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还手
外头的打更人敲了三?遍,“月黑风高,小心烛火。”
画屏提醒道:“王妃,丑时了,要不要先?歇下?”
雍王妃正摇头呢,忽的外面嘈杂起来,半响,竹清进来了,快速地说道:“王妃,王爷身边的长?随回来说,王爷被圣上指派了去邕州的差事,马上就得启程,咱们得赶紧给王爷收拾衣物还有用?具。”
“怎的如此着急?王爷呢?”雍王妃问道,以往雍王也有领差事的时候,可是从不会这般急迫,大半夜地找人进宫又让人出发。
“王爷还在后头,因着事情急,所以小的先?行回来告知王妃。王爷说了,与从前的物什?一般即可,侍妾通房甚麽的,便不用?带了。”
“好。”
随后,雍王妃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雍王,她主动?迎了几?步,问道:“到底何时这般急?单是指派了你一个麽?”
雍王虽然有些狼狈,不过神色还算好,隐隐带着点愉悦,他狠狠喝了一碗茶,回答道:“不单是本王,还有宣王与祁王也指派了,不过不是邕州,本王估摸着,圣上想历练我们。”
他进宫的时候还很忐忑,以为自个有哪里做的不对劲让圣上不满意了,或是他见小官员的事被圣上察觉了?
但是等?进到勤政殿,见到了宣王与祁王之后,他就放心了,随后,圣上就点评他们最近的差事做的如何,又每个人都指派了差事。
“不是是不是本王的错觉,圣上对我们的态度,似乎有所缓和。”雍王觉着奇怪,又说不好,毕竟圣上的阴晴不定是出了名?的。
他们这些做儿子的,也甚少得到圣上的笑脸。
“王府里的事就交由王妃了,本王这便动?身了。”
“王爷只管放心。”雍王妃沉着脸说道。
竹清陪着雍王妃张望,等?几?辆马车陆陆续续驶出街道,她们才转身进了王府。
“王妃,歇息罢。”
雍王妃满脸倦怠,还不忘交代竹清,“你去告知各院,今个不用?晨昏定省了。”
“是。”竹清说。
竹清挨个院儿去通知了,虽然有些侍妾大半夜被吵醒很不悦,不过一看她是正院的大丫鬟,脸色立马转变,亲亲热热地说道:“哎,劳动?竹清姑娘了,这点子心意你收下。”
像这种辛苦费,竹清是收的,毕竟光明正大地干活呢。
唯独到了繁秋与温东住着的院子,温冬尚且温和地问了雍王妃的情况,而繁秋就不是了,还问了雍王。
“竹清,你就告诉我罢,是不是王爷出了甚麽事?”
竹清的疑惑都快具象化了,不是,她只不过是说明日不用?请安,繁秋是怎麽想到雍王身上的?
“秋侍妾,王爷好着呢,你若是说这样的话,教王妃知道了,可是会罚你的。”竹清说完便准备走了,谁知繁秋快速几?步,挡在了面前。
“好竹清,你就说罢,我好些天不见王爷了。”
竹清深深地看了繁秋一眼,没想到从前温柔的繁秋,这会儿变得一片痴情,她不会是爱上雍王了吧?
正如竹清所猜想的那样,繁秋的的确确是爱上了雍王,她原来就是一个心思?细腻又多愁善感的女子,在正院当丫鬟时对其他人也是笑脸相迎,从不动?怒的。
当了雍王的侍妾之后,有那么几?天,雍王甚是喜欢她,甚至温存过后,满足了她的要求,让她母家的弟弟进了州府最好的学堂,还与她几?百两,让她给妹妹做嫁妆。
从未接触过如此俊秀斯文又饱读诗书?的男子,繁秋一下子就陷进去了。
说起来,其实温冬老早就发现了,也劝过她,奈何她都不听,一心只以为王爷也喜欢她。
竹清呵斥繁秋身边的丫鬟,“秋侍妾睡糊涂了,你们也糊涂了麽?还不快把秋侍妾带回去。”言罢,她又看向温冬,好言好语地劝道:“温侍妾,你与秋侍妾同住一院,也得多多规劝她。这等?没有规矩的话,以后莫要再?讲了,不然主子们铁定是罚的。”
大庭广众之下就问雍王的事,她敢问,竹清都不敢答。
“劳烦竹清姑娘了。”温冬点点头,心下叹气。
待到竹清走完一圈,腿都酸了。
“竹清姐姐,不若咱们在这里歇一歇?”身后的小丫鬟适时地开口,竹清便允了,又说道:“瞧瞧你们,大晚上的还与我奔波,等?下先?别睡,我与你们一些吃食。”
“谢谢竹清姐姐。”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的,瞧着不是一般的高兴。
那当然了,大丫鬟吃的东西就没有差的,她们很少才有机会吃。
“啊!”忽的,一声?尖叫划破了黑夜。
几?个小丫鬟同时住嘴,皆挪动身子往竹清这边靠,方才的声?音,真是令人害怕!
