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结局(下)
极北冰原。.
漫天的风雪苍茫呼啸,一眼望去,天地之间一片只有一片茫茫的灰白色。大片大片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中无尽地飘落下来,寒风里夹杂着密密麻麻的雪粒冰渣,刮到人的身上,像是无数冰刀割过一般,传来火辣辣的剧烈疼痛。
现在是十一月,过了北晋,天气越来越冷得滴水成冰。北晋以北是几个北方的小国,荒凉苦寒,人烟稀少。开始时还能看到针叶林,但越往北森林就越少,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草原、苔原和冻土,灰蒙蒙地在大地上铺展开去。
到了极北地区,已经是酷寒无比,所有的景色都消失了,唯有无边无际的平原,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天地交接的远方,是一重重连绵不绝的雪山,在风雪中依稀可辨,仿佛一条条银灰色的长蛇,蜿蜒于地平线上。
白色是这片大地上唯一的色彩,只有在风雪暂停,阴云散去,太阳短暂地照耀大地的时候,冰雪之上才会映照出瑰丽的金红之色。但这个季节里白昼很短,太阳永远是斜照的,从没有正当半空的时候,升起来不过两三个时辰便沉了下去,又是一片酷寒的漫长黑夜。
白茫茫的冰原上,有一行人正在铺天盖地的风雪之中,逆着凛冽刺骨的寒风缓缓而行。
大雪漫天的荒野,格外渺远空旷,无边无际,这一道由人划出来的痕迹,在其中显得无比的渺小。
水濯缨一行人,从西陵盛京出发,穿过北晋,再穿过更北方的小国,到达这片冰原之上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里风雪不断,地面上的积雪深至膝盖,人在其中根本无法长时间行走。北方小国里有能够在雪原上行驶的雪车,其实就跟雪橇差不多,靠北方国度里特有的长毛巨犬在前面拉行,速度并不比马车慢多少。
水濯缨缩在雪车内的座位中,身上盖了不知道多少重毛皮和棉毯,把全身上下都遮盖得严严实实。头上戴着大大的皮帽子,周围一圈蓬松浓密的白色绒毛,脸上也带了几乎跟头盔差不多的厚厚面罩,几乎遮住整张脸,连一双眼睛都藏在玻璃的防风镜片后面。
因为冰原上风势太过猛烈,为了减少逆风时受到的阻力,以保证更快的速度,雪车上是没有车篷的。在车上的人只能尽量把身体往座位里面缩,藏在无数重厚实的毛皮之下,否则在这风雪中,片刻之间就会被吹成一根冰柱。
驾驶雪车的是十来个雇来的极北地区当地人,否则他们这些一直生活在温暖气候下的中原人,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别说深入冰原了,在边缘就已经寸步难行。
这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天时间,他们停下来扎营休息的时候,才渐渐地平息下来。
因为黑夜比白昼漫长得多,雪车又不可能每天只走那么两三个时辰,一般都是天黑之后还要走很长时间才会停下来,然后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再次动身。
这一次的早晨,水濯缨从营地里的帐篷中出来,外面刚刚亮起蒙蒙的天光。
大雪早就已经停了,空气寒冷而平静,带着清冽的冰雪气息。太阳还未升起,天色虽然仍然清冷,却是难得的晴朗。天空中没有一丝云翳,地平线上连绵起伏的银白色雪山,在明净澄澈的淡蓝色天幕上,剪影显得格外清晰。
同样裹得跟个球一样的玄翼走过来,问水濯缨:“皇后娘娘,要不要准备出发了?”
水濯缨还在望着远方,片刻之后才摇了摇头。
“不用了,就在这里扎营。这附近应该就是阴间的出口。”
玄翼一看周围,远处雪山的形状似乎略微有些熟悉,他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在蚩罗墓里的壁画上见过这些雪山。壁画上那些蚩罗王族的人,就是在这个地方等待泥黎阴兵从阴间出来,看来这附近真的是阴间的出口。
他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水濯缨:“皇后娘娘,您怎么会知道主子要从阴间回来了?”
水濯缨望着远处雪山连绵的天际,轻声道:“因为我看见了。”
她在绮里晔怀里“死亡”的那一瞬间,并不像她想象的一样,从此沉入虚无的黑暗,离开这个世界,而是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那种不能称之为感觉的感觉,无比的奇异,她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游离于躯体之外的幽灵,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幻影,漂浮在尘世的上方,俯瞰着下面的一切。
她看见绮里晔抱着她的尸体,去了地下冰宫,把她放进那口苍玉棺中;
她看见绮里晔一身战袍银甲,手持双剑,座下一匹赤红如烈火的汗血马,一人一骑,独自站在成千上万的西陵军队之前;
她看见绮里晔被重重包围在西陵军队之中,双剑所到之处,鲜血飞溅,满地横尸,一具具躯体在他的周围像是割草一般倒下去,堆成一座又一座惨烈无比的山峦;
她看见绮里晔靠着长剑,站在犹如人间狱修罗场一般的尸山血海之中,满身是伤,重衣皆碎,鲜血覆盖了美艳的面容,沿着被浸透的衣角,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的血泊之中;
她看见贺兰魑在战场上画出三千生杀大阵,地面上的鲜血旋转起来悬浮到半空中,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巨大血云,血云后面是诡异的黑暗。绮里晔对着天空仰起头,血云化作暴雨,哗啦啦地倾泻在他的身上,把他带往阴间;
她看见绮里晔走在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之中,道路两边盛开大片大片血红色的曼珠沙华,忘川河中血浪滔滔翻滚,无数的亡灵重重叠叠地在河水中沉浮,唱着遥远而又苍凉的离歌;
她看见绮里晔的手从那扇忘川河的闸门上缓缓地放下来,面容上划过两道极浓极艳的赤红血泪,一步步地走进忘川河中,怨灵恶鬼吞噬着他身上的生气,鲜血的河水淹没过他整个人;
她看见绮里晔朝黑暗中的冰原走去,走向阳世,走向她所在的世界。
然后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上方浅碧色的玉棺棺盖,冰宫穹顶上投下来的夜明珠光芒在其中静静流转。
她回来了,他也要回来了。
冥界出口的极北冰原距离中原数万里之遥,绮里晔孑然一身,从冥界里面出来,根本不可能走过冰原,所以她必须去接他。
众人就在这里扎下了营地。没人知道绮里晔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无论是在阴阳两界之间的虚无地带,还是在阴间里面,都没有所谓时间的概念,水濯缨对这一点也并不清楚。他们只能在这里等着。
来的时候,队伍无法携带大量的物资和干粮,如果要长时间停留的话,就只能靠后面跟上来的后续队伍带来补充。但是这片冰原上的环境实在是太恶劣,晴朗的天气持续不到一两天,就又开始下起暴风雪来。
若只是小雪,队伍还能在冰原上行进,但风势雪势一大,就不得不停下来,所以也不能指望后续队伍一定就能及时赶到。他们在冰原上其实是待不了太久的。
开始的几天,冰原上一直在刮着风雪,时大时小,几乎没有停息过。这种时候待在雪屋外面寒风呼啸大雪飘飞的露天里,简直就是一种酷刑的折磨。但每天只要天一亮,不管风雪多大,水濯缨必定要起身出去,站在雪地中遥遥望着远方等待。
其他人劝她她也不听,没有办法,只能天天陪着她在外面等。一直到天色全黑,实在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候,她才会回到雪屋里。
