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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骂战不行,下官也略通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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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内外关于钟应芳的?闲话?数不胜数,朝廷官员上折子弹劾,京城百姓更是大骂钟应芳是奸臣,该被诛之。

    下头普通官员和百姓沸反盈天,上头的?皇帝、内阁、六部尚书都闭嘴不言,皇上不提,他们绝不会主动提起钟应芳来。

    皇上和高官们的?态度叫下头的?官员看在眼里?,钟应芳的?事?闹得这?般大,似乎,皇上还是偏向钟大人?的?。

    贺文嘉这?些日子日日进宫,跟在皇上跟前久了,听多了皇上跟内阁阁老们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贺文嘉渐渐琢磨出味儿了,皇上只怕要换掉钟大人?了。

    不过也是,民?间的?骂战,朝堂上的?弹劾,排山倒海般冲钟大人?而去,皇上想救只怕也有心无力?。

    再者说,钟大人?的?脸面早就被按在地下踩了又踩,他自己只怕也无颜再重回朝堂之上。

    这?几?日事?忙,贺文嘉编书的?活儿暂且放下了,他被学士大人?安排去皇上跟前轮值。他累了一天回翰林院,看到左士诚坐那?儿不吭声,跟块木头一样,也只能默默叹气?。

    左士诚这?两日越发沉默,几?个往日跟他交好的?老翰排挤他,肖秀暗中劝他跟钟应芳划清界限,他却一言不发。

    肖秀只知道趋利避害,却不知左士诚为人?,贺文嘉却是知道左士诚内心的?坚持的?。

    眼见着他一日比日瘦,贺文嘉为他做不了什么,只能拍拍他肩膀,安慰他:“以后的?路还长,一时得失起伏算不得什么。”

    左士诚想对贺文嘉笑,却笑不出来。

    正月二十五,皇帝派去淮安的?人?连夜赶回来,和御前暗卫一起回京的?还有钟应芳。

    这?晚上刚好轮到贺文嘉、蒋雪村两人?在太和殿轮值,两人?正在筐子里?分拣弹劾钟大人?的?奏章时,就看到钟大人?从?侧门进来。

    钟大人?整个人?围在玄色厚棉袄中,头上包着头巾,只有一张脸露在外头。

    比年前贺文嘉见钟大人?时,他黑了许多,瘦了许多。曾经雄心勃勃的?双眼,更是变得空洞苍老。

    贺文嘉看得明明白白,钟大人?的?魂儿没有了。

    “臣,钟应芳,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轻叹:“爱卿,辛苦了!”

    趴在地上的?钟应芳面对君父,忍不住心头大恸,红了眼眶。

    钟应芳语气?哽咽:“臣,有愧皇上信任!”

    贺文嘉、蒋雪村竖起了耳朵。

    高九走过来,一句话?没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俩。

    贺文嘉识趣,拉着蒋雪村去后殿。

    高九跟着他们到后殿,还是不走。

    于是,贺文嘉和蒋雪村冒着风雪默默退出去。

    出门前,贺文嘉隐隐听到钟大人?说崔家后人?出现在淮安,崔家余孽阻挡国策。

    蒋雪村显然也听到了,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快了半息。

    两人?走入雪中,没地儿可去,转头回翰林院。

    去翰林院的?路上,黑压压的?宫城,冷得透骨的?雪夜,让蒋雪村打心底生出惧怕来。

    “贺兄,若是我没记错,当?年皇上挥师南下,淮安崔家全族被屠,应该没有漏网之鱼?”

    “那?时候我还没降生在这?个世上,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蒋雪村抿嘴:“你妻族乃是淮安府安东县人?,前朝崔家还在时,两家应该有来往吧。”

    “呵,蒋大人?,我妻娘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家族,那?时候世家林立,就算要抱崔家大腿,轮得上他们吗?”

    蒋雪村还想再说,贺文嘉冷眼看过去:“我知你害怕,却不必拉我下水。”

    “贺兄,我……”

    贺文嘉打断他:“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蒋家若想全身而退不被世家头衔连累,皇上早就划下道来,你们照做就是。你这?般聪明,不会不懂吧?”