“莫怕,随我去看看。”竹清说。
她们到了修墨院,里头吵吵嚷嚷的,竹清刚跨过门槛,迎面一个小丫头差点撞上她,竹清皱着眉头问她,“修墨院发生了甚麽事?是不是有人叫了一声??”
那小丫头慌的神都找不到了,语无伦次地说道:“是,是咱们的春莺姑娘,她摔了一跤,现在正捂着肚子喊疼呢。”
“你去请府医,你们两个,去正院禀告王妃。”竹清安排好,便入内见到了春莺姑娘,因着吃得多,她比先?前要圆润了不少,那股弱柳扶风的感觉减少了,多了些母亲的温婉。
竹清给她把了脉,有点惊吓,但是不至于小产,春莺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脸色煞白地问道:“竹清姑娘,我,我的孩子有没有事,是不是有人害我?啊,我的肚子好痛……”
这里离正院不算远,雍王妃还没歇下呢,这会儿披了大氅来,进门听见春莺说的这句话,脸色不虞,也是问了竹清同样的问题,“春莺如何了?”
竹清脸色有些奇怪,“春莺姑娘没有事。”
“那为何我的肚子如此疼痛?”
“您是吃多了,胀气才会痛的。”
竹清的一句话,倒教室内一瞬间安静下来,雍王妃无语,原本还以为又是甚麽阴谋诡计,没成想是春莺自个吃多了。
“摔倒又是怎麽回事?”雍王妃又问,小丫头怯生生地回答道:“回禀王妃,是春莺姑娘左脚拌右脚。”
她们先?前以为春莺要小产了,这才慌慌张张的。
很快,府医也到了,把脉之后,说了与竹清大差不差的话,总结就是,没有事,少吃点。
“你连是不是吃多了都不知道麽?还有,先?前本王妃不是让稳婆与你说了孕中?的事宜,切莫吃的太多,以免胎儿过大难以生产?”
春莺脸色讪讪,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妾身知道了。”
她是知道的,不过害怕胎儿生出来不够健壮,所以想着多吃一些,让胎儿补一补。
王妃,王妃怎的能如何骂她?她也是慈母心肠啊。
于是这一夜便在兵荒马乱之中?过去了,竹清一宿没有睡,与暖春她们交接之后,一觉睡到了下响。
画屏也在睡着呢,还没醒,竹清轻手轻脚起身,往香炉里加了一些安神的香粉。
她开了门,正在院中?无所事事的曾婆子便一个箭步上前,笑着问道:“竹清姑娘有甚麽事?尽管吩咐婆子我,外头冷,你可别出来冷到了。”
“想沐浴了,也想用?饭。”竹清说。
“这可不好办?你就瞧好吧,婆子我马上便去做。”
沐浴一般是不洗头发的,不管是男是女,一月只洗一次头发,因为比较麻烦。特别是冬日,邋遢一点的人家,能长?达三?个月不洗,只等?天气转暖,才洗上那麽一回。
不过竹清可受不了,她是油头,保养得再?好,隔个一两天也必须洗一次,如此去油污且不会痒。
在竹清洗着长?发的时候,画屏醒了,她还没完全清醒,眯着眼睛,懒懒散散地看着房粱附近的水汽,问道:“竹清,你又洗头发啊?用?头粉擦一擦就好啦,你不是还专门做了薄荷香的头粉?祛油正正好。”
竹清用?密齿梳按摩着头皮,闻言回答道:“不要,心里总归是不舒服。你知道的,我进王府前一段时间都没有洗过头,大热天的,头上长?虱子了。”
这话倒不是假的,她穿来的时候,原身浑身脏兮兮的,头上虱子乱跳,那牙婆让人给好一顿搓洗,又剪短了头发,如此才带去府里。
“竹清,我与你商量一件事儿。”
“甚麽?”
