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 (3)
和杂物家具留下的黑影。
身后,有个小人呼哧呼哧地爬上床,明月往里的位置靠了靠,不想跟她过多接触,她已经扑身压到她上面,一只小手摸了摸她的脸。
“妈妈。”她说,热烘烘的呼吸吐在明月脸上,带着甜丝丝的奶味和微苦的巧克力气息。她又说:“妈妈,你哭了吗?”
明月一咬嘴唇,已经干了的泪腺,又涌出几点热流。她说:“没有,我只是有点累,想睡觉了。”
朵朵说:“哦。”
明月抓着她小手,翻身过来,和她拥抱,心疼地不停亲着她脑袋道:“对不起,朵朵,妈妈刚刚不应该朝你发火的。”
朵朵被她搂得有点喘不过气,侧一侧头,从她腋下找新鲜空气:“没有关系。”
明月说:“那你会生妈妈气吗?”
朵朵想了想:“一点点。”
明月吸一吸鼻子:“谢谢你,朵朵。”
☆、Chapter 54
前一晚脑子里出的水多, 明月第二天起来的时候, 两只眼睛微微肿起, 本就不宽的双眼皮褶浅了许多,眼白里还带着点点血丝。
她上厨房找了个茶包, 轮流往眼睛上敷了一会, 再用了点丽丽姐的贵妇霜按摩两下,等看起来和平常差不多,这才推门出来。
丽丽姐穿着件水红色的丝绸睡衣, 两手抱在胸前,正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看到她出来, 说:“粥在锅里煮着了,一会儿吃点再去上班。”
明月下意识看了眼窗外, 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明明是阴天啊。好意外, 好惊喜啊,你也有给我做早饭的这天啊。”
丽丽姐白她一眼,说:“别跟我装,昨晚怎么回事,发那么大脾气, 还说自己当妈当得比我好呢, 我可没朝你发过那么大的火啊!”
明月打着哈哈, 说:“没事啊,可能太累了吧。”她往厨房里走,顺便岔开话题:“你煮的什么粥,我刚刚进来怎么没闻见香味呢。”
丽丽姐保持抱胸的姿势不变, 嚯地从位子上站起来,趿拉着拖鞋跟过去,说:“就是白粥,你都这样了,还想吃什么好的呀。别跟我打哈哈,说正经的。”
明月仍旧笑而不语,将窗户底下的电饭煲一开,喊道:“你这什么玩意儿啊,生水泡大米是吧?”
丽丽姐眉一拧,将头伸过去看:“哟,这什么情况,都煮半天了,肯定是电饭煲坏了吧!”锅里水是水,米是米,连个热气都不带冒。
明月将盖子阖上,只见菜单上选了煮粥,液晶面板上却没显示时间。她没好气地按了启动按钮,说:“你自己留着吃吧。”
“太久没用,忘了。”丽丽姐摸了摸光溜溜的脖子,尴尬一笑,又问:“那你跟朵朵吃什么,要不然我给你们去买?”
明月懒洋洋地去房里换衣服,说:“不麻烦了,我还要上班,朵朵也得上学。你这一下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盼得你回来。”
丽丽姐还挺不满:“怎么说话呢,你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啊?”她倚着小房间的门道:“对了,昨晚,怎么回事?”
明月还换的是昨晚的一套,丝质的衬衣没熨过,被压得全是褶皱,跟皱眉苦恼的老头似的:“还没忘呢?”
丽丽姐不满撇嘴:“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跟云焕吵架了。你说你脾气也改改,两个人连小孩都有了,至于跟仇人似的吗?”
床上朵朵将醒未醒的样子,明月怕她听见云焕名字又要造反,连忙朝着丽丽姐一嘘声,出来将门带起来,道:“跟你没关系。”
丽丽姐气得脑门都要冒烟了:“死丫头,怎么就跟我没关系呢,眼看着就要嫁出去了,现在倒好,闹得连家都不能回,你这是要急死我!”
明月说:“那算什么家,房子是我租的,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确实跟你也没关系啊,嫁不嫁人都是我自己的事,你还能跟着我去人家门上?”
丽丽姐两手叉腰,在客厅里打转,说:“董明月,你这话可真是让我太伤心了,你懂不懂什么叫骨肉亲情?你过得好,我才会好,你过得不好,我肯定也会跟着闹心,你说这事跟我也没有关系!”
明月反唇相讥:“既然谈骨肉亲情,那更简单了,你只用考虑我高不高兴就行了。我以前觉得嫁人好,那就嫁人,现在觉得单身也不错,那就单身呗。哦,我不要结婚,你非要我结婚,你这是我好,还是为你的面子?”
丽丽姐被噎得回不上来,一手撑在餐桌上喘了半天气,才说:“你这是要生生把我气死啊,这事跟你没说头,你这人光长年纪不长脑子,行为处事都太幼稚!你就说说你跟云焕怎么了吧!”
明月往上拉丝袜,力气稍稍大了点,指甲往里一陷,勾出一个大洞。她烦躁地将之脱下来,扔进垃圾桶,抱怨:“没一件顺心的。”
丽丽姐开始合理推测:“男人惹女人生气,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是外面有人了,要么是走在外面有人的路上。这次录节目就没跟你去,他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明月身子一僵。
丽丽姐看在眼里,叹息道:“就知道男人长得太好靠不住,你不惹人,人家也要惹你。一次两次能把持住,三番五次肯定会出问题。”
明月没理她,丽丽姐继续道:“可咱们女人呢,眼里也不能太干净。原则问题不能让,但要是小打小闹就算了,你爸爸当年还和院里小护士传绯闻呢。”
明月拿了自己包,走去玄关穿鞋子。丽丽姐跟在她后面,急得掐了把她胳膊,问:“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呢?”
明月疼得一抽手,说:“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丽丽姐捂着胸口:“我心脏病都被你急出来了,你还死鸭子嘴硬。”明月开门,她堵门,混乱里双双从门后跌出去,被同一双手臂拦住去路。
丽丽姐脚踝扭了下,疼得直龇牙,目光从一双皮鞋往上,直看到一张英俊的脸上,既喜又恼道:“是你啊!”
云焕还是领奖时的那套西装,因为来时淋了些雨,又在漫长时间里被捂干,高档面料不再挺括,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他许是熬了夜,眼睛比平时更显深邃,双眼皮多折起一层,看人的时候,眼底带着浓浓的黑。胡茬已经冒了起来,下颔布了一片青色。
他一手拎着玻璃瓶的牛奶和豆浆,一手提着装着包子油条的纸袋,看到丽丽姐跟明月,略显僵硬地笑一笑,说:“妈……明月。”
丽丽姐恶狠狠看着外面的人,说:“别喊我妈,没你这么没良心的女婿。昨天晚上去哪了,老婆孩子都不要了是吧!”