直到一天晚上,深更半夜的时候,玄翼听到隔壁雪屋里面传来窸窣响动,出自己的雪屋一看,外面的雪已经彻底停了。
夜空中一钩上弦月挂在天际,漫天繁星迷离,犹如无数银沙,汇聚成一条璀璨的银河,光芒灿烂,闪烁不绝。皎洁的星光月色,像是水银一般从空中倾泻下来,泼洒在千里皑皑雪原之上,天地之间都是一片银白。
水濯缨正在雪屋门口,怔怔地望着面前被银色月光笼罩的雪原,神态凝重,目光却有些空茫,像是在凝神分辨遥远的雪原深处传来的某种声音。
玄翼也听了一听,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以为水濯缨是想趁着月色好能看见周围的时候,又连夜在外面等着,劝道:“皇后娘娘,还是回去休息吧,我们的人彻夜都守在外面,主子只要回来,肯定能看见的。”
但水濯缨没有理他,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仍然怔怔地望着雪原深处。
突然,她像是真的听到了某种声音,或者说是感知到了某种存在一样,脸色骤然一变,眼眸中一下子绽放出极为灼亮的光芒,转身便朝雪屋里面冲去。
玄翼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水濯缨已经抱着一领极厚极大的毛皮大氅,再次从雪屋里面冲了出来,朝远方的雪原上飞奔而去。
那奔跑的模样,就像是迎向她生命中刻入骨血最深处的至爱。
“皇后娘娘!”
玄翼大吃一惊,望向水濯缨飞奔的方向,那里分明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朝水濯缨追过去,水濯缨比他个子小身体轻,在雪地上不容易深陷进雪中,奔跑速度快得多,一时竟然根本追不上她。
前方月色下出现了一片陡峭的雪坡,水濯缨到了雪坡前,竟然也不停下,就那么直接朝下方扑落下去,哗啦啦扬起一片弥漫的雪雾。
玄翼吓得一颗心脏差点跳了出来,冲到雪坡边,透过白茫茫的雪雾往下望去,却看到水濯缨正安然无恙地在下方的雪地上。
有一个人接住了她。
水濯缨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换一个姿势,再换一个姿势,怎么抱都嫌不够紧,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融进对方的身躯里面。
她身上原本穿着厚厚的毛皮衣服,这时候却竟然把最外面的斗篷和里面的棉袍皮衣统统都卸了下来,只隔着单薄的衣裳,拼命地往对方的怀里钻去,近乎贪婪地去感觉他身上坚实的肌理和暖热的温度。
“绮里晔……”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音,滚滚的热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从她的脸上源源不断地流下来。开始的时候还压抑着只是哽咽,但很快就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绮里晔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他回来了。
从冥界回来了。
他怎么能这么疯狂?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世间有"qing ren"被死亡分离,悲伤欲绝者有,疯癫痴傻者有,殉情追随者也有。但是有哪个人会像他一样,血衣仗剑,孑然一人,踏着尸山血海万千死骸,杀进地狱去带她回来?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像现在这般哭得泣不成声。
她从来不喜欢落泪。除了作为女人的武器之外,那只是软弱无能的象征,而女人也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能力,才会需要使用这件武器。
但在他面前,她哭了一次又一次。在看见他为她一曲舞蹈赤脚踩过千百刀尖之时,在从即墨缺的手中死里逃生出来回到他的怀抱时,在无数次于床笫之间被他赐予极致的欢愉之时……
她总是会哭。
似乎在他的面前落泪哭泣,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绮里晔紧紧把水濯缨搂在怀中,任凭她滚烫的眼泪落到他的胸口上和脖颈间,轻柔的一吻,抚慰地落在她的发顶上。
“别哭,我们都回来了。”
跟水濯缨不一样,除了在床上的时候,他终究还是看不得她哭成这样,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
水濯缨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带着满脸的泪水,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嘴唇。
极北冰原之上,夜幕下的冰天雪地之中,空气中的每一个粒子仿佛都寒冽无比,然而他的嘴唇却温暖无比,让人想起深冬里的阳光,寒夜中的篝火,黑暗死寂的冥府长路之上,唯一一道鲜活炽烈的生机。
她难得地吻得这么热烈,这么主动,像是索求一般不断地往里面深入,还挂在脸颊边和睫毛上的眼泪,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地凝结成一粒粒小小的冰珠子,晶莹剔透地滚落下来,在两人的紧紧相贴的嘴唇之间再次化成略带咸味的水滴。
嘴唇炽热,泪珠冰凉,便是犹如冰火两重天一般的触觉。
绮里晔从来都是习惯于强势主导的那一方,在水濯缨这般的深吻之下,回应很快就变成了主动。舌尖深深地探进她的口中,缠绕着她的舌头,"yun xi",啃咬,舔舐,厮磨,吻得难解难分,缠绵而又疯狂。
在冥界里面,他没有时间的概念,不知道阳世中到底过去了多长时间,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遍回来,进入冥界之前发生的事情,已经恍若隔世一般。
那时她的一吻,是在临死之前扑到她的怀中,以最后的一瞬时间吻上他的嘴唇。那满含着死亡气息和眷恋之意的一吻,是他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但她现在终于活生生地在她的怀中。她的嘴唇温暖而柔软,像是半开的蔷薇花苞一般充满了诱人沉醉的甜美气息,像是过往的无数次吻她一样,一接触到她的嘴唇,便让他感觉永远也无法停下。
从他去乌坦时开始算起,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过她了。全身的血液都随着这一吻而滚烫起来,像是有冲天的火焰从他的下腹处燃起,一路朝全身焚烧而去。他的手本来揽着她的肩头和腰身,这时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游向了更加不可描述的地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水濯缨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绮里晔这才也随着全身一震,从这个缠绵无尽的深吻中猛然醒过神来,停下了手。
冰原上寒冷得滴水成冰,水濯缨刚才拼命往他怀里钻的时候,把身上的厚衣服全都脱下扔掉了,虽然被他抱在怀中,肯定还是极冷。他内功深厚,在这样的寒冷中还可以勉强抵御上片刻,但她就抵受不住。
尽管全身欲火如焚,不过想也知道,在这么冷的地方什么都不可能做。绮里晔只能强忍着停了下来,放开水濯缨,也离开她了的嘴唇。
水濯缨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的,刚才的颤抖完全是身体因为寒冷的本能生理反应,还拉着他的衣袖不放:“……怎么了?”
