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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8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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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一出现,立刻拍板。”

    “牛牛牛牛牛……那他家孩子做什么的,好不好对付?”

    “一儿一女,说是挺让人操心的。女儿快三十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儿子倒是跑得快,还没结婚呢,在外有个私生女,他气得压根不想跟他们联络。”

    丽丽姐又发出一阵痴狂的笑:“所以女儿啊,你一定要好好表现,等把你这后爹给哄高兴了,别说钱不用还,家产都能记到你名下!”

    “别,别拿这些身外之物侮辱我这颗雪白雪白的心。”明月暗戳戳地问:“老头做什么的,怎么个有钱法,不是装阔的吧。”

    “怎么可能装呢,开连锁药店的,就咱们那门面最多那一家。我都去串过好几回门了,他还给我个VVVIP卡,下回你买药从这我拿,打折!”

    明月一嗤:“我又没病,买什么鬼。怪不得你上次问挂证的事,原来那时候就有奸`情了。连工作性质都这么契合,我感觉你这次肯定能成。”

    云焕出来的时候,明月双脚盘在椅子上,正笑得前仰后合。见到他,就立刻把腿放下来,顺了顺裙摆,跟那边人说先挂了。

    云焕随口问:“是谁?”

    明月赶紧把手机放在他面前晃了下,说:“是我妈。”

    他穿一件短袖T恤,运动裤,手上抓个白毛巾擦头发,此刻歪头看了一眼床上正睡得香甜的朵朵,问:“咱们谈谈?”

    明月咬唇,过了会,点点头。

    云焕点点自己身边,说:“你来坐我这边。丽丽姐说你在国外的时候出了一点状况。我觉得挺好奇的,你到底翻出了多大的浪,才导致朵朵被带走的。”

    明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许的抵抗。

    关于在国外的那些年,明月几乎从来没有跟人提过,包括在丽丽姐面前,也向来只是轻描淡写的那几句。

    家人眼里,她是一个留过洋的晚辈,从小就很听话也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最大的离经叛道是突然生了一个女儿,除此之外,便平凡得和身边人没有两样。

    其实跟不善言辞,凡事喜欢暗琢磨的云焕一样,明月尽管看起来话多,心里却有一片自留地,轻易不向外人展示。

    那话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明月想应该是在朵朵两岁那年,她开始发现那个原本爱唱爱跳,活泼可爱的孩子渐渐沉默时说起。

    明月是一个很独立的人,但并不是一个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人。经常偷懒,凡事勉强,东西丢了就丢了,家里乱了就乱了,人生信条就是得过且过。

    她对一切习以为常,对生活里乱糟糟的那些事容忍度极高。直到发现有了朵朵,她才刻意改变,每天十一点睡,七点起床,注意三餐,保持运动。

    她要用最好的自己迎接一个新的生命,尽力给她最好的一切和全部的爱。

    明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做得很好。

    她从一个连孩子都不敢抱起,怕把这昂贵礼物弄坏的新手妈妈,到可以一边教朵朵念诗唱歌,一边麻利和馅炸肉圆子的巧妇良母。

    楼里人都见识过她的手艺,对她地道的中国菜赞不绝口,这其中就有楼下新搬来的那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

    他给每个人都发一张卡片,说他叫约瑟夫。

    他是一个来自邻市的男孩,同是学生,比她只大不到一岁。初次见面,那真是一个有着阳光笑容和可亲气质的男孩。

    她把炖得软烂的狮子头送到他门上,感谢他没有因为朵朵过分顽皮时一次又一次跺响地板,而打电话向房东投诉。

    他掀开热锅锅盖,在明月的诧异里,用一根手指戳进浓浓的汤汁,再含进嘴里细细品尝。笑的时候,两只眼睛挤成窄窄的缝,说:“很棒。”

    他们因此结识,时常搭伙,约瑟夫喜欢她做的肉圆和各种馅料的饺子。他从不白蹭饭,在她执意不肯收钱的时候,会带她去附近的酒吧坐一坐。

    那时候他的另一面便显露出来,他喝很多的酒,也抽很多的烟,爱跟她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跳舞,在极安静的地方也贴她极近的说话。

    一辈子都循规蹈矩的平凡女孩,很容易被这样多彩斑斓的生活吸引,只有过一份爱情体验的单纯女人,也容易被这样笑起来有点坏坏的男孩吸引。

    她有时就着他手喝烈性的酒,抽他刚刚点好的烟,每每这时,便能感觉他干燥浓烈的气味像太阳,灼热地燃烧过她的沉寂许久的某种神经。

    约瑟夫有次晃着酒杯,说她只是外表克制,其实心内有猛兽。

    “或许有天我能帮你放它出来。”他蹭了蹭她挺翘的鼻尖,眼神如梦似幻:“或许并不能,但我真的很想试试看。”

    明月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秀外慧中聪明伶俐的自我评价都是玩笑话,她知道自己有点迷糊也有点蠢,是这世界上最普通也最大众的那群人。

    而在遇到危机时,她甚至连那些普通人都比不上。

    朵朵的身上像是被强行按了一个时间机器,滴滴答答是催命的回响,她在审判日到来前有多聪明可爱,在审判日到来后便有多让人心碎神伤。

    她开始沉默,不爱运动,时常独自呆着,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她喜欢用大喊大叫来做回答,极度挑食,稍不顺心就有自伤行为。

    明月心里蛰伏的那只野兽,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释放出来。面对邻里的不解,朋友的疏远,学业的压力,她的生活彻底乱成一团。

    她总是一遍遍问自己,朵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朵朵还能不能变好,未来还有没有希望,到后来,天气的阴晴雨雪都能干扰到她脆弱的神经。

    她像是一只焦虑的蚂蚁,每日爬行在一个出不去的牢笼里。她唯一的希望是能让女儿回到从前,或者是把她彻底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她。

    这样执拗的想法让她成为众人眼里的疯子,而她居然也开始渐渐迎合众人的想法,认为自己生了一个不会说话也不会交流的怪胎。

    世上最坚强的是母亲,世上最脆弱的也是母亲。孩子给一个家庭撑起的希望,也可以在分秒之后就彻底击溃它。

    约瑟夫仍旧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不再做饭了,用兼职的钱请他一道去喝酒。他们时常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在邻里的侧目里于楼道中放肆大笑。

    约瑟夫偶尔带来一些味道奇怪的烟,躺在她的床上,一边看她和朵朵互不相让地大喊大叫,一边咯咯笑着吐出烟圈。

    明月低着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云焕却感受不到这份虚伪的弧度里有什么温度。他略带烦躁地起身拿烟,想到朵朵还在睡觉,又硬是忍住了。

    明月说:“有一天朵朵跟我说,她想吃狮子头。你没有经历过她那种孩子早期的种种,不知道她那个时候的状态,她至多只会仿说,根本不会告诉你想要什么。我听到这句话后真的觉得好高兴啊,朵朵开始有进步了,好像睡一觉她又会变成以前的那个人了。

    “我立刻跑出去准备食材,锅刚烧好,我就迫不及待给她端来了,她很着急,过程中挥手打到锅,她被烫伤了,起了一胳膊的水泡。第二天我送她去托班,老师看见了,悄悄问她是谁弄的,她说是妈妈。”

    老师是个很热心也很有责任感的年轻人,也刚刚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出于一个母亲的大爱,为朵朵精心的换药。

