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梦碎 那群混子被棠梨身上……
    那群混子被棠梨身?上的鬼气慑住,冷汗像投入沸水的冰,哗的一下冒了出来,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棠梨抬眼看?向为首的混子,眼神阴冷,像是从芦苇从里游出来的水蛇,见到活物就会叉上一口。她一字一顿:“这样总行了吧?”
    “这、这次就算了,走了走了。”混子感到害怕,对美?人的歹念被那一刀断得?一干二净,领着撑场的兄弟落荒而逃。
    棠梨提醒道:“还有刀。”
    混子们脚底抹油跑了,一个都?没有回头?。
    棠梨拿起那把带血的刀,看?了眼议论纷纷的人群,门外立刻鸦雀无声,有不少人甚至往后退了几步。她鞠了一躬,低声下气道:“子不教,母之过,让大家见笑了。”
    人们面面相觑。
    棠梨松带上大门,跨过小白猫的尸体,刀上的血滴了下去?,弄脏了猫毛。她看?向哭得?一抖一抖的儿子,冷冷道:“过来。”
    姜冬至怯怯地?抬起头?,看?了眼带血的刀,有些害怕,他感觉母亲好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棠梨拔高音调,重复道:“我让你过来。”
    姜冬至不敢违逆,只得?跟她进了屋子,留下一路压抑的啜泣。
    棠梨进了内屋,随手把刀丢在地?上,刀落地?时?发出的声音又让姜冬至那颗脆弱的心突突地?跳了下,他不自觉地?缩到角落,抓着受伤的手。
    棠梨拿起用于清扫积尘的枝条,折下一截,转身?走向姜冬至,让他面朝墙站着,恨恨地?在瘦削的后背上抽了下,幽怨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安分守己,别?给娘惹乱子?”
    姜冬至疼得?哭出了声。
    “不准哭!你有什?么脸哭?我每天辛辛苦苦绣花供你吃喝,你倒好,吃饱了撑的去?喂路边的野猫,还惹了这么一堆烂摊子回来!你是不是嫌我不够辛苦?是不是?”
    打了几下,棠梨被积攒已久的苦闷压垮了脊梁,跪在地?上,像个刚从娘胎里爬出来的婴孩,哇地?一声委屈地?哭了出来。眼泪流到嘴里,苦得?令她发抖。
    没一会儿,热乎乎的怀抱裹了上来,那个怀抱并?不宽广,堪堪包住冰冷的身?躯,但那样也足以提供慰藉了。
    姜冬至小声道:“娘,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我不该去?喂小白的,对不起……”
    棠梨抱着他,哭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当天,棠梨的头?痛病复发了。她睡下后,姜冬至把死去?的好朋友埋在了野外,在小土坡上放了一朵白色的小野花,埋的时?候一直在哭着道歉。
    “不要道歉,你没有错。”
    隐隐的,姜冬至听到这样一句话,好像是从消逝已久的早春里传来的,又好像月亮的叹息。他抬起头?,看?到抱在一起的浓厚云团飘了过来,天被压得?很低,蓝得?令人目眩。他缩在巨大的云影下,感觉自己像渺小的蚂蚁,迷失在茫茫四野上。
    要下雨了。
    手上的伤口疼了起来,姜冬至捏着手腕,逆风朝家里走去?。
    小白猫死后,无意折断的树枝成了棠梨手中的常客,她在抽打姜冬至的过程中发现?了烦闷的宣泄口。她开始将谩骂转化为虐待,看?见不顺心的事情就拎出来放大数倍,为树枝的登场铺平道路。
    姜冬至起初还会因为不解出声问两句,可求解反而会招致更过分的抽打。棠梨变着法的让他为不存在的错误低头?认错,以使施虐变得?合情合理,然而打完后又会后悔。她清楚孩子没做错什?么,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做美?梦是一件消耗心神的事,做白日美?梦尤是如此。做梦者需要仔细修剪放入梦中的幻影,除掉破坏梦境的乱想?,而被剪下来的乱想?并?不会就此消失,它就像寄生虫一样地?附着在心神上,侵蚀理智,使人渐入疯魔。
    棠梨做了太多?的白日美?梦,已然接近半疯,可她到底是一个母亲,对姜冬至,总归还保有一点爱。虐待结束后,母爱加持歉疚,表现?出来的就是蜜罐似的疼人法。
    棠梨会抱着姜冬至哭着忏悔,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让他不要怪她,时?而亲他的小脸,时?而摸他的脑袋,给他上药时?也是轻声细语,极尽母者的慈爱。
    姜冬至心智尚未成熟,从没怀疑过母亲蹩脚的借口。棠梨说他不对,那就是他的不是,是他笨手笨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害母亲伤神,他有错,要道歉的人是他,所以挨打没什?么不对。背上的伤越来越多?,他对母爱的讨好也愈发卑微,所以总会对母亲的示爱感到诚惶诚恐。
    棠梨扔出名为爱的烟雾弹掩盖恶意,姜冬至捡起来,把它当作珍宝,小心地?擦净灰尘,放到纯洁的幼小心灵上供着。
    爱人者与被爱者都在扭曲,可他们毫无察觉,只有寸步不离的幽魂清楚。
    洛雪烟总算明白江寒栖为何经?常患得?患失,因为启蒙爱的母亲就是这么言传身?授的:打一巴掌才能吃上甜枣。
    洛雪烟回想江寒栖的言行,总能从中窥见棠梨的残影。