绮里晔咬着牙,从地面上捡起衣物来,给水濯缨一件一件重新穿上,因为欲求不满而语气显得十分不善:“把衣服穿好,不然要冻坏了。”
分开了这么长时间,从生死之境中回来,一见面就脱了衣服往他的怀里钻,偏偏这种地方还什么也做不了,这小妖精就是存心来勾引他的。
水濯缨略带茫然地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绮里晔刚才是个什么意思,顿时就想把他整个人摁雪地里去。
怪她咯?
她死而复生归来,难得一次对他表示一下热情主动,鬼知道这禽兽在这么冷的地方居然还能点得起欲火来?
绮里晔拿起水濯缨带来的那件男式火狐毛皮大氅:“这是给我带的?”
水濯缨没好气地一把夺过大氅:“我看你既然身上火气这么旺盛,也没必要穿这大氅了,正好吹吹风冷静冷静。”
绮里晔理所当然地伸开双手:“帮我穿上。”
水濯缨白他一眼,抖开大氅,帮他套到身上,给他系紧了领口的带子。
“回去吧。这单件大氅还是不够保暖,营地里有其他衣服。”
玄翼刚刚看到绮里晔出现的时候,也是激动万分,不过他身为最善解人意的十佳暗卫,深知此时肯定轮不到他来表达对主子回来的惊喜之情,不去打扰绮里晔和水濯缨,自己回营地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做好出发的准备。
他们在这冰原上待了好几天时间,本来就已经很难再待下去,绮里晔既然已经回来了,现在天气正好又晴朗,趁着这个时候越早回去越好。
“我来的时候用了一个半月时间,现在沿原路回去估计还能快一点,到东仪用不了一个半月,抓紧时间的话,应该还能赶上墨墨和妖妖的周岁生日。”
水濯缨和绮里晔同乘在一辆雪车上,在那里盘算回到崇安的路程和时间,她离开崇安的时候墨墨和妖妖七个月,现在回去正好一周岁,古代人对孩子的周岁都看得很重,她一定得及时赶回去好好给他们过才行。
绮里晔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他们这一路上如果要急着赶回去的话,肯定没有时间,到了崇安之后又要立刻准备两个小兔崽子的周岁礼,那他的福利要什么时候补回来?
斩钉截铁地一口定下:“不行,回去之后先去十九狱里陪我两天,周岁礼之后再说。”
“想得美,这由不得你说了算。”
水濯缨下意识地就想叫泥黎阴兵,一怔之下,才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不是泥黎阴兵的主人,泥黎阴兵在绮里晔去冥界的时候,已经被他还给了冥界之主。
绮里晔一只手靠在雪车边支着下颌,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怎么,想叫泥黎阴兵?……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泥黎阴兵能护着你了。”
水濯缨:“……你一定是故意把泥黎阴兵还回去的!”
绮里晔妖异艳丽的凤眸之中带着笑意,伸过一只手来,慢悠悠地捏住水濯缨的下颌。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刚才说这由不得我说了算?”
水濯缨:“……”
“等到了十九狱里,你就知道由不由我说了算了。”
绮里晔靠近过来,修长的手指恶意地揉弄过她娇嫩的嘴唇,那笑容里充满了戏谑和邪恶之意。
“有泥黎阴兵的时候,你可是威风得很,把我绑在十九狱里绑了多少次了?……放心,我会好好地加倍绑回去的。”
水濯缨:“……”
她还是回地狱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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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明天开始更番外,番外有很多,应该还会更一个多月。番外内容不定,文里的大部分配角都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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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番外1 墨墨和妖妖的抓周礼
二月初七,东仪崇安,凤仪宫。..
这一天是东仪小皇子和小公主的周岁生日,东仪只有这么两个皇嗣,不可谓不重要。皇宫里早早就张灯结彩,布置得充满了喜气,凤仪宫中开出了极为盛大的周岁宴,王公勋贵和各国来客们正陆续进宫,参加宴席。
水濯缨一行人在四天之前回到崇安,一到皇宫,绮里晔果真就立刻把她拖进了十九狱,在里面一困就是三天。到了昨天晚上,才在水濯缨的寻死觅活之下,勉强把她放了出来。
因为这三天的大餐绮里晔吃得十分心满意足,所以法外开恩一次,让水濯缨抖着打颤的腿,捂着酸软的腰,去陪墨墨和妖妖睡了一个晚上——然而当时已经是深夜,墨墨和妖妖早就都睡熟了,水濯缨也是累得一倒下去沾枕头就睡得天昏地暗,都没来得及跟两只分别已久的包子说一句话。
绮里晔在门口看着里面睡得死沉死沉的一大两小仨人,表示十分满意。但还是不乐意回去自己一个人睡,半点也不客气地挤进了水濯缨和两只包子之间,把睡得根本醒不过来的水濯缨抱在怀里,拿自己的后脑勺冲着两只包子。
到了第二天被墨墨和妖妖闹醒过来,水濯缨都没力气冲绮里晔发火了,今天就是两只包子的周岁生日,她只能先赶着去准备周岁宴。
不过周岁宴的准备绮里晔之前早就吩咐下去了,已经准备得十分齐全,都这个时候了,水濯缨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
墨墨和妖妖学说话和学走路都比同龄的孩子要早得多,现在才刚满周岁,已经会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很多词。虽然奶声奶气,但只要是他们已经学会的,吐字都十分清晰准确,没有一般宝宝开始学说话时吐字不清的咿咿呀呀。
说话自然都是宫人们教的,这段时间绮里晔水濯缨都不在,钟嬷嬷和白芨不敢教他们乱喊父皇和母后,只能教一些常见的词汇。
以致于本来宝宝最早学会喊的爸爸妈妈,在他们已经连肚兜都会喊的时候,对爹娘的名称还是没有概念。看见绮里晔和水濯缨的时候只会高兴地挥着小手呜呜哇哇,就是不知道喊啥,让水濯缨心塞不已。
不过还好她和绮里晔都回来了,以后慢慢教就是。
一般周岁孩子可以自己站立,或者借着爹娘的手,扶着东西走上几步。但墨墨和妖妖在十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开步,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行走,虽然走得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时不时就会滚成一团。
但白芨和钟嬷嬷在水濯缨的交代下,很少去扶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是让他们摔倒了自己想办法爬起来,所以他们学走路学得早,身体协调性更好,独立性也格外强。
两只包子一大早起来,被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带到周岁宴上来。
虽然是龙凤胎,但墨墨和妖妖从来就不肯穿戴一样的衣服饰品,连风格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墨墨喜欢素淡,小小年纪就嫌弃那些大红大紫,今天周岁宴,为了讨喜气才穿了一身白底正红镶边的小套装,戴着一个正红色金线刺绣的棉里缎面小帽子。
妖妖就是个妖艳小贱货。一身华丽丽的服饰跟个小型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展览架一样,两边手腕脚腕和脖颈上全都挂满了手镯脚镯璎珞项圈。要不是水濯缨觉得身上挂太多东西对小孩子身体不好,她还能挂更多。
两只打扮好的包子被抱到周岁宴上来,粉雕玉琢,玉雪可爱,萌得不要不要的。众人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纷纷围上来看个没完,交口夸赞。
两只包子都不怕生,看见这么多人也没有一点畏缩的意思。墨墨比较矜持,像是个国家领导人一样,面对众人的称赞喜爱,只是站在那里一脸淡定地蹦出一两个“嗯”“好”。妖妖则是活泼奔放得多,像是个大牌明星面对粉丝,朝众人挥舞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咯咯笑着,大方热情地打招呼:“嗨!……好呀!”