    可她同时也发现了朵朵身上其他的伤痕,从纤细的胳膊到扁扁的肚子,她身上有许多的淤青和破口,老师在震惊之下报了警。

    有人上门来调查,邻里告诉警察,这个中国女孩交了一个很混账的外国男孩,他们常常喝得烂醉才回来,他们还在孩子在的时候在屋里吸大`麻。

    明月被控虐待罪,失去了朵朵。

    朵朵被带走那天发了很大的脾气,她很愤怒地大喊大叫用头去撞工作人员,她向明月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她。

    明月没有能回握住。

    明月没有被判入狱,而是参加了一项家庭治疗课程。她被准许每周去看朵朵一次,每次两小时。

    朵朵和以前比更瘦了,看向她的时候眼神空洞又辽远,她很少说话,只是抱着一本破了面子的书,用秃了指甲的小手扣桌子。

    明月向她道歉,忏悔,说很多的好听话,她也没什么反应。只在她提及回家的时候,她才用那双大眼睛看她一下。

    她们往往呆不满两小时,朵朵就要离开。一直带朵朵的工作人员要明月抓紧时间,否则朵朵就会被寄养在新家庭了。

    明月见云焕脸色越来越差,知道他内心一定如同煎煮,坦白的时候便没有再坦白得那么细致,许多细节都被一一抹去,只留下轻描淡写的部分框架。

    明月简单道:“我开始每周给大使馆写信求助,他们起初没有回复,我就一天写一封。而这时候约瑟夫找到我,说他父亲那有点关系,可以提供帮助,他为了表示歉意,也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我说正好,请你跟我结婚。”

    云焕定定看着他眼睛,问:“为什么?”

    “我咨询了一些律师,他们建议我彻底改头换面,拿出让人信服的条件,来说服政府相信我可以做一个好妈妈。那时正好期末,得益于中国人的种族优势,我靠以前的底子和疯狂的复习拿到了不错的成绩。我一天打两份工,并且向丽丽姐重新索要生活费,我从不欠银行的钱。我办了一张健身卡,没事就去跑步练普拉提,结交了一群不错的朋友。我重新开始做饭,用美食和笑脸,挽回那些看我不爽的邻居的心。我又成了一开始的董明月,甚至看起来比之前更好,我就只缺一个丈夫和一个美满的家庭了。”

    那时候的约瑟夫自然成了最好的选择,他们熟识,他对她有愧。他是本国人,拥有合法身份,他父亲在当地很有威望,他认真收拾起来真的可以很正派很英俊。

    至于邻居说他抽叶子的事,请问有证据吗,毕竟一个人的片面之言很容易受质疑,何况这位仁兄喝醉的时候,曾经跟约瑟夫打过一架,因此结怨也不一定。

    可明月的证据却是很牢靠的,朵朵患有自闭,她因为无法控制情绪而频繁自伤。身为妈妈的她从来没有体罚过她,所以她尽管被带走,身上依旧伤痕累累。

    明月真的很快带回了朵朵,在她为这次重逢准备的新家里,她给朵朵煮了一锅热腾腾的狮子头,还在里面加了一些从中国超市买回的粉丝。

    小孩很享受地埋头其中,吃得极香。

    仿佛那些分开的岁月只是弹指一挥,朵朵没有表现出抱怨,也没有表现出兴奋。只是她很少再喊妈妈,而是开始直呼她的名字,明月。

    明月极偶尔地回顾这一段,总是庆幸又伤感。

    庆幸的是朵朵身上起的那些小变化让她困在一个致密的罩子里,她的情感系统被最大程度的削弱了,她更注重身体感官上的体验。

    这样一来,被从母亲身边带走的创伤降到最低,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望。

    伤感的是,她最终也没有回到两岁前的样子,她还是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孩,只是偶尔停下步子看一看陪在她身边的明月。

    幸好明月开始学会接受,她并不是怪胎,她只是一个被命运特殊眷顾的小孩。

    至于明月和约瑟夫那段并不很长的婚姻,她也没有和云焕和盘托出。那诚然不是一段和谐的旅程,约瑟夫的嘴脸在他们日益接近的时候被彻底揭露。

    他还是酷爱喝酒,抽很多的烟,只是与最开始时彼此暧昧接近时不同,这样的嗜好越来越让明月倒尽胃口,特别是当他红着鼻子要用拳头教训她的时候。

    朵朵被吓了一跳,躲在她的身后瑟瑟发抖。这时候,明月骨子里的那份身为母亲的坚强又立马抖擞精神,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独当一面。

    明月用在健身房练就的一身好筋骨,和偷师私教学来的几招防身术,轻轻松松撩到了面前早已步履蹒跚的醉汉。

    头几次,约瑟夫醒来的时候,都会很痛苦地向她和朵朵忏悔。只是久而久之,他那被酒精侵蚀的大脑越来越麻木,他在人性道德上的底线也被不断突破了。

    明月一连送他去过几回戒断的治疗,他没有一次能够坚持到底。在明月走出一个泥潭的时候,约瑟夫已经深深陷在另一个泥潭里,他出不来了。

    明月决意早日终结他们虚妄的婚姻,但过得一塌糊涂的约瑟夫不会轻易放过她。他被扫地出门,父母与他决裂,他退了学,整日里在街头厮混。

    分手的代价,是约瑟夫的狮子大开口,由不得她不同意,否则他就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她会因为欺骗再次惹上官司。

    明月一咬牙,只好同意。为了早日还上这笔债,她除了留下跟朵朵的生活费,将每月所挣的大部分钱都给了约瑟夫。

    同学们羡慕她出国留洋,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却不知道她其实过得并不好,物质上捉襟见肘,精神上还时不时要遭受骚扰。

    明月在仔细分析过利弊后,终于下定决心带着朵朵回来。在常年静寂的班级群里,她留下归来的信息,开玩笑说要大家帮她介绍工作。

    然后她带着朵朵踏上飞机,在外漂泊这么多年,又一次回到朝思暮想的故土,然后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候,重新遇见曾经的那个人。

    这些年来辛苦吗?如果一定要问这个问题,明月的答案当然会是辛苦的。单身母亲的历险记,是她海外漂泊的最好写照。

    可又能怪得了谁?云焕或许有责任,明月自己也洗不净这一身的泥土,所以与其怨天尤人,还不如咬牙坚持,像她从那些岁月里走出来一样。

    因为经历过最低潮,最黑暗的日子,所以明月才更珍视朵朵和现在的生活,她在朵朵回来那天,对着镜子默默向自己发誓:

    从今以后,如果笑,就要笑得最开心,如果哭,哭也就哭一两秒。既然注定了是咸鱼,那她也要做皮相最好,看起来最好吃的那一只!

    幸好咸鱼妈妈生了一个天才宝宝,还不算太失败。

    只不过天才宝宝不太爱理她这只咸鱼罢了。

    明月说完想完,整个人又充满了力量,大大咧咧拍了拍云焕的肩膀,说:“我讲完了,接下来轮到你了,你那天干嘛那么生气啊。我这个人虽然在小事上容易犯迷糊,但在这种大事上还是很有分寸的。如果我还跟人结着婚,怎么会轻易接受你戒指呢,你真的吓到我了,我那天都哭了。”

    云焕打不开明月的脑子,不知道她方才想了什么,才一下子峰回路转,由起初的死水一潭,又变回了平时那个略显脱线的傻大姐。

    云焕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气氛里,眉心紧缩,嘴唇抿起,因为紧张,手心不停出着细密的汗。他目光疲倦地看着她,嗓音嘶哑:“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生气吗?”对面一点头:“那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爱过那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深刻思考了一下为什么你们说我人物一日三变的原因,这大概是源于我想尽量写暖文赶紧撒完玻璃渣和每次写一半留一半的行文习惯……至于水平问题,人家还是个宝宝呢,你们再等我写个五六七八本来看!