    蒋雪村摇摇头,一家有一家的?难处,他们家,本也轮不到他一个小辈做主。

    蒋家最不缺的?就是生意人?,只要刀子还没落在他们头上之前,比起直接献出土地财产认罚,他们更愿意周旋到最后一刻。

    说不定?上头就变天了,换个主子后或许就能保住蒋家的?一切了呢。

    蒋雪村真的?知道怕了!

    如今,蒋雪村只希望家中长辈没有暗中勾连崔王谢薛几?家,否则,若是被皇上查出来,只怕蒋家鸡犬不留。

    崔王谢薛四大家满门被屠已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大族家的?旧时堂前燕,就算逃过一劫,也早就另谋出路了。

    这?时候再有人?打着崔家后人?的?名声出来搅和,蒋雪村只能暗骂那?些作死的?怎么不早些去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翰林院,蒋雪村的?靴子已经半湿,赶紧叫值夜的?役丁给他打热水来,他要泡一泡脚。

    贺文嘉全身都暖和,抖落肩上的?雪,自己去给自己倒杯热茶来。

    他心好,给蒋雪村也茶了一杯。

    蒋雪村去休息的屋里给自己换了身备用的?衣裳出来,看到贺文嘉这?般闲适,笑着道:“你的?靴子谁给做的?,竟一点都没沾湿?”

    “皮靴子若是做得好,再厚的雪也湿不了。”贺文嘉道。

    蒋雪村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了,笑着跟贺文嘉说笑,贺文嘉自然不会拒人?千里?之外。

    不过,他也不是陪聊的?,说了几?句话?后,贺文嘉就去里?头休息。

    再有两三个时辰就天亮了,不知道天亮后又有什么糟心事?等着他们。

    蒋雪村心里?担忧到睡不着,可这?会儿宫门未开,他也不敢贸然送信回家,只能在翰林院熬着。就着一盏灯,想着这?江苏的?事?,担忧着蒋家的?前程。

    真是,寒灯一点静相?照,风雪打窗冬夜长。

    早上宫门才开,翰林院学士张长广就进宫了,等他从?宫里?出来到翰林院,推开门看到贺文嘉精神奕奕地在屋里?打五段锦,蒋雪村一脸憔悴地枯坐在那?儿。

    “行?了,昨儿晚上你们辛苦了。本官刚才去见皇上,皇上说起你们来,叫你们早点家去休息,明日早上再来吧。”

    贺文嘉笑问:“张大人?,咱们翰林院值夜以后要成定?例了?若以后都如此,咱们翰林院这?点人?可不够白天黑夜轮着转。再说了,就算咱们轮着来熬得住,皇上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哼,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就是吃不得苦,你们才值几?次夜就这?般絮叨?”

    张长广训了两句,才说:“这?几?日事?情忙,皇上那?儿离不得人?,等这?几?日忙过了,就不须值夜了。”

    “是。”

    贺文嘉和蒋雪村家去时,在衙门外头碰到六部的?官员,一个个面色沉重,好似都在为国事?担忧的?模样。

    贺文嘉觉得自己还是有点长进,当?官不到半年,竟能从?这?一张张正派君子的?脸上,看出背后隐藏的?虚伪、装腔作势、心里?藏奸。

    呵,他也是有出息了。

    贺文嘉回到家,进门就说:“叫厨房煮一碗青菜汤面,一会儿送到主院去,我要吃。”

    贺升点头称是,转身就去厨房。

    贺文嘉去前院给师父请安,这?会儿范江桥刚用了早食,见他来,就问他用过饭没有。

    “叫人?煮面了,一会儿就去吃。”

    贺文嘉进门:“师父今日可要去哪儿?”

    “去范家瞧瞧。”

    “这?会儿去?”

    “范江阔上朝去了,这?会儿去了家中也没人?,下午再去。”范江桥很警醒:“怎的?,出什么事?了?”

    “应该是要出事?了,不过跟咱们两家没关系。”

    贺文嘉小声告诉师父昨晚上钟应芳回京了,还提到崔家余孽作乱,他其实也担心,万一皇上大开杀戒,被卷入其中的?无辜之人?只怕不少?。

    范江桥恍然大悟:“我就说,好端端的?年都快过完了,范家怎么这?几?日多了许多人?上门送年礼。”

    定?然是淮安出事?,那?些有可能被牵扯其中的?人?到处拜门头,盼着皇上大怒时能帮着说上一两句好话?。

    贺文嘉连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您提过。”

    范江桥瞥了他一眼:“除了年初二带你们夫妻去了趟范家,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春和坊,我上哪儿知道去?”