周岁宴上除了东仪的王公贵族以外,也来了不少他国的客人。包括跟东仪最交好的夏泽皇帝、北晋帝后,以及南疆一些小部族派来的使者。
水今灏和齐望月的第二个孩子水清昊比墨墨和妖妖晚出生三个月,现在也已经九个月,可惜现在年纪太小,而且天生身体偏弱,还不适合从夏泽到东仪千里迢迢的长途跋涉,要见姑姑和姑父只能等到再大一点了。
这次来东仪的只有水今灏,齐望月要留在夏泽照顾二宝宝,没法过来。
北晋那边倒是两个人都来了,已经登上皇位的聿凛和一个月前刚刚被封为皇后的楚漓。
水濯缨本来最担心的就是楚漓,楚漓离开燕岭之后就浪迹天涯去了,她也不知道楚漓去了什么地方,跟聿凛发展得如何。
现在看到楚漓跟聿凛以帝后的身份一起来到崇安,从两人之间的相处看来,关系早就已经恢复如初。甚至经过这段波折之后,似乎还更加亲密了些,患难和变故要么消磨人的感情,要么就是建立起原本没有的感情。
楚漓看过去稳重了很多,当然那是跟以前的她相比,要跟真正的古代深宫后妃比的话,还是一副能上天的模样。人的性格不会一辈子一成不变,但是只要人生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故,也很难彻底改变,楚漓大概就是这个样儿的。
她很少见到小孩子,一看见墨墨和妖妖这么漂亮可爱的两只包子,简直喜欢得不行。回头就拉着聿凛:“我们回去也要生一对这样的!”
尽管周围都是熟人,但大庭广众之下被说出这种话,聿凛的耳后根还是微微红了,压低声音把楚漓拉回来:“好……你想生几个我们就生几个。”
楚漓继续兴致勃勃:“男孩子女孩子都要生,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我们的女孩子嫁给墨墨,妖妖就嫁给我们的男孩子!”
水濯缨在旁边笑而不语。北晋和东仪的皇子公主,身份地位上是肯定匹配的,对方状况互相都知根知底,楚漓又跟她一样是从现代来的穿越者,要是孩子们真的有感情的话,结个娃娃亲倒也不错。
绮里晔立刻接了一句:“那你们什么时候生?要生就早点,我们等不了太久。”
最好现在就生,尽快长大了,把这两个小兔崽子弄走。就算楚漓和聿凛生不出来,他还是打算等墨墨和妖妖一长到年龄,立刻让他们各自娶媳妇嫁人,他和水濯缨就清闲了。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聿凛:“……”
水濯缨拽了绮里晔一把:“什么叫做我们等不了太久?生孩子哪是说有就有的?地里长个萝卜都需要时间的好吗?”
“我们回去马上就准备。”楚漓接过去回答,“墨墨和妖妖我们先预定了啊,最多一年半的时间,我们至少生出一个来!”
以前她嫁给聿凛当太子妃的时候,觉得十几岁的年纪生孩子太早了点,而且也不想那么快有孩子。但现在她也有二十出头了,再加上看到墨墨和妖妖这么可爱,顿时让她一颗想要孩子的心一下子高涨了起来。
水今灏在旁边看得酸溜溜的。在水清昊刚出生的时候,他其实就想给自家二娃定下妖妖当媳妇,但水濯缨坚决不肯。虽然在古代表亲之间可以结婚,血缘关系实质上跟堂亲是一样的,遗传上的问题照样一大堆。水濯缨一个从现代来的人,自然不可能允许这种三代近亲之内结婚的事情在她自己的孩子身上发生。
来参加周岁宴的众人都带了丰盛的礼物。各种金银珠玉、奇珍异宝镶嵌的平安长命锁;出自南疆的特殊丝料制成的宝宝小衣服,冬暖夏凉,可防蚊虫叮咬,保百病难生;五花八门的小孩子玩具和日常用品,有些也说不上多贵重,就是表个心意,图个喜气。
周岁宴之后,就轮到周岁生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抓周。
抓周就是在宝宝周岁的时候,把各种物品摆在宝宝的面前,任由宝宝去抓取,以预测孩子的前途和志向。古代人对这抓周是看得很重要的,红楼梦里贾宝玉周岁时只抓了脂粉钗环过来,就惹得父亲贾政对他不喜,并且长大之后,果然成日厮混于女儿堆中,以调脂弄粉为趣。
水濯缨当然并不迷信这个,只是把抓周作为一种取乐逗趣的游戏,以助孩子周岁生日的欢乐之兴而已。
抓周的东西是绮里晔准备的。笔、墨、纸、砚、印章、钱币、算盘、书籍、刀剑、珠宝、彩缎、吃食……等等,好像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水濯缨一把将绮里晔拉过来,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为什么还有鞭子?”