    不过我个人是承认我在写男女主情感推进时,是存在很大障碍的,可能我比较适合去写无CP或者直接和一条咸鱼一样躺着吧……望天。

    ☆、Chapter 66

    云焕问:“那你先告诉我, 你是不是爱过那个男人。”

    明月立时怔了一怔, 好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逻辑缜密、理智优先的云医生也会问出这样感性又极具攻击性的问题。

    她分明记得不久之前, 刮过夜风的烧烤摊上,她问他爱不爱齐梦妍的时候, 他还像个无欲无求的菩萨一样, 完全不考虑对方感受地强调:我爱过她。

    “当然会爱过她,就像之前跟你在一起时一样。如果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他却自始至终没爱过她, 那他算是什么男人?”

    明月稍微表现出一点嫉妒和不耐烦,他就像个手持戒尺、自以为是的老学究那样道:“这样还有什么可谈的, 反正横竖你都觉得我们是凑合了。”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明月有些幸灾乐祸的想, 终于也能摸摸你的逆鳞。

    就连云焕自己都有些纳闷, 一时间,仿佛与曾经的自己分开两边,走在最前的那个还在说着什么爱是恒久忍耐和包容。

    走在后面的这个已经开始不满,爱就是绝对唯一和占有。

    他知道自己在生活上有洁癖,但在感情上并非是大男子主义的那一类, 他并不介意未来的伴侣有着怎样的过去, 就像路在脚下, 该关心的永远是未来。

    可向人出手的时候他又动摇了,他当然清楚以明月的个性并不可能做出拖泥带水的事,但她也绝非是那种会为了一时之利就做出如此牺牲的女人。

    听过她的解释他更加确认,如果没有之前建立的情感基础, 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跟一个男人有那样协议。

    人都或多或少都会利用身边现有的资源,像他不止一次喊院里的小护士接朵朵一样,区别只是,有些人利用他人的好感,有些人付出自己的好感。

    许多东西建立起来,崩塌了,许多东西崩塌后,又重新建立起来。

    云焕无比怀念此前那个无论什么都云淡风轻的自己,第一段感情结束就结束了,他努力过,败了,第二段感情结束也就结束了,他痛苦过,够了。

    一切都比现在好,一面理智克制着自己不要想得太多,一面又有声音魔音灌耳般不停说其实本不该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本可以一直在一起,从认识的第一天起,没有其他人,就只是他们俩。他会给她一个家,和她一起抚育朵朵。

    没有颠沛流离,也没有涅槃重生,就只是平平淡淡,安安静静。

    可事情往往出人意表,事到如今,也只好叹一声事到如今。

    云焕等着她的回答,就像是等待高考来临前的那个夜晚,真的拖上刑场套上缰绳也就算了,偏偏是这样的等待最为难熬。

    刚刚洗过澡的云焕还是出了一身汗,攥紧的两手潮湿滚烫。

    明月却有意要将这时间拉长一样,刻意整理床榻,掖好被角,然后两手按在腿上,轻轻地说:“我有点困了,想睡了。”

    云焕脑中绷紧的那根弦突然断了,发出剧烈的声响,他恍似回神又好像堕进更深的梦境,讷讷道:“好,那你睡吧。”

    明月吐吐舌头,弯腰爬到床上,把朵朵往床边推了推,再轻轻钻进去。他等了一会,过来关了灯,却没有马上上`床,摸索着蹑手蹑脚走出门。

    明月一个人在黑暗里看着泛着幽幽蓝黑色光的天花板,其实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反反复复想他方才的问题,她爱过那个男人吗?

    明月只能说,如果没有那么多崎岖和失望,一切都会是有可能的。

    她像是个一个完全打开的盒子,任凭人来与人往,直到现在她也记得他头一次朝她笑时,那种天一下亮了,阳光洒进来的感觉。

    如果那份心动可以走得更远,如果他可以给她一份恬淡的生活,那爱情只是水到渠成的一个结果,也不会有另一个人来问她这样的问题。

    可很多东西就是这样戛然而止,她的心继续敞开着,直到在确定一个人的时候,方才渐渐将那扇门关起,封住他,任由他装满。

    而这个人,只是恰好是朵朵的爸爸罢了。

    门又被人打开,云焕带着一身烟味的钻进来,拿背朝着明月。她很小心地挪到他后面,用手戳了戳他背:“你还没说你为什么生气呢。”

    云焕一双眼睛深得如海,低声:“你不是睡了。”

    “想睡,但要等你啊。”明月继续戳他:“不许骗人。”

    他长长吁出口气,转过身来,瞳仁被外面的光照得亮晶晶的,却冷:“先是生气你没告诉我,继而生气你跟他的关系,然后生气自己没能照顾好你和朵朵,才让你们要去投靠另一个人,这样一来就更生气了。”

    绕得很,明月听得打哈欠:“哦,原来是这样。”

    云焕将视线挪移到别处,简短道:“睡吧,知道你累了。”

    “你们接过吻吗?”过了会,说好要放人睡觉的男人又在黑暗里突然问了句:“别想糊弄我,不是贴面礼的那一种,就是单纯的,接`吻。”

    明月顿了顿:“一定想听?”

    云焕说:“一定。”

    明月回忆着:“喝醉的时候有吧。”

    又是好一阵的沉默,就在明月觉得这男人不会再发问,一切归于静寂,明早起来他们还是如以前一样不清不楚的时候,忽然听他道:“骗人。”

    胳膊上一重,云焕的手劲比任何一次都重,她轻轻松松就被带进一个滚烫的怀里。他身上的烟味浓重,混着他周身立起的强势气息,浓烈呛人。

    他直来直去地用力吻她,舌头进驻,唇齿打架,微凉的鼻尖都深深刺进她面颊,剧烈的呼吸如牛喘,煽动她的耳膜剧烈颤抖。

    明月叹不过气来,无数次觉得自己就要溺死在这样的纠缠里,推又推不动,打也打不走,只好越来越软,尽力跟上他的节拍,手也勾上他的脖颈。

    云焕从没有这样用力地吻过她。

    哪怕是几年以前,被她“遗忘”的,不太美好的最后一次。

    他也没有这样吻过她。

    第二天一早,朵朵小朋友给自己穿衣服的时候,很认真地对云焕跟明月道:“昨天晚上好吵啊,你们听到了吗?”

    已经无法像年轻人一样说睡就睡的一对老父亲老母亲心虚地相互看了一眼,都弱弱道:“这个房间隔音不好,回家就好了。”

    朵朵轻轻“哦”了一声,穿齐整后站在床上一个劲地蹦,深刻而理智地提出了一个老父老母都忽略的问题:“回哪个家?”

