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下了课后直接去食堂。
我们这节课刚跑完八百米,我累得没有胃口。张放放替我打了两个素菜。自己两荤两素,一点没缺。
“干嘛这样看我?”
“你不是说你没胃口吗?”
没错,我刚刚是这样说的。
但看见张放放的奥尔良鸡腿后,我的胃改变了注意。
“我现在想吃肉。”
“下辈子吧。”她伸手护住自己的餐盘,递了我一个滚的眼神。
简直无情。
我们这桌又来了一群女生。
看校牌,是刚刚跟我们一起上体育课的。
十六班的女生。
“哎,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但我很想知道。
她们一坐下就开始低声聊八卦。我暂且抛下对肉的执念。精神上加入了她们。
“齐琰是不是喜欢苏恒阿。”
“八成是喽,我听她朋友说她打算要加物理。”
“拜托,有没有搞错,明明化学才是她的强项!”
“所以阿。”扎马尾辫的女生低声叹气:“这不是因为苏恒还能因为什么?”
“学霸之间的爱情,真令人动容。”
“但是我听说苏恒有喜欢的人阿,不是两班还是一班的吗?”
“省省吧,学霸的爱情最讲究势均力敌了,我要是苏恒我肯定选齐琰,长的不错又聪明,将来在一起才有聊天的话题吗。偶像剧里学霸陪学渣的故事都是骗骗学渣的。”
……
我思来想去,又翻来覆去。
终于确定。
她们这帮人嘴里的“学渣”莫非就是我?
张放放撑着下巴在对面笑着看我,她大发慈悲地把咬了一口的鸡腿塞我盘子里。
“没事的,要学会坚强,多吃点。”
我笑不出来。
甚至该死的。
我觉得她们说得还有几分道理。
尤其是此时此刻。
苏恒,也就是陈染之。他正端着盘子在离我们这桌不到两米远的过道里找位置坐。
我左手边还有一个空位。
但是一个不够。
他们是两个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男女同学竟然公开同桌一起吃饭。
“嘘嘘。”
“别说了别说了。”
“苏恒和齐琰就坐我们隔壁桌。”
几个女生互相使了个“你看吧,我没说错”的眼神,得意洋洋。
我彻底没胃口。
无聊的拨弄了几下盘子里的芹菜炒干丝,扔了筷子低头发呆。
收了盘子出来,正好撞上正等在门口的陈染之。
“储——。”
我一片头,看到后面走出来的是女生。头也没回地拉着身旁的张放放走了。
第二天。
十六班班长有暗恋的女生这件事准确地通过宋显传到了我这里。
我连忙发了一串问号给他。
“为你守身如玉。”
……
是我大意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第 84 章
“你长大后想成为什么?”
这是我们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避无可避的一个问题。
我依旧没有答案。
一个作者说过类似于这样的话:求仁得仁,每个人都会得到自己想要得到,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你是什么,你就会成为什么样的自己。
没有必要着急,也不需要着急。
反正人生就是一个“求仁得仁”的过程。
*
高二下,储标为了让我能安心备考,在学校附近给我租了个小房子。
陈欣走了,现在连我也要离开。
原来热闹的寝室,只剩下沈雪娇。
但她应该很快就会被并到其他的寝室一起住。知道要离开的那几天,高一刚入学时候的很多场景一直跟幻灯片似的在我眼前飘过。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很漂亮。”
“但是我不喜欢你。”
熄灯后。
是只剩下两个人的寝室夜聊。
沈雪娇笑着在另一头开口:“为什么?是嫉妒我长得美吗?哈,不是这个意思,我就开个玩笑。”
“我当时是觉得你很自恋,也有点吵。”
“不过现在想想,我是嫉妒你的。”
“其实我也不喜欢我自己。”沈雪娇从床上坐起:“尤其是那时候的自己。”
“我总是需要通过别人的爱来证明自己。”
“我不会爱自己。”
“储悦,我说出来,你也许会觉得可笑。”
“我很自卑。一直以来都很自卑。因为我没有爸爸,也没有人爱我。”
自卑的人,常常也自恋。
这是他们活下去的手段。
但能够试着说出这样的自己的人,应该要有比原来会好一点。
“你高三会搬出去吗?”我担心她一个人会孤独。
“我出去住也是一个人,在这里,也是一个人。”
“就不大动干戈了。”她很坦然,坦然不是因为随和,而是认命。
“还有件事我一直都很想跟你说。”
“我也只想跟你说。”她强调。
寝室很黑,只能看到她一个坐着的剪影。我想象着她偶尔认真起来的样子,很漂亮。微卷的栗色长发垂在腰际,刷着睫毛膏的眼睛扑扇扑扇地很明亮。
是斑斓的蝴蝶在春光明媚地花园中嬉戏游走的那种漂亮。
“陈欣走读,是因为我。”
她理所当然地说出理由。
“因为我亲了她。”
我。
夜色缓和了我长时间沉默所带来的尴尬。
事实上,我对这个结果意外,却也并不太意外。
“她很温柔,对我也很好。”沈雪娇开启了碎碎念的模式。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准备了要告诉我,就绝不后退。
“我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感情。”
“我见不到她的时候,很想她。”
“她会关心我,关心我有没有吃饭,关心我生病会不会按时吃药。”
“我知道她也会这么关心你,你一定也只是把这种关心当作是朋友之间的一种友善。”
“但我不是。”沈雪娇从自己的床上爬过来。
“我对她的感情,不是这样的。”
“但我很混乱,我也不确定。”
“所以她搬走,我无话可说。但是——我很想她,我需要她。”
她来到我的床头,呼吸轻轻的,又微微有点紊乱。她沉默着,俯身给了我一个拥抱,滑滑的头发垂下来,落在我的脖子里。我僵着不动,手足无措。
“但是我不会打扰她。”她头埋在我脖子里,说话的气息暖暖地。
女孩子的身上很香很软,抱起来感觉跟男生截然不同。
我手刚绕到她身后,想要回抱她。
沈雪娇已经撒手,起身。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她仰起头,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我床后的窗帘上。我想她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一句。
她真正想要知道的,是陈欣的答案。
所以她害怕了,她怀疑自己。
“你刚才很紧张,是因为我说的话吗?”她有点调皮地问。
沈雪娇误会了。
误会了我的紧张。
“一点也不。”我连忙坐起身否定:“但是对不起,我不是陈欣,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许你该亲自问问她。”
沈雪娇笑了笑,语气里透着一层淡淡的坚定:“我会问她的。”
“不过不是现在。”
*
高三的学习节奏陡然繁忙了起来。
宋显跟不要命似的,雀巢咖啡一瓶接一瓶的灌。他最近午饭也不去吃,常常一个人闷在教室里做题。
开始的时候班上男生还会拿他开涮。
这么拼命读书,是要考清华北大阿!
