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
完结(上)
顾君珩第二日离开。
江新月差点没能爬起来?, 心里又将裴延年来?来?回回地骂了一遍。
昨天晚上,见她气鼓鼓地躺倒在床上,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和脸, 裴延年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是?在说真的。
可这事又有点诡异。
前面两个人?还?在谈论顾家没落的内情,商量要不要写?信回去交代琦月同顾君珩的事, 后面突然来?了一句“喜欢”, 任谁都会觉得是?在开玩笑?。
裴延年坐在床边,伸手将被子扯下?来?一点, “你刚刚说的, 是?真还?是?假, 你是?真的喜欢我??”
听到“喜欢”两个字, 她的脸直接变红。
她自?己说喜欢没什么问题, 怎么从裴延年口?中说出来?就开始变得这么羞耻。她背过身, 卷吧卷吧将被子又裹紧,开始恨自?己的这张破嘴,气恼道。“你听错了。”
后面裴延年就开始身体力行地询问, 他到底有没有听错。
以至于?她差点错过了送行。
在顾君珩离开之后, 她特意观察了一番裴琦月的神情, 非常正常和自?然,让她甚至怀疑昨天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裴琦月见她盯着自?己, 疑惑地问:“怎么了?”
她想了想, 最后还?是?没有戳穿,便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
随着顾君珩的离开,她也算是?彻底在嘉应城住下?来?。不过基本上只?有她和两个孩子住在这边,裴延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 晚上才会回来?。裴琦月在娘子军那边呆了几日,知道那边缺少集训的百夫长, 便主动留下?帮助集训。唯一离得近一点的徐宴礼也忙得团团转,经常到深夜才回来?,两个人?都碰不到面。
大概五六日之后,徐宴礼提前下?了衙门,通知她明?日要去临泉。她收拾好?东西?之后,隔日便带着问山和青翠一起过去。
临泉离嘉应城有一段路程,他们从早上出发,到傍晚才赶到临泉。到达临泉之后,又要经过很长一段仅仅能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过的小道,才到达一处靠近山坡的荒原。
江新月也由原先的马车换成了骑马,问旁边的徐宴礼:“这地方真的能住人??”
“条件虽然艰苦了点,但是?住人?没什么问题。青州大部分?地区都是?这样,这也是?不好?治理?的原因?之一。”
徐宴礼同她说了些青州的现状,赶在落日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此时?正好?赶上了收工,同样流放到此处的人?家提着开荒的工具往回走,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江叔名一家被远远地落在人?后,看见马车时?还?在好?奇又来?了谁,越走近越觉得这群人?眼熟。
等见到站在马车旁边的江新月时?,江叔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迅速地跑上前,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后根,“夫人?!”
那种谄媚劲都快要从身上跑出来?,可人?群当中没人?觉得不对,甚至看江叔名一家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嫉妒。
范氏靠着并不粗壮的身形,抓着两个女儿的手硬生生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江新月面前,同样讨好?地笑?着:“是?新月呀!怎么突然来?了,是?路过这里吗?我?们家就在不远处,不嫌弃的话来?歇歇脚。”
紧接着,她就将江明?珠和江明?蓁姐妹两个人?推出来?,“明?珠和明?蓁一直念着你,正好?你们可以叙叙旧。”
江明?蓁倒是?很听话,却并没有称呼姐姐,而是?同父亲江叔名一般叫了一声“夫人?”,又朝着徐宴礼见礼。
江明?珠却没出声。
她看向面前年轻妇人?露在面纱之外的细腻肌肤,视线在她满身绮罗和精致的首饰上打了个转,将裂开手指往身后藏了藏,眼神更加复杂。
她对江新月是?有怨的,明?明?江新月可以提前将江家叛乱的消息通知他们,他们说不定就能躲过这场祸事,可她就什么都没说。但是?她又恨不起来?,流放这一路千难万险,若是?没有裴家的关照他们一家人?根本不可能平平安安地到达。
索性就沉默。
江新月内心的震撼并不少,她看着一家人?打着补丁的衣服和被风沙吹得发皱起皮的脸,比记忆中的人?老了十岁不止,半晌才说:“并不是?路过,我?也来?了青州,前几日才到。听说你们在这边,专程过来?探望你们。”
江叔名和范氏愣住,两个人?都红了眼眶,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还?是?江永言站住来?,领着众人?往回走:“那就回屋里吧,正好?喝口?叙叙旧。”
江叔名一家现在住的是?石头屋,进深五米左右,中间用布帘隔开。范氏带着两个女儿住在里间,外间则由江叔名父子住着,还?兼任了厅堂的作用。
问山带着侍卫将东西?搬进来?,就已经将里间的空地填满。
江新月和徐宴礼同江家人进了屋内,其余人?落不下?脚便在门口?守着。
“我?们带了不少银子,一路上打点花了不少,剩下?的钱盖了这两间房。别看这房子不起眼,可在这附近已经算是不错。再加上父亲先前做过官,闲暇时?还?能帮小吏抄抄文书换一点赏钱,日子虽然比不上从前,但是也算能过得下去。”
江永言说这些事,眼里没有丝毫的愤懑之色。
江新月其实更想和江明?珠、江明?蓁聊几句,她这次过来?也是?为了还?当初欠下?姐妹两的人?情。但是?对上江明?珠的冷脸,她也就没问,只?说自?己是?怎么来?青州如今又在什么地方落脚。眼看着到了用饭的时?辰,她也没有再耽误下?去,起身就要告辞。
“给你们的箱子底下?压了五十两纹银,若是?遇上不方便的事,托人?去嘉应城官府的胡柳巷子找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会尽力。”
江叔名连连点头,亲自?送他们出门。
只?是?在江新月上了马车之后,江叔名朝着马车里看了一眼,犹豫了半天才局促地问道:“夫人?,罪民好些日子没喝过茶水了,能不能讨口?茶喝?”
这个要求实在突兀。
江新月同徐宴礼对视一眼。
徐宴礼脸色不变,翻身下?马,扶住江叔名的手臂,“我?煮茶的手艺还?算不错,江叔若是?不嫌弃的话,请赏个脸。”
江叔名瞥了一眼徐宴礼,没有反抗跟着上了马车。
江叔名找上来?确实有事,这事压在他的心头有一段时?间,原本不打算自?找麻烦。毕竟要是?青州这个地界乱起来?,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坏事。到时?候趁乱逃走,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姓埋名,日子怎么都要比现在好?过。
可是?今天江新月的到来?给了他另一种希望。
逃难再好?,这一路还?是?充满了不确定,尤其是?他还?有两个云英未嫁的女儿。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体面地活下?去。
要知道在从前,明?珠和明?蓁都是?同新月放在一起比较的。
“到这里之后,贱内就生了一场病。当时?我?们身上的银钱不多,守卫坐地起价把药材钱提得很高,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去附近寻摸点草药。”
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下?,见两人?齐齐看过来?,他吞了口?水继续道:“我?好?像发现了一处矿坑。”
“矿坑?”