    是啊,回哪个家?明月为了开源节流,直接退了之前的公寓,又灰溜溜地搬回了丽丽姐那里厚脸皮地住着。

    朵朵在奶奶家呆了几天,总是跟她夸赞那边开阔的空间和独立的游戏室,接她回来挤进一个懒腰都伸不开的小房子,孩子心理落差肯定大。

    之前云焕是说过要她退租,带着朵朵跟他一起住的事,可是中途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不再提,她也不想问。

    明月此刻偷偷看了云焕一眼,他一脸的平静无波,又回到刚见面时的一脸阎王样。明月冷冷哼一声,不屑,索性由他去。

    三个人定了下午回去的车票,早上在市里找了个商场随便逛了逛,吃了顿普普通通的便饭,最后陪着朵朵在儿童乐园里消磨时间。

    明月赤脚,守着她钻了一会滑梯后,精疲力尽地回到长椅上等。视线一扫,云焕坐在最靠后的地方,歪着头,已经睡着了。

    明月将一个踉踉跄跄要倒在他腿上的小孩子挡住,摸摸他头说“小心一点”,这才紧贴着他坐下来,忍不住认真地打量他。

    环境嘈杂,他却睡得很熟,菲薄的唇紧紧抿着,密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眼球不停滚动着,应该是做了一个梦。

    他才刚刚结束一段日子的加班,明显憔悴,原本用来休息的时间却分给了她和朵朵,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她伤心,他就伤身。

    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拆线,还留着很不好看的纹路,她轻轻用手覆到附近,很轻很轻地摸了一遍,幸好他没醒。

    明月看着四周,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他们却像静止下来的钟摆,享受难得的一份宁静……如果永远这样就好了。

    云焕睁眼的时候,头正枕在一边人肩上。明月倚着椅背而坐,目光淡然又辽阔,很是安稳地落在不具名的一点。

    灯光照得她脸像是笼上一层薄薄的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他伸手贴到她脸上时,方才确定这就是她,不是别人,更不是梦。

    一颗提着的心方才稳稳落了下来,他也跟着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看向一处。耳边嘈杂声起,轰轰隆隆,像凑近了水瓶瓶口听声音。

    脑子里却是清明的,很多不必要的东西被一一过滤,灰色的世界里,只有他们散着光彩,一切都刚刚好。

    过了好一会儿。

    明月动一动肩膀。

    “醒了就坐正,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

    “……”

    云焕扁扁嘴,又不舒服起来,但仍旧大发慈悲地说:“我刚刚很认真地想过了,我们还是和好吧。”

    明月逗他:“你刚刚不是在睡觉吗,在梦里想的?”

    云焕自动屏蔽不爱听的,舔过一圈牙齿道:“但是和好归和好,我们两个人之间是永远扯不平的。”

    明月看着云焕,像看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无理苛求一切又自知无法改变,于是耍着赖皮的找一个杠杆让自己平衡。

    明月等着他说“我永远欠你”、“我对不起你”、“我永远会对你好”时,忽然听到他恬不知耻道:“你结过婚,我没有。”

    明月一下就笑起来,觉得这话又伤人又伤几,可怎么办,是她的锅。她于是掐掐他的脸,说:“云医生,你这个样子好可爱哦。”

    回去的列车上,两人换了位子,明月将头枕在了云焕肩上:“我也认真想过了,和好就和好吧,可我有一个条件。”

    云焕嗯声:“你说。”

    明月道:“从今以后再也不许有其他人。”

    云焕想也没想就问:“如果有人违反呢?”

    明月抬头看他,脸与脸贴得极近,她长长的睫毛几乎与他的碰上:“你说。”

    云焕这次却沉默许久,垂着眼帘,表情异常肃穆。

    等车子驶过一站渐渐停下,下车的人们挤上过道,明月向后一仰试图分开彼此,他手却突然伸过来按着她,追来的眼里跳动着火焰。

    他轻轻说了两个字,明月心一颤,又笑起来。

    “去死。”他说。

    “好啊。”她回。

    ☆、Chapter 67

    夜里, 云焕将一对母女先送回了丽丽姐那里。

    大晚上也没能拦住丽丽姐出门的心, 特地描眉画唇大花裙, 妆成一个蝴蝶飞来开门。看到云焕跟后面,朝他眨了眨眼, 亲亲朵朵就说拜拜。

    朵朵被她一头小卷蹭得痒痒, 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云焕把朵朵画着白雪公主的小行李箱提进来,却又不急着往小房间里送,往四周扫视两下, 说:“还是尽快搬我那去吧。”

    明月累得散了筋骨,急匆匆瘫倒在沙发上, 听他说到这儿想了想,觉得横竖都这样了, 也没什么必要再矫情客气, 于是点头:“好吧。”

    云焕说:“那我明天就开车过来,你把东西理一理,时间久的,不怎么样的,就直接扔了别不舍得, 以后我再给你们买新的。”

    话听得顺耳, 但明月就是忍不住跟他抬杠, 说:“怎么,我还没跟你住一起呢,就开始嫌我这儿嫌我那儿了?”

    云焕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 抱着朵朵进卫生间,说:“我们洗洗睡觉咯。”

    没过多久,他又被人推出来,卫生间门被“砰”地关起来。

    明月扭头看到个一脸郁闷又开怀的男人,朝她扯了扯唇角,道:“她刚刚说女生洗澡,男士勿入。你要不要进去看看,我只给她调好了热水。”

    明月又将头扭回来,说:“活该,马屁拍到马蹄上了……她现在是大人了,就随她自己洗去,有什么事她会喊。”

    半晌没人回话,正在网上冲着浪的明月忽的感觉身边气流一旋,斜着移过去,云焕已经在她身边坐下。皮沙发发出滋溜声,她半边身子往他那边塌了塌。

    索性由着兵败如山倒,明月趁势往他怀里去。

    他起码两天没上班,消毒水味却像灌进皮肤里,整个鼻腔都是那股气味,但又不觉得难闻,特别是混着他清爽的温暖一氤氲,明月整个人快醉倒了。

    心里喊着不妙,不妙,对这个男人毫无抵抗力,好也想他,坏也想他,对她怎么样都认了吧——

    她却毫无防备地被他一只手摸进衬衣,小声呢哝反抗着:“干嘛呢……”倒像是浇在火上的一勺油,他吻过来,昨夜被他吮得有点肿的嘴唇又吃进去。

    明月折在身前的一只手被他拽去身后,搂在他窄腰上,手腕脱力,手机顺着沙发边缘滑下去,动静颇大地落地上。

    他置若罔闻般,只是一味将她按进怀里,拖坐到自己身上,身体原形毕露地展露在她面前,顶得她一阵激灵,勾着他脖子低声:“朵朵还在呢。”

    云焕那双跳着火的眼睛方才冷静下些许,手仍旧托着她后脑厮磨浅尝,一路细密覆上她脖子,在搏动的动脉上来回舔。

    明月气息不稳,一只手梳着他头发道:“你怎么就好像吃不够一样?”