而且还不是那种玩具小鞭子,就是从十九狱里面拿出来的一根镶珠嵌宝的软鞭!
这种东西竟然也出现在抓周礼上面,绮里晔做的这是什么坑娃的准备!
绮里晔理所当然:“这有什么奇怪的,要是换做我的话,我就会去抓鞭子。”
水濯缨:“……”
换个鬼,她才不希望墨墨和妖妖长成他这样的死变态!
但是抓周的东西都已经被宫人摆出来了,周围一大圈客人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可能把鞭子单独拿回来,那也太引人注目了些。
所有东西都均匀整齐地摆完之后,墨墨和妖妖就被抱到了中间,让他们自己去抓他们喜欢的东西。
墨墨的目的十分明确。他一开始的时候正好就是面对着摆放笔墨纸砚的方向,那里还放着东仪的传国玉玺——绮里晔直接把真的玉玺给摆了上来让他们抓周。墨墨的目光一落到玉玺上面,立刻就伸出小手过去,把它抓了过来。
墨墨身为东仪唯一的皇子,将来必定要继承东仪皇位,这毫无疑问是抓周最令人满意的结果了。周围宾客们立刻纷纷上来道喜,都称东仪皇家将来后继有人、气运兴盛、江山永驻、万古长青,等等等等吉利贺词。
绮里晔只是勉强哼哼两声。他跟水濯缨就只生这么一个儿子,墨墨皇位继承人的位置肯定是没跑的,就算抓了根草也是一样。
妖妖的目的同样明确,然而伸手出去一抓,水濯缨差点没晕过去——恰恰就是那根该死的鞭子!
而且妖妖对这鞭子还十分满意,拿到手之后眉开眼笑,小手抓着鞭子柄,就那么像模像样地在那里挥得啪啪响,笑眯眯地蹦出两个字:“喜欢!”
周围众人并不知道这根鞭子是从万恶的不可描述的十九狱里拿出来的,以为就跟那些刀啊剑啊弓啊匕首啊一个概念,是属于武器一类。又纷纷上来道喜,说小公主将来肯定是女中豪杰,红妆英雄,巾帼不让须眉之类。
水濯缨只想捂脸遁地。果然不愧是绮里晔亲生的,不但容貌完全遗传了他的妖冶艳丽,现在竟然连性格也要像他么?
难道妖妖将来真的也会长成一个妖孽总攻抖S污妖王?……不要啊!
绮里晔对妖妖倒是一下子看顺眼了几分。以前因为妖妖总是粘着水濯缨,还长了一张酷似他的面容,而且又是女孩子,他想教训都没法下手教训,所以对妖妖格外有意见。
这时候见妖妖抓了跟他最想抓的一样的东西,顿时好感度直线上升,觉得这个小兔崽子还有那么点可取之处,颇有一种知音遇知音的惺惺相惜之感。
抓周一般有两次,两个宝宝轮流抓,妖妖抓完了第一次又轮到墨墨。
这一次墨墨抓的是一整套的文房四宝,这倒是也在众人意料之中,因为墨墨平时就一直表现得十分文静。
水濯缨十分欣慰,总算自己这个儿砸说不定会比父母更有才华有文采。绮里晔虽然也有一手好书法好画工,但都是拿来写小黄文画春宫图的,跟书卷气这两个字连边都不沾。至于她自己,好像天生跟古代的毛笔犯冲一样,画个圆都能画成方,那就更不行了。
然后再轮到妖妖。水濯缨看她手里兴致勃勃挥来挥去的那根鞭子,只觉得头疼脑晕辣眼睛,上去想从妖妖手中拿回鞭子,趁早把这玩意儿赶紧藏起来:“妖妖乖,这根鞭子先给母后,再抓一次……”
不料妖妖小脸一板,动作十分干脆利落,一下子把鞭子藏到了身后,一脸坚定望着水濯缨,脆生生地:“喜欢!要!”
水濯缨:“……”
没法把鞭子从妖妖手里拿回来,水濯缨只能让她带着这根鞭子,继续去抓周。这次妖妖抓的总算是一大串艳丽灿烂的珠宝璎珞,一般情况下,她最喜欢的应该是这个才对。
妖妖拿着那串璎珞,噔噔蹬迈着两条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跑到水濯缨面前,像献宝一样,热情洋溢把璎珞送给水濯缨:
“嗷!给你!”
妖妖认得水濯缨,但不知道要怎么叫,就只能用“嗷”或者“哇”来代替。水濯缨一颗心都要被她暖化萌化了,蹲下身来,笑眯眯地接过那串璎珞:“谢谢妖妖……”
然后又顺便试探着去拿妖妖另一只手里的鞭子,哄她:“……这个也给母后好不好?”
妖妖一秒钟变脸,又是小脸一板,鞭子一藏:“不给!”
水濯缨:“……”
妖妖噔噔蹬地再次跑到绮里晔的面前,对着绮里晔把那根鞭子甩过来甩过去,像是在表演给他看:“哇!”
绮里晔难得一次对妖妖有好脸色,也笑眯眯地蹲下身来:“等你长大了,父皇就教你用鞭子。”
水濯缨:“……绮里晔你敢教妖妖不该教的东西我跟你没完!”
☆、包子番外2 新一代抖S妖孽女王攻
“绮、里、晔!我说了不准教妖妖玩鞭子!”
御花园里扑啦啦惊飞一群鸟儿。.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本来正在空地上把一条金线缠绕宝石镶嵌的长鞭甩得啪啪作响,周围可怜的花木全都遭了殃,被抽得枝折花残,飞红碎绿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
听见远处传来的喊声,小姑娘极为利落地顺势一收鞭子,细细的长鞭甩回来一圈圈缠上她的小腰身,长鞭柄再塞进去藏起来,一下子就变成了一条精致华丽的腰带。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颜色鲜艳明丽的大红底百蝶穿花蜀锦小裙袍,项中挂一个赤金盘凤红宝石璎珞圈,头发梳了两个小包子髻,腰间挂着价值连城的血纹玉佩和金银线刺绣的小荷包。这一条华丽鞭子变成的腰带缠绕上去,倒是搭配得天衣无缝,好像这一身衣服本来就该有这么一条腰带一样。
就在小姑娘收拾好腰带的同时,水濯缨也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一脸的恼火。
“母后!”