考了清华北大,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阿!
说话的人也许没有恶意,但是听的人却总会不舒服。宋显没跟他们计较,他以前被调侃了嘴上还会还几句,现在要么闷头不说话,最多就是笑笑,然后继续拿出模拟题模拟人生。
我理解他的。
高二期末考试,宋显考得并不好。尤其是物理加一。
虽然他的物理一直都还不错,但是拎到高手如云的物理班,就泯然于众人了。
宋显很喜欢历史,历史也是他几门功课里学得最好的。当初他选择加物理,教我们历史的老头知道了还惋惜难过了很久。
“但是没有办法。”
“我父母想要我做医生。”
“可是加文科也能做医生阿。”我提醒他。
“我想做外科医生。”
“也不完全是我父母强迫我的,这是我自己的意向。”
当你的爱好有朝一日成为了你实现梦想的道路上的绊脚石时,你会作何感想。
我的位置依旧是在他后面。
在他的被试卷习题塞得满满当当的桌肚里,我偶尔也会发现一本封面平整如新的《万历十五年》。
物理班一共263个学生。
宋显物理单科成绩排162。
第一名是陈染之,分数149。
我的同桌为了追自己喜欢的男生加一也选了物理,高二期末考试考了45。甚至不到年级第一的一个零头。
残酷的人生,在开始一点点摊开给我们看。
我的同桌高三开始的时候转去了历史班。
她跟我说,她以为自己会痛苦。
但是没有。
她只觉得解脱。
“我真的搞不懂电磁学。”
“也学不会各种粒子。”
“我只想死。”
人人都有梦想。
但能够被实现的梦想是绝对的奢侈品,可遇而不可求。
明白自己是个最最最普通的人,大力不会出奇迹,爱并不能发电。就算不吃不睡,连做一百套题,也无法帮助你在考试的时候比别人多拿十分。
这才是高三要告诉我们的人生。
聪明的人永远不做“看起来聪明的事”。
但还好高三,不仅仅只有物理。
但坚持的人也一定会迎来属于自己的美好。
我想宋显会成功的。
至少他不会辜负自己。
*
我去了政治班。张放放也是。
高三开学,张放放剪了一头短发来报道。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的眼镜。她近视了。高一入学好一直到处炫耀自己5.0视力的人,在高三的开始,却突然戴起了近视眼镜。
我跟她依旧是形影不离的朋友。
张放放的外婆和爷爷在去年相继离世。外婆是生病,胰腺癌,发现后没撑多久就走了。
很痛苦。
放放只用了三个字跟我描述。
可能是指她外婆,也可能是说她自己。
葬礼的时候我们家也去了。
张放放眼眶通红,面色惨白,脸上没有眼泪。
爷爷是因为脑溢血。
早上出门买菜,起得早,没吃饭,骑着自行车出去的,一去就没再回来。
张放放父母本来要离婚的事,也因为两个老人的离世而被耽搁。
理由说得很动听。
家里都出这么两件大事,你们再离婚,想要小的怎么办?
况且现在马上就要上高三,正是关键的时候,就算忍也得为孩子忍过去。
放放很少跟我说家里的事。
她只说她很坚强,很勇敢,她可以挺过去的。
“为了我,都是为了我,都是因为我!!!”
直到高二暑假某一天的半夜。
我收到张放放这条深夜前来的短信。沉默的,短短的一句话,我能听见,扑面而来的,全是尖叫的嘶吼声。
我经历过储标和陈兰吵架的样子。
我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可怕可怖的经历。
“不要去在意他们。”
“爱自己吧。”
“放放。”
“你还有我们。”
“你还有未来。你要加油,要走下去。”
她笑着满口答应下来,用一种毫不在乎的语气。
我想象得出张放放父母在家里吵架时候的样子,甚至能精确到他们说的每一句台词。
“我们为什么不离婚?”
“还不都是为了你?”