“我过两日出去与人相看,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画屏低下头,脸上难得的出现红晕。
“嗯?你先?前不是有一个未婚夫麽?”竹清依稀记得画屏好似说过,还是青梅竹马哩!
“别提那个贱皮子,提起他我就来气。”画屏叉腰,有些激动?地说道:“我与你说,他去赌钱,正巧从赌场门口出来的时候,让我爹撞见了。我爹暗中?查他,发现他不仅把大部分家底输进去了,连自个的妹妹都要输给赌场,所幸他的妹妹也是王府的家生子,这才没有成。”
“不仅如此,他还说未婚妻家中?有钱,把人引到了我家,还好当初我们没有交换婚契,只有信物,不然,那些打手就要动?手抢了。”
“他这样赌红眼了的人,怎麽能嫁?没得赔上一生了。”画屏说,“我爹娘已经替我退了婚,寻摸了新的郎君,只待我有空出府去相看。”
竹清恍然大悟,感叹道:“这年?头,想寻摸一个如意郎君,可真是难啊。”
“可不是,模样周正能看出来,心地如何,这个可看不出来。”画屏叹息,又想到前未婚夫,从前也是个好的,勤勤恳恳,谁知会变成那样。
“算了不说他了,你愿不愿意?我与你谢礼,你看看。”画屏说着就去梳妆台上拿出一个盒子,一打开,里边都是些值钱的小物件。
“你尽管拿,我都愿意的。”
竹清拿了一个血红色的宝石戒子,说道:“应你应你,我现在可是成了媒婆一样的人物了。”
“你会的多麽。”画屏说。
如此说罢,画屏又替竹清烘干长?发,她开了门,曾婆子在那儿候着呢,赶紧把手上的瓜子儿往兜里一揣,快速几?步问道:“画屏姑娘,可是要用?饭了?小厨房那都做好了,两位姑娘的都能端来了。”
画屏奇怪呢,怎的要强调两位姑娘?竹清的饭菜难不成比她的或早或晚?
她这般想,自然也就这般问出来了,竹清停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反问画屏,“你都猜到了,对罢?”
画屏挑眉,伸手舀了两碗汤,与了竹清一碗,自个的则是慢慢地喝着,如此,才神色复杂地说道:“还真的是,你如何得罪她了?”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只怕你自个儿都不知道。”竹清与她住在一起,她可是清楚得很。
本来竹清就是年?纪最小的,又最晚当上大丫鬟,所以对于暖春她们,她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尊敬,甚麽香粉、膏脂都有她们的,甚至女子月事不舒坦,她也帮着缓解。
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竹清装得可怜巴巴的,说道:“我的确是不知道,画屏姐姐与我分析分析罢。”其实她知道的,无非就是嫉妒。不过故意这样说,能从画屏嘴里套一些话,毕竟她对暖春的了解不算深,不好反击。
“那咱们边吃边说,这从哪儿讲呢,嗯……便从暖春进姜府开始罢。”
“暖春一家子都是姜家的家生子,她娘亲是姜夫人身边得意的陪房管事,颇得脸面。而暖春自王妃四岁的时候就跟着了,进去便是大丫鬟,慢慢大了,即便丫鬟婆子多了起来,她也一直惯是包揽事,甚麽都要管上一管。”
画屏感叹道:“既是从小到大都一片得意,她自然有些眼高于顶,便是绘夏在她面前,也得矮上半个头。”