妖妖小脸上绽开一个花朵般的笑容,伸出两只小手,朝着水濯缨飞奔过去。完全无视水濯缨沉得快要滴下水来的脸色,一下子就扑到了水濯缨的身上,撒娇地蹭个不停,嘟着红艳艳的小嘴就往水濯缨的脸上亲。
这小妖精每次有什么心虚事情的时候,都是这么满脸笑容扑上来一顿撒娇,就算捅了天大的篓子,这么一亲上来,篓子基本就补上了一半,屡试不爽。
水濯缨被她这么一蹭,顿时就有一种丢盔弃甲的预兆,觉得总这样不行,硬着心肠把妖妖扯下来。
“母后说过多少遍你现在还太小,不能用鞭子这么危险的武器,等你大一点再学,你还让父皇教你?”
妖妖睁着一双大大的妖艳丹凤眼,抬着一张玉雪可爱的粉嫩小脸,一脸无辜地望着她:“没有呀……”
这小家伙遗传了绮里晔的容貌,但现在毕竟还只是个五岁的娃儿,没有那么重的妖气和邪气。用这种天真无辜的眼神,抬起头看着别人的时候,那种妖冶艳丽的风情和单纯懵懂的稚气混合在一起的模样,更是杀伤力爆表。
水濯缨顿时又觉得头有点晕:“那这一地的残枝落叶都是怎么回事?”
妖妖立刻一指后面的绮里晔,睁着眼睛说瞎话:“是父皇!父皇刚刚在给我演示武功!他都不用武器就打了这么多花下来,好厉害的!”
水濯缨朝绮里晔望去,绮里晔也是一脸无辜,表示确认,父女两个这时候的样子居然是出奇地相似。
妖妖朝水濯缨摊开两只小手,证明自己的清白:“母后你看,我都没有带鞭子……”
水濯缨狐疑地扫了她一眼,又扫了周围一眼,确实没有看到鞭子。但随即,她的目光就落到了妖妖的腰间,微微挑起眉毛。
“哦,那你腰上围的是什么?”
妖妖:“……”
一下子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边把鞭子解下来,一边鼓着两边跟包子一样的小脸,低声嘟哝:“为什么母后这么快就能发现……”
水濯缨心说你一个五岁大的毛孩子还想跟她一个成年人斗智商,这是要反了天不成。脸色一沉:“母后有没有说过小孩子不准跟父母撒谎?你还编得有模有样的,挺本事啊?”
妖妖低着头对手指,继续嘟哝:“我错了……”
水濯缨看她认错,也没再追究下去,抬起头来,把更猛烈的炮火对准罪魁祸首。曜日武尊仙途难为
“还有你,绮里晔,妖妖现在才五岁,你让她学什么鞭子?就算学武要从小开始学,现在打好基础学些拳脚功夫也就差不多了,用武器要是伤到自己怎么办?”
绮里晔站在那里抱着双臂,悠悠地挑眉:“用武器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可能伤到自己,跟多大多小没关系,越小开始练反而学得越快。妖妖现在其实都已经会基本的鞭法了。”
“就是就是!母后你看!”
水濯缨一看向妖妖,妖妖立刻抖擞精神,证明自己,鸡冻地从腰间抽出鞭子来,就在那里霸气侧漏地摆开阵式,噼里啪啦一阵乱舞,又是抽得周围的花木枝叶满天乱飞。
那条鞭子是绮里晔专门给她特制的,虽然装饰得华丽漂亮金光闪闪,但很细很短,也就是只适合五岁小姑娘用的鞭子。当然真的抽到身上还是会疼的。
妖妖的鞭法其实还不能算是鞭法,不过已经有模有样,掌握了不少鞭法上的基本要领。这孩子的运动神经从学走路开始就一直特别好,练武的天赋自然也高,学拳脚的时候特别快。现在才五岁,在崇安城街道上就已经能一个人赤手空拳地撂倒一个小混混了。
水濯缨只看得眼角直跳。妖妖现在的基础水平,要说学鞭法也不是不可以,但看着那被她甩得虎虎生风的鞭子,以及周围被砍了无数头的悲惨花木,总是觉得心惊肉跳。
妖妖演示了一遍鞭法下来,最后收尾时用了一个特别女王范儿的姿势,鞭子啪地一声打在地面上,一条腿踩上假山边缘。那小模样又是妖艳霸气又是风情撩人,活脱脱就是sm调教夜场里面穿着女王装手拿小皮鞭一脚踩在人身上的架势,攻得人一脸鼻血横流。
水濯缨:“……”
不行,这场面实在是可怕,她还是得想办法不让妖妖学鞭法,不然家里又要出现新一代抖s妖孽女王攻了。
就在这时,从御花园中又跑过来一个同样四五岁的小男孩。身上穿着白色暗金澜边的小褂子,一张粉嫩的小脸上眉目灵秀如水墨晕染而成,明明还稚气得很,却端着一种特别小大人的矜持表情。
“父皇,我的字练完了,给你看。”
墨墨跑到绮里晔的面前,把手里的一本宣纸簿子给绮里晔看,簿子上都是一行一行端端正正的行书。
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能认全字就已经算很不错的,而墨墨不但已经学会了写正楷,现在都开始学行书了。
他的字都是绮里晔手把手地亲自教他的。水濯缨自己的书法烂得没法见人,不能祸害下一代,这个重任自然就落到了绮里晔的身上。
绮里晔在儿子女子一岁半之前,一直对他们抱着十分嫌弃的态度。但自从一岁半既能说话又能走路之后开始,态度就来了个一百七十九度的大转弯。
以前连甩都不乐意甩两只包子一眼,现在白天只要一有空闲就教他们读书识字练武功,并且教得十分勤快认真。墨墨和妖妖本来就智商极高,学什么都是突飞猛进,甩了同龄孩子不知道几条街。
这两样由他来教都比水濯缨教得好,水濯缨一开始还担心他这种死变态,近墨者黑,会把两只包子也教成不正常儿童。后来发现他教得着实还不错,也就由着他去了,本来那么嫌弃,现在愿意跟两个孩子培养培养感情自然是好事。
当然,后来她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写得不错。”绮里晔把墨墨练的字看了一遍,夸赞他,“这二十个字就先练到这里,可以开始练下面的二十个字了。”斗战主宰趁许而入
墨墨嗯了一声,被父皇夸了也看不出他显露出多激动多高兴的表情,还是那种小大人一样的淡定模样,一本正经地把宣纸簿子收起来。
这孩子跟妖妖完全是两个性格的极端,从出生起性格就偏静,越长大越显得高冷,也没人把他教成这个样,只能说是天生如此。水濯缨自己小时候虽然并不皮,但根本没有这么稳重矜持,也不知道墨墨是像了谁。
不过非常乖巧懂事,而且对绮里晔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信任和听从,不管绮里晔给他布置多少任务,他都是认认真真诚诚恳恳地完成,什么样的高校学霸都没有他这种强大意志力和高度自觉性。
常常是水濯缨看不下去他一个才五岁的孩子就天天沉迷学习无法自拔,才会拦着绮里晔,让他有时间放松一下。
在她那个时代,幼儿园学龄的孩子都是不应该接触小学课程的,因为会影响孩子的思维能力发展。在这里环境不一样,而且墨墨又是东仪的皇嗣,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将来的东仪统治者,要面对的风浪和压力太多太大,她不能把墨墨当做普通的孩子来教养。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孩子能有孩子应该有的快乐,教育再重要,也不能没有童年。
水濯缨看见墨墨的小手上,白白嫩嫩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抓着笔练字而有些发红,忍不住有点心疼:“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继续练?”