“哪里不爱你?不关心?”
“给你的生活费不比别人多得多?”
“我们也有追求自己生活的权利!”
“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白眼狼!”
去死吧。
都去死吧。
这样的人生。
这样的爱和关心,全部去死吧。
面容苍白,站在角落里不言不语的张放放。
这样的她,我也都能一并准确的幻想出来。
她还是她。
灵魂空了。
成为了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无欲无求的人。
你却永远不知道她下秒会掀起怎么样的惊涛骇浪。
*
高三第一次模考结束没多久。
陈染之班上的一个女生办了休学。
这个女生是住宿生。
高一高二的时候都还算是个阳光开朗的女孩子。
不正常,是从高三开始的。
每天天不亮,有时候甚至是半夜,她就会背上书包,穿戴整齐,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寝室的书桌前一个人自言自语。
室友半夜被吵醒,吓得半死。
跟她说话,她也不会搭理。嘴里不停地嘟囔一些外人根本听不懂的东西。
室友跟学校反应了这个情况。没多久,那个女孩子就办了休学,被领回了家。
崇南每年都有学生学疯掉,或者是自杀的新闻。
但是学校对这方面的消息向来都封锁得很严,教育局也从来不允许此类事件在社会上传播。
不传播,却永远都在发生。
*
“有人要跳楼了!在行政楼!”
你看。
真的在发生。
“是谁阿?”
“高三的一女的。听说,好像——好像叫——张什么——张放放——。”
死亡从来都是一场盛宴。
死亡是自己的。
盛宴属于别人。
贪食腐肉的秃鹫,化成人类的形状,密密麻麻的人间集会,歌咏着赞美的诗句,高贵华丽,蛊惑人心。
成功之后,再一哄而上,无情掠夺,疯狂抢食。
就像此时此刻,在行政楼底下伸出的那一双双手中,到底有几只是想真心拉她一把的。
又有多少是渴望推她下楼。
用他人的血祭奠一场属于自己的血腥狂欢。
但我不相信,一定不相信,不会是她,绝对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写完了~~~
☆、第 85 章
今天下午最后两节课是学校一年一度的爱心慈善义卖。往年高三并不参加,今年校长法外开恩,给了我们一节课的时间。地点在学校操场,每个班一个摊位。
我们班的义卖活动是袁洁柔负责的。
从宣传海报到摊位布置都是她一手包办,还有其余几个女生或多说少也出了份力。第三节下课铃刚打过,高三教学楼就热闹起来了。
男生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外冲,一秒都不想浪费,其他女生跟在后面跑。
剩下的没有安排的任务的,也不能在教室里待着。我们校长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他既然同意了高三参加义卖活动,那务必就要把这个活动办到尽兴,办到最好,绝对不允许任何不尴不尬的情况出现。
防止出现部分学生留在教室里学习不愿意去操场参加活动的现象,他早就下了通知。活动当天会安排行政领导巡查,凡是抓到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一律都要处分。
不过我想真心爱学习的同学怎么会因为这区区一点小困难就放弃了自己对学习的真心追求呢。
当我看着宋显把从《灿烂在六月》上撕下的一张高考真题试卷认真地折成豆腐块后,鬼鬼祟祟地塞进校服口袋里。
借着尿急的借口甩开所有人,直冲厕所的方向。
如果是别人我可能还会稍微怀疑一下那张试卷真正的用途。
不过是宋显,就无需担心。
我的同桌一下课就拉着我往外走。她是化学生,个子瘦瘦小小一个,头发乌溜溜的。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像一条趾高气扬的贵宾犬。
我们开玩笑叫她“贵宾”,她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汪汪”两声回应。心情不好,就直接扑过来上口开咬。
她的化学在我们班数一数二,数学也是。我在数学随堂测验上得的高分,一半都要感恩她的付出。
贵宾一直是个无欲无求的女孩子。我跟她是从高二下才开始成为同桌,之前我们虽然在一个班,但几乎没有交流。
她成绩不错。班级里一直在中上。不过从来没有进一步冲一冲的想法。每天早上咬着牛奶来学校,中午午休别人做题她是真的午休。晚上十点前一定会睡觉,因为担心睡眠不足不长个。酷爱动漫,喜欢一切萌萌的小可爱。
喜欢给人画卡通人物形象。
给我画的是一只头戴发箍的小狮子,她自己的则是一只顶着骨头的白色贵宾犬。
贵宾一直都很快乐。
一副从来没吃过生活的苦的样子。
我唯一一次见她红眼睛,是在校门口的车站。
她跟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在说话,我正好背着书包经过。她一转头,看见我。我就再也没有忘记过她含着泪水,双目通红的样子。
楚楚可怜到不行。
男生是她从初中一块上来的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
两人在一起三四年,高三开学没多久,就分手了。
我以为是为了学习,或者是家长阻挠,这些外界原因。贵宾自己也以为是这样原因。只是不到一周,我们就在食堂看见她男朋友揉着另一个女孩子的脑袋大大方方,臭不要脸地经过我们。
原来,是移情别恋。
恋的,还是高一新进来的学妹。
学妹很普通,完全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子。只是学妹碰巧在篮球场看到学长打篮球的潇洒身影,深深迷恋,转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学长追到了手。
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
贵宾消沉了没多久,就又是一副无忧无虑的快乐样子。
我有时候看着她这么高兴的样子,真的是怀疑她是没有心的。
没有心多好。
没心机,更没烦恼。
有时候稀里糊涂,说不定就撞了大运。
*
贵宾拉我去操场。
她早上来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拿出皮夹向我展示了她今天雄厚的财力。
“我要大买特买!”
