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云城地处南陲,谷雨时节便热得闹心。
夜里睡觉魏无双总将麒儿捂在怀里,他内力深厚冷热不知而麒儿就难过了,每每浑身湿透热得醒来想要挣开他的手臂却被桎梏得更牢。睡梦中的魏无双修得一种本能,只要怀中有动静就会收紧双臂,如此麒儿挣扎几次定会被活活勒死。不过在此之前就快要被热死,为自救麒儿运起真气转入掌心,思量后挥出结实的一掌打在祸首的下颌。
魏无双吃痛惊醒,捧着歪斜的下巴疑惑地望着打他的人。终获自由的麒儿看也不看他,抱起锦被跳下床就在地上躺下。
“席……麒儿?”下巴歪了夹着舌头话也说不清楚。
麒儿背过身睡自个儿的觉。
“怎么了?”下床抱起闹别扭的娃儿才见他襟口敞开处长满了红红的小疹子,那显然是热出来的汗疹。
从此魏无双练就了一套绝活,即使是睡着体内也能传出一股强弱稳平的真气,夏时是冷凉的寒时是暖热的,真气的运行此般收放自如世间只此一人。
※
马是麒儿最熟悉的。白云城有片广袤的牧场,偶然经过引起了他的兴致就想着去挑选匹良驹。魏无双挂心着受伤的云飞要他等些时候,他哪里肯听话,叫上一个府中的下人带路独自去了牧场。
牧场的人见是与魏少爷一起的娇客便毕恭毕敬地听他差遣,可是当麒儿指着匹高头大马要骑坐时全都极力阻拦。一个孩童怎能驾御得了这性烈的牲畜,他连马镫都挨不着!
麒儿鼻嗤他们大惊小怪,脚下使力施展轻功越过众人跨上马鞍在一阵惊呼声中绝尘而去。
风迎面吹来,刮得脸面微微泛痛。许久没有像这样策马疾走,若是身后没了追赶的人他是喜欢骑马的。他曾经有匹产自北方的名驹,比这匹还来得俊壮高大……方才见着一匹很不错的,留给魏无双好了。
※
那次以后云飞仍然和麒儿切磋武艺,仍是嚷嚷要赢他,却再没使出全力。魏无双表面整日玩耍私下勤加习武,武功一日千里与数月前不可同日而语,也因此对周围的防范有些麻痹大意。
追杀麒儿的人不顾死活闯入白云城挟持了云飞和异母姐姐白洁歌。
“只要他们在我手上……哟,不过两个人倒有点为难,一个就够了。看在老朋友的面上还你一个。魏老弟你说吧,放了哪个?”
魏无双很清楚丧心病狂地男人随时都可能杀了两人中的一个,男人说这话他心都颤了,‘放了男孩’几乎脱口说出。同是白世伯的子女,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顾虑白洁歌的性命,这种想法着实把他吓到了。
云飞恳求道:“魏大哥求你救姐姐,求求你。”
他无法拒绝云飞,“放了男孩。”男人无非是要留下对他重要的人,这样说男人就会放了白洁歌。
“云飞,白云城未来城主,不可如此受侮于人。” 魏无双拉开弓,箭指向云飞的胸膛,“魏大哥定会为你报仇……”两尺来长的翅翎箭全部没入云飞的右胸,也不偏不倚地射中他身后男人的心脏。
他十四岁时箭就能百步穿杨,他不会伤到云飞的致命处,可是他为什么会害怕得手脚哆嗦……这一生怕是再难拿起弓弩,再也不能引弓射箭。
得知云飞受了重伤麒儿忽然感到害怕。 魏无双对他说要离开白云城不能留在这里。
他垂眼不敢看魏无双,他害怕在魏无双脸上看到怨恨。白云飞险些丧命是因为他,白云飞是魏无双重要的人,魏无双会怨恨他吗?
“去南凉可好?”
倔强傲气的娃儿怎会有这般哀求的神情……“好,麒儿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
也曾想过派人去查探麒儿的身份,最终打消了念头。所发生的事情不难看出他的非凡,非凡的宝贝不是常人能够拥有的,魏无双自欺地将他视着一个普通人家的娃儿。而麒儿之所以要南凉正是要告之自己身份。
站在一座宏大的宫殿前魏无双不禁苦笑,果真是非凡啊。
赭色铠甲的守卫手握长弯刀朝两人走来,待麒儿掀开斗篷露出面孔守卫惊愕地停住随后跪下伏在地上。
“我要见她。”
“是!”