    他缓过会才幽幽道:“我吃什么了?”稍稍抬起头来看她:“你算算已经有多久了,每个月除去你朋友来的那几天,再除去你朋友不来脾气也不好的十几天,还有我上班加班扣掉的……昨晚总算空下来了,朵朵在旁边。”

    明月笑:“哦,怪不得着急拖我过去,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卫生间的门有扭动的响声,两个人连忙分开了强装镇定。云焕往她腰上掐了下,起身追在朵朵身后做尾巴。

    等看着女儿挤上小床睡觉觉,面露春`色的老父亲这才急匆匆赶回客厅里,方才扭着身子窈窕婀娜的美女蛇已经不在沙发。

    明月去到阳台上挑衣服,看他过来,问:“你说那件衣服比较好,新单位新气象,我想穿得漂亮点也讨人喜欢点。”

    云焕看她拿了一条抹胸款,不肖深想,眼前便满是她雪肤乱晃的样子,直接拽过来扔一边,说:“你想当老板娘就穿。”

    明月笑,又挑了他之前给她买的,还没问就摇头:“不行不行,人家还以为我是白富美来消磨时间呢,以后工资肯定不给我提了。”

    最后收了一圈衣服也挑不出看得顺眼的,明月两手狠狠抓了抓脑袋,说:“真烦啊,连一件能穿出门的衣服都没有!”

    “……”云焕看着那堆成山的一叠,扁扁嘴,没说话。

    明月又跟他说:“《猫小姐》的事你抓抓紧,我挺着急的。毕竟书上市之前,款子都不可能下来,但我又急着用钱,能早一天就是一天。”

    那个名字就滚在舌头上,云焕却被膈应地故意不肯说,连称呼都省略掉,直接问:“急着还钱?”

    明月点头:“主要是想赶紧还我妈,之前是她帮我垫的,不然请神容易送神难,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解决好。”

    “丽丽姐?”云焕道:“她挺有钱啊。”

    “不是她的。”一说这个,明月就觉得有点上火:“她也是问人借的。”

    看云焕听得云里雾里,明月索性不瞒他了,说:“是这样,丽丽姐最近谈了个土……谈了个条件还不错的老头,她也真是不懂事,都已经一心想跟人家好了,偏偏在钱的问题上拎不清。”

    云焕心里猜出个大概,但毕竟是未来丈母娘,只能说好话:“也还好吧。”

    “好什么啊,就是老头不膈应,让他家里人怎么想?他也是有子女的,万一被他们知道我妈还没过门,就要这么大一笔钱,铁定说她是看中了老头的钱,那我妈的事就得搞砸了。”

    明月拿了干净衣服,紧跟着走进浴室里,将门只押出一点缝,换下沾了汗的衣服道:“我妈照顾我不容易,这么多年都单着,她尽管不说,我知道是为了我。现在好不容易现在大胆鼓起勇气夕阳恋了,我可不能帮倒忙。”

    她脱得只剩下内衣才想起有东西没拿,敲了敲门,向外面人道:“把我洗面奶拿来,就在我包里,白色软皮的那一个。”

    云焕双手插兜,隔着那虚掩的门已经看了半天,听到使唤便脚跟一旋往后走,拿进来的却不是明月真正想要的。双方互抵着门僵持了会,他又故技重施先放进来手,明月心一软,被他抓住底裤,还没来得及喊停就被光溜溜抱上了水池。

    云焕隔了几天告诉明月,他准备把市中心的公寓卖了,先给她把那黑窟窿填上。剩下的钱做首付,他们可以在远点的地方另择楼盘,贷款再买一套。

    大概是怕明月有负担,云焕把话说得很圆:“公寓是四十年产权,水电又贵,我早就想卖了换一套。这几年价格翻了一番,去稍微远点的地方不仅环境好,还能再买大点的。离市区虽然远一点,反正家里是有车的,我上班就你开着送朵朵,我不上班就由我包圆了。

    “我之前公寓的贷款还差一点,一起买的话可能要算二套房,我准备单写你名字,趁没领证前就办好,税什么的能少一点是一点吧。也怪我,把钱都花买车上了,不然不可能这么点都掏不出来。结婚肯定要住新的,没听说往旧家里接新娘的。老婆已经是二手的了,房子可不能是二手的。”

    明月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原本心里酸涩涩甜滋滋,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忽然被最后一句扎到心,黑脸道:“去你的吧,二手怎么配跟你扯证结婚啊。”

    明月急忙将电话挂了,他一连又来几个也不接。云焕没辙,忙不迭在微信微博和一切能让她看得到的地方给她道歉。

    明月大发慈悲回他个中指,他老怀甚慰地答道:【懂了。】

    懂你个头哦,明月又回:【给我跪键盘去,不,榴莲!】

    没过多久,他果真买了两个放车后座上:【晚上回去就跪,跪完了剥给你跟朵朵吃。这玩意儿太臭了,蒋虎刚问我是不是掉粪坑里了,我……】

    明月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邻座的同事不由看过来一眼,她立马噤声不语,眼睛盯在屏幕里打开的文档上,一边翻着手里厚厚的一沓字典。

    临下班的时候,办公室里的气氛终于活跃了几度,大伙边收拾细软边放松说话,有人踱到窗边“哎哟”一声。

    “又下雨了,这真没完没了啊。”

    明月没翻日历也大抵猜到进了梅雨季,这些天一直淅淅沥沥下着雨没断,就像前一阵子她的泪一样。

    有两个同事挤到她邻座,嬉皮笑脸地说:“帅哥,下雨懒得坐公交,反正顺路,你就开车带我们一程呗。”

    被喊帅哥的欣然同意,说:“明天请我吃午饭啊。”又俯过身来问明月要不要同行,大家都拿期盼的眼神看着她。

    明月只好在手机上写:不用来接我,然后向着大家说好。

    三女一男挤一车,叽叽喳喳谈笑了一路。女人爱聊八卦,男人爱聊女人,互不打扰,倒也可以其乐融融。

    明月坐副驾,插不上后面的话,后面两个很上路子,怕她受冷落,常挤到车座中间主动来问她。

    衣服什么牌子,粉底多少银子,怎么画好眼影,当然也有:“董姐有对象了不,我大伯家的儿子的同学的邻居还单着呢。”

    身边立马有人竖起耳朵,明月回头去看她们,笑着说:“何止是有对象,我女儿都可以打酱油了。”

    “哇,火箭速度,你看起来才二十出头。”

    小女生的恭维,明月知道不能当回事,心里却忍不住地偷着乐。

    车里随即开始一轮萌娃的大讨论,她将手机里云焕抱着朵朵的照片递过去,后座立刻掀起一阵爆棚的尖叫声。

    是不是认出朵朵,还是感叹她和妈妈一样貌美了?

    “董姐你老公好高好帅好霸道总裁啊!”

    下车的时候,明月明显感到了来自女人的嫉妒和来自男人的冷漠,气氛与她上车时相比完全可以用大相径庭来形容。

    有个高挑身影撑伞向她走过来,伞一抬,云焕在下面黑着一张脸道:“刚刚送你回来的那人是谁,我看好像是个男人吧?”