我跟她截然相反,没有什么花钱的欲望。我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单纯的不喜欢。
不过这种日子,出去逛一圈图个热闹也是好的。
我本来是想要等张放放回来后一起去的。她第三节课的时候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一直都没回来,我拖着贵宾一直从下课等到上课她都没回来。
“那我们先去吧。”
“我跟她发条信息。”
我看贵宾等的有点急,就低头拿手机给张放放发了条短信。
班级教室都空了。
高三整幢楼都很安静,静悄悄的,像是一种触手便可破的幻影。
“我觉得它好脆弱。”
“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踏出教学楼,我回身指着斜阳里的砖色大楼。
就像我们的人生,我们的梦想。
贵宾捏着我的脸,感叹:“我们班的大文豪又上线了阿?”
有来不往非礼也。
我立刻扯住她的马尾辫。
小操场就在教学楼旁边。我们这会儿过去,那里已经是人头攒动的热闹样子。高一的摊子占了快一半的地方。高三的最简陋,地段也是最差。在操场南边的角落里。
我们远远一眼就望见了自己班级的摊位。
我和贵宾都极有默契的转身装没看见,迅速向着高二的摊位行进。
我们都清楚。要是被自己班上的同学抓住了,免不了是一顿强买强卖。而且我们班上捐的东西都特无聊,除了一些小娃娃,剩下的都是些书。比如《哈佛校训三百条》,《如何养育天才孩子》等等。还有一本更夸张的,是《宝宝一岁到三岁的辅食大全》。
这还真是把家里压箱底的玩意都给掏出来了。
高二卖的东西就还比较正常。
我跟着贵宾看了几眼,很多东西,尤其是文具一类的都是新的。
正好碰见一个高三女生的在跟他们砍价。
“学姐,这是我早上刚在校门口花了五元买的三菱。”
“你开价两块五,这,不合适吧?”
“我这都还没有算你跑腿费呢。”
“那——。”学姐皱着眉头,稍稍犹豫了一下;“加跑腿费,两块六?”
……
我看那高二学弟顿时面露菜色。估计是气绿了。
我原来以为贵宾会大买特买的,但是逛了小半天,她还是两手空空,我倒是占了便宜买了一只四元的三菱笔。
“你想买什么?”
我见她的眼神像是搜索如意郎君的样子在各个摊位里不停地流连忘返,好奇:“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吗?”她说话也不舍得抬头看我。
“我在找一个卖车模的。”
“我听说高二这次义卖会有人卖法拉利的车模。”
“车模?你买这个干什么?”我认识她这么久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这个爱好。
贵宾支吾了两声,拉着我一起走:“没,没什么,就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喜欢赛车,我想帮他看看。”
“哎哎哎,找到了,找到了!”她激动地拍了两下我的手,而后甩下我,自己先跑了过去。我跟在后面也追了过去。
“这个多少钱?我想买。”贵宾指着车模,眼里闪烁着兴奋。
抱着车模的男孩子,抬起头看她。有些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阿学姐,这个已经卖掉了。她付了钱,东西现在只是寄存在我们这儿。”
“卖掉了?卖给谁?”贵宾脸上的高兴一下垮塌,她却又不甘心地拽着那男生继续追问。
“她出了多少钱?我可以加钱。”
“真的。”
“人家都卖掉了。”
“要不我们去店里买吧。”我拉拉她的手。想要劝劝她。
贵宾着急地直甩手:“这个车模绝版了,店里买不到de 。”
我看着男孩子手里抱着的大红色车模,颜色靓丽,阳光下闪着不同寻常的光辉。
“那个——。”男生刚还左右为难的脸一下亮起来,指着我们身后:“刚买这个车模的人来了,你要不跟她商量商量,我看你好像挺想要这个车模的。”
贵宾扭过头。
我也跟着一起。
也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冤家路窄。
买这东西的女生,不是别人,正是贵宾前男友的现女友。大家不熟,但是都认识。
我以为贵宾会双手叉腰,仰天大骂三声晦气,扭头就走。毕竟就算是我一个旁人,我都嫌碍眼。
只是我眼睁睁地看着贵宾主动走上去跟那女生搭话。
“你好。”她还礼貌地打了招呼。
“那个车模能让给我吗?”
“我很需要。”
女孩子冷笑了两声。
“你还真是什么东西都要跟我抢一样的。”
“不过。”她啧啧了两声。
“你做什么都总是要输给我。”
“这个模型车,输给我。”
“何子骏,也输给我。”
“李若然。”她直接叫贵宾的大名:“今天我们既然遇上了,那我就友情提醒你一句。”
“离何子骏远点。”
“你是不要脸。”
“他只是放不下以前的情分。”
“懂吗?”
什么意思,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一下给整懵了。
“贵宾?”
女孩子说完径直走到那男孩面前,一把拿过他手里的车模,又按着原路折回到李若然面前。
“车,是的我。”
“人,也是我的。”
她话说完的下一秒。
怀里抱着的车已经被狠狠扔到地上。
贵宾不解气,还跟着踩了几脚。
我原来还担心对面那女孩会扑上来跟贵宾干起来,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开始掉眼泪。
我还纳闷她是不是脑子进水。
转眼,贵宾就不动了,脸刷地僵住。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小跑着过来的男生,是何子骏。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冲到贵宾面前。
“你干什么阿?你别欺人太甚,这是在学校里!”
