都输得差不多了,就把媳妇租给了胡员外,到现在都快一年了。”

    张四恨恨地瞪了王宝一眼,下一个问题他一定要抢在他前头!

    “第二个问题,老韩头的儿子什么时候来的?多大年纪?长什么样?”

    话音未落,张四立即接口:“去年秋天来的!那人四十出头,长得很斯文,像是哪家的教书先生,说话也文绉绉的,一听说步穹卖了女儿典了媳妇,当场甩脸子走了。说也奇怪,那天晚上步家就遭了贼,他家穷得叮当响,那贼没偷到东西,把步穹揍了一顿。”

    葭雪一听即明,来人正是父亲,他来找过她们母女,步穹也是被他揍的,可惜那时候她在林府当差,王春在胡家受苦,他们就这么错过了。“不错,都回答得挺好,可惜我只带了这一个银锞子,你们自己分吧。”说完转身随手向后一抛,径直疾走,身后很快传来争夺银子的叫骂打斗之声。

    葭雪走过去对车夫孙启道:“孙大叔,我爹娘都不在村里里,要不咱们去隔壁镇子上歇一晚,明儿您带我去县里找我娘,太麻烦您了,这点钱请您打酒吃。”说着递过去一串铜钱。

    孙启推辞道:“姑娘快别这么说,老太太吩咐了让我听姑娘的话,你说去哪就去哪,去年还多亏了你给我媳妇治病,不然她现在早不知埋哪里去了,这份恩情还没报答,哪里还能收你的钱。”

    “一码归一码,我不能让你白跑,你就收着吧。”葭雪不由分说把铜板塞到孙启枯糙的手心里。

    孙启推辞不过,只得收了钱,快马加鞭赶往大槐树村和云安县城之间的一个小镇,找了个干净的客栈歇了一晚,天一亮便往县城出发。

    云安县城的大户人家不多,死过儿子又姓胡的大户就更少了,葭雪很快打听到胡员外家的住址,没让孙启跟着,自己一个人去打听王春的消息。

    葭雪按照路人给的指引一路走到胡家附近,忽见前方一处大宅院门口围了一圈的人,台阶上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穿着丝绸的胖老头,满脸怒气,脸上的肥肉不停地颤抖,向下俯视怒骂道:“我养了你一年,白白浪费我多少粮食,竟然生个赔钱货出来,没跟你要钱就是我慈悲了你还有脸跟我要银子?还不快滚!带着这赔钱货滚得远远的!”说完拂袖而去,大门立即紧闭。

    周围早已聚集了不少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葭雪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疾冲上前,挤过人墙冲到最前面,眼前猝不及防的一幕让她心痛如绞。

    地上的女子蓬头垢面,只穿着贴身小衣,冻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虚弱无比,头发上汗水未干,显然是刚刚生产过的样子,怀里一件薄薄的棉袄裹着一团小小的婴儿,襁褓上血迹斑斑,她一定是刚生完孩子就被撵出来了!

    这是王春,是她此生的母亲!葭雪冲上去抱起王春,两行眼泪簌簌而落,颤声唤道:“娘。”

    王春已然绝望之极,忽然听到有人在耳畔叫她,她以为是女儿,却抬头却见是个清秀男童,失望之下抖着唇道:“小哥认错人了,小妇人哪有哥儿这般人品的儿子。”

    “娘,我是二丫,我来接你了。”葭雪在王春耳边低语,抬头狠狠瞪了胡家大门一眼,胸臆间怒气横冲直撞,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二丫,你真是二丫么!”王春犹觉是梦,难以置信地盯着葭雪看了又看,这模样跟她小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是她朝思暮想的女儿啊!

    葭雪抱紧王春泪如雨下,低声道:“娘,我是二丫,我是您的女儿!”

    王春呆愣了好久,才颤抖着伸出手抱住葭雪,真实的感觉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脸色几度变幻,终于回过神来,她朝思暮想的女儿就在自己面前,哭道:“我苦命的二丫,娘终于见到你了!”

    葭雪带王春先在客栈安顿,立即给王春怀里初生的小女婴诊察身体,这女孩刚出生没多久,脐带都还没剪,葭雪赶紧去买了一把剪刀,沸水煮过消毒之后才给妹妹剪断脐带用棉线扎紧,又急急忙忙出门去给王春买御寒的棉袄衣裳。

    葭雪回来后,王春搂着女儿流泪道:“我苦命的闺女,这一年你都过得怎么样?娘对不起你,没能拦得住你爹。”

    一听到步穹葭雪就来气,“他还真会卖女儿,一卖就把我卖到了妓/院,还好我福大命大逃了出来,现下在林大人府上当丫鬟伺候老太太,前儿求了老太太让我回乡探亲,听村里人说了您的事,就来了云安县,还好,终于让我们母女重逢了。”

    “他,他,竟然把你卖到那种地方!”王春浑身发抖,气愤不已,泪水簌簌而落,“他还哄我,说大户人家买了你去当丫鬟,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那么狠的心……他可是你爹啊,他怎么能这样!”

    葭雪冷笑道:“他可没把我当女儿呢,不是一直都叫我‘赔钱货’么,不赚够本怎么能行。”

    王春叹道:“别怪你爹,你哥都病成那样了,他也是万不得已,但凡能有别的法子,他也不会卖了你的。”

    葭雪目瞪口呆,步穹把亲生女儿卖进烟花之地,王春居然还让她理解他?她爱女儿是没错,但她更爱儿子吧,听这话的意思,为了救儿子,牺牲女儿就应该了?