“嗯,应该是?火硝石矿。”江叔名幽幽地补充了一句,“现在还?有人?在开采。”
徐宴礼的脸色骤变,茶几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在什么地方。”
“离这差不多四五里路,地方很隐蔽,要不是?为了找草药,我?也不会走这么远的路。”
“烦请江叔带个路,让莫云跟着走一趟。”
江叔名上了马车也是?为了这一遭,当即就点头答应下?来?,趁着现在天黑没有人?会注意到,于?是?就偷偷下?了马车,带着莫云一起离开。
等人?离开之后,徐宴礼又立即派人?去通知裴延年,让他带着人?到临泉走一趟。
临泉并没有正在开发的矿坑,若是?江叔名所说无误,那就是?同前朝旧党有关。那可是?火硝石矿,同硫磺混合在一起就能够制造出简易的火药。
若是?这处矿坑开采没多久那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要是?开采过一段时?间,他都不敢想象青州会有多大的祸乱。
徐宴礼靠在车壁上,脑海中飞快地回忆临泉的地形地貌和火药有关的事宜,若是?火硝石矿进行开采的话,怎么才能在最大程度上隐瞒州县的一众官员。
可想得越多,他的脸色就越加凝重。
江新月的脸色比他也没好?到什么地方去,显然也想到了火药这一点。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沉默地等着莫云和江叔名的归来?。一直等到下?半夜,两个人?才带回来?一个沉重的消息。
江叔名确实没说谎,此处往前西?南角的方向存在一处火硝石矿。莫云在矿区周围绕了一圈,发现有人?巡逻看守便没再进去细探。不过根据车辙留下?印记的深浅程度,依旧能够判断出此处的硝石矿已经开采过相当长的时?间。
而这么长的时?间,临泉乃至青州的上下?官员无一人?发现?
徐宴礼差点都被气笑?了。
“此事有点棘手,我?和裴延年怕是?要在这边呆上几日。等他到了之后,先安排人?送你回去。”
江新月知道接下?来?的事自?己不便参与,点头之后,看了眼三叔不停递过来?的眼神,问道:“那他们怎么办?”
江叔名肩膀往下?又塌了些,耳朵竖得笔直却假装不在意道:“我?们没什么关系,处理?矿石场才是?要事。”
话虽然这么说,徐宴礼没有当真,说道:“你们入了罪籍,罪籍的文书还?在临泉,就算是?我?也一时?半会没办法调动。倒是?可以等镇国?公到,让他以军务为由将你们提审至嘉应。等事情解决,将你发现罪党踪迹上书给朝廷,戴罪立功怎么都能够脱除罪籍。”
“不过,还?得辛苦你走几趟,帮我?们引引路。”
青州的夜晚特别冷,江叔名的心中却像是?揣了一颗火球,眼中迸发出火热的光。“当然可以。”
他又干笑?了两声。“不过我?一个人?带路就可以,这……嘿嘿……”
江新月听懂他的意思,允诺:“婶婶他们就先跟着我?回嘉应城,先收拾好?住的地方,到时?候三叔回来?也能有个歇脚的地方。”
“那多不好?意思啊。”江叔名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的笑?意怎么都遮挡不住,“我?让他们先收拾收拾东西?。”
江新月点头,随后便等着江家的人?过来?。
其实说是?收拾东西?,也就是?把自?己的衣裳带上。很快,范氏就背着一个小包裹带着两个女儿过来?了。江永言原本也要来?,听说自?己的爹要跟着去矿场,便主动留下?来?说是?帮忙,旁人?怎么劝都不听。
江叔名骂他不知道享福,出门时?候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青翠上前要接过她的包袱,扶着她上车。
范氏不自?在地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我?们就不上车了,到时?候跟着一起走就是?。”
“为什么?这路还?挺远的。”江新月推开车门时?正好?听到这么一句话,想了想也从马车下?来?,“您要是?想走路透透气,等到了嘉应城怎么走都行。现在也很晚了,外面冷,回头别着凉了。”
青翠将范氏的包裹取下?挂在手臂上,同样劝说:“是?啊,这天可冷着。奴婢才来?青州,人?都快要被冻傻了。您同两位姑娘上车吧,想透气明?日奴婢陪着您去嘉应城逛逛。”
范氏架不住人?劝说,这么一直僵着反倒是?显得不知好?歹,也就同意了。
四个人?坐在车里其实也尴尬,没什么能聊的。后半夜江新月实在有点撑不住,就趴在软枕上眯了一会。等她睡着之后,范氏母女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彼此对视一眼。
觉得丢脸吗?毕竟曾经都是?差不多的地位,如今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若是?以前,范氏都要酸得咬手绢,可生活的磨难早就将她那点子傲气磨得丝毫不剩。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用气音说:“到我?的肩上趴一会。”
江明?蓁年纪小,有点熬不住,便靠在娘亲的怀里。
江明?珠轻轻摇头,靠在车壁里静静打量着周围的物件。
她出身侯府,早些年见过也用过不少好?东西?。眼前的这辆马车远远算不上奢华,所有尖角的地方都用花花绿绿的棉布包裹住,甚至称得上一声俗气。可就是?这样的东西?,也是?如今的她可望不可即的。
她小心地摸了摸坐着的软垫,上面的兔毛甚至要比她的手还?要细腻几分?。
安静的车厢内,只?能听见外面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很快就连交谈声都消下?去,周围只?剩下?一片寂静。
在寂静声中,江明?珠的目光从那张兔毛坐垫上,转移到对面年轻女子的浓艳脸上,渐渐出神。
就在这时?,车壁很快响起敲窗声。
那声音很轻,猛然将她从游离的神思中拉回来?。惊恐不定之际,面前的车窗就被人?推开,一张冷峻的脸便跃入眼帘。
男人?见到她之后,脸上带着错愕,动作极快地将车窗合上,声音极低地说了声。“抱歉。”
他顿了顿,又说:“新月也在车上吗?麻烦帮忙叫一下?她。”
江明?珠垂下?眼帘,推了推还?在睡梦中的江新月。
江新月醒来?时?脑袋还?有点晕晕的,问道:“怎么了?”