    明月笑着钻进他伞里,把湿漉漉的身子贴上去,搂着他胳膊往楼里跑,说:“你猜呢,猜中有奖。”

    云焕说:“不想猜,猜中了难过的是自己,猜不中连个安慰奖也没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不做。”

    明月磨着牙,说:“你这个人,一点情趣也没有。”

    云焕低头看她眼,认真道:“也分情况。”

    明月:“……”

    明月一句话都不想听,捂着耳朵钻进电梯里,回到家,有个倩丽身影坐在沙发上,朵朵在她旁边抱着书,很费劲地点着书页。

    美人抓抓头,说:“再说一次嘛,姑姑真的听不懂唉。”

    朵朵很失望地吐口气,用英语骂了她一声蠢,美人立马跳起要揪她小辫子,往外一看,对上双细长的眼,瑟缩了下。

    云焕将伞收起来,说:“不用介绍了吧,都认识,丑姗。”

    魏姗姗被这对父女气得差点半身不遂,捂着心口向明月走过来道:“好久不见,正式认识一下,魏姗姗,云焕是我弟弟,亲的。”

    云焕翻着眼睛就钉到她身上,魏姗姗一哆嗦,扯过明月胳膊说:“嫂子,这浑球居然瞪我。”

    ☆、Chapter 68

    据魏珊珊交待, 她跟云焕是兄妹, 因为一不留神走得慢一点, 就晚生了两年,不过丝毫不影响她的大姐大地位, 打小就爱扭着哥哥的耳朵要他喊姐姐。

    魏珊珊人活泼, 又是直性子,说起话来,两只眼睛溜溜的转, 跟公司里刻意隐藏的女神经不同,私底下的她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真神经。

    云焕这样的好脾气, 也时常被她逼得受不了,为了不挨打不受骂, 终于在某天顺利崛起, 斗争过程中不断以牙还牙地挡回去。

    明月看着兄妹俩边掐边往厨房走,心内好笑,一进入魏珊珊的磁场,云医生似乎立马变成另一个人。

    说不出到底哪不同,总觉得心里那个清风明月也堕凡尘, 更接地气了吧。

    兄妹连手端出一桌菜, 魏珊珊热情似火, 抱着侄女坐身边,一道道菜不由分说塞嘴里,惹得朵朵涨红了脸,想哭。

    魏珊珊反看得哈哈笑:“朵朵真可爱啊, 跟云焕小时候简直一毛一样。我这么对待她,就好像又欺负了云傻子一回。”

    明月瞪着云焕,后者:“……”

    魏珊珊此番过来是为了两人的新房,有个朋友着急移民要抛名下房产,恰好被魏珊珊留心给听了过来。

    “精装修,跳楼价,走过路过一定不能错过。”魏珊珊道:“唯一不好是二手的,但人家没住过,你们进去心里不膈应。”

    二手的……明月黑脸瞧向云焕,男人眼皮子跳,不由瞥了眼茶几上的大榴莲,说:“那好,有空去看看。”

    “那可得快点,真的着急要出手,这么好的价格万一放出去,排队买的肯定能绕地球三圈!”魏珊珊不遗余力地安利:“还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哼。”

    云焕道:“你这么一说我倒害怕了,房子别是有什么问题吧,不然干嘛这么着急,价格又这么低。”

    魏珊珊像是受了奇耻大辱,说:“你这都不信我,我就那么不靠谱?不是跟你说了吗,事情急是要去国外,价格低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居然杠起来,明月在旁听得噗嗤笑起来,魏珊珊倒有点不好意思,一顺长马尾,瞪过云焕不理他,跟明月攀谈了起来。

    “嫂子,那天你穿什么衣服去,要不要我亲自去接你?”

    明月一头雾水:“哪天?”

    魏珊珊狠狠拍云焕一掌,说:“这么大事都不告诉人家!我哥,喊我爸请你吃饭呢,我早几天就跟他说了,老头挺高兴,酒店包厢都订好了。”

    明月心里咯噔一声,向云焕埋怨道:“你怎么又没告诉我?”上次也搞得突然袭击,结果正面撞上齐梦妍,衬得她像个一百分的大傻子。

    云焕拽过她手,揉了揉,安抚道:“想说的,不是还有几天吗。”

    魏珊珊看他着急解释,语气又软得不行,腹诽果然是个妻管严,对方稍微一给脸色看,立马就缴枪投降,狗腿得不得了,没用得不得了。

    魏珊珊哼声:“别怪他,他就是这种死性子,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会说。”

    云焕诘难:“好好吃你的饭,有你说话的份?”

    眼见着又要掐起来,魏珊珊一看明月那双斜过来的眼睛,又明又厉,便自知要收敛掉一点,找了其他话来打发无聊。

    “云焕啊,你知不知道老头近期黄昏恋,我们要多个小妈了。说小倒是也不小,跟他年纪差不多大,也是一只脚埋黄土里了。”

    明月因为丽丽姐那事,导致近阶段对黄昏恋的话题十万分敏感,魏珊珊今天一八卦,两只耳朵恨不得竖起来。

    仔细一听更加不得了,这家人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平日里对丽丽姐已是口无遮拦,小姑子比自己还厉害,直接说他们埋黄土了。

    魏珊珊叹口气:“真不知道这家人怎么样,如果是正常交往我也没什么意见,可做的事情怎么就这么惹人生疑呢?”

    云焕跟他爸感情不好也不坏,对他那边的事向来不清楚,这时问:“怎么了?”

    魏珊珊说:“还没怎么样呢,先借了一大笔钱。我跟妈说的时候,她也笑,说咱爸是钱多人傻速来,到老要栽大跟头。”

    说得明明是别人家的事,明月心里倒是有些酸溜溜的,好像她跟丽丽姐站成了一个大靶子,万箭齐发总有几个要扎过来。

    云焕也想到了,仍旧揉着她软绵绵的手,跟魏珊珊说:“没了解清楚的事就别瞎说,万一人家是真有急用呢,你们这么一编排,以后见面徒增尴尬。”

    魏珊珊急道:“不是我心小,是真的有这种可能啊。现在多少人借着找伴骗钱啊,昨天社会新闻还有保姆鸠占鹊巢,哄得老头改遗嘱的事情呢。”

    “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妈妈不也是这么说的吗?我阅历少,她可是老江湖了,什么人好什么人坏,她一眼就能瞧出来!”

    魏珊珊拉明月给自己长气势:“你说是吧,嫂子?”

    明月被刀架在脖子上,说什么都别扭,只好朝她笑一笑。

    云焕又拦在她前面,对魏珊珊道:“好好吃你的,废什么话。爸妈本来就不对付,你指望他们能互相说什么好话?”

    魏珊珊被凶一脸,讪讪扁嘴,方才同情他妻管严的那点善心全不见了,恨不得明月再演一出虐恋情深,搞死你哦。

    饭后洗碗的时候,云焕特地喊魏珊珊进去帮忙,看她一直朝天翻着眼,问:“干嘛,说你两句,生气了?”

    魏珊珊刚压下去的火又烧起来:“董小姐面前,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非要这么劈头盖脸的损人,我没你这么个弟弟。”

    “……”云焕将一手油腻甩到她脸上,道:“跟你说正经的,以后别在她面前信口开河,说什么都先想一想。”

    “她是女王还是大爷,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干嘛管她想什么?”魏珊珊为一个故人打抱不平:“以前那谁在,我不也是这么说话,没见你有什么反应。”

    云焕说:“她心细。”

    “小心眼就说小心眼。”云焕杀气腾腾的眼睛逼视过来,魏珊珊心里一打鼓,说:“下次再也不来你家了,来了也就当一个不动不说话的木头人。”

    本以为老哥怎么也要劝一句,安慰点什么“你说你的别管她”、“你还是多来几次很想你”之类,没想到他认认真真来一句:“那太好了,说到做到。”

    魏珊珊:“……”想杀人。

    云焕问:“你那杂志最近怎么样?”