    范江桥知道这?件事?,还是早上范家那?边来人?跟他说的?,范江阔请他今日去范家,就是为了商量这?事?。

    范江阔虽是工部尚书,却不是内阁阁老,那?些人?把范家都算上了,送礼还托的?是范家的?姻亲故旧,唯恐范家不收礼。

    “你知道的?,我们范家也是仰人?鼻息的?,在这?些事?情上范江阔谨慎,不敢胡乱做主,更不敢藏着掖着,只怕这?一两日他就会去皇上跟前说出来。”

    范江桥笑道:“钟应芳既已进京,今天过后,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了。”

    范江阔并不知道钟应芳已经秘密回京了,朝会上,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彭交弹劾钟应芳。

    “钟应芳欺上瞒下,更是以严酷手段镇压百姓,治下不力?,治家不严,其罪令人?发指,请皇上召回钟应芳受审,还江苏百姓一个公道!”

    “请皇上明鉴!”

    殿内大半官员跪下,气?氛几?欲凝固,皇帝无声笑了。

    “陈方进!”

    “臣在!”

    陈方进从?行?列中走出来,躬身行?礼。

    皇帝淡淡瞥了眼陈方进:“陈大人?认为,钟应芳该判何罪?”

    这?就说到判罪了吗?

    参与?弹劾钟应芳的?众位官员心里?一凛,他们都知道,皇上不是容易被人?左右的?人?,他这?般问,为何?

    陈方进规规矩矩跪下,道:“启禀皇上,钟大人?为官十余年,一直兢兢业业不曾出错,这?次钟大人?犯了众怒,臣认为……”

    陈方进犹豫了一瞬,继续道:“臣认为钟大人?最多只占四成过错。”

    “哦,余下的?六成过错是谁的??”

    “余下的?六成过错是臣等,是江苏上下官员。是臣等认为以钟大人?的?本事?,定?然能妥帖办好江苏的?差事?,因此对江苏之事?关注太少?。是江苏上下官员配合不当?,让钟大人?办差不够顺畅。”

    皇帝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你们有错,江苏官员有错,朕可有错?”

    “圣人?有言:天下无不是之君父!皇上为天下百姓殚精竭虑,我等为人?臣者,只有羞愧不能助君父一臂之力?,定?无推脱责怪之理。”

    皇帝听得烦了,轻拍皇椅:“朕问你,钟应芳该判何罪?”

    陈方进微微抬起头来:“皇上,我们大晋朝以孝治国,以法治国,臣只是吏部尚书,给朝廷重臣论罪判罚,臣认为,应该问刑部尚书周大人?。”

    皇帝扬起头来,左看右看,指出站在右前方角落里?的?刑部尚书周昌:“问你,钟应芳该判什么罪?”

    刑部尚书回禀道:“刑部论罪讲证据,依我大晋朝律法,要先把钟大人?请回来,问清案情再行?判罚。”

    刑部尚书周昌立刻又道:“臣认为钟大人?有失小节,大义上无甚过错。如今江苏之事?紧急,不如,先叫钟大人?留在江苏办好江苏的?差事?,毕竟审问钟大人?事?小,耽误了朝廷国策事?大呀。”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彭交怒道:“文官不同武官,没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套。周大人?,你这?是歪曲事?实,强词夺理!你如何对得起受苦的?江苏百姓!”

    周昌很无辜:“本官也没说君命有所不受嘛,钟大人?的?弟子贪污,手下的?官员中饱私囊,还有钟大人?家里?的?事?,该抓就抓,该杀就杀嘛。至于钟大人?受人?连累,该罚嘛,那?就等着差事?办完了一起处罚嘛。”

    彭交怒火中烧,怒而指责:“你这?是偏帮钟应芳!”

    “那?彭大人?你说,把钟应芳撸下来,谁去接手江苏的?烂摊子?你去?耽误了朝廷的?大事?,这?个责任你担得起?”

    “我朝廷有能力?之士多如过江之鲫,难道还找不到一个为皇上分忧的?人?不成?”

    “我看彭大人?就很有能力?,不如就把钟应芳抓回来,送彭大人?去江苏!”