她顺着江明?珠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就听见裴延年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新月眼睛明?亮起来?,提着裙摆便要往下?走。
借着并没有关得很严实的车门,江明?珠见到娇俏的姑娘丝毫不畏惧地踏空,被身形高大的男人?牢牢地抱在怀中。
两人?是?如此地登对。
江明?珠轻轻别开脸,将视线转移走,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也就只?剩下?叹息。
——
江新月同裴延年说了几句话,主要是?他这几日留在临泉府里的安排。两个人?总共也没有说几句话,就拨了一小支人?护送他们先回去。
一行人?直至天明?才到嘉应城。
江新月让范氏母女三人?先住在裴琦月之前住过一晚的屋子,让青翡给她们送去干净的衣服,让她们洗漱之后换身干净的衣服之后,就好?好?睡一觉。
她倒是?也困,但是?也来?不及睡,让青翡去隔壁走一趟叫来?徐家的管事,询问有没有渠道能从外面收购一批粮食送过来?。
眼下?发现火硝石矿,让她心里开始不踏实,总觉得两边的斗争要一触即发。
倘若真的打起来?,嘉应城的粮价势必上涨。要是?像京城疫病那波,有人?再趁机屯粮涨价,城内自?己就先乱起来?。
谈完事之后,马嬷嬷送徐府的管事出去,回头就看见女子坐在圆凳上发呆。
她长得好?看,哪怕在马车里熬了一晚上,脸上也瞧不出丝毫的憔悴,肌肤在阳光呈现着淡淡的粉色。可她的眼神又是?那样的迷茫,也没有精神气,像是?走到了分?叉路口?,不知道该选哪一条路又该有什么样的后果。
“夫人??”
江新月快速眨了眨眼,打起精神朝着徐嬷嬷看过去。“怎么了?”
“您看起来?面色不大好?。”
“应该是?没休息好?。”江新月回答,转而问:“两个孩子呢?有没有闹人??”
“昨晚没见到你,一直不肯睡,熬到了半夜才被哄睡着,现在还?没醒呢。”
江新月站起身,朝外面走去。“那我?过去看看。”
两个小家伙并排睡着,粉嘟嘟的小手捏成拳头,举过肩头做投降状。要是?不仔细看的话,真要以为是?裹在包被里的两颗糯米圆子,软萌到没有一点杀伤力。
就是?这两颗话都不会说的糯米圆子,跟着她一路从京城赶到嘉应,连大人?都状况百出,他们却没给她添过一点麻烦。
昭昭整日抱着自?己的小木剑,明?行要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风景,偶尔两个人?也会掐架,可大人?一转身两个小不点就和好?了。当两个软乎乎的团子爬进她怀里时?,好?像这一路上所有的艰辛都被直接磨平。
裴延年虽然没直接说明?,但是?对他们的到来?也很高兴。每次回来?之后,就一定会过来?看看孩子。
起初两个孩子见到他都扭头将自?己的脸藏进嬷嬷的怀里,后来?接触得多了,昭昭提着自?己的小木剑戳了戳他的肩膀后很快又躲开,见他没有发火才“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一个好?脸色,却仍旧不肯让他抱着。
他便将一旁的明?行捞进怀里。
明?行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转头看了一圈周围人?的淡定的表情,也就靠在人?的怀里不动了。
怎么能不爱呢?
两个从前没有家的人?,在这个陌生的城池里,有了对家的眷恋。
她看着两个孩子,心都酸软成一片。
122 裴延年,我讨厌你。
青州的局势紧张起来, 两日之后,采买的婆子回来后夸张地说:“听说前头的武安县已经?打起来了,那?些胡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突然骑着马, 杀进武安县洗劫了一支队伍, 之后便和城内的武备军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打到我们这里。”
“听谁说的?”
“都在这么?传, 你们没瞧见, 街上?的人都乱成?一锅粥了,正?在抢粮食呢。”
青翡听到又?问了婆子两句, 将听来的消息说给自家?夫人听, 脸上?也多了几分着急:“真的会打到这边来吗?”
江新月心里也没底。
皇上?最近的动作频繁,每隔几日便会有?京城的消息加急传递过来。听说庆阳帝生了病, 却?仍旧服用丹药, 以至于脾气变得难以捉摸, 已经?斩杀了好几位触犯天颜的大臣,使得整个前朝风声?鹤唳, 不知道明日又?是谁的脑袋被扔在地上?。
唯一在皇上?身边混得风生水起的,便是经?常出?入宫中的裴策洲。
她若是叛军,不抓住这个机会乘机起事事都说不过去。
裴延年和徐宴礼都在临泉还没回来, 也不知道矿场是什么?情况。
“府里屯的菜是不是够吃?要是够吃的话就不要让他们出?去, 等国公爷和徐大人回来再看看是什么?情况。”
青翡立即应声?,出?去安排。
其?实说是要发生战事, 府内却?没有?多少下人会觉得紧张。裴家?的护卫大多数都上?过战场, 对这种冲突见怪不怪。至于丫鬟和婆子,来青州之前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京城,对战事也就只有?个表面印象, 实际上?压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范氏和江明珠、江明蓁两姐妹经?历了一路的颠沛流离才平安到达青州,听说了要打仗的消息之后抢急忙慌地找过来。“真的要打起来了?”
“这谁知道呢?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就算是打起来,总不能打到城内。最多就是物资紧张了点,实在不行还可以走。”江新月抱着小昭昭,耐心地解释。
小昭昭看到屋内来了三个陌生人,吭哧吭哧爬下娘亲的怀抱,找到自己的小木剑之后又?爬回去,对准范氏戳戳戳,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叫着,像是在问“你们是谁”。
范氏浑身僵硬,不敢动弹,愣生生地被戳了几下。
就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孩子。
江新月托着孩子的肚子将人拖了回来,捉住她的小手打了几巴掌:“这是三外?婆,谁让你用木剑戳人的。再这样下去,我非把你的木剑收走不可!”
小昭昭能察觉到自己的娘亲凶自己,抬起脑袋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娘亲,咧着嘴露出?小米牙装可怜,继续咿咿呀呀着。
“没事没事,你和孩子计较什么??”范氏连忙摆手。
“去和三外?婆道歉。”
江新月拍了拍小昭昭的屁股,小昭昭仿佛真的听懂了一般,爬过去之后把手里的小木剑交给范氏,“啊啊”了两声?。
范氏一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手足无措地擦了擦手。
昭昭歪着脑袋陷入到疑惑当中,往常只要将自己的宝剑给大人摸一摸,就立即有?人满脸笑容地把她抱起来,怎么?今天这招不管用了?