幼时在中原天朝的皇宫住过一段日子,魏无双仍为这座宫殿的雄宏惊叹,它不如天朝皇宫精美绝伦但建筑高大气势慑人,天朝的皇宫难以匹比。
在空无一人的大殿等了很久帘后才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既是活着就莫要回来送死。”这声音使得大殿内清冷了几分。
身着黑色长袍的高挑女人从帘后走出,一见她的脸魏无双立刻明白了她和麒儿之间的关系。十年后的麒儿便是她这模样,不若她的阴柔会多几分男儿的阳刚却是同样的倾城倾国,就连傲视……蔑视一切的眼神也如出一辄。女人不过年芳二九与他相仿可浑身上下的霸气威仪天子身上也未必展现,老天保佑麒儿日后切莫成了这样……
“你是魏无双?”
女人落坐居高临下看着魏无双。魏无双本不怕她,糟糕就在她的脸,使他有种被麒儿瞪视的错觉,心中无端生出虚怕。
“正是在下。”聆听师傅训示时他也没有此刻的恭敬。恭敬回话后魏无双柔声问道:“敢问姑娘是?”为何放柔声音,归其因由是他下意识所为,因为她的脸。
也因此在海凤凰眼里魏无双是极其轻浮的人,他羞辱了她!
“我是海凤凰。”
“海……”他听爹说过在南凉只有皇室宗族才能用此姓氏,由宗族分离出去的旁系分族也要另觅姓氏。
“麒儿”女人一出现麒儿就变得沉默木然,魏无双轻声唤他,他抬头回望,眼眸逐渐亮起来。“如此说来麒儿有姓氏,而且是个了不得的姓啊。”
海凤凰沉下眉眼注视面前年轻的男子,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深沉冷冽。这男子平静时笑意染面牲畜无害,激怒了他有如激怒虎豹豺狼,嗜血危险的男人。
第五羽曾说魏无双是黄金与狗屎捏成,天赋禀异又愚笨不堪。第五羽的师傅初见弃剑玩鸟的他不禁摇头叹息,朽木也难雕矣。倘若知道海凤凰如此看得起他,他准会乐歪了嘴巴。
“恩,他是海麒儿。”
“我不是。”麒儿直视着高座的女人。
海凤凰再次沉了沉眉眼,“听你开口说话上一次是多久呢……魏无双你就不好奇以他的身份为何还会落到此种下场?”
“愿闻其详。”
“在胎腹中他就被断言是男嗣,但却是个妖孽会祸及天下苍生。果如其然,几个月后诞下的是个男丁,也在这一日南凉边陲四方告急敌国入侵,不久后阴湿的南方遭逢大旱各地瘟疫肆虐。作为唯一的嫡子他还是被留了下来而后每逢他的寿日总有天灾降临,三年前生下了另一个男嗣,他便再也留不……”
“荒谬!这些无非都是巧合!”魏无双大声怒喝。简短几言他已明了麒儿从前是怎么过活的。
“巧合又如何,只要所有的人认定他是妖孽他便是个妖孽。”
“你住口!麒儿……”
麒儿安静地坐着脸上淡然无波,仿佛说得不是他,这些他早已听得习惯了吧。
“你是她的亲人难道就坐视不理?”
“笑话!说起来要取他性命的人个个是他的亲人。”若非母亲临终的哀求她也不会与众人为敌护着他多年,为此她的力量已经折损了许多。“他带你来见我目的就是要你知道他的身份,现在你可以走了。”
“麒儿呢?”
“无须你担心,我自会保全他的性命。”
“如何保全?将他一辈子囚禁在这宫殿里让他永不见天日?休想!我要带他走!”
闻言,海凤凰嘴角泛起笑痕明艳的脸庞照亮整个大殿,她起身走入帘后,回头对魏无双道:“不想要的时候就杀了他,别让他落入他们手中。”
魏无双思索着她怪异的言行,可他终不是南凉人,不明白海凤凰话里的意思。
不想要的时候就杀了他,别让他落入他们手中……
出了宫殿魏无双仍在思索海凤凰最后说的话。‘不想要的时候就杀了他’,不想要什么东西,杀了谁?说的是麒儿?他岂会不想要,想要极了!