墨墨很认真地掰手指头计算:“不行的,今天的字还有六十个没有练完,练完了下午还要学武呢。”
水濯缨又瞪向绮里晔,绮里晔凉凉挑眉:“看我干嘛,这又不算什么繁重的课业,晚上都是给他们玩儿的。再说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的孩子决不能是泡在蜜罐里娇惯着长大的废物,这点辛苦算什么。”
水濯缨对他这番高谈阔论只是鄙视地扫了一眼。
“你少来这么多大道理,你现在这么积极地教他们两个学文练武,还不就是因为想让他们尽早独立成人,然后就把他们赶出去自立门户?”
——这就是那一百七十九度转弯里面最后没转过去的一度。
绮里晔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一口承认了:“本来就是好么,你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水濯缨:“……”
她竟然无话可说。
这时,一个人影从御花园的假山上落了进来,正是蓝翼,把一封信交到水濯缨的手上。
“皇后娘娘,给您的信,从夏泽过来的。”
水濯缨拆开信,是水今灏写给她的。齐望月在去年年底怀上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十来天前刚刚出生了,是个健康的小公主。这段时间他们正好无事,所以水今灏来信邀请他们去夏泽参加三公主的满月宴。
水濯缨和水今灏上次见面已经是去年了,也是水今灏一个人来的东仪,参加榴月宴。古代就是交通不便这一点不好,从东仪到夏泽千里迢迢的路程着实不是说走就能走,她这个当姑姑的,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见过她的二侄子水清昊。
不过现在墨墨和妖妖已经五岁,而且身体底子都很好,走这段路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一直住在皇宫中没出过远门,正好带他们见见世面,两家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第一次聚一聚。
☆、包子番外3 黑暗料理家族中的一股清流
绮里晔在旁边问道:“是不是夏泽的第三个皇嗣出生了?”
“嗯,是个小公主。”水濯缨收起信,“哥哥邀请我们去夏泽参加满月宴。”
她转向两只包子:“母后带你们去舅舅舅妈的家里玩好不好?舅舅那边刚刚生了一个小表妹,还有一个跟你们一样大的小表弟,你们还没见过呢。”
因为身份的关系,墨墨和妖妖几乎没有同龄的玩伴,这时一听到有个跟他们一样大的表弟,都十分好奇。墨墨问道:“跟父……妹妹一样好看吗?”
妖妖这小妖精臭美得要命。水濯缨问他们觉得谁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妖妖回答自己,墨墨回答父皇。妖妖就不肯了,跟白雪公主里面的恶毒皇后一样,彪悍地把墨墨摁在地上非逼着他说世界上最好看的是妹妹,墨墨屈服于她的暴力淫威之下,后来就改了口,至少在妖妖面前是这样的。
水濯缨笑道:“当然好看。”她没见过水清昊小包子,但水今灏和齐望月的颜值都不低,生出来的孩子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妖妖关心的重点不在这上面:“他会爬树吗?会翻墙吗?会打架吗?”
水濯缨:“应该……会吧……”
妖妖刚出生不久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娃儿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混世小魔王,果不其然。自从妖妖会走路开始,皇宫里就没有一天清静的,到处鸡飞狗跳。
今天御花园里树上的鸟窝被掏了个一干二净,明天御膳房里多出一堆的辣椒焦炭烤鸟蛋每个宫人必须一人吃一颗不吃不行,后天御厨庖长去拉肚子的时候珍藏二十年的状元红被偷去了给肚兜洗澡顺便附带脱毛。只差地皮没被翻过来。
因为墨墨每天沉迷学习无法自拔,没有什么时间跟妖妖一起玩,大部分时候陪着她的都是肚兜。但肚兜又傲娇又臭屁,而且尽管通人性,终究不是人类,跟一个同龄的小玩伴还是有区别的。
妖妖一声欢呼:“那我要去!我要带着表弟一起去打架!”
“你们去收拾准备一下。”水濯缨说,“带上你们自己的东西,我们明天就出发了。”
墨墨和妖妖立刻撒腿朝凤仪宫的方向跑去。
被晾在一边的绮里晔:“喂,你们有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水濯缨白他一眼:“你有意见可以,请保留。”
绮里晔:“去夏泽一趟来回至少要大半个月,墨墨和妖妖的功课怎么办?”
水濯缨:“墨墨已经那么用功刻苦了,放几天的假有什么大不了的,妖妖就更不用担心,在外面练武肯定练得更好。我那个世界里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在上幼儿园,天天啥也不干全是在玩,七天里面休息两天,还有三个月的寒暑假,你算算看墨墨从两岁开始放过几天的假?再说了,孩子不出去见见世面,天天窝在家里死读书有什么出息?”
绮里晔哼了一声,一把将水濯缨拉过来:“去可以,但带着那两个小兔崽子,这一路上又是十几天没有空,今天晚上你必须先补给我。”
水濯缨:“……”
……
第二天,前往夏泽的马车车队在崇安城门口,准备出发。
这一行有四辆马车,其中的三辆是给随行伺候的宫人们乘坐的,水濯缨一家人则是共坐一辆大马车。
古代道路宽度限制,马车无法做得太大,如果是讲究的马车,里面要摆放诸多家具用品之类的话,就坐不下几个人。汉魏文魁
他们以前全家出行的时候,每次水濯缨跟绮里晔都要因为谁跟谁坐在一起而吵得不可开交,水濯缨想跟两只包子坐一起,但绮里晔坚决不让。后来就干脆设计特制了这辆大马车,宽度跟最大号的马车差不多,但长度要长上一半,里面容纳四个人绰绰有余。
墨墨和妖妖长这么大,就只到过崇安附近的郊外,湘山行宫等几个地方,这是第一次出远门,都十分兴奋。妖妖在车厢里面上蹿下跳的,两边所有的车窗帘子都被掀了开来,她就从这个车窗扒到那个车窗上,一个劲儿地伸着小脑袋往外看。
“母后,我们要走几天?”