唇瓣深深抿起,她不甘心地爬到范氏的腿上?去,强行抓起大人的两只手臂抱住自己。
等稳稳坐在范氏怀里耀武扬威时,抿起的嘴角才往上?弯了弯。
就说嘛,世界上?哪里有?人会不喜欢她。
同轻松的昭昭比起来,范氏已经?不能用紧张来形容了,抱着软绵绵的孩子就像是端着易碎的瓷器。她怕紧了弄疼了孩子,也怕一松手孩子摔下去。
她也是曾经?阔绰过的,知道高?门大户里对待孩子都十分重视,平时磕着碰着身边的下人都要被骂几句。
现在她连丫鬟都算不上?。
人一旦出?现阶级之后,上?位者尚且没怎么?样,下位者就已经?开始诚惶诚恐。
小昭昭坐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又?攀着范氏的手臂看向旁边的两位大人,咿咿呀呀用自己的小奶音问话,就是没人听得懂在问些什么?。
江明蓁对小孩子挺感兴趣的,温声?和她交流。江明珠起初冷着脸,可当小孩子肉乎乎的爪子搭上?自己的手背时,她的冷脸险些没能绷住。
而趁着姐姐出?去交际的功夫,小明行也爬到娘亲的腿上?,窝在娘亲怀里。
小昭昭回头一看,连自己最心爱的小木剑都不要了,立马爬回去和弟弟争了起来。
还没眨眼的功夫,两颗汤圆就打起来,谁也不让谁。
范氏傻眼,犹犹豫豫伸出?手。“要不要把两个孩子分开。”
江新月深吸一口气,忍住没有?发火:“算了,两个人见天都在掐架,过一会又?好得和什么?似的。”
范氏也养过孩子,闻言果断将手收了回来。
有?孩子在中间牵绊,几个人虽然都担心外面的情况,但是也没到魂不守舍的地步。
直到第八日的晚上?,裴延年才带着人回来。
范氏听到消息之后就魂不守舍,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匆匆带着两个女儿朝着前院赶去。
等看到如同在灰土中爬出?来的江叔名时,范氏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快步冲上?去将人一把抱住。
江叔名当即疼得自己的面容都开始扭曲,护着自己的胳膊叫唤:“疼疼疼。”
范氏的眼泪挂在脸上?,松开手想碰他的胳膊又?不敢碰。“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火药爆炸时差点没躲开,被碎石划了一道口子,养养就好。”
听到“火药爆炸”四个字时,三位女眷的都变了脸色。
江叔名怕她们担心,没说这场爆炸他原本可以躲开却?没躲,而是用没受伤的手塞进自己怀里,从中间摸出?五块银饼,憨憨笑着:“镇国公给了赏,往后我们一家?人能好好过日子。”
范氏捂着脸哭,兄妹三人心里更不是滋味。
——
江新月没去管前院的事,从裴延年回来之后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还没有?等男人开口,就先替他准备好换洗的衣服。
裴延年换一身衣服出?来时,热腾腾的饭菜都已经?准备好。
用过饭之后,连擦手的热帕子都是她亲自递到男人手上?。
“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裴延年擦了擦脸,将帕子放到旁边,还是有?点不适应,“还是有?事找我?”
江新月坐到他的身边,靠在他的肩上?,故意问道:“没事就不能对你好了?”
裴延年“哼”了一声?,意思不明而喻。
江新月不好意思了一下,转而又?理直气壮起来,“先前我怀有?身孕,难不成?你还想要我挺着大肚子照顾你?”
“我没这样说,少在这里倒打一耙。”
裴延年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捏着捏着觉得手感不错就没有?放手,气得江新月低头去咬虎口的位置。
她原本用的力气很重,肯定是留下牙印。
可后来想到明日他还要赶往东昌,说不准还要上?阵杀敌,就逐渐放松了口中的力道,最后更接近是含着。她的舌尖无意识地触碰着虎口处的茧子,能感觉到舌尖都生疼,索性就直接放开。
抬起头来时,却?对上?男人黑沉沉的视线。
男人在临泉这几日忙到连轴转,沐浴时也没有?空去将冒出?来的胡须刮掉,杂乱地在下颌处覆上?青黑色的一层,看上?去像极了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野人。
可是他的目光又?是那?样黑沉,带着红血丝的眼神里充斥着掠夺的气息。尤其?是他这般横刀立马坐在床边时,健硕的身形又?给了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扑上?来将人吃干抹净。
毕竟在这方面,裴延年着实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
之前的很多次,江新月其?实有?点嫌弃他在这方面的强势,尤其?在男人轻轻松松将她托起让她不得不缠绕在他身上?的时,这种嫌弃就到达顶峰。
所以一有?这方面苗头时,她总是会下意识地躲避,简单做做和重重做做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避让,而是同男人对视着。
灯下美人,总是会引来无限的遐想。
裴延年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指摩挲,呼吸要比之前急促。可是他没有?任何的动作,反倒是往后靠了靠,避开小妻子的视线:“没什么?事情的话就早点睡吧,”
江新月握住他的小臂,水润的眸子盯着他,没说话。
裴延年停顿了下,眉眼染上?几分笑意,凑了过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他垂下眼帘看着她,几乎都要亲上?去,近似呢喃道:“怎么??这么?久没有?,也想了?”
“对。”
这一声?“对”反倒将裴延年闹得措手不及,他的眉心蹙起,往后退了退,疑惑地“嗯”了声?。
还没等他弄明白?小妻子一反常态的缘由?,他就被推倒在床上?,眼睁睁瞧着女子跨坐在腰腹上?。
“改日成?吗?在临泉连轴转了好几日,昨晚都没合眼。等休息好了,再给你。”
江新月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昂着头。“没事,我自己来,用不着你出?力气。”
这话耳熟得很,自己从前就经?常这么?说。
裴延年怔愣片刻,而后拍了拍她的腿,嗓音低沉:“别闹。”
只是才说了两个字,女子便揪着他的衣领俯下身,亲了过来。披散的长发顺着下弯的背部披散下来,将两个人完全笼罩在里面。
甜甜的,还带着木质的水梨香氤氲开。
她亲得很是认真,裴延年能感觉到落在自己唇上?的口勿触一点点侵入,然后辗转,鼻尖压着鼻尖。偶尔有?喘不上?气来的时候,缝隙间就会溢出?好听的嘤咛声?。
他的手抓紧了身下的被子,小臂和胸膛的肌肉紧绷,结实有?力的长腿下意识地曲起。
可是分开时候,他喘息着拒绝:“我有?点累,下次吧。”
这都能忍得住?
江新月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
可看着他扬起头,凸起的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滑动,真的不像什么?清心寡欲的圣人。
她抿了抿唇,手腕往后伸去,在握住醒过来的昂扬巨物时,她的手腕被人猛然攥住。
男人上?半身悬停在空中,小臂的肌肉鼓动,瞳仁黑得像是没化开的墨汁,太阳穴的青筋一跳一跳,还夹杂着几分怒火。
江新月握紧手,骂道:“裴延年,你虚伪不虚伪。”
可就算这样,裴延年还是强硬地拉开她的手。江新月也来了火气,强迫性往后坐。
两个人与其?说在亲密,倒不如说是在打架。裴延年一身的力气到了女子面前却?没了丝毫的用处,一时失察时小妻子就直接坐了上?去。
女子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太疼了,疼到她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已经?被劈成?两半。
裴延年心中蓄着一团火,见她白?着脸,翻了个身,没说话将所有?流程都走了一遍。
淅淅索索的水声?夹杂着粗重的气息迎面而来,往后便是一道重过一道的袭击。
江新月搭在男人肩膀上?的纤细指尖蜷缩,刹那?间头脑一片空白?。等缓过来一口气时,男人缓慢动作着,替她延长时间。
她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泄了多少次,花样百出?下,溃败不成?军。
只是她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趁着男人好说话的时候,主?动提出?:“你抽调些人,将昭昭和明行送去渭南,让我娘照顾他们一段时间。等结束之后,我们再过去探望我的外?祖母,顺便将两个孩子接回京城。”
裴延年半天没说话,然后问:“那?你呢?”