云焕说:“我一直有给明月打电话,可是她关机了,没办法联络到。也很早就过来了,只是怕打扰你们睡觉,就一直没敲门。早饭是我刚买的,你们吃吧。”
丽丽姐冷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平时不是挺傲吗,昨天做了什么坏事了,突然这么低声下气的,我还真不习惯。”
明月已经抓着丽丽姐胳膊往门里推,说:“你别跟他废话了,要么进来,要么就在外面呆着,自己选!”
丽丽姐踉踉跄跄走进门,说:“干嘛呀,我还没教训完他呢。”
“训什么训,进来睡你的觉去,有你什么事啊!”明月不由分说拉她进玄关,拉着把手将大门用力带上。
门外却伸过一只手,早餐袋摔在门框上,硬是又把门打开。
云焕顶着一张青灰的脸,眉头紧锁,定定看着明月道:“别关门,你先让我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明月低着头,看也不想看他,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她说着两只手都撑到门上,用了吃奶的力气往外推。
云焕额上青筋冒起,脸渐渐涨红,仍旧说:“先让我进来!你听我的,别这么抵着门,这样很容易伤着你自己!”
明月置若罔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把手,重复道:“你走吧,我真的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不用费尽心思跟我解释,我什么都知道。”
云焕叹气:“你不知道!”
男女力气悬殊,他稍一用力,她便因脚底打滑而不停后退,松懈几分,又被她推回至老位置。云焕只好侧过身,将一只胳膊送进来。
明月没刹住力气,门吱呀阖上,正好卡在云焕肩上。他疼得眉心紧皱,脊背弓起,口中“嘶”的一声,仍旧倔得不肯走。
明月到底是心软了一下,松了力气,只拿脚撑住门底。丽丽姐早看得打个激灵,说:“不管了,你们就闹吧,闹得全楼的人都知道,你老妈脸上就有光了!”
她叉着腰,一扭一扭地往卧室走,留下明月倚在门后,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云焕又是叹气,将手里的袋子搁地上,说:“我不进去,你拿走当早饭。”
男人离开,门被重新带上。
明月松出口气,一回身,朵朵揉着眼睛看着她。
云焕最终还是被放进来,与第一次的盛情款待相比,今天的他成了不受欢迎的外来者。分明是五月的天气,屋里冷得像零下的冰窖。
朵朵站在沙发边上吃早餐,包子太大,她嘴太小,咬一下,半张脸都陷在包子里。云焕接过来,给她撕成小块,她像个小耗子一样就着他手吃。
相处是亲昵的,可是逗了小半天,她也不说话,平时那双灵动的眼睛耷拉着,一会懒洋洋地靠着沙发,一会软骨头地坐在地上。
云焕捏捏她肉乎乎的下巴,说:“朵朵今天怎么不高兴,你是不是生爸爸的气了,觉得爸爸骗人了,没有早点回来见朵朵?”
小丫头眼睛转了一大圈,腮帮子一鼓,撅着嘴一动一动,心里必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了,表面上仍旧不愿意说话。
云焕忍不住轻轻抱了下她,说:“其实爸爸有回家找朵朵,可是朵朵已经跟妈妈走了。”他拉过身边粉色的袋子:“你看,我还记得给你带礼物了。”
昨日混乱,云焕到家确实已经不早。不过回前掐过时间,他自认有自信赶在朵朵跟明月睡前到家。
谁知道钥匙插`进门里,门已上锁,而门后一片漆黑,连明月习惯留下的一盏夜灯也没有开。
他将大灯打开,这才真正确定她们并不在家。他立刻下楼,回了自己公寓,灯亮之后,却还是一样的空空荡荡。
家里明显有收拾过的痕迹,地砖上有拖完地后新干的水渍,桌椅沙发上也是纤尘不染。而他遗忘在医院的礼盒,此刻正静静立在客厅一角。
云焕并不想承认自己心虚,给蒋虎打电话的时候却忍不住手抖,后者在电话里说:“来过,我要她赶紧回家的……正好有事我没陪着,当时办公室里有齐吧。”
云焕再给明月打电话,便在机械声里被一遍遍提醒对方电话已关机了。
就像小时候,云素珍每次跟他爸爸吵过架后,都会带着他去娘家住几天一样,云焕能想到的明月去向,明月在这座城市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丽丽姐那了。
他于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拎上那个粉色礼盒,就风尘仆仆地赶往丽丽姐家。
站在董家门前,他踟蹰几次,最终还是放下敲门的手,坐上一边楼梯。等漫漫长夜过去,微弱的阳光自东方来,他下楼去买了早餐,又重新过来等。
时间的两面性在这一晚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时常值夜班,医院的夜晚也难熬,却并不漫长。没事的时候,能歪在值班室里睡一觉,忙起来了,照顾几个危重的病人,歇下来的时候已是东方既白。
只有在等待的时候,时间才被无止无尽的拉长。
云焕从来不知道熬夜可以这样伤神,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极致的折磨,很困,然而无法睡着,黑暗,眼前却有无数画面。
他不知道在此之前,明月在家里等了他多久。
但只要一想,便觉得身上犹如千万只蚂蚁在撕咬。
是一种慢性的,无法摆脱的疼痛。
云焕尚在出神的时候,明月从屋里走出来。她敲了敲主卧房门,押出一道窄缝,对里面的人道:“一会儿麻烦你送朵朵上学,我先去上班了。”
客厅里两个人齐刷刷看过去,被注视的那个却旁若无人的走去玄关换鞋子。
云焕喊了她两声,知道他的话,她不会再听,只好跟朵朵头靠着头道:“爸爸去送妈妈上班,你先和外婆呆一起,乖乖的好吗?”
朵朵立马皱起眉,眉心涌上两个小小的窝。他揉了一揉,说:“不生气,爸爸晚上去接朵朵回家。”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丫头斜过眼,满脸戒备地看着他。
云焕恨不得剖出心给她看:“决不食言。”他抱起她丢在主卧外,也敲一敲门,说:“妈,麻烦你看一会朵朵,我去送明月。”
里面的人极不耐烦的:“滚滚滚,把你女儿也带走,没一点像我们家的人,看见那张跟你一样的脸就烦!”
云焕捏捏朵朵脸,拧开门把手,说:“进去吧,婆婆等你呢。”
云焕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已经在玄关穿好鞋了,又想起什么,脱了鞋子拿回一瓶豆浆和一袋包子。
赶下楼,正巧遇上明月开车,他一把抓住车门,说:“我送你。”
又是一场拔河,明月这回专攻他下盘,伸脚狠狠踹上他膝盖,说:“我有手有脚,干嘛要你送?”
云焕忍着痛,手上力气是一点没收,几分无奈道:“这好歹是我的车吧?”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明月手立刻一松,从车上跳下来,看也不看他道:“把你的臭车还给你!”