    葭雪僵硬了片刻,按捺不住心头的怒气冷冷道:“那他把你租给别人生儿子赚钱,你也是这么想的?万不得已?万不得已就能把你和我当物件给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篇幅会改短一些。

    ☆、重逢归京(新修)

    “这是命,娘命苦,连累你跟着我一起吃苦。”王春眼眶泛红落泪,叹息声苦涩怅然,她还能怎么办,她自出生起就注定了被卖来卖去的命运,所以她特别不希望自己生下女儿,这种苦楚她一个人受就够了,不要再延续到女儿身上,可老天爷不可怜她,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被卖掉,刚刚出生的小女婴被主家抛弃,若不是她苦苦哀求拼死护着,此刻早就按到桶里溺死了吧。她不敢想象回到家中的日子,没带回来租肚皮的钱,还带着一个“野种赔钱货”,步穹一定会打死她的。

    葭雪气恼王春懦弱不争,见她哭了又心疼起来,这个母亲胆小怕事,却始终是保护疼爱女儿的,“娘,我这次回来就是接你去京城的,咱们娘仨好好过日子,不要管他们了!”

    王春愣住了,心里涌出一丝惊喜,“我?你也要带我走吗?”她原想让葭雪带着小女儿去京城找户善良的人家收养,没料到葭雪还想带上她一起走,她知道自己若身无分文地回到大槐树村,等待她的就是步穹的暴怒和殴打还有村民的辱骂嘲讽,没有人指责步穹典妻卖女,只会嘲笑她这个给别人生过孩子的女人是个“破鞋”——这种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下去。

    葭雪含泪点头,“当然了,不然我回来干什么,我只带你走,他们两个我可不管的。”

    王春劝道:“毕竟是你爹你哥哥,你怎么能不管他们呢?”

    葭雪没好气地道:“那你说怎么管?你是要等着看他把妹妹打死吗?妹妹不是他的孩子,你觉得他忍得了?”

    襁褓中的女婴吃过奶已经睡着了,王春看着小女儿柔软小脸蛋,心一下子就碎了,她不能,绝不能让步穹打死女儿,无论如何,这都是她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的女儿,这世上除了自己这个做娘的,还有谁会保护她?

    王春很快做出决定,说道:“那咱们就去京城,不过还是要先回村里一趟。去年韩老伯的儿子来找我了,他说为了报答我曾经对韩老伯的照料,他去大槐树村找过我,又打听到胡家,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找个地方给我安身,报答我的恩情。”

    葭雪心头一紧,听到王春提起老韩头就竖起了耳朵,父亲找过她,可为什么这么一个脱离苦海的大好机会,王春却没有把握住呢?

    “我没跟他走。”王春接着说道,“一来,我怀着孩子,这孩子没生下来我就跑了,胡家不会放过你爹跟你哥哥的,一定会打死他们,我不能害了他们。二来,我不相信那个人,万一他是骗我的呢。”

    葭雪恨铁不成钢,只想把这个懦弱娘亲的脑袋瓜子狠狠敲一下,该父亲为人善良,有恩必报,一定会妥善安置王春,灵光的时候你不灵光,这个时候你倒是谨慎小心了,错过这么好一个机会。

    王春继续说道:“他也没强迫我一定跟他走,说给我留了三十两银子,就藏在韩老伯家的灶膛里。咱们回去一趟把银子取了,给狗子留点好傍身,不能给你爹,他要是有了钱,一转身就进赌场了。”

    葭雪道:“我知道了,娘,你带着妹妹太显眼了,你就在这里等我,等我拿了银子回来,咱们明儿一早就去京城。”

    葭雪没让孙启送她去大槐树村,拜托他帮忙照料王春,自己另雇了一辆马车去大槐树村。葭雪自小在大槐树村长大,知道那条路僻静人少,施展轻功腾挪闪避,轻车熟路地摸到步家门口,隔壁就是尹邵寒易容改装成老韩头的居所,大门紧锁,已经荒芜了一年多,她轻而易举地翻墙而入,在厨房灶膛里摸到一个钱袋子,里头装了三个十两重的银锭,葭雪收好银子,并不打算给狗子留,这些银子是父亲给王春的,她才不会便宜了步穹和狗子,她从小到大挨的打,有一半都是狗子下的手,凭什么把父亲的银子给他。

    葭雪看着一墙之隔的茅草屋檐,强烈的杀气不可抑制地破土而出。

    她想杀步穹毋庸置疑,步穹虐待妻女,他总让她想起那个打死了自己的杀人凶手,当全世界都不允许她脱离暴力之时,唯一自救自保的方法就是杀了他。狗子也不能活着,她听王宝张四说过,步穹想给狗子买个童养媳,那女孩进了步家门,将来的命运与王春无异,狗子被步穹宠上了天,连亲娘亲妹妹都敢打,将来有了媳妇孩子,他还能不打他们逞威风?她不能让狗子活在世上祸害别人!

    杀人……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如果自己当初有这样的勇气,她何至于被郑飞打死,她有一千一万个方法弄死他!何况,她九岁那年,就已经杀死一个官老爷了。

    葭雪翻墙而过,步家空无一人,步穹去了赌场至今未归,狗子也不知所踪,不知跑到哪里偷鸡摸狗蹭饭去了,找不到人,葭雪恨恨地握紧了拳头,悄然离开。

    葭雪回到云安县已是傍晚,她只拿了两个银锭给王春看,说给狗子留了一个,王春这才放心下来,葭雪道:“娘,你跟我回了京城,你给别人生孩子这事不能说出去,否则一定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就说,就说他赌钱把家底都输光了,带着儿子跑了,你刚生了孩子没地方可去,就跟我来了。”

    王春郑重地点头道:“我记住了。”晚上一左一右地搂着两个女儿睡觉,王春终于有了一丝愉悦开心的感觉,她的女儿都好好的,都好好地在自己身边,这一年多以来,她朝思暮想的就是此时此刻,苦尽甘来,便是这种感觉吧。

    次日一早,葭雪找孙启回城,孙启问道:“按说你们家的私事我不该管,可是,葭雪姑娘,你们家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只见你妈不见你爹呢?”