江新月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我?”
她眨了眨眼。“我自然是要留下来,我们都已经?成?亲了,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地方。我之前听徐宴礼提起,嘉应城的衙门里缺识文断字的小吏。我好歹也念过这么?多年书,做个小吏帮帮忙总没有?问题。”
裴延年这次没有?在继续沉默下去,而是很直接地反驳。“没有?这个必要,真要是打到嘉应城,你就和两个孩子一起去渭南,让琦月护送你们过去。”
“会很危险吗?”
“不怎么?危险。”
江新月抓住这句话,继续问:“要是不危险的话,我为什么?不可以留下来?”
裴延年没立即回答,而是说:“你留在这边,我会不放心。”
“那?我走了,你就能放心?”江新月伸手,去握住他布满了茧子的手。
裴延年在临泉的这些日子,她几乎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几乎一闭眼脑海中就脑补各种火药爆炸的场景,然后裴延年面目全非地躺倒在血泊当中。
处理矿场的日子越长,她心里就越不安稳,不敢想象矿场有?多大,前朝叛军又?用这些火硝石做了多少炸药。
要是放在从前,她完全都不放在心上?,毕竟裴延年受不受伤、能不能保住命和她没什么?关?系,她最多就是出?事的时候哭两嗓子也算成?全了这么?多日的情分。
可现在全然不同了……
她不想他出?事。
是裴三将那?个浑身红肿脏污的楚荞荞捡回去照顾,也是裴延年将碎成?片状的江新月拼凑好,给了自私、怯懦、偏执的她一个完整的家?。
一个他和她的家?。
所以哪怕知道留下来并不是理智的选择,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裴延年,我想陪你一起。”
男人低着头看她,在烛光之下剑眉英挺,眼窝在阴影之下显得更加深邃,带着一种沉闷、雄浑的英气。可他看着她时,又?十分专注,带着说不出?来的柔情。
他俯下身,腰背处有?明显的线条,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低声?叹了一口气:“你呀……”
两个人都没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江新月默认裴延年同意她留下来,毕竟当初来嘉应城也是这么?同意的。
裴延年第二日就去了东昌。
江新月从徐宴礼这边知道矿场的后续。
“差不多有?整个山头那?么?大,已经?被开采了大半,运出?去的部分被做成?了火药。临泉上?下沆瀣一气,将此事瞒得很紧,我们带着人抄了矿场时甚至还发现了临泉的官兵。东昌那?边已经?开始出?现小规模的叛乱,其?中大多都是死士,浑身裹满了炸药包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去,镇国公也是前去处理此事。”
“那?会有?危险吗?”
“不好说,东昌的反动太严重,可能会退守到嘉应城。”徐宴礼眼里也出?现疲态,“青州往前便是胶州,胶州是粮食产地,去年原本就出?现了小规模的旱灾,胶州交上?来的粮食比较往年已经?少了四成?,全都在勒紧肚子生活。现在正?是胶州粮食成?熟之际,青州必须守住。”
徐宴礼也没有?继续说很多,叮嘱江新月不要出?门之后,就带着莫云先去衙门。
江新月一直让人打听外?面的消息,听说嘉应城接受了不少东昌来的流民。
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叔名一家?过来辞行。
江新月感觉到意外?,便出?口挽留,“听说东昌那?边打得正?激烈,你们现在搬出?去住不安全。你们就安心留在这里,等战事结束之后再做打算。”
丈夫和儿子回来之后,范氏的心落回到肚子里,整个人看上?去也比往日精神很多。
“不了,我们也该要过自己的日子。若是一直拿战事当借口拖着,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这段时间已经?很感谢你的照顾,日后若是有?能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只管开口。”
江新月诚心想要挽留,但是江叔名一家?已经?决定好,拜别之后就利利索索地出?去。
他们也没有?高?风亮节到什么?都不要,最后带上?了江新月准备好的银两和草药,准备趁乱寻摸一处开始新的生活。
江叔名问女儿江明珠:“可还是不甘心?”
阳光之下,江明珠直视前方,坦然而又?坚定地说:“当然会不甘心。但是现在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江叔名笑了笑,没有?说话。
江家?三房离开之后,屋子里又?少了一批人。江新月静静坐了一会之后,才整理好心情去屋子里带两个孩子。
外?面的局势一天一个变化,东昌在短短两日内发生了近百起的爆炸,无辜受难者不计其?数。裴延年最后还是决定,将城内百姓和驻军从东昌撤离。
压力就给到嘉应这边。
为了防止有?人携带弹药,入城都要经?过详细的盘查,每日进城的队伍都要排一二里路。徐宴礼带着衙门的官兵开始分成?两班,昼夜不歇地在城门口检查户籍和携带的行李。
而就在这时,京城林太傅拥护前朝皇孙谋反的消息传出?来,京城西大营的蒋宇盛蒋大将军带兵拱卫京城。叛军一路溃逃至沿海的礼州,与礼州的内应里应外?合,以礼州为据点驻扎下来。
从舆图上?,若是礼州与青州同时开战,叛军便能够两头包抄。占据青州之后便能通过青州修建的商道,用火药开路与礼州汇合,与大周各占一半土地对峙。倘若青州失策,礼州驻守的叛军也可以随时乘船出?海。
裴延年接到京城的急信时,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虽然早就怀疑到林家?头上?,可听到自己的恩师就是前朝的大将军时,还是惊愕的。而先前叛军踪迹隐藏得很好的原因也能够解释得同。
京城叛乱的消息传来之后,草原各部落对青州的进攻更加猛烈。
江新月住在城内,好几次都听到攻城声?,嘉应城内一片人心惶惶。
而眼下,又?遇到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缺粮。
战场就像是一台巨大绞刑场,每日便要填进去无数人命。现在各州自顾不暇,救援的军马迟迟未到,便只能从青州的青壮年中抽调人手。不少从东昌和其?他县城逃难过来的人,为了一口粮食主?动站出?来上?了战场搏一搏。
活着,便能够建功立业;就算死了,好歹还能为家?人挣来三袋粮食。
人命便是如比轻贱。
江新月跟着徐宴礼跑了一趟镖行,去取先前托管事从江南运过来的粮食。一路上?,她遇到不少人,有?些人行色匆匆往家?中赶,有?些人无所谓地缩在角落的一角,眼神中全都是麻木。
这种麻木是对明天的不确信,更准确地来说,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日。
某一天晚上?,裴延年回来得很早,连来了青州之后就很少碰面的裴琦月也出?现了。他们索性也叫来了隔壁的徐宴礼,一起坐下来吃了顿便饭。
和几个月前是一样的场景,但是心境早已大不相同。
用完饭之后,徐宴礼提出?要带着一批人前去胶州,顺便同胶州知州交涉弄来一批粮食送到嘉应城。
“让两个孩子跟着你一起过去,琦月顺道去护送。”裴延年开口.