没来得及收力的云焕往后一连冲了几步,等稳住自己的时候,她已经跑了。
云焕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这时候,哪怕吃后悔药都来不及了,他只好跳上车子发动,再从后头包抄过去。
清晨的小区里,一个穿搭OL的女人身后,跟着一辆宝马。
她走快一点,宝马便开快一点,她走慢一点,宝马也开慢一点。隔十秒钟,宝马便按铃一次,闪灯两次。
来往行人,完全是看神经病一样看过来。
明月气得肝疼,好不容易忍气吞声来到小区门外,来来往往的出租车何其多,却偏偏没有一个是空的。
云焕这时开着车子驶到她面前,说:“上来吧,我送你上班,这个点很难打到车,你都快迟到了。”
明月不理他,往前再走一段距离。
云焕又跟过来,递出一个塑料袋,说:“先把早饭吃了吧,你就是跟我生气,也别跟自己过不去,不吃早饭容易有胆囊息肉。”
明月长吁口气,又往前走一段距离。
云焕再次跟上:“上来行吗,你不想听我说话我可以不说,我就想你把早饭吃了,再把你平平安安送去单位。”
明月眼睛往上一翻,瞪着他,一连深呼吸几次仍旧压不下胸口的这股气恼。竖着脚往他车门上踹两下,发泄地说:“你能闭嘴吗?”
云焕咬着牙,静静地听。
“全世界就你一个人嗡嗡嗡在叫,你有什么好说的,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吗?我让你说了吗,我说我想听了吗?”
云焕眼中有光晃动,抬手掐了掐眉心。
终于有出租车过,明月匆匆拦了,从这个让自己厌恶的人前走过,爬上后座,关门的一刹报了个地名。
节后上班,事情总是特别的多。大家忙得兵荒马乱,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等中午叫餐的时候,才勉强抽出空来八卦。
小媛捧着烤鸡饭在办公室转一圈,回来的时候跟明月说:“楼下据说停了辆宝马,死活不肯走,保安劝了几回都没效果。”
明月手里的筷子一顿,没搭腔。
“后来把警察喊来也没用,那司机拽得很,说自己在等人,不能挪位子。你猜怎么着,警察喊了拖车,把车给拖走了。”
小媛讲得哈哈笑,说:“这人太呆了,你把车停一会儿能耽误什么事。现在好了吧,因小失大,现在只能靠十一路公交车咯。”
明月仍旧没什么反应,懒洋洋地吃着自己的快餐。
小媛说:“过来看,那大傻子现在还在大楼下面呢。据他们下去探过的人说脸长得还可以,就是邋遢了点,胡子拉碴的。”
明月实在不感兴趣,无奈小媛兴致极高,夹着她胳膊一阵拖拽式前进,最后一并汇入幕墙边的看热闹大军。
大家指着楼下一个小黑点:“就那呢,黑西服那个。这个角度,看不出个头,其实是个长腿欧巴哦。”
有人问:“你们说着大傻子在等谁?”
“能有谁,不是女朋友就是男朋友。”
“难说,这年头爱情值几个钱,我说肯定是来要债的。”
“很有可能,现在要债的都是孙子。”小媛忽然凑到玻璃上,说:“这下有好戏看了,下雨了,你们说大傻子走不走呢?”
无聊的人们纷纷就这一无聊的问题开堵,小媛自然而然做庄家,问明月:“你呢,要不要也来押一百,你觉得他是走还是不走?”
明月埋头吃饭:“我管他走不走。”
小媛嘁一声:“好玩嘛,大家也是忙晕了,找个法子解压咯。董姐,你这样是脱离群众,可是要被群众抛弃的哦。”
明月还是吃饭,腹诽我都被爱人抛弃了,谁还管你狗屁群众抛不抛弃。老子现在无所畏惧,你的,懂不懂?
她笑一笑:“还是不玩,我没钱。”
下午两点的时候,有靠窗的同事来报:“那个帅哥走了哟,赢钱了,赢钱了,小媛,给大家伙算钱啊。”
输了的一片哀嚎:“还以为这人多有恒心,等着另一个主角出现呢。”
赢了的安慰:“能坚持到现在不错了,外面雨多大你知道吗,就是夏天也不能这么淋啊,况且人家还没吃饭呢。”
“我收回我认为是要债的言论啊,哪有这么不要命的要债的,那肯定是一段凄惨凄清的爱情故事啊各位!”
“狗屁啦,谁敢要我这么等,我早一巴掌糊她脸上了。我反正更坚信是要债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债,是欠了很多却一直不还的债!”
……
……
明月心烦意乱,一边盯着电脑,一边盯着手机。心内两个小人打架,最后实在没忍住,没等他们决出胜负,便拿手一推。
她接过手机打开来。未接电话,短信,微信……所有消息如潮水般涌进来,除了一两个来自于爱她至深的通讯公司,其他所有都写着两个字。
嗯,云焕。
最近一条正是两点,他说:【有个棘手的病患,医院一直催我过去……我必须要先走了,一会儿接过朵朵后,我再来接你。】
往上翻,全是他询问她是否在、是否吃过早餐的信息,只有一条格外的长,他向她详细解释了这几天的事情。
明月匆匆一看,满目的“齐梦妍”、“齐梦泽”,头一次,熟悉的中文如刀似剑般扎在她眼睛里。
只是心里是无比厌恶的,心里又是异常好奇的,就在这一来一回的挣扎里,她被反反复复扎了个透。
云焕:【……我送齐梦妍进医院后,齐梦泽在电话里说了很多特别的禁忌事项。我觉得纳闷,就去他那里要求看她的病历。去找她,也是想跟她当面对质。把话说清楚后,我……】
明月半遮半挡看过大概,差不多就是一个女方隐瞒生病远走他乡,男方被瞒数年终知真相的狗血故事。
明月忍不住发了一行字回过去:【现在呢,确定过真相之后预备怎么办,是不是想要拨乱反正,重新回顾你们激情燃烧的岁月?】
云焕过了一会儿打电话过来,她立刻掐断,说:【不想说话,打字过来。】
他只好打字:【没有,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明月问:【重要吗?】
那行“正在输入”闪了半天,明月才看见他回:【重要。】
云焕说:【没有人愿意被当成白痴,两次。】
明月说:【是啊,你怎么那么蠢,比白痴还白痴。以前连自己最亲密的人生了病、生了什么病都不知道。重逢之后,还要怀疑是不是这对兄妹搞鬼,“是不是他们为了挽回我又骗我一次呀”。】
她冷冷一嗤:【也难为你会怀疑,现在连地摊文学都不这么写了。你找的女人都这么奇葩吗,一个怕你伤心,宁可自己揽下一切也要离开你。一个意外怀孕,明明可以一了百了,还要拼命生下拖油瓶。】
明月咬牙切齿,不吝啬用最恶毒的话来揣测别人:【那个姓齐的小白莲到底生的什么病啊,能让她放弃一生挚爱远走他乡的,不是脑癌也要是骨癌吧,再早一点,还特流行白血病和先天性心脏病。】
云焕这次隔了很久才回过来。
第一句:【你不要这样说你自己,也不要这样说朵朵。】
第二句:【霍奇金淋巴瘤。】
明月一怔,心想槽,那白莲连生病都生得这么清丽脱俗,洋气逼人。
作者有话要说: 骂人说脏话什么的最爽了= =
☆、Chapter 55
下班的时候, 云焕果然带着朵朵过来。小丫头头一个叛变, 穿着新裙子, 坐在大厅里高兴地舔一只奶油蛋糕。
云焕已经换过衣服,简简单单的休闲装, 还是秋季款。稍一走近便散发着浓浓的消毒水气味, 大概是临时从柜低翻找出的一件。
看见明月过来,他连忙拍拍朵朵肩膀,抱她从椅子上下来。小皮鞋的魔术贴被重新固定, 起皱的裙摆也被抚平了,朵朵便牵着他手一溜小跑过去。
云焕这一天, 给大厦上下的人民群众都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明月担心有人眼尖认出他,避之不及地往大厅一边走。
身边挽着手的小媛还是发现了, 拉着她胳膊道:“董姐, 好像是一直在外面站着的那个傻子啊,我瞧过群里的照片的!”