思至此,魏无双情不自禁地抱起麒儿揉在怀里,他想要得心都疼了。的
麒儿伏在他肩上传出闷闷的声音,“海凤凰的话就当没听过……”
“没听过没听过。”当然没听过,他怎会不要麒儿,怎会杀麒儿。
魏无双终不是南凉人也就不知海凤凰话里的意思。嫁娶之事不论中原或南凉皆遵从父母之命,惟一不同之处,同性结亲在中原人眼里淫乱污秽而南凉人看来与男女婚配无异。长姐如母,麒儿若遵从海凤凰所说的那他这一生就此定下了。
※
入南凉如入虎穴,两人离开海凤凰的地儿不远就被人围住。魏无双掂量了下这几百人,与前些时候的相比尽是群虾兵蟹将,但万不能大意,人多引起混战恐会伤及麒儿。
巨龙剑才出鞘一阵急剧的马蹄声自前方传来,尘土飞扬掩盖了奔驰的人马。魏无双握住剑炳的前端,凝聚一口真气剑指向天空,劈山碎石的一剑还未挥出就见飞奔而来人马扑向包围他们的人。敢情是救兵?
带着麒儿跳出撕杀的血场,落地就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沁心醉人。
“这轻功干净利索,想必你的武艺不错。”
忽然出现的紫色身影花了人眼。见过师傅和海凤凰的绝色姿容魏无双仍然被眼前的人抓住了目光。
他一身的紫,暗色的亮色的,将四周也染成了紫色。过腰的青丝披散着随风飞舞,只有耳髻的一缕发丝用紫色珠翠带绑在脑后。狭长的眉眼流光妖冶,太过白皙的脸被紫色衬着更添了几分瑰魅。束身的短肩、触地的裙袍,耳上颈项戴着紫色的饰物,这些像是女人的装扮却很适合他,但他绝不像女子。
“多谢相助。”魏无双抱拳道谢。
“不必,我本没想过救你们,何况仅是多此一举。”紫衣男子看到麒儿面露愠怒,说道:“海麒儿以后别再回来了,我不想有这些麻烦。”
麒儿同样恼怒道:“不必你多事。”
“这话你留着向海凤凰说。”该死的女人,总有一天非杀了她不可。
从两人话中听出些文章,魏无双问:“敢问兄台是?”
“海昙,中原人休得称兄道弟!” 紫衣男子的怒意更增。
魏无双失笑,这人好生有趣,回了他的话再来叱责他。想当初麒儿也是问则必答,莫非南凉人都如这般……有趣?
海昙,紫色的昙花,姓‘海’……
“不知可否到贵府打扰几日?”不让称兄道弟他一时也不知如何称呼,索性就省了。
无礼的要求惹来海昙怒斥:“好不客气的人!”
“在下确是不客气的人,但求借住几日别无他意。”连日的奔波麒儿的身子已是吃不消,往后还会有不少人来扰,得先找个地方让他歇歇。
方才见识了那极俊的轻功海昙心中赞许不已,让他们住几日也未尝不可,只是魏无双脸上自信满满驽定他回答应的样子,实在令人生厌。
“跟着来。”他竟会受一个中原人唆摆!