    葭雪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眼里立刻包了泪道:“孙大叔,我爹他好赌,把家里的地,耕牛全都赔光了,债主上门追债,他就带着我哥跑了,可怜我娘刚刚生了孩子,来县里投奔亲戚,亲戚却不收留,天可怜见让我遇到了,咱们回府吧。”

    孙启连连哀叹,可怜葭雪母女命苦,怎得遇到了这种不负责任的爹,收拾好马车载她们返回长安。

    回到林府已是晌午,葭雪领着着王春去给林母磕头。

    林母早先听丫鬟禀报过,知道葭雪带了她母亲来,见王春不过三十岁上下的模样,生得十分标致,只是脸色很不好,看起来像是刚刚生产过的样子,遂问起家中情况。

    王春犹豫了一下,将早先和葭雪串好词的话说了一遍,末了流泪感激道:“葭雪如今在林府当差,得老太太垂怜,定是她上辈子积了德才遇到林家这样慈善的人家,我们母女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老太太的恩德。”

    林母一向怜贫惜老,听罢唏嘘叹息几声,对葭雪越发怜惜,叹道:“一家之主就该是家里的顶梁柱,你那老子也太不成器了,这样罢,先在后街上租个院子给你娘落脚。”

    葭雪连忙道:“多谢老太太,我也正有此意,拜托张大婶子帮忙在后街租个院子,方便照应。”

    林母可怜王春,给了十两银子让她置办家当,王春顿时大吃一惊,赶紧给林母磕头谢恩。

    从林母的院子里出来,葭雪先让王春回自己的房间等候,她从箱子里拿了自己这一年多得的赏钱,都装到一个荷包里,去往苏夫人的院子找张婶子。

    张婶子是苏夫人的陪房,原姓孙,后来嫁了府里的管事张勇,众人就称呼她张婶子了,她儿子已经脱了奴籍,现正走南闯北地做生意。张勇一家一直是苏夫人的心腹,在府里极有体面。

    葭雪找到张勇家的,说明了来意,给张婶子一个自己刚做好的荷包当谢礼。

    珊瑚的针线是满林府最好的,她教出来的葭雪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张婶子的儿媳就很喜欢这些东西,她收了葭雪的荷包,笑道:“巧了,我家隔壁有处小院子有人要往出去租呢,一年十两银子,你要觉得好,我就帮你租下来。”

    葭雪对张婶子千恩万谢,给了十六个银锞子给张婶子做房租,一个银锞子重约七钱,十六个就是十一两多一点,笑道:“有劳婶子了,剩下的钱给婶子打酒吃,谢谢婶子帮忙。”

    张婶子效率惊人,过了一个时辰就来找葭雪,说院子租好了,领着她们母女从后门出府,走了一条街,来到给她租的院子跟前,地段果然不错,既清净,离林府又近,还跟张家的宅院比邻,附近治安也不错。

    葭雪给王春租的院子不大,六间房屋,家具一切都齐全,院子里还有一口水井,张婶子赠送了被褥锅碗等物,王春略收拾收拾就能住下。葭雪给王春买了几套换洗衣裳柴米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终于有个遮风挡雨的小家了。

    一切收拾妥当,葭雪把尹绍寒给的三十两银子拿出来给王春,“娘,这些钱太打眼了,狗子根本藏不住,我就把身上的一包银锞子和铜钱给狗子留下了,这些钱你留着傍身。我每个月一吊钱的月钱,伺候着老太太高兴了,赏赐也得了不少。妹妹才刚出生,您还要坐月子,您想吃什么买什么,千万不要亏待了自己。”

    王春听葭雪的月钱竟有那么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吊钱,以前她辛辛苦苦大半年都攒不得一吊钱,女儿当丫鬟竟然有这么高的月钱,王春又高兴又心酸,女儿才十一岁,就要伺候别人来养活自己了。

    葭雪笑道:“娘,给妹妹起个名字吧。您一直叫我二丫,难不成还要叫妹妹三丫?”

    王春擦了擦眼角的泪,“你跟着老太太,像读书人家的姑娘似的,不如你给你妹妹起个名字吧。”

    葭雪看着还在病中沉睡的小女婴,沉沉叹息,又一个来这世间吃苦受罪的女孩,她还不知将来之路的坎坷艰难,为人莫作女儿身,可既已托身为女,生在这不公的世道,又当如何自处呢?