明月架着她往侧门走,说:“知道是傻子还看,有什么好看的。我饿都饿死了,咱们赶紧走吧, 还要等公交车。”
小媛不乐意:“好容易有热闹看还不凑啊, 公交车常有, 但奇葩不常有。”她忽然一阵跺脚,两眼发亮:“来了,来了,帅哥向咱们走过来了!”
云焕默不作声地走过来, 默不作声地把明月手里的包接过来。明月恶狠狠瞪着他,反手又把包抢了回来。
小媛一阵纳闷:“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明月立马道:“谁认识这种人啊。”
朵朵却一点没眼力见地牵上明月手,还小猫似的往她手背上蹭了蹭,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明月。”
小媛有种被雷劈的感觉:“这小孩你总不会不认识吧?”
明月还是将手甩了,昧着良心说:“这是谁啊,怎么知道我名字?”
余下的所有人:“……”
明月跟小媛在公交站台上分道扬镳,“不认识”的云焕跟朵朵站在她后面,陪着她一道等车来。
夜间高峰,每辆车里都挤满了一条条的沙丁鱼。明月一连错过几辆,实在等不到有人少的趋势,随便挑了一辆钻进去。
云焕抱着朵朵就跟在身后,堵在门口,掏了半天也找不到硬币。让朵朵从他钱包里随便掏张扔进去,小姑娘特地选了少女粉的毛爷爷。
“……”云焕看得皱起眉,朵朵搓着小手回头朝他笑,一脸渴望求表扬的模样。他只好点点头,说朵朵很聪明,把她往上抱了抱,往人流深处走。
车里人太多,浑浊的空气满是臭汗和脚丫子的气味。明月已经挤到车子中后方的窗子边,任凭风将一头短发吹得飞起。
云焕抱着朵朵站在离她最近的柱子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动态。恰好身边有人让出爱心位,说:“我要下车了,位子给小宝宝坐吧。”
朵朵屁股一撅,爬上去,云焕要她礼貌地道谢,随即将她赶到地上,硬是拽着明月坐过来,再把她和孩子往里一封,门神似的隔绝起外面的世界。
“……”明月忍不住叹口气,抱着朵朵坐到自己身上,小声问:“今天有乖乖的吗?”朵朵趴在她肩上,食指摸在云焕的手背上,点点头。
往丽丽姐家走的时候,也是诸如此类的形式。明月拉着朵朵走在最前面,云焕就在身后悄无声息地跟着。
他像是个训练有素的保镖,不靠近,不远离,不打扰,不惹事。只在她进门的时候,几步并成一步,抢先把半边身子挤进来——
明月今天铁了心不让他得逞,却没料到朵朵来给他求情,小小身子倚在云焕的腿上,一边心疼地边摸边吹吹,一边可怜巴巴看着她。
明月两眼一闭,认命地松了手,云焕很安静地走进来,十分宠溺地亲了亲他亲密作战的小僚机。
丽丽姐看来也是被降服了,尽管仍旧杀气腾腾地抱胸坐在沙发上,却不像有意要赶人地干嚎一嗓:“你又来干嘛?”
云焕说:“你们饿了吧,我来做晚饭。”他看向明月:“来的时候我买了一条鱼,你看你喜欢红烧还是清蒸?”
明月当他是空气,把朵朵抱进房间里,二话没说将她裙子扯了,扔到客厅的地面上,还给她换回昨天晚上穿的睡衣。
出来的时候,明月向丽丽姐埋怨道:“新衣服还没过水怎么能穿?做的时候不知道有多脏,小朋友很容易过敏的。”
丽丽姐莫名其妙背了锅,瞪着眼睛去看旁边的云焕。
正穿围裙的他连忙解释:“朵朵回来的时候被雨淋了,这边又没她换洗的衣服,我就自作主张地给她换了。”
明月又嫌家里空气差:“车里闻人味,回来闻药水味,你在医院不是有休息室,就不能洗洗干净再回家?”
丽丽姐又盯着云焕。
云焕说:“我没来得及回去拿衣服,身上这套确实在医院里摆久了。我开窗通通风吧,不行的话家里有清新剂吗,喷一下吧。”
明月扭身又回了房间。
厨房里,山药排骨汤熬出了浓浓的香味,云焕已经给鱼改好刀,用切薄的生姜沾着盐将之里里外外擦一遍。
丽丽姐扭着身子走进来,说:“你这怎么弄,家里就一个灶眼能用,等你做好饭,我们肚子都饿扁了吧。”
云焕朝她笑,说:“鱼的话我用蒸的,单用电饭煲就好。骨头汤也差不多成了,我一会再烧个蔬菜就能吃。”
同是做医生的,云焕手里的动作就是比丽丽姐利索。
她见自己在生活技巧上难不到他,手一叉腰倚流理台上,回归重点:“刚刚咱们说到哪了?你那前女友晕了,你察觉不对劲,就回来问她哥了?”
云焕嗯声:“是这样。”
丽丽姐说:“为什么?”