一声马凄厉的嘶叫,众人回身举目,只见挂着紫色穗子的马伏在地上,脖颈折扭,吐迸鲜血。
“打扰了。”魏无双望向那抹紫影轻轻碰了下麒儿的额头,似乎生得好看的人性情都不好啊,尤其是姓海的人……
※
魏无双难得起个早便在空旷的庭院舞起了剑。痴迷武功的海昙听到下人回报立刻来到庭院,见他闭着眼手持剑慢腾地比画,与其说在舞剑不如说在耍猴戏。心想:昨儿看走了眼,此人不过尔尔。
“海兄……昙,早。”记起南凉人不喜与人称兄说弟魏无双马上改口,指名道姓的叫人姓名又显得无礼因而直呼其名字,他向来不拘小节,且对方是男子理应不怪才是。7
过于亲昵的称呼令海昙心中一凛,随即生出不悦,讪讪道:“中原的剑法却是奇异。”
魏无双憨然一笑道:“在下不过舒活脉络并没有使什么招法,见笑了。”
“用剑我不得手,掌法还有些心得,不知可否讨教。”虽是问话海昙却不等回答,前足点地一个箭步射出到了他跟前。他身形一闪把剑收回鞘,踏脚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一闪一退着实漂亮,海昙暗暗称赞再次出招,但任凭他掌下生风也近不了魏无双的身。魏无双只守不攻双掌翻覆有如一道无形屏障挡在面前,过了百招海昙微感心急气燥而对手依然气定神闲,一抹阴恨浮现脸上。
左肩突然如遭电掣,一阵麻痹后又像被烙铁贴上般烧痛,魏无双急忙抽身跳开,再看肩膀的稠布已被溶掉,皮肉像泼了沸水血泡凸起。
“可惜我的五毒掌尚未练成,否则你这只手就废了。”海昙吐出一口气,手臂伸缩几次,掌心的紫色逐渐淡去消退。
“厉害!在下从未见如此奇异的掌法,说是掌法也不对,南凉的武功和中原果有不同。”魏无双由衷地赞叹着。
“哼,在你们中原人眼里无非是邪门阴毒的功夫,赞许的人你倒是头一个。”海昙不齿他的迎奉,目光鄙夷而冷漠。
“非也。习武不过有二用,一则自娱,一则杀人。自娱者无正派邪派之分;杀人者,邪门阴毒也好,正派仁义也罢,皆是杀人。不论是何种了得的功夫,不为它所惑就是正派。” 魏无双摇头笑笑又道:“又说这正派邪派哪里分得清,退一步说分清了又如何。正派要剿灭邪派,邪派要灭了正派,孰不知没有邪哪有正,正并非好,邪并非坏。”
一番奇谈怪论正对海昙的脾胃,更肯定了与这人结交的念头。不仅因为他高深莫测的武功,还有那一句‘邪门阴毒也好,正派仁义也罢,皆是杀人。’
※
海凤凰派人给麒儿送东西来时被魏无双撞见,那人支支吾吾麒儿目光闪烁他便觉得有鬼,夺过木匣正要毁掉就被进屋的海昙拦住。
“这东西可是他的救命之物。”
“救命之物?怎么说?”
麒儿一语不发地出了屋子,魏无双只得看向海昙.
海昙落座徐徐说道:“海凤凰过早令他习武,伤及肺腑,非寻常药能治,这些紫果是疗伤圣药也可解百种剧毒,世人想求也求不到。”
“她疯了吗!猫哭耗子!”魏无双甚少口出恶言,这会儿实在气愤难当。
“那女人视世人如草芥,惟独对一母同胞的手足还算有情,若不是她海麒儿早已死在娘胎中。”
魏无双不屑道:“她能有多大的能耐,年不过十岁的她能做什么?”
“雄曰凤,雌曰凰,她名为凤凰自有因由。我虽恨事事受她指使却不得不说,倘若她是男子中原早已是南凉的囊中物。”魔怪一般的女人……
“麒儿被当作妖孽,她就被奉为下凡仙女不成?”
“虽不中不远矣。你们中原人或许看来荒唐,在南凉上至天子朝臣下到贩夫走卒有些事情只要为他们所认定,改朝换代江山移主也不无可能。要说容不得海麒儿也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海凤凰是女子,但海麒儿是男嗣。”
魏无双顿有所悟,苦笑道:“你是说他们担心海凤凰借助麒儿……难怪要置他死地的人有好几路,麒儿他何其无辜!”噶吱声响,才觉折断了座椅扶手。
“魏兄不妨多留几日,我这儿有几坛好酒呢。”
出了屋,海昙勾起了嘴角,耳饰随着晃动轻摇。海麒儿的事他没兴趣,他有兴趣的是魏无双。
“大夫你肯定没有大碍?当真没事?”