“你这事儿,我大抵猜到了,暖春她嫉恨于你。记得王妃刚进王府,有一阵儿绘夏得了宠,风头压过了她去,她也是不满的,最后闹得绘夏与她大吵了一架,若不是同为王妃当差,只怕她们两个也是不会和好。”
“你也是一样的,前头得的珠钗宝石赏赐,她可能觉得无甚所谓。但是唯独那一个三?进的院子,却教她心里如同烈火烹油般难受。咱们当差一辈子,加上家里的积蓄,在盛京城也买不了一个三?进的院子,你轻轻松松有了,可不教她不顺。”
“……一直到现在,在王妃跟前,没甚麽人比得上她。”画屏絮絮叨叨了一堆,竹清对暖春的了解也逐渐加深。
其实画屏有一件事不知道,暖春嫉妒她的院子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便是,暖春未婚夫家因着人多,恰好想换一个院子租。他们央了暖春来问她,暖春却因自个变扭,犹犹豫豫几?天,后边她的院子已经让经纪租出去了,她未婚夫一家隐隐怪她。
暖春的性子拧巴,竹清可以过的好,但是不能比她好,不然她不得劲。
呵,竹清可不惯着她,心里百转千回,已然想好了如何对付暖春,对了,那个小厨房里的李生也不能放过,总得教他吃些苦头。
那头,画屏又说了,“她折磨人的手段真真儿恶心,先?头给我颜色瞧的时候,便是让洗衣房的人晚洗我的衣裳,害得我翻了旧衣裳出来穿,一股子味儿呢,熏过香,更奇怪了。”
就像晚送饭一般,衣裳迟迟不送来问题也不大,画屏照样有别的衣裳穿,只是多多少少让人觉着恶心。
过了六日,雍王妃带着竹清出了门,她们到了皇后住的椒房殿,一身常服的皇后早已等?候着。
“儿臣见过母后。”虽然不知道皇后的态度,可是雍王妃仍旧对她甚是恭敬。
“起来吧。”皇后朝奶嬷嬷抬抬下巴,奶嬷嬷便上前扶起雍王妃,见雍王妃坐了,她才收敛起脸上的漫不经心,说道:“上回的事本宫已经教人查过了,与你调查来的差不离。不过,本宫还没有问你,你做这件事,雍王知不知道?”
雍王虽然蠢,可他到底是王爷,也有可能攀上皇位,雍王妃对他的态度会直接影响到皇后接下来的做法。
所以她势必问清楚。
“雍王他……不知道的。”雍王妃说,“儿臣没有告诉他,一则他并不合适处理,二则,也许会因此怪罪儿臣。”
皇后点点头,“也罢,他作用?不大。上官氏会帮你的,只是本宫有个问题问你,你是想上官氏帮你这一次,还是帮你的以后?”
雍王妃猛然抬头,皇后的话隐晦,可却到底教她心里激荡,如果能得到上官氏的支持,雍王……
看她的神色,皇后再?次出声?,“错了,是帮你,还是帮雍王,区别大了去了。若是帮你,那麽上官氏会是你的后盾,也会捎带帮助雍王。可若是上官氏直接帮雍王,你该如何自处?”
一个有势力背景的皇后与一个没有靠山的皇后压根儿没有可比性,如她,因着与陛下一同逼宫造反,背后的上官氏兴旺,教她中?宫的地位稳如泰山。
哪怕是生育了王爷的德妃与淑妃,在她跟前也不敢造次,后宫中?,更是没有皇贵妃、贵妃。
甚至,她可以拐着弯插手朝政。
若是没有靠山背景的皇后,便像如今的太后,她当年?做皇后时,没有嫡子不说,甚至连中?宫的权力都分出去不少。一个皇后,过得十分没有尊严,以至于如今当了太后,也是避世不出,甚麽事也不敢管。
“你如何想的?”皇后挑眉问,她原本不必多嘴,毕竟上官氏想要从龙之功,支持王爷即可,何必问王妃的想法?