    魏珊珊警惕:“你有什么想法?”

    云焕笑:“《猫小姐》要出了,有没有版面宣传下?”

    魏珊珊早该知道这晚饭不是白吃的:“跟你说真的,其实我手下策划是有这个打算的,董小姐那自媒体经营的很好,节目效应又还在。”

    云焕说:“不错啊。”

    “就是不知道董小姐同不同意,我们毕竟是时尚杂志,要请朵朵来拍内封的。之前听说她给朵朵推了几个广告,大家觉得她可能不太想让孩子太抛头露面。”

    云焕将水龙头关了,往池子里甩了甩手,说:“主要是那几个广告不合适。”他想起明月跟他说的“我们朵朵也是要面子的”,她眉梢一挑,整个人神采飞扬。

    云焕想着想着笑起来,把对面魏珊珊弄得一头雾水,后者不明就里地推他把:“那我一会儿就跟她说了,算了,还是你来吧,我是木头人。”

    云焕将手搭到她肩上,用力搂过来,两个人还像小时候一样肩并肩。许久不曾体验的兄妹情,魏珊珊心里暖暖的,说:“云焕,你现在幸福不——”

    明月声音忽然响起来,问:“到底洗好碗没,这么久了,拿个盘来,我要吃榴莲的呀!”云焕答应声,将魏珊珊一把推了,抓了个盘就跑出去。

    被强行打搅温情体验的魏珊珊:“……”

    妻管严,大傻子,魏珊珊咬着牙酸唧唧地想,你这人活该被人欺负,以后什么事都不帮忙,就看着你什么时候被自己贱死。

    明月在本月末尾办成两件大事,一是沾了云焕的光顺利买房。小两口带着朵朵往魏珊珊提到的那间看过次,立马拍板说要了。

    大平层,北欧风,价钱不贵,周边配套又齐全,给个不买的理由先?

    二是沾了魏珊珊的光让朵朵上杂志,小丫头以前最讨厌拍照,近来长大知道妖怪,一听会弄漂亮头发和穿裙子,眼睛就发亮。

    何况附带着宣传一回《猫小姐》,明月根本不用多想就答应。

    拍摄当天,朵朵画了点淡妆,烫卷了长发,公主风的发箍往头上一夹,颜值立马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明月抱着手提包坐一边看她,一时间特别想给老天唱赞歌,不知道自己前辈子修的什么福,能有这样漂亮聪明的女儿。

    虽然模样没一点像她——但明月想,自己总还是有点贡献的吧?毕竟十月怀胎,单身母亲,能走到这一天,很不容易了。

    朵朵头一次有这样的经历,在镜头前总也放不开,明月再三提醒过她不许发脾气,她尽管嘟嘴别手还是配合地站在棚子里。

    幸好现场工作的都特别专业,花样迭出的来逗她,又是蹦又是跳,气球小玩意儿漫天抛,她终于笑起来,快门咔擦咔擦响。

    齐梦妍过来的时候,恰好得见这一幕,朵朵笑得开怀,眉眼鼻嘴都是那样熟悉的模样。董小姐在下面给她打气,脸上浮动着一个母亲的温柔缠绵。

    齐梦妍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过去,中途却被一只手拦下,魏珊珊看着她,说:“借一步说话?”

    齐梦妍犹豫。

    魏珊珊已经拉她往反方向走,说:“走吧,咱俩好久没聊了,坐下了喝点东西,谈谈心。”

    ☆、Chapter 69

    办公室里, 魏姗姗大大方方打量齐梦妍。她不再追求知性戴长假发, 彻底放开自我, 任由天然的一头短发作野蛮生长。

    边缘修得很精致,刘海却狂放, 乍一看, 似乎完全不是她,倒像是另一个。

    她不由心内好笑,觉得男人的眼光总是类似, 不管哪一任都是细长眉眼白皮肤,晚上灯一暗, 恐怕摸错了人进洞房也不是不可能。

    齐梦妍觉得脸上烫,回望过去恰好撞上魏姗姗一双精亮的眼, 心下几分纳闷几分不满, 语气仍旧倨傲的:“谈点什么呢?”

    两人唯一的交情源自于云焕,然而因为同性间的那点相斥总也谈不拢。后来因为齐梦泽续过一小段,两个小情人闹崩后她们更是连话也很少说。

    魏姗姗对齐梦妍的印象多负面,两相比对,反让董小姐占了上风。起码足够真实不虚伪, 笑也真, 恨也真, 不必想这面具后面是什么人,心里藏着多少刀。

    魏姗姗让助理送星爸爸,你以假面示人,我也以虚伪还招, 笑得春风拂面,拿了本样刊递过去,说:“上次的采访照片拍得真好。”

    齐梦妍看着封面上仍旧长发飞扬的自己,仿佛看得到发丛里隐藏的夹子,人为续上的头发。她吐气将书调个个,两眼开闭几回,终于问:“为什么要拦着我。”

    魏姗姗笑,问:“那先说说你想做什么?”

    齐梦妍一双眼睛稍稍失焦,顿了顿道:“想跟她谈一谈。”

    魏姗姗道:“谈什么?”

    谈什么?譬如清风明月,过去今朝,她与故人的诸多记忆。很多事他可能没说过,她也不知道,大家畅所欲言忆苦思甜。

    齐梦妍没说话,却被脸上变换的表情给出卖。虚情假意过,魏姗姗反倒又真诚起来,说:“梦妍,你就放手吧。”

    种种劝说都没用,她恢复女强人的特质,永远抓住问题最关键的一点:“我跟云焕深聊过,他对你是真的放下了。”

    齐梦妍不相信:“为什么?”同样是久别重逢,她与董小姐比,究竟差在哪?“爱情这种东西可是不分先来后到的。”

    魏姗姗认真看着她,说:“爱情这种东西就是分先来后到的。”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被一个人迷住眼,自此花花世界,与己无关。

    齐梦妍眸光一晃,说:“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过。”

    魏姗姗说:“云焕也只是听从命运的安排,他做错过什么?”

    齐梦妍边摇头边冷笑,抓起自己的包就站起来。

    魏姗姗却不急不忙喝一口咖啡,说:“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她微怔。

    “你去找云焕,说不定还能在他那里卖个好。但你要是去找董小姐,或许以后跟他连面都难见。”

    齐梦妍留下一冷哼,翩然而去。

    回到棚里,拍摄已告一段落。准童星待遇的小女孩已不在光前闪耀,视线拉近时,一个颀长的身影正抱着她。

    男人侧脸温柔,轻轻在她额头印过吻,又笑着拉过走近的另一个。他们旁若无人的接`吻,隔着一个捂着脸的孩子,他甚至恋恋不舍地揉了揉她后脑。

    一叠红包从一人手里递去另一个,董小姐背手不肯接。他倾着身子往她耳边说几句,她别别扭扭白他眼,到底转身分给了工作人员。

    大家笑着过来说谢谢,他搂着女人纤细的腰,说:“我太太的一点小心意,大家千万不要客气,她很少这么大方。”

    齐梦妍不停深呼吸,几次迈开前进的腿,最后又都收回到僵直的身边。脑里反反复复都是方才的一句话:

    ——“你去找云焕,说不定还能在他那里卖个好。但你要是去找董小姐,或许以后跟他连面都难见。”

    齐梦妍想不通,真的想不通,所有人都安慰她,你比她美丽,你比她出名,你是出色的演奏家,她只是不知名的上班族……

    连他也是普通的,没什么作为的小医生,拿过奖又怎么样,领着每月一点的薪水,过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生活。

    可为什么她这么好,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平凡的他。

    她记起那年风正好,她还年轻,他也不老,她向着天空信誓旦旦道:我的目标就是,挤走董明月!