白须大夫嘴角抽动了一下,伏首掩饰一脸哭状,不失点头答:“小公子确是无恙,当真无恙。”为何遇上这般难缠的人,年纪轻轻却比他这老头儿更是罗嗦。每日早晚拖他来问诊也就罢了,其间还絮絮叨叨不停,自打刚才起这话他已问过不下十回。
“老夫告退。”白须大夫拱手拜过搭上药箱快步就出了屋子。
魏无双就纳闷,老大夫来的时候怎没见他腿脚这么利索。目送大夫后他才坐回桌前,碎嘴道:“古怪的大夫,也不知信不信得过,让我来把把。” 边说便拉起麒儿的袖管捉住纤细的手腕若有其事的把起脉来。
麒儿赏给他一个厉害的冷眼,这人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你会歧黄术?”
“呃…… 跟师傅……学过一些……”即便没学过,受没受内伤、伤势轻或重,学武之人总是能知晓一二。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确无大碍,但不可大意还得细心调养才是。海昙所说的‘紫果’似乎是了不得之物,麒儿的伤必定不轻以至要服用这东西,他是不是该向小林学些歧黄术?
隐忍许久,麒儿额头的青筋开始浮跳,拿起桌边的筷子缓缓举高……
※
一紫一青两道身影在林间飞窜。海昙几个借力欺身贴上,挥掌成刀直斩魏无双颈子,眼见就要触到仍是差了两寸。魏无双悬身半空却如履平地,脚踩细枝簌簌后退,忽而翻腾跃起俯冲而下正对海昙头顶,臂腕随即一旋打在他的左肩。两人翩然落地。
“你这一掌怕是收了七分的力。”海昙冷道,眼里尽是愤怒。
“本是切磋,点到即可。”
“再来。”足尖一点,青丝扬起,再次出狠招。
魏无双急忙道:“慢着慢着。” 奈何海昙不肯收手,他只得敛起心神,双目刹那瞪大,强劲的真气卸下对方的凶猛招势,而后后仰身体画出一道弧线拿住对手。
卯足力推出的一掌令海昙始料不及,扑面来的气墙打得他头脑眩晕,双腕轻易就被擒住。倘若不是隔空推出,这一掌非打得他五脏错位。
“午时到了,我得去照料麒儿吃药。”
“吃药?没见他病着。”双手被魏无双扣压在胸前,见到他手背有两点淤青,海昙好奇地问:“手怎么了?”小小的两点像是蛇咬了,却又没有牙洞。
“药是一些滋补身体的。”魏无双松开手故作不经意地藏起那只手,“没当心被竹签扎的,回府吧,也是时候用午膳了。”
海昙当没听见他的话,径自说道:“方才那一掌是什么名堂,教教我。”
“改明儿一定教,出来许久了回去吧。”一早起来就被拉到这里,半日没见麒儿不知他有没有好好吃药用膳,那个蒙古大夫是不是在仔细给他诊治,得快些回去啊。
“海麒儿自有下人伺候,饿不着也死不了。教会我这招式再回去。”海昙正在兴头上又岂会放过他,挡在他面前的手掌心浮现紫气,大有开杀戒之意。
魏无双垮下肩膀叹气道:“好吧。”他垂下眼帘一抹精光咋现,待海昙收起了五毒掌侧身之际,蓦地自身后压下其肩、快速点其气舍、屈膝顶其腰间。转眼一瞬海昙就被他拦腰放倒在地。
“昙对不住了,我实在挂心麒儿,改明儿一定教你,一定教。”黝亮的青丝铺满一地,魏无双随手拈去上面一片草屑后飞身出了树林。
不过内力被封住尚能行动自如,海昙没有起身,一直躺了很久,那一缕发丝被他紧紧拽在手里,几乎扯断。
※
“麒儿,麒儿……”
“烦……”骂人的话硬是咽下肚,才过数日他竟瘦成这副模样!
“快,快,趁热喝,我在药材铺里买来的野参熬炖的,听他们说才刚从山里挖来的。”
“是么,我可没听说这一带的山里有人参。”
“对呀!南边地儿怎么会有人参。”
“魏无双……紫果其实……”
“其实什么?”魏无双正色问,不由地绷直了身体。
“海凤凰费心找来紫果不是因为我伤重其他药不可治,紫果除了疗伤更大的功效是增加内功,我……死不了……”
良久,魏无双伸手轻轻揪了揪麒儿的脸,笑道:“谁说我担心这个,魏大哥只是觉得麒儿该长长肉,光是骨头抱着睡挺扎手的。”话说完他便觉得不妥,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等徒子说的,他是等徒子也不该对麒儿说啊。
麒儿听不出他话外之意,倒想起另一件事,“你说在中原都是两人睡一张床是么?”