可她还是这般问了,或许是因为,雍王妃有些像她从前,一样的不屈,一样的聪慧,她生的安阳长?公主被她养的有些单纯,这方面不太像她,反倒是与她没有任何血脉关系的雍王妃,有几?分相似。
“母后,儿臣想要上官氏支持儿臣。”雍王妃抬眼直视皇后,她不可能全心全意为雍王打算,先?是她,再?是雍王,这才对。
“不错,寄希望于自个的夫君,那是一个十分愚蠢的想法。”皇后挥挥手,让人上茶。
“你真的很像本宫。”皇后感叹,从前,她也是这般想的,先?是她,再?是陛下。
谈完这个,两个女子没事人一样开始了别的话茬儿,交谈了许多细节,皇后这才教雍王妃散了。
正月底,竹清带着人出了府。
“竹清姑娘可算是来了,来,先?上座儿,我替你喊掌柜的。”
安静的店铺里忽的有人出声?,一个面容柔和的娘子迎出来,把竹清以及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带上了二楼。
丫鬟婆子们单独一个喝茶吃点心的地方,不与竹清一道,她是不同的。
“竹清姑娘。”一身体面长?袍的男子走出来,他年?岁不大,双目清明,下巴上有些青茬儿,让他显得稳重不少。
这正是竹溪的哥哥,如今在雍王妃名?下铺子做掌柜的马三?康,他迈着四方步,俨然脱胎换骨,与从前完全两人的模样了。
“请坐请坐。”马三?康让人拿了一副新的茶具出来,又亲自煮了茶端与竹清,说道:“想着你今天过来,早早就准备了一套上好的茶具,又去福安糕子铺买了新鲜出炉的点心,快些尝尝。”
竹清客气道:“谢谢马管事。”虽然相熟,可是公事在身,不宜过分亲热。
这一声?马管事教马三?康浑身熨帖,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个儿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能管一个铺子了。
多好的前程!
自然,如坠云朵浑身轻飘飘的他也没有忘记,是谁提携他的。谁能想到呢,眼前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一句话,就能让他从一个没甚麽前途的人变成了管事。
“竹清姑娘不知过几?日可有事?初五那日家中?摆上一桌儿宴请,贺一贺这喜事,到时你得空来麽?”马三?康如今可是得意,他父亲也说要好好庆祝,且他们一家子备了一份厚礼与竹清,只待她来,亲手给她。
“可以的。”竹清说,过两日龙抬头二月二她得陪画屏去相看,顺带去广佛寺上香祈福,倒是不冲撞日子。
“诶,那便好,我可就在家等?着你啦!”马三?康喜滋滋的,等?竹清吃罢,就带她下去瞧了瞧这个风格迥异的铺子。
“慧文法师开过光?”
“在广佛寺沐浴过经文的?”
“圣上亲笔写的至纯至善?”
竹清一个个看过去,那些玩偶礼盒旁边不仅写明了何年?何月何时在哪里开光,还标明了所有玩偶只得一套。
店铺正中?间挂着四个字:至纯至善。这副字竹清见过,雍王妃献金龙玩偶上去那天,宫中?就送来了这个,圣上亲写,据说圣上还挺高兴的。
“王妃说了,这玩偶谁都能缝制,无怪乎就是布与棉花,所以就得在外头做文章。像这般开过光又只得一套的,价格不消说,自是贵的。你看这个,一个就要一千两银子,更何况……”马三?康压低声?音,“王妃特意把这副字挂在店铺里,压着呢,不会有人来闹事。”
“这便是独一无二的。”
竹清听完,不由得感叹,雍王妃可真是会做生意,光明正大的奸商啊!
只是,这样不会让圣上不满麽?这副字是至纯至善,摆在铺子里,沾染了铜板气,便不算是纯了。
马三?康更是用?气音说道:“王妃说了,咱们铺子一半的流水不用?送入府中?,至于去哪里……”
他不讲了,只意味深长?地朝皇城的方向拱手。
竹清懂了,雍王妃孝敬皇帝,这算不算合作,共同赚世家的银钱?