    她学起她的样子,拉直头发,画长眼线,眉梢飞入鬓角。她一度取代了她,却总有差错让地位互调。

    爱情是什么,男人是什么,她往地上蹲下去,觉得一切都滑稽透了。

    魏姗姗望呆眼,被地上拱起的电线绊了脚。

    明月一把扶住她,问:“没事吧?”

    魏姗姗看了看身后团成团的身影,回头朝明月笑了笑:“没事啊。”

    云焕晚上约了他爸爸,开车带三位女士一同去。明月坐在副驾驶,期间一直紧张地跟自己的两只手过不去。

    缠过来,掐过去,他看见了,将原本搁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伸过去,干燥温暖的大手包裹住她,好像奄奄一息的手机接上了电,女人一下子坐直起来。

    跟朵朵说不到一起的魏姗姗挤到两人座位中央,目光在那连接处一晃而过,狡黠笑后点点她哥的肩膀道:“喂,好好开车行不行?”

    明月脸上一热,将云焕的手甩开,装作若无其事的玩手机。云焕又够过去抓过来,因为得来不易,一定要在人面前秀回本一样。

    “单身狗,滚。”

    “我——”魏姗姗想骂句脏话,董小姐面前又硬是吞回去:“忍。”

    明月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由衷道:“你们一直是这样吗?我一直羡慕能有兄弟姐妹的,不会孤单,还有照应。”

    云焕冷不丁地泼盆水:“等你经历过有人偷跑去冰箱,把里面所有冰棍都舔一口的时候,你就会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照应?不存在的。

    魏姗姗一头黑线:“那是因为你在我感冒的时候,吃了我最喜欢的口味,还坐在我床头故意表演。多少年前的事了,亏你还记得。”

    她一点没察觉出这话里的自打脸,扁嘴道:“所以我说你从来没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子,不是没有原因的。你说是吧,云弟弟?”

    明月被逗得乐不可支,说:“服了你们俩了。”

    魏姗姗又道:“你想有兄弟姐妹的愿望可能是微乎其微了,但你跟云渣渣给朵朵捏过弟弟妹妹的希望还存在。加把劲呗!”

    明月一怔,脸上刚褪去的红又死灰复燃。

    隔壁云焕倒是很赞同,觉得这不靠谱的妹妹终于说了句靠谱的话,手上用了点力,捏一捏她,她看过来的时候,用唇语道:“晚上回去试试看?”

    明月还没大方到能把自己的闺房秘事拿到人前调侃,不高兴地扔了他手,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路况。

    魏姗姗还要再说两句,兜里手机一阵响,她退回去接了,随口说一句“是老爸”,没过两分钟忽然吼起来,说:“不行不行,你怎么能这样!”

    虽然晚餐的主基调是带准媳妇见家长,只是木已成舟,孩子都会满地乱跑,魏东海在儿子面前又向来没有什么说话的分量。

    因而也就只是个“见”,不存在一般家庭里的“审”和“度”。

    魏东海脑子一拐,索性把对象一起带过来,见新媳妇的时候,让孩子们也见她。云焕沉稳,压住被宠坏的小女儿,岂不是两全其美?

    魏姗姗在最后一刻知道老头的私心,一方面怕新嫂笑话,刻意压低喉咙,一方面自己心里膈应,又实在难以释怀。

    声音陡然高陡然低,使得她更加郁卒,她捂着嘴,在朵朵注视里道:“你老糊涂了,今天什么场合,你分点轻重缓急好不好?”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云焕关了车载音响也听不到,还是魏姗姗在闹:“我不管,你让她走,你要嫂子怎么想?”

    魏姗姗愤而挂了电话,又挤过来跟云焕小声讨论。

    一边明月听见了,安慰道:“我是没事的。”

    魏姗姗叹气:“越老越没分寸,这算是什么?”

    明月说:“咱们一起瞧瞧那人到底如何,倒也不错。”

    这话说得在理,魏姗姗按捺下性子,就像董小姐讲的,先探一探那位虚实,若是好就成全,若不好,说她不孝也要拆散了。

    车子一到宾馆,魏姗姗头一个蹦下来。

    云焕去后座抱朵朵,对明月说:“我们也进去吧。”他怕魏姗姗一会儿会生事,路上就已经忐忑起来。

    明月道好跟过来,开车的时候,不知怎么卡了下指甲。

    已经留得很长的指甲当时就断了,她看着亮晶晶的断层,心道再也不涂指甲油。

    走几步又崴了脚,倒霉啊……难道连高跟鞋也不穿?

    进入包厢,明月那一直隐隐发烫的第六感终于被印证,坐上首的那个化了妆,穿红衣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妈丽丽姐。

    丽丽姐也是一脸惊骇地望向她,蓦地站起身,腿杠在椅腿上,实木的家具没倒,她膝窝疼。魏东海挪着椅子,问:“小崔,怎么了?”

    大家都保持不动,只有天真的孩子看见皇帝的新衣其实就是打赤膊,她从云焕身上扭下来,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去找她婆婆:“丽丽姐。”

    这怎么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魏姗姗席间实在忍不住,抄起手机躲进卫生间里跟云素珍打电话,对面听得忍不住笑,说:“死鬼倒也有今天,这下看他怎么办。”

    一日夫妻百日恩,能相互埋怨成魏姗姗爹妈这样的不多。魏姗姗心里倒还惦记她渣哥,说:“你别说风凉话了,你让我哥怎么办?”

    云素珍一哼:“那我可管不了,谁让他跟他爸对女人都一个品位。”

    魏姗姗头皮麻:“我看董小姐倒还好,就是她妈妈花枝招……反正我看着有点不舒服,虽说钱那事是为了董小姐,倒也还算能原谅,但……”

    云素珍跟她说头次见面便吵架的事,魏姗姗听得直摇头:“太泼了,你怎么能忍得了,要我已经跟她打起来了,纯粹就是个小市民。”

    她一转念,说:“母女俩会不会是串通好的,一个来绑我哥,一个来绑我爹,蚂蚁搬家似的全驼到他们家里去。钱没了我倒不怕,我真怕两个男人要失望。”

    一对母女窸窸窣窣聊半天,没结果,魏姗姗装模作样踩一脚水阀,推门从隔间里出来。

    巧不巧,明月就站在外面,直勾勾地盯着她。

    先是心虚,又觉得气恼,大抵女人都有心机的一面,她昂着头,叹口气:“你都听到我的话了?”

    明月点点头。

    现在又念起齐梦妍的好,骄傲如她,哪怕戴着面具也要漂漂亮亮,不会在拆穿之后还堵在对面等着她。

    魏姗姗垂眸心一横:“那也好,大家把话说明了。”

    明月也想跟她说清楚,心里尽管畏缩着,声音却强自镇定:“我妈妈的事,我之前一点都不知道,但我对你哥哥是真心的。”

    纯纯粹粹,没有夹杂一丝他念,云学长也好,云医生也罢。

    明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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