东昌的娘子军跟着到了嘉应城。
裴琦月这段时间在娘子军做的不错,甚至带着一支小队伍亲自上?了战场,同草原部落的人交手。在马匹上?,她能握住到呼啸而来的风,能感受到红缨枪在自己的手中猎猎作响,甚至能听到来自于灵魂深处那?种血脉奔涌的战栗感。
她拒绝道:“我要留下来,可以换一个人去。”
裴延年只扫了她一眼,手指点了点桌面,声?音平静:“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他这段时间几乎都住在军营中,身上?自带有?一股强大的气场,简单的一句话让裴琦月身形震了震,最后道:“好。”
徐宴礼不关?心这叔侄两的事,而是看向江新月:“你呢。”
“我要留下来。”江新月看了一眼身边的裴延年,“城中大多数官员的夫人都还没离开,帮着做一些缝补的活计。等将两个孩子送走,我得出?空来就跟着她们一起。”
裴延年没有?反驳。
徐宴礼抿唇,表情极度不悦,没忍住问:“你可想好了?”
江新月点点头。
他又?看向裴延年,裴延年只是点点头,“我都听她的。”
徐宴礼的表情更加难看,但是夫妇二人都这个态度,他脸色就算是黑成?木炭也改变不了什么?,拂袖离开。
江新月知道他担心自己,可同样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唯一舍不得的就是两个孩子。
晚上?时,她和裴延年一起将两个孩子抱到主?卧这边,同他们一起睡。
洗过澡的两个小豆丁就更像是两颗糯米糍,两个人相对而坐,短短的肉手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拍一下就“咯咯”笑,都不知道傻乐些什么?。
将自己的娘亲过来,两个人都拽着她的手要她摸他们的小肚子,叽里咕噜想要同她说话。
三个人玩得正?开心时,裴延年从外?面走进来。
他那?一身的煞气,直接把两个孩子吓到了。小昭昭和小明行爬到娘亲身边,撅起屁股将自己的脸埋进女子的怀里,装作自己不在。
江新月好气又?好笑地将两个小豆丁从怀里挖出?来,教着:“这是爹爹。”
两个人都有?点害怕,身体都快扭成?麻花了。
江新月抱不住,干脆就将脾气好些的明行抱着放进裴延年的怀里。
小明行起初也挣扎,挣扎了两下发现挣脱不掉,就干脆在男人怀里坐了下来。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对视着,裴延年咳嗽了两声?,问道:“要不要举高??”
他听同僚说,他们的孩子就喜欢被举起往空中抛。
他有?些不确定地想,小孩子应该都是一样吧。
正?好儿子也没有?说话,他就当默认了,站起来之后将孩子往空中一抛。
身体飞速地上?升,小明行的手臂贴着身体,两只小手死死地握紧成?拳头,紧接着重新落入到一个宽厚的臂弯中,表情开始生无可恋。
一旁的江新月被吓了一跳,倒是小昭昭看见之后眼前瞬间一亮,顾不上?什么?害怕或是不害怕,热切地朝着自己的亲爹招手。
裴延年朝着江新月挑了挑眉,紧接着将孩子接了过来。
两个人都陪着孩子玩了很久,到两个孩子都熬不住时,才带着他们睡觉。
江新月先睡着,两个奶团子就贴在她的身边的睡。一大二小三张相似的脸凑在一起,就是幸福原本的样子。
裴延年守着他的幸福,静静看了许久。
早上?,江新月起得很早。裴延年也难得没有?离开,帮着检查两个小团子要带的东西,顺带着盯住江新月,喝一点刚熬好的米粥。
“我有?点吃不下东西。”江新月抱着孩子没松手,心里到底是不舍得。
裴延年端起桌上?的碗筷。
他现在倒是斯文一点,没有?直接灌进来,而是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嘴边。“多少吃点,等会还有?的忙,饿着肚子压根就熬不住。”
江新月瞥了眼忙进忙出?的下人,脸颊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等会我自己来。”
“有?什么?区别?”裴延年挑眉,看过来的目光专注而又?认真。
在这样能溺死人的目光中,江新月最后还是张口,将大半碗粥都吃完。
这边才用完粥,徐宴礼那?边的队伍就要启程。
大多数的用品都已经?收拾好装上?马车,她最后将孩子也抱了上?去。小昭昭和小明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两对马车都不陌生,没一会就玩了起来。
江新月静静看着两个孩子,最后狠狠心趁着两个人不注意的时候溜下马车。
她眼里泛着红,用帕子遮掩住,同身边的马嬷嬷说:“嬷嬷,就劳烦您费心,务必送两个孩子去渭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伤心太过,只觉得脑袋昏沉。
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我已经?派人送信去徐家?了,你们就沿着官路走,他们定会来接……”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身形就开始摇晃,脚步虚浮像是喝了一整坛子酒,连世界都跟着摇晃。
天旋地转中,她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抬眼看到的便是男人生硬的下颌。
裴延年面无表情地将人打横抱起,毫不犹豫地走上?马车。
只是在进车门时受到一丝阻力。
他低头扫过去时,才发现车门的地方出?现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因为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凸起来。
圆圆的眼眶里盛满了泪水,女子的浑身都在发抖,一字一顿同他说:“我不走。”
裴延年静静地看着她,双眸深邃,积攒了许多种情绪。他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小妻子,脑海中走马观花地想起许多事,甚至想到了他们最初见面的时候。
那?时的小姑娘也是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带着不肯服输的倔强。
他能明显感觉自己的心口有?一处地方正?在塌陷,随后伸出?一只手握住女子纤细的手腕,让用力到泛白?的指尖缓慢地从车门上?移开。
手腕垂落下来时,江新月闭上?眼睛,眼尾氤氲出?一片水渍,极力克制声?线却?依旧颤抖。
“裴延年,我讨厌你。”
“抱歉。”
123 裴延年,我来带你回家。……
裴延年将一封信交给徐宴礼, 几乎等同于交代后事。
“要是我回不来的?话?,就把?这封信交给她。”
徐宴礼坐在马上,俯视着递过来的?信件, 没有立即去接, 而是看向面前的?男人。
男人身量很高, 为了方便穿甲胄只穿了一身最普通的?单衣, 可身上的?威严的?气势遮挡不住, 凶猛中带着森严, 是同他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他们共事这么长?时间,平心而论, 他非常欣赏裴延年的?能?力, 甚至打破了他对武将一贯的?认识。如果中间没有初初的?话?,说不定日后他们也?能?成为可以?说上一两句真心话?的?朋友。
可是世界上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他牵扯着马绳, 下颌稍稍抬起, 挑衅道:“你就不怕我从中作梗?”