云焕道:“电话里说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凭一个医生的敏感觉得有事。所以回来找相关的文件看,想验证心里的猜测。”
丽丽姐说:“我问的是这个吗,谁要知道你做这些事的因果逻辑啊,你电话里听得清或是听不清,坐车回来还是坐飞机回来,都跟我没关系。”
她拍拍云焕肩胛,说:“年轻人,你比我想的圆滑啊,说话藏一半露一半。怪不得我女儿跟你屁股后面团团转,她那人脑子很简单的,完全玩不过你啊。”
云焕立马停了手里的事情,将手搁去水龙头下冲干净,回头看着丽丽姐道:“妈,我从没想过要玩谁,我对明月从头到尾都是认真的。”
云焕语气平缓,眼神坦荡,丽丽姐用尽这几十年阅人的功力,也看不出他有半点不老实的地方。再一想他平日里对明月对朵朵的态度,确实也一直可圈可点。
丽丽姐叹气,说:“你这种人啊,就是老好人,对谁也不想辜负。做朋友是挺不错,做老公嘛,虽然不至于出轨,但总让人有膈应的地方。”
丽丽姐眼睛滴溜溜地转,深入剖析道:“你啊,就是缺乏那种爱憎分明的魄力,对谁都是无可无不可,只要选出利益最大化的那个就行了。”
云焕试图打断她,说:“妈,其实我——”丽丽姐一摆手:“你别反驳我了,有些事当局者迷,你就听我对你全面分析好了。”
云焕无话可说,只好任凭丽丽姐发挥,在她描绘里,自己时而是一个可以抛弃情`欲的圣人,时而又是一个被情`欲缠身的妖人。
他默默将鱼端进电饭锅里,选好模式,自言自语道,无论他是哪种人,他都是一个普通人。有做错的地方,但不管她们信不信,他的初心没有变。
丽丽姐口水说干,舀了一勺排骨汤喝干净,咂摸嘴道:“淡了点……虽然你身上毛病一大堆,也不是个百分百的好老公,但我还是很支持你做我女婿的。”
这简直是,这两天混乱生活里唯一的好消息。云焕很是钦佩丽丽姐的眼光,说:“妈,我一定会孝顺你,会对明月跟朵朵好的。”
丽丽姐却一点也不给面子:“我退休金都上万了,够吃够用,要你孝顺干嘛。我主要是觉得再找一个浪费时间不说,人格品性也好不到哪去,还不如将就将就得了。”
云焕再度受挫,回归厨房工作,往排骨里再加了一点盐,搅匀后关了火。外面有密匝的脚步声,明月声音响起来:“妈,朵朵没衣服换,我带她回去了。”
丽丽姐赶忙走出去,云焕跟在她后面,都问:“现在回去做什么,马上就能吃饭了。”丽丽姐朝她说哑语:“有排骨!”
明月已经蹲身下去给朵朵穿鞋子,说:“你要吃就自己吃吧,我中午吃多了,不想再碰油腻的。朵朵跟我回去喝粥,明天我自己接送她。”
丽丽姐求助地回头看云焕,后者一怔之后重回了厨房,问:“妈,家里有保温饭盒吗,我带点汤回去给她们喝。”
云焕提着饭盒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跟得上明月跟朵朵。母女俩刚刚上了出租车,司机一个油门踩出去,送给他一屁股尾气和灰尘。
云焕另等了一辆车,想在路上给她发信息,却总被医院同事的电话来占线。
起初他还算耐心的一一解答,后来事情太碎催促太急,好脾气的云医生也毛了,冲着电话吼道:“是不是全医院就我一个医生?”
蒋虎是头一个吃到这狮吼的可怜虫,悲切道:“老大,你大姨夫来了?”
云焕深呼吸几口,尽量压制住心里的那阵浮躁,说:“你跟他们讲一下,从今以后,不是非问我不可的事情就不要总打电话来。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想有自己的私人时间和空间!”
蒋虎咽口唾沫:“哦,那好吧……等你冷静下来我再跟你说。”
下车的时候,接过他钱的司机,投过来一阵诧异的目光,小声提醒道:“年轻人,太累了就歇一歇,别发这么大的火嘛,既伤身体又伤感情。”
云焕朝他点点头,说:“多谢,我也没发火,我就是有气。”
“……”司机像看一个傻子。
不过司机说的伤身体倒是真的,云焕刚刚走了没两步,便被胃疼得出了一身的汗。他提着饭盒在楼下坐了好一会,再去买了粒止痛药,这才走进电梯赶回去。
明月家里,大米粥的香味已经彻底弥漫开来。
朵朵洗过澡,湿着头发坐在床上聚精会神看新闻,听见他回来,拿手招了招,算是打招呼,一点余光都舍不得挪过来。
明月在客厅里顺箱子,对他就更冷淡,完全当他是空气。他若插手,她便由着他帮忙,他若什么都不做,她也不觉得有何不可。
出去只有三天,该洗的衣服理理倒有一箩筐,其中又以朵朵的最多。明月分门别类,将自己的塞进小洗衣机里,朵朵的则搁在盆里预备手洗。
云焕这时喊她,被她狠瞪,他拍拍她肩,又被她撞开。他无计可施,去拿手机,写道:【你带朵朵吃晚饭,衣服放着我来洗。】
他把明月手机递过去,她就着他手,斜着眼睛睨了眼,鄙夷地笑了笑,说:“孩子的衣服你知道怎么洗?”
云焕:【和大人的不一样吗?那你教我,我不笨,可以学得会。我先给你买舀排骨汤,你跟朵朵都喝一点吧。】
明月:“我不用了,无功不受禄,你给朵朵倒一碗就行。”
云焕连忙将手机灌进口袋里,撸起袖子钻进厨房拿碗筷。走得着急,汤带得不多,排骨也没有挑到最好的,只能两碗匀一匀,勉勉强强端上桌。
明月叹气道:“我说了我不要,你干嘛老替我自作主张。”
云焕:【我不逼你,就两碗,你要是吃不下,给朵朵或是倒下水道里都随你。当然最好是喝一点,这种天气喝点汤会舒服得多。】
他端着汤和凳子去找朵朵,喂她吃过几块肉后,擦擦小嘴巴,把碗往凳子上一放,要她一会儿自己吃光光。
他则风尘仆仆跑出来:【朵朵衣服应该怎么洗?放什么东西,有什么规矩,麻烦你都一一告诉我。】
明月看他一眼,说:“真想受罪?”