    比如江寒栖爱干净,那是因为棠梨有洁癖;比如江寒栖凡事都?要争个对错,那是因为棠梨不分青红皂白;比如江寒栖不会剩饭,那是因为棠梨老是不给他饭吃;比如江寒栖不会喊疼,那是因为棠梨不准他在疼的时?候叫出来。
    然而对棠梨,洛雪烟却也不能彻底地?恨上她。
    她前十五年被豢养在折芳楼,只知道如何讨人欢心,后来一头?栽进爱情的迷梦里,轰轰烈烈地?爱上一个不该动真心的人,仓促地?做了母亲。带姜冬至北上的这段时?日里,她屡遭非议,怯于辩驳,一味忍气吞声,脊梁骨叫人戳没了半截。
    说到底,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美?美?隐身?的负心汉。
    晚秋时?节,嫁衣完工,母子俩抵达了宜州,洛雪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白日梦即将破裂,她预感到不可挽回的悲剧正在金澄澄的秋色中酝酿,只待一场狂风暴雨。
    姜家属于宜州的名门望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棠梨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听到姜府的位置。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如意郎君,棠梨像吃了回春丹一样,枯瘦的身?躯里骤然迸发出无穷的生命力,又是那个面若桃李的美?娇娘了。她沐浴更衣,顺便把姜冬至里里外外地?打扮了一番,找出姜元成为他买的衣服穿上,这时?才发现?孩子长了个头?,衣服小了些,她欣喜道:“你爹爹看?到你长个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姜冬至对姜元成没什?么印象,感情自然淡漠,可看?母亲开心,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临近宜州,棠梨没再打过他,时?常和?他描绘一家三口和?睦相处的温馨画面,将他也拖进了美?好到不像现?实的白日梦。
    棠梨在梳妆台前坐下,姜冬至倾其所能,给母亲编了他所能掌握的最漂亮的发髻,为她簪进了承载着柔情的蝴蝶玉兰钗。
    化完妆,棠梨回头?问儿子:“娘好看?吗?”
    姜冬至点头?如捣蒜,笑道:“好看?,娘是冬至见过的最最最好看?的人。”
    棠梨在落脚处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领着姜冬至迈出了大门,外面风大,她走两步就要拢拢碎发,向姜冬至确认自己的外表依旧得?体。
    姜冬至从没见过这样紧张的母亲,她牵着那只留疤的手,抓得?很紧,指尖按在凸起的伤疤上,缓解了若有若无的痒意。他此时?忘了那把刀扎进去?时?有多?疼,沉浸在母亲愿意亲近他的喜悦里。她许久没牵他的手了。
    百步外,斗大的“姜府”二字依旧气派惹眼。棠梨不禁加快了步伐,
    一步、两步、三步。
    她看?到了正要出门的姜元成,以及——
    他怀里的美?人。
    呼吸停滞了一瞬,棠梨很快为陌生的女人安上了新身?份,姜元成的妹妹。对的,姜郎有个亲妹妹,那一定是他的妹妹,兄妹之间亲昵一些也无伤大雅,不要乱想?,不要乱想?。
    姜冬至不懂女人出现?在父亲怀里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他只是觉得?母亲抓疼了他的手,想?和?她说,却又被急促的步伐吓到,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四个人,狭路相逢。
    女人看?棠梨,棠梨看?姜元成,姜元成呆若木鸡。姜冬至被三个人的沉默压得?喘不上气,躲到了母亲身?后。
    女人抖开姜元成的手,抱臂走到棠梨面前,她比棠梨高半个头?,垂眼看?着她,先发制人:“夫君,这女人是谁?”
    棠梨绕开她,死死盯着姜元成,沉声问:“姜郎,这是怎么回事?”
    姜冬至感觉母亲的手在抖。
    女人不善地?眯了眯眼,回头?看?到姜元成面露紧张,挑了下眉,冷笑道:“姜郎都?叫上了,好生亲热。”
    棠梨竭力维持着体面:“姜郎,你说句话啊。”
    女人学她说话:“姜元成,说句话啊。”
    姜元成搂过女人肩膀,要让她回家,低声哄道:“卿卿,你先回去?,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棠梨忍无可忍,冲上前声讨道:“姜元成,你说过要娶我的!”
    女人受不了当面夺夫的屈辱,反手使劲甩了棠梨一巴掌,咬牙切齿道:“不知廉耻。”
    姜冬至见棠梨被打,跑到前面一个劲地?推搡女人,护短道:“不准打我娘。”
    女人又是一巴掌,把姜冬至推倒在地?,愤愤道:“我不仅要打你娘,我还要打你这个不干不净的私生子。”
    “卿卿!”姜元成不想?在自家门口闹得?太难堪,试图从最泼辣的妻子着手。
    撞见外室找上门的女人听到这声劝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招呼跟在身?后的仆从,命令道:“把他们赶出宜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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