    “钟应芳如今还挂着左都御史的?官职,彭大人?迫不及待想置钟大人?于死地,不会是想弄死钟大人?给你自己腾出位置吧。”

    “岂有此理,本官身为御史本就有监督百官之责,你等岂敢辱我!”

    “哈哈哈,说中了,说中了!”

    “小贼,吃我一拳!”

    “快拉开彭大人?。”

    “大家同朝为官,怎可动手打人?!”

    朝堂上乱作一团,靴子帽子到处飞,不知道谁的?臭靴子扔陈方进那?老小子脸上,臭得他差点呕吐出来。

    皇帝扑哧笑了,又强忍住。

    这?样不是个事?儿,姚炳这?个当?朝首辅站出来:“皇上,钟大人?已经回京,去江苏查案的?官员也已在侧殿候着,人?证物证俱在,不如把钟大人?请到刑部,走三法司论罪吧。”

    殿内打成一团的?众官员顿时愣住,什么,钟应芳已经回京?什么时候的?事??

    看皇上的?表情他应该是知道的?,说不定?已经见过钟应芳了,那?他们这?些人?在干什么?皇上故意耍他们玩儿吗?

    陈方进垂下眼眸,似是惊讶不敢置信。

    皇帝试图看清陈方进的?表情,却不能。

    皇帝轻哼:“是朕错看了钟应芳,他能力?欠缺不能办好江苏的?差事?,朕欲另选一人?为钦差去江苏推行?丈量田亩之事?。”

    “皇上圣明!”

    皇帝站起身,看着台阶下跪着的?众人?:“朕答应你们,只要有人?能办好江苏的?差事?,别说升官发财,就是入内阁,提拔为内阁首辅,朕也觉得他当?的?。”

    皇帝甩袖离开,殿内众人?缓缓站起身。

    陈方进对姚炳道:“首辅大人?,您在皇上心里?一直是独一份,后面的?人?再如何,定?然也挤不掉您的?位置。”

    姚炳背着手走了两步,回头看陈方进:“陈大人?,皇上乃是君,你这?般说,是说皇上言而无信?”

    “大人?说笑了,本官可没说这?话?。”

    姚炳轻笑一声:“陈大人?,将才本官说的?人?证物证俱在,你猜是哪些人?证?哪些物证?”

    呵,有空在这?儿挑拨离间,不如想想怎么把陈家从?淮安事?情里?摘出来吧。

    朝会散了,钟应芳去了刑部,钟家人?不敢去刑部探望,只有左士诚这?个入门墙时间最短的?学生,傍晚下值后,买了肉食和后棉衣送去刑部。

    左士诚听到朝会上的?传言,以为他先生这?次只怕难以保命,去刑部探望之前原本没抱希望能见到先生。

    但是,他见到了。

    钟应芳也没想到,他被收押刑部的?消息传出去,头一个来见他的?竟然是左士诚。

    钟应芳盘腿坐在天牢里?,温和道:“立心呀,我这?个当?先生没教你什么,以后却要带累你的?名声,是我之过。”

    “先生别这?么说,若没有您的?看重,如今我还不知道在哪里?煎熬。”

    左士诚语气?淡淡,心里?难过如刀绞:“再者说,先生被人?攻讦、算计,左不过是因为那?些小人?只顾私利,不愿见到天下海晏河清那?一日。”

    “立心,你可知我也有私心。”

    左士诚立刻道:“人?无癖好不可交,人?无所求不值得信任。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先生,追求名利并不耽误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

    “你是个好孩子,聪慧,通透,我活到这?把年纪竟不如你看得通透。我这?个当?先生的?,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你走吧。”

    钟应芳笑着闭上眼。

    钟应芳跟左士诚对话?时,墙背后站着一群人?。

    等左士诚走后,他们也走了。

    姚炳进宫去见皇帝,皇帝嘴角微翘:“钟应芳求名却不肯叫人?知道,明明只是俗人?,他却当?自己是名士,虚伪。”

    皇帝半躺在椅子上,望着屋顶缓缓道:“都察院里?这?种人?不少?呀!”

    “姚炳。”

    “臣在。”

    “你说,钟应芳不行?,下一个换谁去?”

    皇帝脑中闪过田国柱的?名字,该找个机会叫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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