铺子投入了雍王妃诸多心血,若不是有孕,她是要亲自来一趟的,差了竹清来,竹清自然是要事无巨细地了解清楚。
如此折腾一番,已然过去一个时辰了,正准备走呢,门口就驶过一辆马车,那帘子被风吹了吹,露出里边人那一张出水芙蓉妖而不艳的脸庞。
竹清拧眉,这个人……有点眼熟。
“竹清姑娘?”马三?康唤了两声?,唯恐她入了迷,连忙说道:“哎呦喂竹清姑娘,你莫不是中?意他的脸?那男的虽然貌若好女,可是是个戏子啊,登不得台面的。”
“那是男子?”竹清还以为是个小娘子,这下轮到马三?康惊讶了,“你不知道?那个是西渡那边最最最有名?儿的戏角儿,朱时文,常男扮女角儿,又因容貌实在美丽,很多人都追捧呢。”
“我还以为你晓得,看中?了他的脸皮好,竹清呀,我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选夫君呢,断然不能看脸皮好坏,要看做人做事。脸皮终有一日会老去,可是做事的能力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且看……”马三?康絮絮叨叨了好一堆儿,他可是把竹清当自个妹妹一般,害怕她一根筋,才与她说这些。
“我省得了。”竹清说,她倒是没有大大咧咧地与马三?康说她自梳,且不说隔墙有耳,再?说还有几?年?呢,这会儿让人知道了,保不齐马三?康喝醉了传出去,倒是教人算计她。
“……端看这个朱时文,做这种行当的,能有甚麽正经?”还有一句话,马三?康没有说,戏子,男戏子,有的与男客纠缠不清的。
“原来如此。”竹清又问道:“那他怎的经过了这儿?他出来的方向,像是祁王府。”
“听说是祁王妃喜欢看戏,故而日日叫了他去。”
竹清点点头,不欲再?说他,又问起来了一些旁的东西,待到时候差不多了,便回了府。
她把新铺子的事完完全全告知了雍王妃,等?了几?息,雍王妃才说,“还不错。你举荐的人,虽手段尚且稚嫩,不过倒是不出错,是个好的。”
竹清笑着整理凤仙花,说道:“王妃驭下有嘉,他父亲为您勤勤恳恳的做事,他这个儿子也学到了几?分精髓,都是王妃善用?人。”
如此一通夸,直教雍王妃高兴。
“等?下,竹清,你鬼点子多,这染寇丹有没有甚麽出彩的提议?”
为雍王妃做寇丹向来是绘夏的活,她的手稳,不过会的样式都是那几?。就是用?鲜花汁子,染不同的颜色,这样的寇丹很快就会掉色,而且也单调。
绘夏的活即将?被抢,却不争不抢,主动?地起身,按着竹清的肩膀把她按在圆凳上坐下,笑着说道:“我的好竹清,你有甚麽法子,尽管使?出来,王妃高兴了,你可就有借口领赏了。”
她这个举动?倒是把竹清架起来了,若竹清不会,那便丢份了。若有,竹清也少不得记她一份人情,毕竟是她让位置出来的。
“我真的有,绘夏姐姐不吃醋麽?”竹清仗着年?纪小,惯常喜欢用?玩笑的语气问真心话。
“吃甚麽醋,今个我要吃鸡腿。”绘夏说。
旁人递过来的表现机会,竹清自然不会拒绝,她想了想,找到一个借口,“奴婢小的时候,曾听闻村中?的童生老师说,他的夫人最喜欢教他用?细细的笔尖替她在寇丹上画画。”
“奴婢那个时候甚麽都好奇,也去他们家寻童生夫人瞧了,果真好看。若王妃喜欢,奴婢可以为您画不同的样式,花枝这些图案快一些,旁的复杂些的,倒是得慢一些。”竹清说,染寇丹绘夏是会的,她说的画图案,其实就是做高级的美甲。
“画画一般?”雍王妃仔细琢磨,纸上能作画,那麽指甲上也可以的罢?
好像没甚麽不对的。
“你试试。”雍王妃伸出手,她的手指很漂亮,纤细白皙,指甲圆润健康。
竹清挑了最细的叶筋毛笔来,笔锋恰好能在指甲盖上游走。
“奴婢为您画一个梅枝儿。”竹清边说边动?手,她手里的笔尖在不同的鲜花汁子里染色,然后再?作画,先?是轮廓、再?是填色,最后一根栩栩如生的开花的梅枝儿就出现在雍王妃的大拇指上。
“天爷。”绘夏倒吸一口凉气,她搅紧手帕子,只觉得自个的眼睛花了,活了恁多年?,寇丹还可以这般?