    “惟愿妹妹一生平安喜乐,就叫安然吧,跟娘姓。”葭雪抚着妹妹的小脸轻声说道,给自己的小妹妹起了名字。王春觉得这名字很好,点头同意。

    葭雪现在是二等丫鬟,一个月一吊钱的例银都是毛毛雨,主子的赏赐才是大头,这一年多她得的几套首饰就足够她们母女一辈子的花销了。便是没有这些也没有关系,葭雪不能练武,但内功和法术的修行却从来没有落下,点石成金的法术经过两辈子十几年的修炼,终于所有小成,十两重大小的石块都能被点成金子了,而且含金纯度还颇高,有这么一个逆天的法术,不愁活不下去。

    临走之时,葭雪郑重嘱托王春千万千万少出门,出门也尽量将自己丑化,不独古代,就连现代也将男人对女人的不轨行为归罪于女人的皮相之上,一旦出事,铺天盖地都是对女人的指责,似乎长得漂亮的女子出门就是为了勾引男人的。王春虽是村妇,现在年近三十,生得却极为标致,又带着一个女婴独居,若被地痞无赖盯上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ing

    ☆、儿女婚姻(新修)

    进入林府当丫鬟的第三年,是葭雪第二次投胎以来最开心的一年,不仅有个包衣食住行的工作,还能学到珊瑚高超的绣花技艺,最重要的是,她终于和娘亲团聚了。

    进入了这个书中的世界,没想到还能收获曾经最渴望的亲情关爱,作为尹琳的七年,她找回了曾经缺失的童年欢乐,父母那么爱她教导她,是以前的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可惜幸福的日子太过短暂,七年的美梦被一场天花打破,醒来之后就从天堂掉进了地狱。还好,还有一个爱她的娘亲,用卑微的身躯守护了她九年。

    有了母亲和妹妹,葭雪的心情也变得更加畅快,跟她同住一屋的七个女孩都说她最近爱笑了,她长得越来越像王春,活脱脱就是王春少女时候的模样,却不同于王春小时候食不果腹营养不良又穿得破烂不能打扮,她是林母跟前重要的丫鬟,吃什么要什么,底下人都不敢怠慢,这一年多以来,营养跟上了,又穿金戴银地打扮起来,原本一个瘦弱不堪的贫女就脱胎换骨了,成了水灵灵鲜嫩嫩含苞待放的花儿。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又到了五月十五。苏夫人照着去年的例给贾敏准备生日贺礼,同样不忘了投其所好,给贾敏送了几本孤本书籍,上等文房四宝,还有珊瑚和葭雪合力完成的一个小型双面绣插屏芯子,绣了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纹样,红碧两色梅花映白雪,兰草兰花伴清溪,湘妃竹遗世而独立,白菊绰约清冷如霜娥,这件礼物果然很得贾敏的心意,当天就摆放在闺房里了。

    这一次,苏夫人准备在贾敏的生日宴上探探史夫人的口风,好为将来请人说媒做准备。

    若论门第,贾家比林家有所不及,到贾敏这一辈才是第三代,林家已传世五代,但第一代荣国公贾源跟随太/祖有开国之功,贾代善仍袭荣国公一爵,亦是以自身显赫的军功所得。贾家一门两国公,可谓为勋贵之首,人脉之广,功劳之大,非常人所及。而林家虽是列侯,承袭四代之后,到林海身上已无爵位,将来林海出仕,只能走科举一途,若有一门位高权重的岳家帮衬,林海的前程就多一份保障了。

    寿宴之上,苏夫人正欲开口问史夫人时,已有旁人对史夫人问道:“敏姐儿出落地越发隽秀了,可许了人家不曾?”

    一家有女百家求,贾敏这样出众的女儿,自然十分抢手,不知有多少家看着盯着。苏夫人心中一紧,留神细听。

    史夫人笑道:“还没呢,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哪舍得将她早早地许出去,我们老爷也想多留她几年,再说,她二哥还没定亲呢,敏姐儿是妹妹,不能赶在哥哥前头。”贾政今年十五岁,亲事还未说定,贾代善夫妻已经有了人选,相中了同为金陵四大家族的王家嫡出三姑娘王子朠,准备等贾敏过了生日就请媒人上门提亲。

    史夫人话里话外摆明了不急着给女儿相看婆家,女家不急,别人也不好意思开口再问了。儿女亲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贾家无意,上赶着提反倒惹得没趣,苏夫人亦没提,只跟史夫人说了些家常话,等回家后再跟林昶商量商量,务必要探明贾代善的意思。

    寿宴结束,诸家来贺的亲友各自回家,晚间送走了几个来定的儿女,贾代善忽然问道:“敏姐儿渐渐大了,也该说亲了,最近有不少同僚探我的意思,你对敏儿的亲事怎么看?”

    史夫人服侍贾代善脱了外袍,浅然一笑反问道:“不知老爷有什么想法呢?”

    贾代善缓缓道:“我想着咱家从军出身,现下虽然外人看着位高权重皇上宠信,但现在早就不是兵荒马乱的年头了,兵权越大就越是个烫手的山芋,现在是治世,从文才是子孙后代的长久之道。能有书香门第的亲家扶持,对未来大有裨益。咱们给赦儿聘了张大学士的千金,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是极支持的。我年轻时在外带兵对赦儿疏于管教,赦儿年岁大了不爱读书,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政儿虽然爱读书,但如今都十五岁了连个秀才都还没考上。敏儿天资聪慧,读书比她哥哥强百倍,偏是个丫头,若是个哥儿就好了,唉。”贾代善惋惜地叹息了一声,接着道:“我的意思是给敏儿寻个书香门第的宦官之家,一来,将来能扶持赦儿政儿的子孙一把,二来,女婿饱读诗书,跟咱们姑娘志趣相投,夫妻也能更和睦些,三来,以咱们家的门第,敏儿将来嫁过去不会被怠慢,若受了委屈,咱们还能给女儿撑腰。”

    史夫人心中另有成算,面上却不显山露水,笑着问道:“这么说老爷心中有合适的人选了?”