“若是真到了那么一日, 我倒是希望你能?从中作梗。”
裴延年扬起眉,笃定道:“可要是我还活着, 就一定会将她抢回来。”
徐宴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温润的?脸上出现阴郁的?神色,半晌抽过男人手里的?信件。“那我等着。”
两个人短暂地碰过面之后, 徐宴礼便带着队伍离开。裴延年驻足在原地很久, 直至马车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时,他才收敛所?有的?情绪, 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 朝着营地奔去。
裴琦月同样跟着去了胶州,不过她并?没有进城。等看见裴家的?马车进入城门?时,她立即就调转马头, 逆行而去。
莫云注意?到,立即同徐宴礼禀报了此事。
徐宴礼眯着眼,看向飞扬尘土中少?女一往无前的?身形,说道:“不必追了。”
一行人到了胶州暂时在客栈安顿下来。
徐宴礼安排好事情之后,就立即拿着文书拜访胶州的?知州陆应温,商谈救援青州之事。
江新月是在到达胶州的?第二日醒过来的?。
青翡、青翠一直在身边守着,见她醒了之后立即迎上来,可脚步却在下一刻又立马停住。两个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青翠缓步走上前,将纱帐掀开束起挂在挺钩上。
阳光刺入进来,女子的?脸色更是白到几近透明?。
她像是供奉在香炉里燃尽却还没落下的?香灰,明?明?还有一个人的?形状,却破碎到像是被风一吹就能?够散开。
青翠的?声音更加小心。
“姑娘,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女子仍旧没说话?,低着头魂都没了大半。
青翠抬眼看了眼青翡,青翡走上前来,“您要看看小小姐和小公子吗?昨日两个人都闹一天。”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青翡咬咬牙,小跑着出去将两位嬷嬷都请了进来。
马嬷嬷将孩子抱到床上。
小昭昭和小明?行已经有几日没见到自己的?娘亲,沾到床就立即爬了过去。两个小人精许是察觉到氛围不对,没有像往日那般闹腾,挺着软乎乎的?身体依偎在娘亲身边,仰着肉脸盯着娘亲看,像是嗷嗷待哺的?小猫。
其实刚出生的?时候,昭昭和明?行长?得?并?不像,昭昭像裴延年多一点?,明?行则是像她更多一点?。后来两个孩子吃住混在一起,相貌奇妙地更加相似,都能?看到她和裴延年的?影子。
对着两张稚嫩的?面庞,江新月倏得?红了眼眶。
她的?鼻尖一片酸涩,泪水甚至都没有经过脸,顺着睫羽一颗颗坠落下来。
可她又不想在孩子面前表现得?这么失态,不停地用手去擦自己的?脸。
昭昭着急了,攀着娘亲的?身体站起来,嘟着嘴亲亲她的?脸颊,“啊啊”地试图想和她说话?。见娘亲仍旧在哭,她一把?将小明?行提起来,小明?行同样学着姐姐动作亲她。
可眼泪哪里是说停就能?停的?。
小昭昭看着眼眶通红的?娘亲,嘴巴越噘越高,最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小明?行憋着气,小声地抽噎着。
江新月一把?将孩子抱进怀里,轻声哄着:“不哭了,不哭了,昭昭不哭了,娘亲没事的?。”
青翡青翠背过身去,不争气地红了眼眶。马嬷嬷和严嬷嬷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看着母子三人心里只剩下长?长?地一声叹息。
江新月哭过一次,也?就振作起来。
青州情况危急,可也?没到无可挽救的?地步,她哭什么呢?
她应该要相信裴延年,照顾好孩子等着他回来。
——
徐宴礼在胶州的进展不算顺利。
胶州与青州相连,青州一旦告破,胶州也?很难独善其身。胶州知州立即调遣胶州武备军、筹措一批粮草驰援青州。
而问题恰恰好出现在此。
胶州作为盛产粮食的?州城,自身的?武备薄弱。去年地界上又出现小规模的?旱灾,百姓靠着陈粮过日子,又将预备的?粮食调用给京城,缓解京城疫病带来的?粮食压力。这就导致胶州自己粮食就不多,还要靠着今年作物的?丰收。而现在正是作物灌浆结实期,需要大量的?人力去浇水灌溉。
陆应温也?有私心。
胶州的?重要不言而喻,镇国公既然能?打得?夷族差点?灭了国,换来大周西境几十年的?安稳,这次怎么都会保住青州。青州不利他未必会被问责,但若是今年胶州的?税收缴纳不上,他的?位置一眼就能?望到头。
徐宴礼同人交涉过几次,要钱要粮容易,要人却极为困难。他立即调转目光,派人向周围的?州城求助。
而眼下,青州的?战事越发激烈。
前朝旧党与草原部落勾结,不计代价用火药开道攻城,企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青州,一路南下与礼州的?残党勾结。
裴延年死守城门?不出,击退了一波一波的?敌军。
饶是如此,城内的?守将在不停减少?,胶州的?两三百人投入到战场中等同于泥牛入海,对现在的?局面起不了丝毫的?作用。更要命的?是,如今嘉应城隐隐有成为孤城的?趋势,援兵迟迟未至,连番守卫下来将士也?会出现疲惫之色。
比疲惫更可怕的?,是一眼看不到头的?绝望。
按照现在的?情况,要是再继续守下去,青州城离告破不远。
最后裴延年决定率亲兵出城,进行突袭,火药库与粮草任意?烧了一个,青州的?困境就迎刃而解。
当夜发生了什么已经很少?人知道,就只见寅时三刻,西边的?天红了一片,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巨响。
在胶州与青州交界处,都能?够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在震动。不少?人从家中跑出来,看着西边冲天的?火光议论纷纷。
第二日,两周的?交界处就已经传开了,镇国公带着轻骑突围,直接烧了对方的?火药库与粮仓。这事也?是叛军与草原部落太过自信,自信自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青州,因此这两处地方离得?并?不远。
草原部落怒极,将裴延年的?烧焦的?尸首悬挂在阵前,殴打鞭尸,对着青州城内的?人叫嚣,说尽了侮辱人的?话?。守城的?副将曾长?黎咬紧后槽牙,紧闭城门?并?不应战,活活又守了三日。
也?就在三日之后,援军赶到胶州的?地界,而带兵的?人正是裴策洲。
江新月这几日并?没有出门?,而是帮着徐宴礼整理一批加急的?文书,统计需要加急送到嘉应城的?物资。她怕自己耽误事,将两个孩子交给青翡青翠和两位嬷嬷照顾,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这上面。
直到她听?说裴策洲带着人赶到胶州之后,才匆匆收拾一番找上去。
裴策洲驻扎在城外,从客栈过去要经过胶州最繁华的?闹市街口。眼下,胶州讨论最多的?便是目前青州的?局势。
江新月起初没上心,听?到“镇国公”三个字时才渐渐开始留意?,可越听?她的?脸色就越不对。
叫停车夫之后,她将车窗推开,问正在高谈阔论的?书生:“镇国公怎么了?”