云焕:【女儿的事情,算不上受罪。】
明月冷冷一笑,说:“也是,毕竟是你女儿。”
云焕看她一眼:【我想帮你多做一点事。】
明月把手机搁一边,看也不想看,懒洋洋地说:“首先衣服要分两种,易褪色的和不易褪色的,搁在一起万一相互染了色,穿出去会被人笑。一般颜色比较鲜亮,或者新买的,都是比较容易褪色的,要分开洗。”
云焕点头。
“这两种里面又各自分四种情况,干净的洗脸毛巾,一般脏的外衣外裤,最脏的袜子,还有她的小内裤,都要严格分开用手洗。倒过洗衣液的同时要依量加消毒液,漂洗的时候放柔顺剂。”
云焕愣了下,觉得这工序复杂程度堪比一台手术,心中还在默记,又听她说:“洗衣液和柔顺剂都不能直接沾衣服,先放水里搅化了。她的内裤更特殊,不能沾盆洗,最好一会儿再拿锅煮一下。”
云焕听完许久没说话。
明月一向粗枝大叶,不是追求完美的强迫症。若是遇上无利可图的一件事,那更简单,只要马虎完成、差不多就好。
家里四处都是她乱丢的东西,连同金银首饰也没有固定摆放的位置。
给她买的衣服摆明要干洗,她只在第一次时送过洗衣店。她嫌他乱花钱,后来便总在他下手前,先淘回网上的仿品。
就是这么一个对自己简单到有些苛刻的人,居然可以在对待女儿洗衣的问题上精细如此,转而一想她给他织毛衣,也是不计成本用最好的毛线……
云焕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她。
明月问“是不是嫌烦”时,他方才回神,摇了一摇头,端起朵朵的一盆衣服去水池:【以后这些事,都有我帮你做。】
明月又是一嗤,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真真假假,甜蜜砒霜,都只要听听就是了。
云焕吭哧吭哧洗衣服,明月就带着朵朵喝汤又喝粥。等他将一盆衣服分门别类洗好,明月也已经给朵朵吹干头发,小丫头盘腿坐在床上打过三个哈欠了。
昨天朵朵睡太晚,今天还没到时间就困得东倒西歪。明月索性哄她睡着了,一抬头,云焕仍在,正低头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小公寓的缺陷在这种时候就被凸显得一览无遗,没有门和墙的阻隔,她在房里做什么,都能被外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明月无奈地走过去,脚一踢,想说:“我跟女儿要休息了,麻烦你没事就早点滚——”开口一刹忽的止住了,脚也悬在半空中。
云焕手机屏幕还亮着,人却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上,闭着眼睛的时候,没有那么招摇,也没有那么讨厌。
手机上是他们ICU的微信群,群里一众人正聊得热火朝天,消息如弹幕似的往上蹦,表情更是一副比一副悲痛。
【云医生今晚真的不来吗,那我惨咯!】
【小小一值哭毛线,不行还有二值帮忙顶,二值才是惨啊。】
【都惨什么,云医生常年被你们这帮猪喊过来加班,云医生才是最惨的!】
【可我们不能没有云医生,就像花骨朵不能没有好园丁,云医生!】
手机一晃,掉到地上。明月被吓了一跳,云焕也惊醒过来。四目相视,都带着尴尬,云焕问:“你是不是该睡了?”
话一出口才察觉不对,他捡起手机要发消息。
明月连忙把他喊住了,板着脸说:“没那闲工夫等你慢慢打字,我就跟你说几句话,你静静听着就是了。”
云焕看着她,指腹压在手机外壳上,并不是很想听。
明月说:“你毕竟是朵朵的爸爸,这一点是我们谁都改变不了的现实。不管我们俩怎么样,我不会阻止你对她好,更不会阻止你来看她。”
云焕咬了咬牙,腮部一阵鼓起:“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关于朵朵的事情,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我不干涉你跟她交流感情,我也可以定期参加你们的活动。《猫小姐》我还会出,跟你的分成可以谈。”
云焕一下站起来,本就不舒服的胃,被拉扯得几乎痉挛:“那我们呢?”
明月立马矮上一截,声势却丝毫不输,镇定道:“跟刚开始那样,能做朋友的话就做,不能的话就当一对曾经有过一点交情的校友、朵朵的生理学父母。”
“……”云焕纠正:“是生物学。”
她这才露出本来的样子,焦躁又恼怒,两手攥着拳头恨不得敲到他脑袋上,说:“你有病吧,多读两年书了不起是不是?我管你什么学啊,反正你懂就行了。”
云焕说:“我不懂,你想了一天就想出这么个玩意?”他实在忍不了,重新坐回沙发上,紧紧捂住肚子:“你要跟我分手?”
明月目光跟着他手的动向而动,咬牙忍了会,最终还是跟着他一道坐下去,说:“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根本就没跟你牵手过。”
云焕将头侧过来,脸上绷得紧紧,额上青筋暴起。隔这么近,她终于清晰看见他眼睛,那里面血丝弥补,瞳仁也不再清澈。
明月狠着心说:“你别以为你亲过我几次,跟我又睡过,就是我的谁了。这都什么年代了,男`欢`女`爱什么的很正常,咱们都别太当一回事。”
云焕不说话,连呼吸都放缓慢。空间便静谧成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反倒让只坐一叶扁舟的明月慌了神。
她深呼吸几口,仍旧装作无畏地看过去,恰好迎上他冷如寒潭的一双眼,她还没来得及重新移开视线,那眼中忽然涌起惊涛巨浪——
云焕两只手抓上她肩膀,将她牢牢按在沙发上,身子随即倾覆上来,他黑着脸,拧着眉,歪过头来与她吻到一起。
明月以为是烈日骄阳,天翻地覆,他真正吻下来的时候却又是煦日和风,温柔缱绻。只有固定住她的两只手,牢不可摧,无声中表明他坚决的态度。
明月心中一颤,几乎要败下阵来,那样的笑容却在耳边,那样的笑脸闪在眼前……他用尽抵死温柔,她便还以狂风暴雨。
明月就是要跟他斗气,比他用力、比他粗暴地回吻过去,一双手撩起他衣服,带着凉意的手指在他坚实的胸膛和小腹上划过。
那天露台,他要教她却没教完的那一课,被她今天一点点补上。她用最柔软指尖和最缠绵动作来让他放松,却在伸进他裤子时要他紧张到极致。
他身子剧烈一抖,终于不再吻她,垂着眼睛审视她时,她却还吸着他下唇。
云焕松了按在她肩上的手,将她握着自己的一双手拨出来。她方才肯离开这次吻,松口之前又再狠心咬了下。
云焕疼得面部抽搐,唇上一热,胸前滴上一朵红色。
云焕很快站起身,整理衣服,离开前他说:“你如果真的想要我走,不必用这种让自己觉得恶心的方式。”
他的消息随后又到:【我今晚还要去一趟医院,有什么事的话直接留言,我有空就回。但是如果关于分手,我不同意,请你想也不要想。】
明月倚在沙发上,两眼放直,久久看着灰白的天花板。那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却忽然就这么咳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等写完这一段升华过感情,故事也差不多就终结了呢。
谢谢票票和评论,虽然你们老骂我,但我还是爱你们的,因为我是爸爸(表打我啦!)
那啥,记得收我新文和专栏,重复一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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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6
云焕还没走近护士站, 就见值夜班的两个护士坐在环形办公桌后交头接耳着什么, 另一个病区的无缝可插, 就趴在桌上凑过去,刚好挡住了他。
坐着的一个道:“是打架了, 看见的都说特激烈, 你没看齐今天没来吗,就是被云医生掰得伤筋动骨了,抓手术刀的时候胳膊都在抖。”
“你还能看见他抓手术刀?”