“何子骏。”
贵宾抬头看他,特冷静地开口:“你说你还想跟我做朋友。”
“这句话是你说的吧?”贵宾指着地上的赛车模型:“你喜欢赛车,所以我打算买这个做生日礼物送给你。”
“不过现在你也不需要了吧。”
李若然从见到何子骏来开始,全程都特平和。她说完扭头就走,我也想着跟着一起过去。半路却被人拖住。
“让她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也许现在她并不想要看到任何人。”陈染之怀里抱着一堆彩纸,拽着我手的动作看起来很别扭。
“陈起。”他叫住路过的一个男生:“这些东西拿到摊位那边。”
陈起是十六班的体育委员。
他认识我。
向着我微笑点点头:“最近伙食有点好阿?”
我不多废话,飞起就是一脚。
陈染之冲他一挥手:“快滚。”
贵宾人向着教学楼的方向已经跑到没影。
我看看陈染之:“我觉得——。”
“快来人阿!艺术楼有人要跳楼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撕破了此刻的和谐。
人群渐渐反应过来,一个两个,从疑惑,到惊讶,最后是隐隐的惊恐。
谁要跳楼。
为什么要跳楼。
又有一个男生从行政楼的方向跑过来,向着他认识的人。
“是个女生!”
“我认得她!”
“叫张放放!”
“储悦——。”
我挥开陈染之半当中伸过来的手,拔腿就冲着艺术楼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跑的那么快。
这样长的一段距离,漫长却又短暂。
是她吗。
怎么会是她。
不可能是她。
我一直跑,一直跑,当跑到艺术楼近在眼前,恐惧在后知后觉的从我的心底探起头来。不是那种慢慢生长的弥漫感,而是已经长成的巨大一团,不停地在我的心口来会擦过。像是磨刀石上闪着冷光的刀,来来回回,反复不停地肢解着我不断重新建立起起来的信念。
我双腿发软,使不上力来。
不断的有人从我身后超过我,他们向着那人群的方向奔去。
却只有我,只有我像是一个迷路的人。
无措,无力感,将我层层包裹,让我窒息。
阳光依旧明媚,十月的风,是桂花味。
没有风云巨变,更没有天地变色。
一切都很普通。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这种感觉很微妙,是完全超乎你自我控制的一种身体本能。我知道我需要跑起来。我告诉自己,提起腿,提起腿,跑起来。
女生站在五楼的窗台上。
楼下已经站满了学生和老师。
学生窃窃私语,而老师都在振臂疾呼。
“不要冲动!”
“不要冲动!”
“怎么还不上楼?”
“门被锁死了呀。进不去。”
“报警了吗?”
“小高刚打过电话了。在来的路上。”
我见年级组长皱着眉语速飞快地同她身旁的一个年轻女老师交流。
“赶紧把这些学生赶回去。”
“赶回去!”她又重复了一句,狠狠加重了语气。
我站在人群的外围。
仰着头,努力看清站在窗台望着远方走神的女孩子。
努力——
“不是。”
“她不是张放放。”一个略微不稳的声线从我身后追过来。
我一个扭身,都不需要看清说话人的脸。
直接,张着嘴。
无声地扑近了对方的怀里。
不是,不是她。
我看见了。
她不是张放放。
“我吓死了,吓死了,我真的以为是她!我吓死了!”知道不是她,我却反而更加是急得上串下跳。
我知道一个词。
这叫后怕。
眼泪就像是一场突入起来暴风雨。
陈染之手摁在我的头脑上一直轻轻地拍。
“不是她。”
“储悦,不是她。”
“我刚刚看到张放放从教学楼过来。”
“不要害怕。”
他不断地同我确认,向我解释。
*
要跳楼的女孩子叫张芳芳。
是十班的。
跳楼的原因很简单。
父母总是因为她的成绩吵架。
她觉得人生无望。
想要一了百了。
阅览室后的小花园里。
我坐在砖砌的花坛边上,抬头望着树叶结成的天空。惊恐过后的大脑,一片空白,很像是雨过天晴后的天空。
一无所有。
却澄澈。
“知道她不是张放放。”
“我一下觉得好幸福。”
“我根本不想要管别人的死活。”
“很多人也许都会觉得轻易要放弃生命的人都很脆弱,很没用。”
“我觉得他们说的挺对的。”
“即使我曾经也是这样一个没用的的人。”
是的,我是。
“我以前。” 我慢慢地回忆着当时的那个自己。
“初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也特别想死。”
“那些问题,现在看起来都觉得幼稚。但是,当时,当时真的能够压垮我。我真的克服不了。”
“陈染之。”
“你早就知道,我只是个纸老虎,我很没用的。我只会哭。只会责怪所有的一切。我觉的自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地方。”
“世界很好,但是我不好。”这是我的执念。
你知道想死的感觉是怎么产生的?