“是啊”魏无双虽然心虚还是答得一脸坦然。
“恩……”淡淡笑意浮现在麒儿脸上。
※
海昙对武功向来贪得无厌,学会那一招‘推山移岭’他便求得更多,魏无双也不吝啬教会他不少绝技,心想是报答他收留麒儿的恩情。
“魏兄认为中原哪一路掌法最为出色?”
“这可把我难住了,不瞒你说确实不知哪。”自打习武以来师傅教授什么他便学什么,甚少去研究别派功夫。
海昙皱了下眉,在此人眼里何门何派皆无分别,遇上他结果只有一个。“玄奥精深的掌法中原不少有,而个中翘楚当属南宫门的碎心掌法。”
“南宫门……”阿杰……
“可惜半年前南宫门主突然暴毙,不然很想前去会上一会。”
“门主有一子,武功颇是厉害,昙若与他交手未必胜得了几分。” 阿杰应当继任门主了……
海昙怒道:“说的是门主的嫡子南宫杰?想不到他能入魏兄的眼,且不说往日,如今体弱病残还能胜过我不成?”
“南宫杰体弱病残?”那个一蹦跳三丈的儿郎?他们说的可是同一个人?
※
一晃在海昙的府上留了两个月,没有别的打算魏无双也就继续留下,而今再不能安然住下去了。
“别怪我没警告你,出府后便比不得你昔日的逍遥快活。”
“此话怎讲?”
“他们的人被你杀了干净,今后也许派出就不再是人了。”
“莫非是妖精?”魏无双没个正经,对麒儿挤眉弄眼道:“别怕,书里写的妖精都是美人儿,说不定能给麒儿抓个做媳妇儿……呀!”
麒儿狠狠地给他一掌,险些把他才吃下的早膳打出来。
“行行行,咱们不讨妖精做媳妇儿,魏大哥给麒儿找一个大家闺秀……啊!那换小家碧玉好了……痛哟!莫不是要倾国美人,这下难了……”得美人易,得一与麒儿匹配的美人难矣。与他相伴一生的女子会是哪般模样呢?
海昙淡淡看着两人追逐嬉闹,也不管魏无双是否在听只道:“药人是用各种奇药炼制而成,饮血为生,刀剑不入,若说是妖物也不为过。”
“如此厉害何不早用?”
“因为太珍稀,用几千人来炼制最后活下来的不过一两人。”
“天下间竟是无奇不有。”
“魏兄保重……”
魏无双抱着麒儿爽快地跨上马,应道:“恩,昙也保重。”
风呼啸在耳畔,何时孤傲的紫影也显萧条。一撮头硬生生扯断绕在指间,是从何时开始他亦在乎起别人的生死。
※
果如海昙所说,离开不久一拨人就跟随在后,诡异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麒儿对不起,我说过不会……”
“哪里来的废话,驾——!”麒儿抢过缰绳用力夹了夹马肚子,马儿如箭离弦冲出。
两人途中少有休息日夜赶路,到达淮岭境内终于与身后的人拉开一日的路程,魏无双这才敢前去南宫世家。
南宫门主暴死不久,本应继任门主的嫡子南宫杰也跟着病倒。整个江湖都在议论纷纷,门主的位置是不是要由庶子南宫亭来坐。
魏无双和麒儿日夜兼程到达淮岭境内终于与身后的人拉开一日的路程,他这才敢前去南宫世家。说明来意思后门前的小厮立刻去通报,小厮十分懂得察言观色,观两人相貌不俗,既是少门主的朋友想来也是出自名门,怠慢不得。
当日两人受到二夫人燕青青亲自款待,却没见着阿杰。二夫人道,现下的时辰正好是大夫给阿杰施针的时候,不可耽搁。阿杰曾说过贤惠的二姨娘视他如亲子,魏无双不疑有他,加之连日的折腾麒儿已显病态,两人便早早在厢房歇下等隔日去探望。
※
见阿杰偎依在二夫人身边从内屋走出,魏无双只觉脑中如有电闪雷鸣。
大哥,大哥,吃我一掌……
哈哈,谁说我扛不动,我气力大着哪……
昔日俊朗结实、神采飞扬的儿郎模样仍在脑中刻着,而今怎会是这般瘦骨如柴、眼目呆滞。
“阿杰。”
听见这一声,孱弱少年的眼里有了波动。“大哥,魏大哥……”浑浊的眼眸闪着狂乱之色,看清眼前的人阿杰便要向前奔去,肩上却有一只手将他施力按住。“大哥,大哥……”
“二夫人,阿杰他的病……”
燕青青温婉笑道:“只是风寒入体,杰儿打小就很少病过,这回倒落得严重,不过大夫说了不打紧,细心调养人自会健壮起来。这不,比起前些日子气色好多了。杰儿?”