    “我看林尚书家就很不错。”贾代善含笑点头,“林尚书跟我都对皇上忠心耿耿,他家海哥儿人品模样都不错,言行举止进退有度,心性坚定又读书上进,虽然林家的爵位到头了,但林海将来必定前程似锦,可比咱们家政儿强得多了。”

    史夫人虽和苏夫人交好,也很喜欢林海人品才学,但被贾代善说自己儿子不如别人儿子,登时有点不大高兴,嗔道:“哪有人像你这么当父亲的,胳膊肘向外拐,这么埋汰自己儿子。”

    贾代善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生的儿子你还不知道,政儿虽然酷爱读书也算得上刻苦用功,但国子监的先生除了夸他用功之外可从来没说别的。你呀,就是太宠孩子了。”

    史夫人叹道:“政儿知道自己天资不够,勤能补拙,每天读书熬得眼睛都红了,你多鼓励鼓励他。对了,敏儿的亲事,看来老爷是相中林家了,我却有点其他顾虑。”

    贾代善奇道:“你且说来听听。”

    “林家的底蕴是比咱们家深厚,林大人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如今是礼部尚书,论门第,也不算委屈敏儿。只是……”史夫人秀眉微蹙,叹了口气,“俗话说得好,‘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林家的爵位已经到头了,林海纵使天资再好,也不能保证一举夺魁考中状元吧,敏儿若嫁过去,还不知熬多久才能熬到一身凤冠霞帔。”

    贾代善心思未改,问道:“这却奇了,你跟林太太不是顶要好么,怎么不同意和林家结亲呢?”

    史夫人道:“苏妹妹跟我再亲厚,能比得过敏丫头?敏儿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心疼谁心疼。”

    “说得好像我不心疼敏儿似的。”贾代善摇头一笑,“那太太可有中意的人选?”

    史夫人笑道:“我听毓妃娘娘说,皇上有意给明睿郡王选妃……”

    “这件事你休要再提!”不待史夫人说完,贾代善已皱眉打断,“咱家已经荣极,无须和皇室宗亲联姻,没得让皇上忌惮猜疑。”

    史夫人却道:“老爷也小心太过了,明睿郡王自小流落民间,六年前才认祖归宗。明睿郡王虽是皇子,却不掌实权不参朝政不结朋党,跟和怡郡王一个模子,惹不了什么祸事。敏姐儿是国公千金,嫁过去就是郡王妃,门当户对有什么不好,老爷为何还要反对呢?”

    贾代善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妻子道:“天家无情,你当皇家儿媳妇是好当的?明睿郡王将来是闲王还是夺嫡谁知道?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韬光养晦也盯着那个位置呢?即使他平安无事,那他也是皇上的皇子,未来新皇的兄弟,女儿若受了委屈,咱们还怎么给她撑腰?林家的爵位是断了,但以林海的才学,将来必是三甲之才,且林家门风清正,林大人林太太知书达理为人和善,跟咱们素日情分就不浅,敏丫头嫁过去,比当什么郡王妃自在多了。”

    史夫人听完,脸色顿时变了一变,明睿郡王现在才十六岁,目前看着是超然物外,不参与争权夺位,但贾代善说的对,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一直这样明哲保身下去呢?历代皇家夺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赌赢了一世荣华,赌输了全家陪葬,这个赌注太大了,她还是不能拿女儿的性命去赌。思前想后,认同了贾代善之言,将皇室宗亲和因战功显赫得以封王的四家也都排除在结亲之外了。

    林家早有结亲之意,去年给贾敏送了那么名贵的羊脂白玉砚台,今年的贺礼也十分精致用心,能对女儿这般上心,将来嫁过去,也不必受婆母磋磨了,史夫人曾经就十分羡慕苏夫人,不用天天伺候婆婆用饭立规矩,她现在已经是当了祖母的人了,却还得守着媳妇的规矩伺候老太太。当母亲的总是心疼自己闺女,她哪里舍得贾敏跟自己一般受苦,这么看来,林家还真是不错的亲家。

    贾代善夫妻在讨论女儿婚事,宣平侯府林昶夫妻也在谈论此事。

    这件事很早以前他们就已经商讨过了,夫妻二人最中意贾敏。林家虽是列侯出身,如今成为清贵之家,但爵位到头,权势上却不及贾家。贾家军功显赫,位高权重,贾代善虽是武将,却对读书人极是推崇,亦用心栽培子女读书,看得出来,贾代善想从子辈开始武转文职。而林海将来没有爵位在身,入仕须从科举,若有一门位高权重的岳家帮衬,便可以省去许多弯路。

    林贾两家各取所需,岂不两全其美。

    只是如今林海尚是白身,现在提亲,恐贾代善夫妻有所顾虑而不应,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让林海今年秋天回祖籍姑苏,参加明年的县试府试和后年的院试。

    通过了院试,就有秀才的功名了。

    次日林昶将此事跟林海说起,林海笑道:“巧了,儿子正想跟父亲回禀呢,学里先生也鼓励儿子回乡应试,明年二月县试,四月府试,次年便可参加院试,儿子想过了中秋节就回姑苏读书备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啥改的。

    ☆、南行(新修)

    林海自小聪慧,自三岁启蒙至今十年,也是时候下科场历练历练了,与父母想到了一块,便一起去见林母,商谈南下回乡备考之事。

    林昶说了林海科考一事,林母满脸的笑容立时散去,拉着林海的手久久舍不得松开。林海这一走,将近两年都不在家,她不是一味溺爱子孙的老人,早已想到会有今天,只恨自己年事已高,孙儿才十三岁,又没有个长辈陪他一起南下,叫她如何放心得下,淌了一会眼泪道:“林家的子孙都是有志气的,我也不拦着你,到了姑苏,千万记得经常写信回来。”