对我来说只是一瞬间。
或者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阳光明媚的下午,洗完衣服,发现甩干机是坏的。
或者是。
走在路上,落日时分,偶尔遇见的,那正沉在夜色中,挣扎着的,最后一抹亮色的霞光。
这个时候,身体里死去很久的那一部分,会突然又短暂的活过来。
然后。
温柔,又绝望地望着你。
你看,一切都不会好。
这一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一起去死。
我努力让自己好起来了。
因为不服输,因为想要活下去看看。
也因为很多人,因为张放放,因为江炎。
曾经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拉过我一把的人,我永远都无法忘记。
“有人拉住了我。”
“所以。”
“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回忆痛苦的事的时候,不会哭。但是一想到曾经收到的善意,却总也忍不住。
我早就决定了。
在做储悦之外,可以成为一个温柔,愿意倾听的自己。
“是的。”
“你拉住了我。”陈染之的声音轻到不可思议,几乎是一种呓语。
我轻轻笑了笑:“我原来也以为是这样的。”
“但是不是的。”
“你比我要坚强多得多。”
“还是你们,是你拉住了我。”
即使曾经受伤已经痊愈,但是受过创伤的地方,会留下永恒的印记。
敏感不安,喜欢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
这些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永远都不会改掉的习惯。
但是会有人明白。
会有人懂得。
我听过一句话。
[曾身处炼狱之人,才懂怜悯世间。]
互相懂得。
才是我和陈染之之间无需言语的默契。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有写完。。。。
☆、第 86 章
贵宾剪了短发,早上也不再喝牛奶。
宋显非常热情的推荐了自己喝的白兰氏鸡精给她。我看出来他是想找个人陪他一起受这种苦。
贵宾也不火急火燎地踩点到校,而是每天都早早的来。
同样的,她语文课也不再画漫画,画本换成了化学练习册。
这些细小的变化,如果不是我,不是她的同桌,可能也不会有人关注或在意。
她自己跟我说其实她也不喜欢喝牛奶,喝牛奶会让她反胃。但是她听说喝牛奶会变白,何子骏喜欢皮肤白的女孩子。
“我们初一就认识了。”
“当时我的闺蜜很喜欢他。”
“但是我成了他的女朋友。”
“这也许是我的报应。”
她特别无畏的看着我。我却避不开她眼底凝结的是浓得化不开的黯淡。
“我是第三者。”
“我没办法忘记他。”
“我答应了他继续‘做朋友’的想法。”
“可能从心底里,他也是看轻我的。”
“我拿了自己的报应。”
“我现在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彻彻底底的。”
贵宾第一次模考,化学单科年级第一。
她还是波澜不惊,我很为她高兴。
年少轻狂,意味着我们总要走过一些弯路,也总是一意孤行,但或许只有在全部付出后,痛彻心扉后,才能换来一个新的自己。
感知痛苦,有时候并没有那么糟糕。
*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这是中岛美嘉的一首歌。
歌曲底下漫长无止境的留言,表明了这首歌曾经是,或者正是,很多人的心声。
张放放的父母终于离婚。在高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的前一天。
“这还是我给他们算的良辰吉日。”
她没有故意说笑,说话的样子很平静,但是我感受得到她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整个灵魂都在发光。
我能够看到,那些流失的,属于她的活力,正一点一点的在回来,重新汇聚,再次见面。
“储悦,你知道吗?”
“我是个从来不相信鬼神的人,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其实,我也是。
“以前就算是路过寺庙,我也不稀得进去拜一拜。”
“不过都是些泥塑的东西,怎么会真的能保佑谁。”
说这话的时候,我和张放放正站在静安寺前,隔着一条马路,同在暴雨中依旧金光闪闪又静默无言的寺庙安然相望。
灰色的云层压在天际,一步步的逼迫,不给人,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不信鬼神的人开始虔诚,只是因为他们不再相信自己。”
“当你有一个强烈想要实现,却又无法依靠自己实现的愿望时,你或许也会祈求上天垂怜。”
“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不能决定他们的人生,但是他们的人生却在时时刻刻地倒逼我。”
走投无路的人,祈求上天垂怜。
跪在蒲团上的那一刻。
在内心诉说自己的期冀的时候。
内心究竟是一种解脱,还是得到成功依恋后的委屈。紧闭的双眼,止不住颤抖的身体,强忍着眼泪掉下来的那种倔强,这一种感情,除了面前这位金塑泥身的佛,谁又会明白。
我佛慈悲。
静默不言,端详世间,便是懂得,便是最大的慈悲。
50元一张的门票。5元一把的香烛。
在瓢泼大雨中,双手握着手中的香向着天地四方,这世间所有的圣灵虔诚朝拜的模样,是我至此为止的人生中所见过的最苍凉又肃穆的画面。
向着虚无求救。
是在一了百了前,对生活最后的爱意。
人生中每一个走投无路的瞬间,都是生活对我们对她的爱的试金石。
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
给你最苦的痛。
你还依然活着。
也许这样的爱,才配得上生活的垂青。
陪张放放去静安寺上完香不到一周,她的父母就同意离婚。
高中最后一个寒假。
我和张放放相约了等高考完,暑假去参观世博会。
她已经做好决定。
大学她要离开上海,向着北方,找一座陌生的城市,重新找回曾经的那个张放放。
但是我不会。
我会留在上海。
“最坏的结果。”
“我们会渐行渐远。”
“但是人生总会分别。”
“不如让她来的早一点,或许等到后来我们还会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就像你和陈染之。”
张放放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让我不得不信服。
她听进了所有人的劝,为了高考,为了自己的前途人生,她强硬地压抑住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她把自己埋在对分数,对学习的渴望中。
所以这一切的伤口并没有好。
她需要一段时间,一个地点,再次成为自己。
*
寒假我终于被押去上了培训班。
储标对我的数学不太满意。
陈染之一如既往地忙。
他准备要参加复旦的千分考。
我在新东方上英语。给我们上课的老师是上外毕业的,他除了给我们上课,平时也会接一点同传的活。课上的氛围很轻松,他喜欢跟我们聊很多他做同传时遇到的趣事。有时免不了嘴快乱开车。
上完课,我直接坐地铁去了淮海路。寒假走了一半,我们才终于有空见一面。我们的联系一直都不算多,即使是在学校,因为不同班,所以也只是偶尔会在食堂一起吃个饭。我们心里都明白,未来还在等着我们,不需要,也没有必要,操之过急。
对于他去复旦的决定,我当然觉得高兴,但是却也有点可惜。
因为按他的能力,上清华是没问题的。
陈染之说他想留在上海。
“我的计划里从来没有清华。”
“真的吗?”我特别不可置信。
“我吃不惯北方菜。”
“那你还跟我说要去英国?吃不惯北方菜,你就能吃惯英国菜了?”