“我是看不见, 但总有跟他的人牙,一助偷偷告诉我哒。”
另两个人都连连惊叹:“云医生平日里看起来温柔如玉, 谦谦公子哥的样子,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么蛮横啊。”
“你以为呢,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而且云医生伤得也不轻啊, 没看今天歇了一天嘛。谁给他打电话就呛谁,连平时跟他穿一条裤子的蒋都被骂了。”
“这我知道,蒋还跟我们说,以后没事别老瞎打电话找他呢。狐假虎威什么呢,我们又没找过他, 还不都是他们这种住院太菜了。”
“那他们为什么打架啊?”
“两个男人能为什么打架啊, 肯定是为女人呀。云医生女朋友多好看啊, 新来那个肯定动什么歪心思了。”
“不可能吧,他们连孩子都有了。肯定是云医生看上了齐医生的女朋友,上次来一女的找齐,但有人看见她跟云相互聊骚了啊。”
“这么劲爆, 快说说。”
云焕越走越近,带气垫的运动鞋虽然步履轻盈,靠得太近还是容易被轻易察觉。护士站里的一个个扭头过来,看到是当事人之一,都吓了一跳。
趴桌上那个直接掩面跑了,留下两个跑不掉的,面面相觑着互使眼色,脸上先白过一阵,紧跟着全红了,都弱弱喊一声:“云医生你来啦?”
云焕朝她们点点头,问:“办公室开着吧,里面有人没?”两个人都点头,他没再多说什么,径直走进去。
过了会,云焕又出来,往桌上拍了一张纸:“你们谁有功夫帮我去药房拿点药,一会儿再进来给我挂下水。”他顿了顿:“谢了。”
两个心虚的人都抢着帮忙,看了一眼纸上写的,问:“云医生,你怎么了,胃这么疼啊?要不要我们一会儿再帮你买杯牛奶过来?”
云焕这回话都懒得回,只点了点头。两个护士看他重回办公室,刚刚松下一口气,一抬眼,他却又折返回来:“云医生还有什么指示吗?”
云焕一手撑在桌上问:“我什么时候跟齐医生打架的?”
两个人:“……”
云焕又问:“还有,我什么时候不尊重女性,跟她们打情骂俏的?”
两个人:“……”
云焕说:“下不为例。”
水挂完半瓶,蒋虎推门进来,见到打瞌睡的云焕,说:“哟,不是说好了不来嘛,怎么又过来了,还带病上阵,弄得我更不好意思了。”
云焕方才睡得不老实,四肢没规矩的扭着,此时手面上淤起一个血包,看起来就挺瘆人的。蒋虎上去帮他处理好,又说:“就回去休息呗……嘴怎么还破了。”
云焕将水调快些,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胳膊,说:“少废话,给我一支烟。”
蒋虎连忙应了,上下左右的摸口袋,理出一支塞进他嘴里,边打哈欠边给他点着了,说:“我也困死了,这活真不是人干的,还不如回去种红薯了。”
云焕咬着烟,含糊不清道:“别光用说的,家里有地吗,就种红薯?”
蒋虎笑:“你这可戳中我软肋了,是啊,连块地都没有,不在这儿当牛做马,就得喝西北风了。还是你好啊,干得不高兴了,随时能回去子承父业。”
“得了吧。”云焕从蒋虎手里接过烟灰缸,掸了掸烟。对方问今天到底怎么着了时,他抓着烟的手掐了掐眉心,说:“就是累,真他妈累。”
随即又紧跟着笑起来,说:“还被讹传跟人打架,我他妈哪有力气跟人打架!”
蒋虎也觉得新鲜,问云焕内情,他于是将来时,护士们说的那些都讲出来。蒋虎咯咯直笑:“小丫头们就是想象力丰富,你再不阻止,马上都演到八十集了。”
云焕轻嗤。
“不过你俩碰面时的气场确实太强大了,齐医生推你那一下还真是挺有力道的。估计她们刚好看到这一下,添油加醋之后就成世界大战了。”
也有可能。
云焕不论是跟明月,还是跟丽丽姐解释时,提到向齐梦泽求证这一段,都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他从齐梦泽的电话里听出不对劲,为了真相所以过来找他。
而事情的真相不消人说,显然与他上一段恋情息息相关,她们便理所应当的认为,他对此事的狂热,代表了他对那段感情的留恋。
这样的论断,不能说没有一点正确,但绝对不是全部的事实——云焕难以解释的真正原因是,齐梦泽这个人,是不能够被信赖的。
男人之间的友谊,很少因为个人情感的波动受影响。云焕与齐梦泽的最终决裂,从根本上说,跟他与齐梦妍的分手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齐梦泽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也有聪明人的小毛病,譬如仗着学习好,便带头孤立班里的差生,利用老师的喜爱,获得与付出不符的等第……
诸如此类的事,在学生时代的齐梦泽身上见怪不怪。云焕念在他年轻,又确实没有更恶劣的事情发生,当成是孩子气的小打小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
直到他接连抢了两次学校发放给贫困生的助学金,又用这些钱大请导师和同学们吃饭唱歌后,云焕对他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
一个家境优渥的公子占有本不属于他的资源,便已经够让人反感了,之后拿国家的钱给自己挖掘人脉,则更让人不齿。
而他们真正的决裂,是他居然胆大包天到敢偷拿云焕的论文做毕设,甚至还凭此过五关斩六将,获得了优秀论文和优秀毕业生的荣誉。
告诉云焕这一切的,正是当时和齐梦泽谈恋爱的魏姗姗。
女人在爱情面前往往头晕,于是在齐梦泽提出要看云焕新近码出的论文时,魏姗姗根本想也没想就拷贝了一份给他。
等发现他只是改了姓名,就将之原封不动地提交给导师时,已来不及。魏姗姗因此跟他分手,而云焕则为了她和齐梦妍,选择将此事尘封。
他那时还安慰魏姗姗,说幸好她发现及时,否则等他被期刊退稿,损失的就不只是这么一项成果,而是整个职业生涯了。
从那以后,云焕对齐梦泽的言行举止都留了一分心眼,但在明月和丽丽姐这样不了解实情的人面前,他宁可保持沉默,也不会说人一句不是。
这个社会对男人的歧视,往往并不比对女人的少,背后说人的男人,大多要被贴上搬弄是非、小肚鸡肠的标签。
云焕来医院找齐梦泽时,掐过时间,如果他是说谎,那大可以一走了之,拎着给朵朵买的小裙子,哄她快点去睡觉;如果他说的是真话……
事情发展到这里,出现了第一个岔子:齐梦泽说的是真话。
他的妹妹确实是一位刚刚战胜疾病不久的癌症患者,而她和男友当年的分手也确实有着对方自己都不知道的内情。
于是随后齐梦妍打电话过来,说要见云焕的时候,他同意了。
齐梦妍与云焕约在自己家里见面,他匆忙赶到的时候,她的助理正帮她摘下脖子上闪耀的钻石项链。
事情发展到这里,出现了第二个岔子。
齐梦妍见到他,飞奔过来,抱着他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过来。”
就像许多男人能将性和爱绝对区分开一样,云焕觉得这一刻的自己也能分剖成两半,一半是冷静的自己将齐梦妍推开,一半是慌张的自己在感慨,幸好明月没有机会见到这副场景。
否则跳进黄河,自刎谢罪,六月飞雪,也不足以换来他的清白。
男人的劣根性在这一刻又体现的淋漓尽致,解决问题前,想的是如何隐藏问题,逃避问题,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事实证明,这世上确实没有两全策,可以既让他处理好这边,又安抚好那边。
在他还在踟蹰要不要坦白的时候,明月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他的隐瞒了。
云焕百无聊赖,挂上第二瓶水的时候,给魏姗姗发了一条长消息,将这两天发生的事都跟她说了一遍。
魏姗姗过了会回电话给他:“这么狗血?现在八点档的烂剧都不这么演了。”
云焕说:“如果狗血的意思是,人生别开生面,那就算是吧。”
魏姗姗笑得直抽抽,道:“不过这事既然发生在那谁身上,我还是相信的。我以前就跟你说过,齐家这一对兄妹,脑子全长到哥哥身上了,他妹妹就是个空椰子,不信你下次凿开她天灵盖看看,里面肯定什么都没有。”
云焕叹气:“别闹了。”
魏姗姗说:“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前阵子她回国,我们约她拍杂志嘛。化妆师跟我说她的长发是假的,里面的头发只到耳朵呢。”
云焕说:“正常,她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化疗,头发不可能不脱落的。”
魏姗姗唏嘘:“那也真是可怜了,想学李夫人不让武帝看憔悴的脸,却没想到武帝身边早就已经有了正宫娘娘。你说是吧,武帝?”