    林海笑着安慰道:“老太太放心,孙儿一定经常写信回家报平安。等我从姑苏回来,妹妹也三岁了,我还可以教她读书识字呢。”

    似乎能听懂林海在说自己,林潆在奶妈怀里扑腾了几下,小手挥着拨浪鼓向林海伸过去,林海从奶妈手里接过妹妹,林潆丢了拨浪鼓,拽着林海身上玉佩的穗子玩,林海笑道:“看来妹妹是舍不得我走呢。”

    苏夫人笑道:“她才多大,能懂得什么,定是看上你身上的东西了,不然你把那玉佩给她,看她还要你不要。”

    林海听了,真把玉佩解下来给林潆,林潆瞅了那碧色的玉佩一眼,却依旧抓着玉佩下面的穗子缠在手指头上玩。林海把穗子拆下开给她,笑道:“妹妹真懂事,从来不摔值钱的东西,我听陈兄说他弟弟小时候不知摔坏了家里多少玉石瓷器。”

    众人都笑了,林母道:“还说别人呢,你小时候不也是,淘气地很,把你父亲的一个宋代花瓶摔碎了,潆姐儿乖巧,以后你父亲也能少心疼他那些瓶瓶罐罐的了。”

    林昶和苏夫人想起林海小时候的事情,不由相视一笑,林海很不好意思地讪笑,林母笑道:“海哥儿,你也别觉得没面子,哪家孩子小时候不顽皮,你妹妹是女孩,哪能跟你比淘气。”

    一家子说笑了几句,林母向苏夫人道:“海哥儿要回姑苏,你先派个人回老宅知会一声,让那边做好准备。想好派谁陪着海哥儿一起南下了么?”

    苏夫人看了林昶一眼,含笑回道:“我跟老爷商量过了,让林四陪着,林四稳重,办事一向稳妥,有他陪着海哥儿我们都放心。书墨和阳波两个小厮都是伺候海哥儿惯了的,他们俩也得跟着,另外,我还想跟老太太借个人。”

    林母已有打算,笑道:“不必说,我已猜着了,姑苏远在江南,这坐船至少也得一个多月,我想着海哥儿从来没出过远门,万一路上晕船,或者水土不服,有个懂医的丫头跟着,也能方便照料海哥儿的身子,就让葭雪跟着去姑苏。”

    正在给林母揉肩膀的葭雪微微一惊,依旧继续给林母按摩,这事无须考虑她的想法,林家主子安排好了,她只有执行照做的份。

    苏夫人含笑道:“老太太真是思虑周全,我正想跟您说这些呢。”

    和林海有关的一切都是重中之重,林母当下就把葭雪拨给了林海,“从今儿起就升葭雪当一等丫鬟,例银从我这里出。葭雪,明儿你就先去大爷身边伺候,届时跟着海哥儿一起回姑苏。”

    葭雪愣了一愣,规规矩矩地走到林母跟前磕头谢恩。

    那年林海手腕脱臼,林母情绪激动而中风,皆是葭雪所救,后来她伺候林母,虽得林母宠信,却从不恃宠生娇,连府里倒夜香的下人生病了她也尽心尽力救治,在府中人缘极好,林海没想到自己一撞还撞了个小女医回来,但他们平时也没什么来往,认为不过是个使唤丫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是祖母和母亲对自己的关心,道谢一声便罢了。

    屋内却有几个丫鬟面露异色,看着葭雪的眼神里满是羡慕,林海今年十三岁,考中秀才从姑苏回来就十五岁了,就到了房里能放人的年纪。长者赐婢,基本就是默认了这个丫鬟将来就是爷们房里的人了,虽说林海身边已经有两个大丫鬟,但老太太和太太压根提都没提青鸾红鸢陪着林海一起南下的事情,两年多的时间,简直就是绝佳的时机。近水楼台先得月,若能得了大爷的欢心,将来大爷定亲了就是通房丫头,将来若能生个一男半女,就是姨娘了,再用心一点拢住爷们,说不定脱籍从婢妾变良妾都有可能。

    葭雪如何不知别人因何羡慕她,她只想安安稳稳地等贾宝玉出生弄到补天石,可没兴趣没心思插林海贾敏一脚。当妾是许多丫鬟的出路,毕竟林家这样的人家,当丫鬟都能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当了姨娘就更不用说了,一辈子吃穿不愁,但妾是什么,立女为妾,伺候男人伺候正室,一辈子都得看他人脸色过活,表面上风光,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保障,被正室随意打杀发卖,所依靠者不过就是男人的宠爱,色衰而爱弛,便有情分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次日葭雪就收拾东西搬去了无涯居,跟青鸾红鸢住一个屋,两人也知道了林母和苏夫人派她陪林海回姑苏一事,欢喜羡慕之余,不免有点泛酸,说话也不似以前亲密,但到底没撕破脸,面子上仍是一团和气。

    葭雪几辈子加起来都活了四十多年,对这些小姑娘的心思看得透透的,也懒得澄清分辩,日久见人心,真心待她的人自会相信她,没必要为了一些浮云费心思。

    林海离家的日子渐渐地近了,林母万分不舍,每天唉声叹气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七月初一那天,荣国公贾代善之母无疾而终,消息传到林府,林母伤心不已恸哭出声,葭雪提心吊胆地守了林母一天,生怕她情绪激动又出什么事,好在有惊无险,林母的身体没有出现什么危险状况。