连雍王妃也愣了,她把手放在眼前打量,想摸又怕蹭花,一时呆在哪儿。
“王妃,这样可好?”
“好,独一份儿的。”雍王妃越看越喜欢,连带着对竹清都更加喜爱了,她想着若是有个这样的铺子,定能把贵夫人小娘子们的银钱都赚走。
可惜了,竹清只有一个,让她出去赚银钱,她却是不愿意的,竹清只能伺候她!
竹清一个个手指慢慢地画,雍王妃眯着眼睛打盹儿,绘夏见了,悄无声?息地退出内室。
她回到了厢房,却见暖春看好戏似的望了望她,磕着瓜子问道:“哟,不是伺候王妃染寇丹?怎的恁快出来了?被人抢了活,心情如何?”
甭看暖春与绘夏住一起好似很和睦,实则她们两个之间也有争吵的,甚至某一些方面,斗得十分厉害。
两个都是家生子,父母俱都是在姜家做事儿,年?龄又差不离,从小进姜家开始就明里暗里比斗了。
今个你得甚麽赏赐,下回我就要一个比你更好看更值钱的。如此,到了十三?四岁相看的时候,又开始比未来的夫君,总之没有个消停。
这不,听见了绘夏把活让给竹清,暖春讥讽道:“瞧瞧,这样轻松的活计你不干,让与旁人表现,往后可就没有你的份儿咯。也不怕王妃觉着你没有用?,让你去扫地。”
绘夏翻了一个白眼,回嘴,“我如何做事要你管?你管的这样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王府的大管家。王妃都没有说甚麽,我也没有伸说甚麽,你就急巴巴儿地出来。怎的,你的嘴一天不动?都会痒是不是?”
“你!”暖春气急,“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凶得厉害,教我一颗心肝都颤了。”
“你的心肝颤了?哎呦喂,可别吓唬我,我的胆子可比暖春姐姐你小的多,不经吓。”绘夏一张嘴也是厉害得很,扯了一个帽子就往暖春头上扣,“你这般看不惯竹清为王妃染寇丹,莫不是不想王妃心情舒畅罢?还是竹清得意,让你不满意了?”
“你你你!”暖春咬唇,“我不与你说了。”
“当我很想与你说似的。”绘夏回到了自个的梳妆台前,因着要为雍王妃染寇丹,她梳妆台上边也有一套工具,文房四宝也是具备的。
故而她一半回想竹清的动?作一边为自个画,她想,竹清这个想法让她很是震惊,如果她也能学到,日后教给孩子,那也是好的。
她才不像暖春那般,只知道沾酸吃醋呢。
二月二龙抬头这天,雍王妃携暖春与绘夏进宫了,竹清与画屏则是跟着一个远房亲戚去相看。
在大文朝,不管是深闺小娘子还是路边摆摊的小姑娘,要是相看,皆得长?辈带路,与上媒人,这才全乎了礼数。
他们定在了广榕寺相看。
“咱们待会儿去烧几?柱香,再?添些香油钱,这才能让各路神仙保佑。”
竹清脸色一正,“嗯!”
到了广榕寺石阶下,画屏的远房表姨早就在了,虽说是长?辈,却恭维画屏,“可把你盼来了,我买了一些糕点,都是你喜欢吃的。”
她想讨好画屏,让画屏替她女儿谋个前程,故而这会儿热络着呢。
“这位就是竹清姑娘罢?瞧着果真不一般。”
“表姨莫夸她,省的教她抖起来。咱们走罢。”画屏说。
男方几?个人一早就等?着了,看面相,俱都是老实憨厚的,尤其是与画屏相看的哥儿,低着头红着脸,一身健壮的肌肉跟着他都受了委屈。
竹清来时就听画屏叨叨过了,这哥儿一家子都是猎户,在村子里住的,原这样的人家与画屏是不太相配的,不过画屏父母看中?人品,觉着他们一家子都好,这才有了相看。
男方几?个都是健谈的,很快与远房表姨谈起来,既没甚麽问题,就交换信物。
画屏与了他一个玉佩,那哥儿回了一个手镯子,还特意说了一句,“这是咱们家与媳妇的传家宝。”
“嗯。”画屏也红了脸,能得未来夫家看重,她自然是欢喜的。
结束后,画屏送走了远房表姨,这才又与竹清去烧香祈福。
“这个是求姻缘的,我前头来掷了荷包,现在就要添香油告知月老。”
竹清就不一样了,她在财神爷相面前长?跪不起,举着莲花香油灯默念:保佑我的事业,保佑我的钱运,保佑我事事顺利……
如此,足足跪了一刻钟,直到画屏来寻她。
“你不求麽?”