云焕一哼,压根没理这调侃。
魏姗姗叹口气:“以前真挺烦这人的,现在又觉得她可怜。隐瞒的初衷是为了你,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你身边已经有了她。可你做错了吗,谁也没说要在原地等谁,人往前看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至于董小姐,那就更无辜了。”
云焕沉默良久才说:“是的,我们都没有错。”
“不,还是有的,如果她一开始就坦白,而不是选择一个人走,现在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不要说什么,我是为了你好,我是怕你难过,争吵的时候就不难过吗,分手的时候就不难过吗。还是随心所欲,太自以为是!
“只不过因为她曾经是个病人,受过很多的苦,我们不忍心太苛责她。不然大可以问她,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替别人做决定。既然已经把后路断了,那在别人另辟蹊径时,就别跳出来又撵人回到原来的路上。”
魏姗姗情绪激动,说:“云焕,你这时候可不要头脑发晕,因为她这一点示弱就又绕回去了。她那个性,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幺蛾子等着你呢。万一哪天她看星座说近期水逆不适合恋爱,又把你甩了呢,你简直哭都来不及!”
云焕摇头:“越说越离谱,我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吗?”
云焕跟齐梦妍见面当晚,就明确跟她阐明了立场,以后有什么能用得上他的地方,他一定会帮,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永远结束在戒指抛出的那一天了。
很多东西因此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段。
齐梦妍坐在沙发上不停流泪,反复说着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真的不能这样对我……云焕坐在一边看着,静默无声,觉得时间这玩意儿确实是个流氓。
很多东西都在变,特别是那些你原以为并不会改变的。
魏姗姗问:“有个特别好玩的事儿,我再问问你哈,如果这回先回来的是那谁,而不是董小姐,你觉得你最后会跟谁在一起呢?”
云焕有些不耐烦:“怎么总问这种傻问题,妈上次就跟我说过了,我也明确告诉过她,我不能替那个人做选择,环境和条件都不一样。”
“说了是玩嘛,这么认真干嘛,情况是不一样了,但我们能把这些变量都一一累加进来嘛。这回不用你劳神,我替你分析好了。”
魏姗姗掰着手指:“如果齐梦妍先回来,她那倒霉哥哥又把她生病的事捅出来,处在艾宾浩斯曲线低潮的你会很快拉高对这个人的记忆。她在打电话喊你去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单身多年的你会因为那段旧情产生很强的归属感,对她的遭遇表示最深切的悲痛,并且莫名被甩的自卑感会得到极大的安抚。两个人很可能当时就干柴烈火,happy ending大团圆了。”
云焕掐着太阳穴:“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别打岔。后来有一天,你带着旧爱新欢齐那谁去书店买书,忽然有个小孩一把抱住你大腿,你在惊讶中又带着不耐烦。这是谁家的小破孩,‘我们以后的孩子一定要好好教育’,你笑着跟那谁如是说。董小姐这时走出来,你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回家路上甚至会和那谁开玩笑,‘那就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当时怎么想的,找这么一个老白菜帮子’。”
莫名的,云焕听着就开始胸闷了:“能闭嘴了吗?”
魏姗姗笑得止不住:“想想还真是一出好戏呢。照董小姐的性格,既然你没有发现那孩子是你的,那她也就勉为其难地再保守秘密几十年。可能要直到她临终前,才会拉着朵朵的手道:你的爸爸叫云焕,他是个一个医生,一个浑球。”
云焕:“……”
魏姗姗问:“我的这种推测你认可不?”
云焕被她缠得烦了,说:“有这种可能吧。”
魏姗姗说:“哇,你这张铁嘴终于被撬动了啊,我现在要是去告诉那谁,她岂不是要开心坏了。虽然得不到你的人,能知道你有这份心也是好的。这么情意绵绵的承诺,擦肩而过的无奈,她那种文艺女青年最喜欢了。”
云焕没多想地回:“你想说就说呗,不用刻意通知我。”
“哈哈,可以可以。”魏姗姗又神秘兮兮道:“其实我刚刚全程录音了,我说的话她可能还要打个问号,等听到你声音,她才会百分百信服。”
云焕:“是啊,是啊。”
魏姗姗:“那我再给董小姐一份,让她知道这男人虽然不朝秦暮楚,但她压根不是不可替代,喏,人家都开始想和齐梦妍复合的可能性了呢。”
云焕一下站起来,说:“魏姗姗!你敢!”
午夜,办公室里静得只有电流通过灯管时发出的嗡嗡声,一两同事查过房,正趴在座位上闭目养神,陡然有个男声尖利刺耳,大家都回头看向噪声来源。
云焕一脸尴尬,抓着手机的手顺带也提上盐水袋,挂水的那只手往下垂着,他忍着胃里的绞痛往这一层的卫生间走:“你把录音删了。”
魏姗姗:“啦啦啦,啦啦啦……”
云焕:“你看中什么,把账单发给我,我替你付了。刚刚是你引我说的,不是我心里的话,如果明月听到什么故意截出的只言片语,你就等着收刀片吧。”
“这么狠?想杀人灭口啊?”魏姗姗沉默几秒:“我最近确实看上几件衣服,那我下次去买的时候,就直接跟他们说把账单给你咯?”
云焕:“录音呢?”
“一会儿就删,连手机都格了!”魏姗姗又嬉皮笑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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