“说得也是。”陈染之顺着我的意思点点头:“当时没想到这点,现在想还好没去。”
我听出来他是在胡扯敷衍我,但也懒得要拆穿他。
世博会召开在即,马路两侧的路灯上都挂满了宣传的口号和图片。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
“染染。”
“高考完我们去世博会玩,怎么样?”
“你不是已经约了张放放。”陈染之好心提醒我。
“没关系阿,我可以陪你再去一次。”
“其实。”
“暑假我会去香港。”
“你要跟我一起吗?”
“去香港?旅游?”
陈染之摇头;“是,也不完全是。袁升申请了港大,应该没什么问题。他邀我一起去看看。”
袁升也是十六班的,跟陈染之关系不错,也是大学霸一枚。
“人家是请你,我干什么去阿。”我矜持地推脱。
“他带她女朋友一起去。”陈染之避开我的目光,仰头看着挂着的横幅。
“他有女朋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一直有,是理工附中的。”
“你去吗?”他的语气里有点逼问的意思了。
“我——我考虑一下。”
去香港?
我除了小的时候去苏州杭州玩过,基本就没有出过上海。
“那去了香港,你还跟我去世博会吗?”我回头问陈染之。
陈染之不回答我,抬手指着路灯上的宣传横幅,没好气地开口:“他们印宣传大使的照片的时候,是不是把你给漏了?”
……
*
千分考笔试在两月下旬。
陈染之分到的考点是格致中学。
我们来的时候,校门口聚着不少送考生来赶考的家长,我随便扫了一眼,像我一样年轻的,基本没有。
“到了,你进去吧。”我朝他挥挥手。
两月底的上海还是冬意正浓的时候。
我要好看,出门的时候,大衣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圆领羊毛衫。脖子一大截都露在寒冷中。陈染之是个很怕冷的人,他冬天基本上是羽绒服不离身,完了还要裹上一根厚厚的大围巾。他脸本来就小,被围巾藏了一半,就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现在这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怎么了?是忘了什么吗?”我见他这幅好像石化的样子,有点担心地问。
不过这个问题显然很多余,陈染之从来不会犯这种错误。
他摘下手套,手忽然向着伸过来。我本能地向一边避了一下,但是没有避开。
“嗯,真凉快。”
他手架在我脖子上,一副要掐死我的姿势。我僵着身体,一动不动。能感受到温暖的指腹在我的脖子动脉的位置上下轻轻婆娑。
“是不是很冷快?”他看着我的眼睛,又跟我确认了一遍。说实话,有点凶。
我点头,又立马摇头。
“张放放说我脖子好看,标准的天鹅颈,不露出来可惜了。”我煞有其事地跟他解释。
陈染之送了我个白眼,大度地解下自己脖子里的围巾捆在我脖子上。
我低头闻了闻。又软,又暖,还有股子淡淡的香味。
我十分势利眼地翻看了一眼流苏附近的商标。
嗯,贵气。
“是我姑姑送给我的。”陈染之勒完我又良心发现,又贴心地替我整了几下。
“你姑姑还缺侄女吗?”我撩了撩几缕压在围巾里的头发,随口问了一句。呵出的气凝成一团团白雾,很快又消散在空中。
“不缺侄女。”
“侄媳妇倒是缺一个。”
“啧啧啧。”
连发骚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陈染之捏了捏我的脸,自己有些恼”:“你都不会脸红吗?”
因为他自己说完,脸先红了。
我打算气死他,所以不理他。
“时间不早了。”我指指他手腕上的表提醒。
“加油哦。”
“哼。”他闹脾气了,扭过头不看我。
“你想不想我等你呀?”我伸着脖子去看他,他再扭,就是不看我。
“可是要三个小时哎?”
“我可能等不了这么久。”
其实我们原来都说好了,我会等他的。偏偏我这会儿兴致上来,就是要逗逗他,看看他会不会生气。
这一点,我跟小时候真的是一摸一样的可恶。
陈染之终于装不下去。
他正了正脸色。
“储悦。”他低声叫了下我的名字。
“我会考好的。”
说完,我一愣神。
只感觉左脸上软软热热的,极为迅速的一个亲吻。
却是我们长大之后的第一个亲吻。
“这下脸红了。”陈染之嫌弃又得意地笑起来。我很少看见他有这种表情。
“你——你吃我豆腐。”我两手摸着脸,懊恼不止。
当然是装的。
他把脸递过来,示意我:“要不,还给你?”