“恩,这几日……好多了……”背部死穴被尖长的指甲戳着阿杰几乎出不了声。
“也到时辰让大夫施针了。” 燕青青笑着下逐客令。
“晚辈暂且退下。”
魏无双和麒儿退到屋外燕青青才收回手,屋里的下人也出去了。厅室的门一合上燕青青就将阿杰推离身边,方才慈母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毒歹笑,“你莫不是以为他能救你?”
阿杰扶住案桌站直身体,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会的,大哥会救他的……
※
“事有古怪。”麒儿道。
“恩”魏无双锁眉沉思着。二夫人怕是隐瞒了阿杰的病情,这等事不足为外人道……阿杰究竟是什么病不足为外人道,若是小林在就好了……应该是自己多心,阿杰是习武之人身子骨就比常人硬实,不会有大碍的……“我们再留一日可好……麒儿!”
只见麒儿满脸汗涔嘴唇发紫,把其脉像时急时缓紊乱不已。魏无双抱起他喝道:“大夫不是说过两年内不能动真气么?才见好又这般乱来。”
数日的驰骋颠簸非常人能忍耐,习武之人当有内力护体,他不用真气恢复体力如何到得了这里。
魏无双多留一日无非是想趁夜去看阿杰问问明白,可整晚都在照料麒儿无暇分身,直到天亮麒儿才平静下来。他的急噪麒儿看在眼里,心中莫名的生出怒火来,冷声赶他出屋:“出去!”
话出口两人皆感到一股诡异之气弥漫而来。
“他们终是找来了。”
“还不走。”
“得向阿杰辞行。”
魏无双搂起麒儿一出房门几个跳跃就到了另一端的厢房,进了阿杰的居室正巧燕青青也在。见到他阿杰立刻露出欣喜之色还未出声便听他说。
“二夫人,阿杰,我是来辞行的。”
燕青青抢先说:“怎就要走了?是不是舍下招呼不周?”
“岂是,只因有急事不敢久留。”
“是这样,那妾身就不留魏公子,办事要紧。”
魏无双向她鞠躬拜别,又朝阿杰道:“好好养病,大哥下再回来探你。”诡异的气息渐渐逼近,没等阿杰回只字片语他便带着麒儿一阵风似的刮走。
天塌了,便是这种感觉,那一刻阿杰连呼吸的力气也没了。月仙子的毒在渐渐有了发作的迹象,这一回他没有在地下滚爬,凌迟剐肉的痛楚似乎已经麻木,眼前最后一丝光亮也掩上了……
他是个傻子。枕边人和亲兄弟能背叛你,视作亲母的人会对你痛下毒手,如此还会去相信一个结拜义兄么,要活在这世上就得靠自己,活下去就得靠自己……
大哥,大哥……声声揪着魏无双的心,可他一刻也留不得啊。
※
两人终是被追上了。
眼前这便是药人,没有三头六手臂,一身南凉人的装扮和寻常人无异。但他们不能称之为人,是人的模样可没有一丝人气,眼耳口鼻散发的死气一波一波弥漫开来令人心窒。可笑,这些魔物手持杀人利刃却让人感受不到杀意,他们莫不是能人巧匠用泥巴捏成的?