    林贾两家素有来往,荣国府大办丧事,林昶夫妻携子林海前去吊唁。

    贾老太太以八十岁高龄无疾而终,生前自家门内人丁兴旺,子孙满堂,享受尽人间荣华富贵天伦之乐,可谓喜丧,在铁槛寺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贾代善携家眷启程南下扶灵回祖籍金陵守孝丁忧。

    林海本欲中秋节次日就出发,奈何林母不舍,加之林昶提起贾代善要回金陵丁忧,一路山高路远,万一路上遇到歹徒,有贾代善这个身经百战的荣国公在,林海的安全也多一分保障,便留他和贾代善一起出发。

    林海一直在家等到了八月二十,这才和贾家一起登船离京。

    林海的行李多是书籍,连着冬天的大氅斗篷棉袄大毛衣服一共三十多个箱子,还有几箱药材,都是治疗晕船腹泻水土不服风寒头外伤等一些常见病的药,有备无患,以免行船至荒郊野外的时候生病,连买药的地方都没有。

    葭雪离开的前一天,把自己装有私房钱和首饰的箱子送到王春那里,钥匙给她,箱子里的钱足够这两年她们母女的花销了。王春舍不得女儿,搂着她说了半夜的话,又流了半宿的眼泪,第二天葭雪走的时候,她一双眼睛还有些红肿。

    林海在家辞别了林母,登船之时,林昶和苏夫人在渡口送别。

    贾家那边的船只行李亦是不少,除去仆役不算,单家眷就有许多,除了荣国公夫妻,还有贾赦夫妻,贾家二爷贾政和贾家姑娘贾敏。

    林昶早先已经跟贾代善托付过,请他路上照应林海一二,贾代善一口应下,得知林海此番回姑苏是为了应考,对林海越发赞许喜欢。

    贾代善此番回金陵除了为母守孝,还有一事,次子贾政已经考取了童生,只待一年后出孝参加院试,恰可与林海同年科考。

    一切整装完毕,贾家的三条大船先行出发,林海的船只随后而行。

    林海第一次出远门,毕竟还是少年心性,站在船头看沿途风景。北方秋季已至,两岸草木摇落,运河两岸枯叶纷飞,天地辽阔萧索,偶尔掠过南飞的大雁,消失在缥缈的远方云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沿路可见山河大好风光民俗风情,都是书本里学不到的东西,心情十分畅快。

    傍晚时分,两家船只靠岸休息,林海在船里晃悠了一天,觉得有些憋闷,便带了洗砚上岸散步消食。

    葭雪趴在窗户边看着沿岸风景,她几辈子都没见过京杭大运河,这条大运河由来已久,开掘于春秋,完成于隋朝,繁荣于唐宋,取直于元代,疏通于明清,不过这个书中的世界却没有清朝,大靖王朝建立在明代之后,算算时间,大约和清代康熙时期差不多。

    此地大约在天津府和沧州府之间,暮色中野外秋景朦胧隐现,河上船只南来北往,华灯初上,水声哗然,一派繁荣景象,秋风已冷,林海缩了缩肩膀,披上宝山手里拿着的斗篷,感慨低声自语:“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忽见贾家有几人形色匆匆上了岸,似乎十分焦急,唉声叹气地道:“这荒郊野外的,上哪去找大夫啊!”另一人道:“可不是,但姑娘晕船晕成那样,再找不到大夫给姑娘瞧瞧,老爷太太怪罪下来,咱们可都吃不消啊!”

    林海离他们不算太远,听得清清楚楚,抬脚便向回走,洗砚赶紧跟上去,不解道:“大爷平时饭后都要走小半个时辰的,怎么才这一会就回去了?”

    “你没听到么,贾公爷家的姑娘晕船,说不定姑娘等会要上岸休息,我是外男,万一冲撞了可不就失礼了,回去吩咐一声,谁都不要上岸了。”林海刚刚走到岸边,忽听附近一阵响动,眼角余光中出现一抹素白的影子,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去。

    贾代善已经上岸,当先两个丫鬟走上踏板上岸之后回身伸手扶住一个身着素服的女孩,那女孩头戴幕离,一圈白纱遮住面容,在河船灯火掩映之中走上踏板登岸。秋风过处,素色衣裙翩然而飞,恍如传奇故事中走出来的仙子精灵。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不变

    ☆、惊鸿一面(新修)

    女孩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几人上岸之后,岸上有个中年女声道:“这会子起风了,老爷,你们略走走就回来吧,可千万别让姐儿着凉了。”

    贾代善道:“我省的,你放心,等丫头好点就回去。”

    林海只看了那白影一眼就立即转过头,快步走上船去,以免冲撞了贾家姑娘。林海走进船舱,却见葭雪趴在窗户上,一个劲地向外看,含糊不清地嘀咕着什么“小萝莉”、“林妹妹”之类的词。

    “看什么呢?”林海走过去问道,葭雪吓了一跳,缩回半个身子,林海顺着窗口向外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刚才那抹白影,幕离的白纱恰被夜风吹起一角,露出半张脸蛋,瞬间又遮了个严严实实。

    林海蓦然觉得心房微微一颤,其时影影绰绰,夜色中灯火明灭不定,他并没有看清那女孩的容颜,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洛神湘灵。