周围有人在看,我连忙把他赶进了校门。
你一定可以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默念。
*
高考两天都是阴天。
储标在考场附近借了宾馆。第一天考试结束,他带我去了他最爱的小绍兴吃白斩鸡。
没说什么,只是在给我夹菜的时候,貌似随口地问了一句。
“感觉还行吧?”
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给我夹菜。
我看着他手起手落的一套动作,可能是我看错了。我发现他的手有点抖。
爸爸老了。
他的心没有那么强大了。
储标拿起酒杯抿了小半杯白酒,长吁了口气;“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你妈来陪你。”
我低头吃着他给我夹的那块鸡肉,皮肉光滑嫩白,在灯下泛着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我考得挺好的。”
其实我现在没有什么胃口。
刚考完数学,又在校门口被同学拉着对完答案,我整个人的状态还是紧绷,游离的。
“挺好,那明天继续加油。”他极为克制地笑了笑,拿着筷子的手点了点餐盘:“来,来多吃点,不说考试了。这个也不错,尝尝。”
气氛一下就放开了许多。
高考最后一门结束在一个雨天。
压在身上长达十二年的重担,在这一刻终于可以同他告别。
张放放跟我不在一个考场。
我从教室出来,笑着跟遇见的几个同学一一道别,问好。再转身,踏入以后不再有他们的这场风雨里。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缘分,点到为止。
现在是告别的时候了。
我跟陈兰说了考完要跟同学去玩,让她别等我自己回家。
我匆匆穿过风雨,一路跑到校门口。
陈染之已经在校门口等着我。
他头发有点湿,黑黑亮亮的。手里撑着一把粉色的雨伞。
我钻到他伞底下。
“我看到在下雨,所以提早交卷了。”
“伞是在旁边精品店买的,只剩下这个颜色。”
他把我想问的都直接给说完了。
“所以您提早交卷,就只是为了出来买把伞?”
陈染之拉着我往人群外走,轻描淡写地说:“我都写完了。”
是的,陈染之通过了复旦的千分考。高考分数只需要上一本分数线就够了。
“我们现在要去哪?”我看他一直走,路过公交车站也没有停下。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走到路口,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嚯,少爷就是阔绰啊。
“我们去哪?”我追着他一路问上车。
“师傅,去实验附小,谢谢。”陈染之拉上车门,跟司机交代。
实验附小。
我脑子当机了一秒钟。
“你的母校?”
“是我们的母校。”他手里握着滴水的伞,偏过头看着窗外阴沉的雨天。
“储悦。”他压抑着,有些兴奋的叫我的名字,开心地像是一个小孩子。
“我现在好高兴。”高兴到几乎有些手足无措。
像是有什么在滚动,在沸腾,在我们之间,在我们的记忆之中。
是一段漫长的羁绊,只属于我和他之间的羁绊。
“染染。”
“你三天没大便了!”
……
陈染之猛地一下转过头,万种情绪在他的脸上走过。我看着他,他也望着我。最后噗嗤一声,同时笑了出来。
“我本来不喜欢吃蔬菜,但是不想再被你笑话,我后来一直逼着自己养成了吃蔬菜水果的习惯。”
“染染你真的好爱面子,从小偶像包袱就好重。”我笑着揶揄他。
“不是。”
“不是爱面子。”陈染之快速地否定我。
“我只是是——不想在你面前丢脸。”
“在你面前,我一直都想要做一个无所不能的陈染之。”
“因为我想保护你。”
实验附小的校门渐渐印入眼帘。
“学校一点都没变呢。”我轻声感叹。
“我们,也不要变,好不好。”
“好。”陈染之郑重地回答我。
我们绕了这么一大圈,才又重新相遇。
既是命中注定。
就不言得失。
*
我叫储悦。
储藏的储。
喜悦的悦。
我有一个哥哥,他今年大四,正为考公务员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妈妈因为身体不好,早早退休在家。爸爸在外跟人跑点小生意。没有大富大贵,但也安然知足。
我有一个好朋友,叫张放放。我们是初中认识的。她很好,曾经不好,但现在很好。
我有一个非常喜欢的男生,叫陈染之。他原来叫苏恒,不过在我的强烈抗议下,他又把名字改回来了。我很喜欢他,喜欢到想要把这辈子都送给他。但是我绝对不会跟他说。嘿嘿。
储悦的人生,我的人生因为你们而美好。
高三一班的你们,宋显,汤洁,胥乐远,还有食堂打饭的阿姨,医务室帮我开体育课请假条的卫生老师。
所有的人,谢谢你们。
还有你,江炎。
谢谢你。
我会喜欢我的名字,喜欢我自己,喜欢我的人生。
我,储悦,长大了,成长了。
我一定,不虚此行。
——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还要稍稍修改,剩下会写番外。
结束了。不激动也不解脱,就很平淡的快乐,就像是长大的快乐。
谢谢一直留言的小可爱们。
我们番外再见。
有兴趣关注我的新文《赐你九月的死期》校园复仇,暗黑,轻悬疑~~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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