他们中仅有一个活人,是个年过五旬的汉子,矮小精瘦,听其吐纳内力雄沉,武功之高不在昔日那些高手之下。魏无双心里升起一丝凉意,不禁抱紧麒儿打起万分精神。
老汉平眉正目、无惊无咋,缓缓道:“年轻人,事以至此你已尽人事,老汉是个爱才之人,留下孽子我便放你走。”
“多谢抬爱,晚辈何来的孽子?”
老汉轻叹口气,抬眼间药人手中银亮的利刃已化作数道白练,划破三丈长空直袭而来。魏无双旋身飞跃,才惊险闪过道道银光下一刹那刀柄就被药人握住,五把巨大的刀刃连砍七七四十九刀,每一刀都贴着他的皮肉,他护着麒儿又闪又躲狼狈不堪。若是与常人对招他还不至于此般不济,可他本来年少,也不过十七八,未出手就被老汉和药人的气势所慑,方寸已乱。
“放下他,老汉拿下你再动他也不迟。”老汉一发话,五个药人全部停住。
魏无双跃至后方放下麒儿,走出一步就被麒儿拉住衣襟口,“今次不同往日……”
“有何不同,同样是魏大哥和麒儿两人。乖乖等着,过会儿烤山鸡给你吃。”
麒儿的惊慌反而稳了魏无双的心神。自嘲地笑了笑,他何其无用,竟让麒儿担惊受怕。
只需一个眼神老汉已知少年摆脱了他方才下的蛊,当即从背上取下和药人相似巨大刀刃,走入五个药人之中与摆出六人阵势。中原武功注重‘独善一身’,南凉则是利用变化万千的奇门怪阵将武功玄妙发挥到极致。如此甚好,管他什么药人,只当他们是武功颇高之人便可……
巨龙剑没入一药人左胸,药人不仅没退缩还用胸膛抵着剑尖当支撑点飞身砍下一刀。魏无双急急收剑,掌脚并用搁开左右攻击,抽身几尺暂得片刻喘息。一滴汗珠滑过他的喉结,手摸向腰间的玉佩有了打算。
药人的可怕在于他们既是人亦非人。他们能有高强的武功,却胜过武功伯仲的寻常人数倍,寻常人被剑刺中必要退开,被击要害无不是躲避亦或全力化解对方招式。药人则不然,没有本能的惧怕,全然不顾对方如何出手,更无法估计他们下一手会出什么招,往往出其不意。他们的身体硬如钢铁,刚才那一剑早就穿透常人的心脏,而那药人只伤了寸许皮肉,果真是当枪不入。
这块玉佩是爹传下的,数代魏姓王爷佩带之物,无人不识,说是尚方宝剑也不为过。如今中原与南凉表面交好,他们是南凉朝廷的人认得此物该会暂时放过麒儿……
“呔——!”突然一声狮吼功惊天动地,一高大身影从天而降跳入众人拎起魏无双踩过老汉的头落到一丈之外。一落地那人便劈头盖脸地一顿好骂:“你这混帐厮让老夫好找,害老夫从南到北从北到南跑得双腿抽筋,若不是你师傅把你当宝,铁定一掌辟了你当柴火。”
高大健壮的男子自称老夫可并不老。约莫四十上下精气十足,蓄着络腮胡,身形挺拔如松竟比魏无双还要高出少许。粗旷的装束遮掩了他英俊的相貌,脸像是常年在太阳下曝晒黝黑发亮。
“老夫在此你小老儿还不滚!”男子这么一说老汉忙伏首谢罪带着五个药人速速离去。
“多谢前辈……啊!”魏无双脑门结结实实挨了暴栗。
“赤炼门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师兄怎么会把你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瞎了眼才会……”男子蓦然收声,三步并俩直奔不远处的麒儿,抓起他的手叫道:“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好标志的小姑娘,小美人儿哪你得给老夫做媳妇啊。”
听到这话魏无双当下大怒,也不管什么救命大恩,抢过麒儿猛地将男子撞到老远。“请前辈自重!”
男子也自知失态,咳了两声道:“没规没矩,知道老夫是谁吗?”
魏无双淡道:“前辈方才说到师兄,想必是家师的师弟柳易远。”‘地神通’的名讳从他嘴里说出便像是在说阿三阿四之流的人。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