“十来天吧。”水濯缨说。以前只有她和绮里晔的时候,从东仪崇安到夏泽徽阳要走上七八天,现在有两只包子在,速度肯定会慢上一些。
“那我们晚上住哪里?”
“晚上能到城镇上就住驿站或者客栈,到不了就只能露宿了。”反正马车上所有生活用品都带得十分齐全,现在是春天,在外面露宿天气也不冷,不用为了投宿而特意每天赶路。
妖妖十分激动:“我们不要去住驿站和客栈好不好?我想露宿!”
绮里晔黑着一张脸:“不行,墨墨晚上还要做功课。”
他以前对墨墨和妖妖悉心教导,那是因为有长远打算,就是让他们尽快成长起来,短期内牺牲一些时间精力还是值得的。这会儿举家出门春游了,换做以前都是他在水濯缨的身边把她搂在怀中上下其手,现在却换成了两只黏着她叽叽喳喳又说又笑的包子,他顿时就切换回了没好气模式。
墨墨本来也很开心,那张一向高冷矜持一本正经的小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孩子的模样。再怎么淡定,毕竟还是个五岁的娃儿,出远门哪有不新奇的。
结果一听绮里晔说晚上还要做功课,虽然没有抗议,但那张小包子脸明显地一下子就垮了下来,眼里露出失落的神色。
水濯缨一见他这个样子,立刻把话截下来:“不要听你父皇的,出来玩就开开心心地玩,坐在车上颠簸一天本来就够累了,晚上停下来好好放松。”
她不喜欢前世里那些当爸妈的带孩子去春游去旅行,都带着功利性的目的,比如说去玩的条件是参加补习班啊,把作业带到外面做完才能玩啊,或者去玩回来还要写多少多少字的春游感想小作文。好像连最基本的放松和娱乐都要付出代价,孩子在外面玩得也不开心。
墨墨这才再次高兴起来,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绮里晔一眼,征求父皇的意见。
绮里晔哼了一声:“看我干什么,我说了又不算,听你母后的。”
自从生了这两个小兔崽子之后,他在这个家庭里的地位貌似就越来越低了,连决定权都没有,也就只有在水濯缨的床上能找回一点场子来。
墨墨开心地过去,爬到水濯缨的身边,仰起小脸嘟起小嘴,吧唧一声亲了水濯缨的脸颊一下。
这是水濯缨教给两只包子的。古代皇家里父母子女之间规矩多得很,根本没有这样亲来亲去,但水濯缨不管那么多,骨肉至亲之间搞得那么生分干嘛,想亲就是要亲。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绮里晔也是坚决不肯,水濯缨只有他可以亲,其他人谁都不行。为此跟水濯缨在床上打了好几场架,但就跟以前的喂奶一样,最后妥协的那个总是他。
墨墨性格一向内敛,能这么主动地上来亲一口,说明今天真的是很高兴了。水濯缨被亲得满脸笑容:“过去也亲你的父皇一下。”
墨墨听话地爬到绮里晔的身边,绮里晔仍然黑着一张脸,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在水濯缨威胁的目光逼视之下,没有办法,还是勉强俯下身来给墨墨亲了一口。末日三万年
晚上天黑的时候,一行人在一个小镇外面的野地里停下来。本来上路头一天,他们把路程掐得很准,正好在这个小镇上过夜,但为了满足妖妖要露宿的浪漫愿望,众人干脆就不进小镇了。
四月里东仪本来多雨,但这天天气很好,晴朗的夜空中铺开一片灿烂闪耀的星光月色,找不到一丝云翳。
众人在野地里生了一堆堆篝火,露营自然是少不了烧烤的,水濯缨派人去小镇上买了新鲜的食材回来,就在这里吃晚饭。
以前他们在皇宫里也有吃过烧烤,不过那都是规规矩矩地放在炭炉上面烤,跟这荒郊野地里围着篝火完全不是一个气氛。
两只包子激动得不行,水濯缨串了两串肉,让他们自己在小火堆上烤着玩,小心别烫到手就行。
妖妖充分继承了父母的黑暗料理技能,两下子就把自己手里的那串肉烤成了焦炭一样的不明物质,对着焦肉串郁闷地看了两眼,一转头递给旁边正盯着火上的烤肉垂涎欲滴的肚兜:“兜兜,给你吃。”
那语气跟绮里晔以前把肉烤坏了就塞给肚兜时一模一样。
肚兜大怒——本尊要吃好吃的!才不要吃这种焦肉!
墨墨倒是坐在另外一边,认认真真地向玄翼学着怎么烤肉。绮里晔和水濯缨两人的厨艺都只能用来互相伤害,倒是玄翼,一直跟着这两位坑爹的主子,在荒郊野外的时候就只能指望他来负责弄吃的,所以倒是练出了一副烧烤的精湛手艺。
人家当护卫都是越当武功越高,他倒好,本来是一个冷酷杀手,现在武功提高了多少不知道,这些生活技能倒是越来越满点。已经从十佳护卫多面小能手,进化到了既能舞文弄墨写报告,又能洗衣烧水帮接生,还能铺床叠被做烧烤的居家贤惠好男人。
墨墨似乎比家里其他三口要好得多,看那烤肉的样子有模有样的,肉串上片刻后就传来了烤肉的诱人香味。玄翼看了一眼,赞许地道:“小殿下好手艺,烤成这样可以了,上作料就行。”
墨墨完成一串烤肉之后,献宝一样地拿过去给水濯缨和绮里晔:“父皇母后,尝尝好不好吃。”
水濯缨看那串肉烤得金黄油亮,香气扑鼻,光卖相上就甩了她和绮里晔和妖妖不知道多少条街,尝了一口,大感欣慰。
“很好吃!墨墨真棒!比你父皇母后厉害多了!”
不容易啊,她家就跟黑暗料理家族一样,现在终于迎来一股清流,出现一个有点厨艺天分的了。
拿过去给绮里晔尝:“你看看人家墨墨,才五岁大,烧烤比你好吃了不知道多少,你都不觉得羞愧?”
绮里晔嗤了一声:“你不也是一样,还敢说我?”
“墨墨好样的。”水濯缨摸摸墨墨的小脑袋,“好男人就是应该会做饭,别跟你的父皇一样,做个蛋糕差点没把你母后毒死。”
绮里晔不以为然:“为什么一定要会做饭?我难道还有喂不饱你的时候?”
水濯缨:“……滚!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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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夏泽大皇子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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