画屏摇摇头,“竹清,走罢。”不知怎的,明明是竹清在这里跪着,但是她隐隐感觉到丢脸,旁人看过来的目光,真真儿是让她如芒在背!
她们在寺庙里吃素斋,正用?着,忽的画屏停顿了一下,她用?手肘捅了捅竹清,低声?说道:“看那边。”
竹清抬头看过去,显眼的是一个光头的、穿着袈裟的光头僧人,他面容硬朗,双目炯炯有神,眼神似有柔情。
“很不错,像他这般的师傅应当很少。”竹清说,她看了一眼就别开了头,男人甚麽的,比不上她的事业。
她这会儿还在默念刚才求财神爷的话呢,昨晚她就打好腹稿了,不知道有没有遗漏,要是有,等?会儿再?去一趟!
“谁让你看他了,他旁边那个。”画屏恨铁不成钢,怎的竹清像失了魂一般?
竹清再?次看去,这美貌僧人旁边还有一个略显俊秀阴柔的男子,他穿着比较低调,只能瞧得出头上戴的玉冠价格不菲。
两人没有过多交流,这僧人送走了香客之后,便回了。
“他谁啊?你认识麽?”竹清一脸疑惑,倒是旁边的画屏,先?是愣了,随后一脸懊恼,自打嘴巴,道:“瞧瞧我,倒是忘了你没有见过他,我也就见过一两回,在宫里。”
“他是祁王。”
祁王?那个很普通又没有生母撑腰的王爷?
嘶……竹清视线来来回回,是她的错觉麽?总感觉祁王与这个僧人之间有一股不一般的气氛。
外头不是讨论这个的好时候,她们用?完饭,便回了画屏租的小院子里,这才再?次讨论祁王。
“从没有听过祁王喜欢上香啊?他长?得还挺像小娘子,没甚麽硬朗。”说实话,祁王应当是她见过的,最阴柔的人了,打眼一瞧,就不像个好脾气的。
这个小院子里只有两个婆子,眼下都去歇息了,没有人,所以竹清也就直白地说道:“也不知祁王妃与他在一起,会是甚心情。”
“唔,我觉得他比祁王妃还要好看。”画屏说,祁王妃只能说的上一句端正,与好看漂亮是不搭边的。
两人在这头小声?议论着祁王,说着就困了,睡过一觉之后这才回了王府。
她们刚进正院,就发现气氛不同寻常,画屏拉了一个小丫头问发生了甚麽事,小丫头低声?解释道:“是暖春姐姐,她打破了王妃最喜爱的一个金枝掐玉花瓶,王妃说了她几?句,她觉着自个委屈,还顶嘴了。王妃让她去外头举着香炉,罚她举两刻钟。”
“两位姐姐若是当差,可得小心着些。”
“啊。知道了,你走罢。”画屏说,她有些不理解暖春为何会恁不小心。
竹清嘴角隐秘地勾了勾,随后与画屏各自散了。
被画屏拦住问路的小丫头正安慰小姊妹呢,她说,“花穗你别难怪了,王妃都没有怪你,这不是你的错儿。”
“我不是怕王妃怪罪,王妃方才还说我摆设得好看,我只是怕暖春姐姐记恨上我……”花穗对于暖春有些了解,知道她性子掐尖。
“没事没事,你不是说王妃还夸了你,你看,赏你的戒子多好看。”
花穗摸着戒子,心里既高兴又不安,她会那样摆设,还是不小心偷听到竹清姐姐说的话,这才照猫画虎,夺了王妃的欢心。
也不知竹清姐姐知不知?会不会把她的赏赐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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