    在林海出神的时候,葭雪掩唇无声而笑。

    “对了,咱们不是带了晕船的药么,葭雪,你去拿几包出来,让宝山给贾公爷送去。”林海猛然回头,看到小丫鬟笑得一脸诡异,倒被吓了一跳。

    葭雪连忙收敛心神,应了一声,去放行李的货仓拿药。古代礼法如此森严,贾敏何等身份,贾代善夫妻怎么会让她在荒郊野外上岸,除了贾敏晕船晕得太厉害,葭雪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林海这话更印证了她的猜测。

    人在晕船后会出现胃脘不适,然后恶心出冷汗,并伴随眩晕、精神抑郁、呕吐等症状,难受起来简直要命,葭雪以前小时候晕车,知道这滋味不好受,针对这些症状取了黄连、吴茱萸、黄芩、柴胡、木香、香附、郁金、白芍、青皮、枳壳、陈皮、延胡索、当归、甘草,包了十包,一顿药大概能有两个时辰的效果。

    葭雪拿了药交给洗砚,洗砚已经得了林海的吩咐,将药送到贾家的船上。此时贾敏早已回到船舱,那几个奉了贾代善命令上岸找大夫的下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愁眉苦脸,这个紧要关头林家送药过来,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几个下人喜笑颜开,连忙道谢。

    离开京城的第一天晚上,贾敏晕船上岸缓过一次,此后一连几天都不曾见她上岸过,入秋后天气渐冷,贾代善怕她得了风寒,就没再让她上过岸了。况且白天人多眼杂,河上又有别的船只,贾敏自然不能上岸休息,一天到晚被拘在船里,也不知该有多难受。

    虽说葭雪给的药对晕船带来的种种不适都有治疗缓解作用,但从帝都到金陵,将近一个月的路程,是药三分毒,贾敏天天喝药,晕船是缓解了,只怕到金陵人也变形了。

    身为晕车过来人,葭雪表示很同情贾敏,敏姑娘,你真是辛苦了。

    林海是不是对贾敏一见钟情了葭雪不知道,反正这几天见他好像跟平常没什么不一样,每天吃饭睡觉读书写字,和在家时一个样,只偶尔会看向窗外出神片刻。

    这天行至德州,中午时分,贾家的船只忽然抛锚停船,林海不知发生何事,走出船舱,只见贾家停船靠岸之后,一个人素服人影跳上岸,向他们的船走过来。

    林海见那人是贾政,立即命令船夫靠岸搭板,他亲自迎接,待贾政上了船,拱手见礼道:“贾兄,不知有何事指教?”

    贾政道:“指教不敢当,此番前来打扰实属无奈。舍妹晕船晕得厉害,那天你送来的药很对症,让小妹松快了不少,但那些药快用完了,不知林兄是否还有药,还望不吝相赐。”

    林海道:“我出发的时候带了不少药材,还有许多,不过是药三分毒,令妹天天喝药也不是个事。我身边有个懂医的丫鬟,那些药就是她配制的,不如让她过去伺候姑娘几天。”

    贾政面带犹豫之色,客气地婉拒道:“这……多谢林兄好意,只是恐有不妥,既是林兄身边的人,我怎好带去使唤。”

    林海含笑道:“我就一个人,也用不了许多下人,家父既然拜托国公爷照拂我,我派个丫鬟给国公爷使唤也是应该的。贾兄就不要推辞了,还是令妹要紧。”如此这番,贾政便不再推辞,谢过之后,林海回头叫了葭雪出来,吩咐道:“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跟政二爷去罢。”

    葭雪在里面已经听到林海和贾政的谈话,居然派她去伺候贾敏,这二十多年见不到林妹妹,见见林妹妹的妈妈也不错,还是个萝莉版的,有其母必有其女,黛玉超凡脱俗,贾敏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当下笑道:“大爷放心,我一定用心伺候贾姑娘。”她的东西不多,几套换洗衣裳和平时做针线的东西,很快打包完毕,拎着包袱跟贾政下船,身后跟着几个船夫,他们听了林海吩咐把晕船药都搬去贾家的船上。

    两条船相隔几步路,葭雪跟着贾政,悄悄看了看,现在的贾政不过十五岁左右,面容白净,五官周正,举手投足斯文有礼,能生出颜值不差的贾宝玉,贾政也是有好基因的,只可惜读书却读得迂腐了,这辈子酷爱读书也就止步于此,原着里贾政当官还不是从科举入仕的,贾代善改换门庭的愿望到死也没实现。

    随着贾政上了贾家的船,葭雪一路低头行走,贾政先回了父母,才命人唤她入内。葭雪一步步走进房间,心里没来由的有几分紧张。贾代善也是个只活在众人叙述之中的人物,将来的贾母、现在的史夫人应该也就四十来岁,贾母在红迷中毁誉参半,葭雪对贾母不算十分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她也见过史夫人,只保持着一个奴婢应有的恭敬,对贾代善夫妻下跪磕头,嘴里说道:“奴婢葭雪给国公爷请安,给太太请安。”

    贾代善已经听过儿子回禀,颔首道:“海哥儿有心了,起来吧。”

    史夫人最喜欢标致伶俐的女孩子,见葭雪和贾敏差不多大,又长得标致灵巧,加之礼数周全,一见之下便很喜欢,贾敏因为晕船精神不济恶心呕吐,什么都吃不下,可把她给急坏了,好在林海及时送了药让贾敏缓解了不少,又听贾政说这丫头懂点医术,那些药都是她配制的,对她更有几分好感,道:“好孩子,我家姑娘这一路上就交给你了。”

    葭雪忙道:“太太客气了,奴婢奉了大爷之令,自当用心伺候姑娘。”她这才有机会微微抬眼看清楚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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