书生在触及到女子的?脸时怔愣了瞬间,回过神之后就起了显摆自己消息灵通的?心思,将听?来的?有关于青州的?战事一一说来。
“你怎么知道城楼上挂着的?就一定是镇国公?”
书生被问得?一愣,很快又道:“这可是叛军统领亲口说的?。”
“他们只恨不得?立即攻破嘉应城,造出这样的?谣言来动摇军心,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为什么嘉应城内的?人不出来反驳,镇国公也?不露面,任由敌军如此动摇军心。”书生看着女子惨白的?脸,又后悔自己说得?太过分。
若不是镇国公亲自带兵突袭,青州未必能?守得?下来。青州一旦告破,下一个遭殃的?便是胶州,他哪里还能?好端端地在这里站着。
他神色间多了几分崇敬,又深叹英雄殒命的?无常。“那晚爆炸的?动静特别?大,两州交界处都能?感受到震动,而在爆炸周围的?,又有几个人能?存活下来?”
“旁人我不知晓,但是他一定还活着。”
江新月说完之后,也?不再争辩,而是立即将车窗关上,吩咐马夫继续往前走。
她很快就到了军队驻扎的?边缘一带,报上名之后很快被人带到主营帐中,见到裴策洲。
她同裴策洲几乎有一年的?时间没见过。
从来没想过一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人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裴策洲依旧是那个裴策洲,相貌上没有多少?变化,更加消瘦以?至于眼窝显得?越发深邃,看人时的?眼神冰冷,如同一柄刻刀。
明?明?是两个长?得?不像的?人,江新月却隐隐从裴策洲的?身上看到几分裴延年的?影子。
见到女子一张白煞的?脸,裴策洲沉默片刻,嗓音沙哑地问:“你都知道了?”
江新月低下头,整理好情绪之后才抬起头。“听?说了,但是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裴策洲咧着开裂的?嘴唇笑,笑起来的?样子特别?难看,干脆就没再笑。
他静静地看向面前的?女子,直起如今不再单薄的?身形,允诺道:“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会尽全力搜寻,直到找到小叔为止。”
“可是我也?想去找他。”江新月脑子里的?那根线崩得?紧紧地,直视裴策洲的?视线,“我是他的?夫人,我理应要带他回家。”
江新月的?状态算不上多好,苍白的?脸色让原本的?精致的?五官蒙上了一层雾气,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成一缕一缕贴在脸上,看上去是如此的?柔弱。
可她的?姿态又是上扬的?,眼神清冷,带着一往无前哪怕被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退让的?倔强。
裴策洲目光轻颤,最后点?头。
“好。”
——
徐宴礼得?知消息之后,立即赶过来,找到了正在军中吃东西的?江新月。
她吃的?是最简单的?青菜面,一点?盐和青菜,远远算不上好吃,在军中算是难得?的?美味,但是对于江新月这种吃惯了稻米的?人来说,几乎是难以?下咽。
可她却恍若未觉,机械地挑起面条往嘴里塞着。
江新月瞥见身边有人落座时,就已经知道是谁。
将口中的?面条吞下去之后,她抢在徐宴礼的?面前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一定要去青州找他,我不相信他就这样没了。”
徐宴礼沉默。
江新月也?不在意?,继续往嘴里塞着面条,她其实已经尝不出是什么味道。就知道她吃饱之后才有力气,才能?跟着裴策洲一起去草原搜寻裴延年的?下落。
就是这面条真的?太难吃了,难吃到她都想掉眼泪。可她又完全哭不出来,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已经被封存起来,只剩下一个麻木的?躯壳。
徐宴礼有点?看不下去,将面碗端到了旁边,冷声说:“吃不下去就不要吃了。”
他看着面前的?的?女子,喉咙间像是含着刀片,在一片血腥当中,不甘心地问:“他当真就那么重要?”
要是换做之前,江新月恨不得?直接跳起来反驳,她怎么会对裴延年这种人产生感情呢?
她看过那么多鸡零狗碎,早就知道所?谓的?感情不过是双方的?一时冲动。包括她最喜欢徐宴礼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过真的?要和徐宴礼走到一起。所?以?这样一个自私、冷血、怯懦、斤斤计较的?她,怎么还会去真心喜欢上一个人?
只是现在,提及裴延年,就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条一圈圈地缠绕住她的?心脏,起初不疼不痒,反应过来时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掺血的?疼。
“我也?以?为他不重要,就像我以?为我不喜欢他一样。”
她平静地将面碗端了回来,将最后一点?面条吃得?一点?不剩,这才抬起头看向徐宴礼。
“但是我想,我应该是要比想象中更在意?他,在意?到想要同他长?长?久久。”
徐宴礼没说话?,身体重重地摔在椅背上,目光晦涩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看着这个从小跟在他身后长?大的?小姑娘说着同另一个男人的?长?长?久久。
裴延年留下来的?信件他还随身携带着,膈得?他胸膛的?位置生疼。
他狼狈地低下头,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时,身形都有些摇晃,却没有再继续劝说下去,如同真正的?兄长?那般摸了摸她的?头。
“想做就去做吧,这些日我会帮你照顾好昭昭和明?行。”
——
江新月第二日就跟着裴策洲去青州,为了赶路,她骑上了并?不怎么熟悉的?马。
裴策洲一共带了三万人来,使得?原本焦灼的?局势朝着一边倒去。
叛军久攻不下已经出现疲软之势,再加上被毁了粮仓和火药库,失去最大的?倚仗和补给,两次交手之后就呈现出溃逃之势。两帮人原本就是因利而聚,现在各自损伤大半,自己就先?内讧起来。
裴策洲乘胜追击,立即出兵歼灭敌军。
江新月没有去前线,而是带着人在已经打下来的?地盘上寻找裴延年的?踪迹。
她还是第一次直面战场的?冲击。
发生过交锋的?地方尸体遍布,流淌的?鲜血将黄色土地染红,每走几步就能?看见血肉模糊的?断首残肢,好端端的?人如同屠宰场中的?牲畜,被分解得?七零八落。
而这些人在家庭当中扮演的?着一个父亲、儿子、兄长?、弟弟的?形象,现在或者以?后将承担起一个小家的?重担,也?有无数如她一般的?人在惦念。
她起初只是遥遥望了一眼,被死亡的?血腥与残忍震撼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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